可堆疊證書實踐對“1+X”證書制度實施的啟示

毛美娟，汪維富

(江西外語外貿職業學院，南昌 330099)

我國正面臨著新時代經濟結構轉型升級的挑戰，借鑒美國職教人才培養的經驗，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可堆疊證書：內涵與特征

教育培訓和資歷認證系統日益多樣化，除了傳統學歷教育，各類職業技能證書也層出不窮。然而，教育培訓或認證機構多數使用各自獨立的資歷話語體系，遵循不同的資歷評估方法和標準、質量保證機制等。雖然這些證書提供了多樣化的技能提升機會，但是人們在這些復雜的教育體系中經常走入死胡同，只限于暫時獲得一個獨立的職業證書，卻沒有通往職業生涯發展道路的明晰路徑，缺乏終身化的職業生涯成長路標。此外，許多非學分性質的職業培訓難以轉換成學位課程學分，很難從幫助他們在勞動力市場站穩腳跟的職業證書轉向具有更高經濟回報的學歷證書。為此，許多國家都在嘗試搭建通用性資歷框架，在頂層規劃好互聯互通的資歷銜接與學分認證規則。美國一方面提出了具體的職業集群框架，涉及16個職業集群，多達79條明確的職業路徑，為職業證書制度創新提供了基石；[1]另一方面，提出實施可堆疊證書(Stackable Credential)制度，使社區學院或技術學院重新設計職業技術課程體系，為各類社會成員提供開放靈活、職業導向的終身化發展路徑，已經成為美國培養中高端技能型人才的重要舉措。

1.什么是可堆疊證書

美國勞工部在2010年提出可堆疊證書的定義，即“一系列證書的一部分，這些證書可以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積累起來，并使個人沿著職業路徑或職業階梯上升，以獲得不同或更高薪水的工作”。[2]可堆疊證書的概念很直觀，允許個人在明確的職業路徑上不斷取得職業證書甚至更高學位，已被美國各州作為培養中高端技能型人才的一種靈活模式。從教育機構角度來說，他們按照一系列相互銜接的職業證書來組織課程，并將這些證書以可堆疊方式嵌入到副學士學位中，學生獲得具有市場價值的職業證書，也可以獲得相應的課程學分，幫助學生在教育體系中不斷取得進步，以獲得更高等級證書或學位。對社會成員來說，可堆疊證書代表著一個個學習出口和入口，每個證書都配有相對獨立的完整課程，同一專業領域的所有證書又相互銜接，他們可以靈活開放地參與到以單個證書為界限的教育項目之中；在完成短期課程之后，學生獲得行業認可的職業證書，可依靠具備技能信號功能的職業證書找到相應的工作；同時，這些職業證書也計入了另一個更高等級證書或更高學位的獲得要求，對于那些已經拿到初級證書但正在工作的學生來說，可以在不失去先前課程學分的情況下繼續完成中級證書或更高學位的課程。因此，可堆疊證書制度具備靈活開放的學習入口和出口，為社會成員提供終身性、公平性、引導性的成長機遇，提高社會成員獲得職業證書的比例。

2.可堆疊證書的特性

(1)積累性。一個證書是系列職業證書的一部分，這些證書可以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積累，以建立更高的資歷，“可堆疊”意味著如同積木一樣具備模塊拆分和重新銜接的功能。通常情況下，可堆疊證書可以幫助個人在職業階梯上逐步上升，或者轉變職業。這些可堆疊證書將加快學生進入就業市場的步伐，這對那些在校期間需要工作支持或失業的成年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他們可能無法等待三到四年才能最終獲得一份適應就業市場的大學學歷。

(2)移植性?？啥询B證書除了在本地社區學院、企業行業獲得認可之外，還在其他地區、其他教育機構、相關行業或勞動力市場獲得認可。目前，可堆疊證書受到全美各州、雇主和教育機構的信任，支持將可堆疊證書作為職業技能信號憑證，并建議在本地區直接轉為課程學分，或者通過各種第三方認證機構進行學分認定。

(3)靈活性?？啥询B證書實踐證明，技能型人才在獲得行業證書和副學士學位的道路上，設置多個學習出口和入口有利于提高證書獲得比例。[3]靈活性要求社區學院從戰略上考慮創建基于單個證書的模塊化課程，并為學生提供除一次性培訓計劃之外的多樣性、多層次、多途徑的學習路徑。

二、可堆疊證書的價值分析

首先，可堆疊證書有助于直接快速地獲得具有市場價值的職業證書，擴大社會成員擁有的職業證書比例。獲得職業證書所需時間明顯少于副學士學位(即大專)，職業證書的完成率也顯著高于學歷學位。因此，可堆疊證書制度可以提高社會成員技能證書的擁有率，為那些可能無法獲得正式學位的社會成員提供求職憑證，并允許在職人員不斷提升他們的技能水平。通過縮短證書的發放時間，使其更具職業針對性，讓那些有工作經驗的人更容易獲得，可堆疊證書能明顯改善大學與勞動力市場之間的聯系。[4]因此，可堆疊證書既滿足了勞動力市場對技能及時更新的需求，也為個人建立起了職業發展的路徑。

其次，可堆疊證書制度允許積累或轉換課程學分，靈活地幫助學生獲得更高學位或更高等級證書?；诼殬I路徑的可堆疊證書提供了明確的職業目標途徑，尋求更高學位或更高等級證書的社會成員可以通過可堆疊證書來實現靈活性的里程碑式成長，同時獲得課程學分與職業證書。在不丟失課程學分的情況下，社會成員還可以靈活地在學生與職員之間順暢轉變角色，根據工學矛盾合理安排學習進度，有效平衡教育、工作、家庭、財務之間的關系。

第三，助力特殊群體更快地提升技能水平，促進教育公平?？啥询B證書允許學生同時“學習和工作”(learn & earn)，通過認定先前相關經歷，支持獲得行業認可的職業證書，創造了獲得更高職位的教育途徑。因此，職業證書導向的課程體系為學生提供了兩個直接的好處，即薪水更高的工作和教育資歷的切實證據，這為學生隨時回歸校園繼續接受職業教育提供了動力。同時，可堆疊證書也是美國技能聯盟正在推行的技能公平系列政策之一，[5]其目的是擴大中等技能證書和職業的獲取，特別是對那些面臨經濟機會障礙的人。

三、可堆疊證書的疊加方式

可堆疊證書制度在本質上是一種可量化操作的資歷積累途徑，但積累方式并不是只有一種，關鍵是看學生處于什么學歷階段或有什么樣的職業需求，堆疊目標在于實現“1+1>2”的聚集效果。目前有垂直、水平和增值等三種疊加方式。[6]

1.垂直疊加，也稱漸進式疊加

從已有的初級學歷開始，通過在同一個職業領域追求更多相互銜接的證書，直至獲得更高級別的學歷學位。例如，一個高中畢業生通過獲得多個職業證書，經過社區學院的學位課程學分認定，可以獲得一個副學士學位。證書獲得有嚴格的次序性，不同證書的課程設計需要合理銜接，獲得一系列相關證書會帶來更高學歷學位，這是垂直疊加的顯著特點。

2.水平疊加，也稱獨立性疊加

在沒有任何學歷的情況下獲得多個相關的職業證書，可能會獲得更高等級的職業證書，但最終不會帶來更高學位。與垂直疊加不同，水平疊加在證書獲得過程中沒有嚴格的前置條件。例如，許多具備高技能的IT專業人士并不遵循獲得學士學位的傳統路徑。相反，他們在一個職業領域橫向地追求來自不同機構的獨立證書。在水平疊加中，假定一個學生在相關領域獲得了各種各樣的證書，不同證書有針對性地體現了某個領域的技能特長，如果把這些證書合在一起，就能讓他們為某一特定類型的工作做好準備，如“CompTIA (IT)證書 + Microsoft Certified Solutions Expert (MCSE)證書+Cisco Certified Network Associate (CCNA)證書=IT系統管理員”。然而，累積或多或少獨立的證書在邏輯上可能很容易，因為它不需要協調內容銜接問題，可能會積累缺乏連貫性的系列技能。因此，明確的職業集群框架或資歷框架就顯得非常重要，有助于社會成員根據公開透明的上位框架來指導個性化的證書堆疊。

3.增值疊加，也稱補充性疊加

即已有了大學學歷之后再獲得職業證書，是對大學學歷的一種補充，目的是為某一特定類型的工作做準備，特別是來自人文學科的學生，經常需要一個更有市場價值的職業證書或行業證書。例如，在健康管理學士學位的基礎上再加上信息服務證書，這可能使其獲得醫療辦公室管理員的職位。隨著個人職業生涯的發展，人們可能需要掌握一項特定的新技能，這涉及在現有學位的基礎上增加一個專業領域，以便更好地為特定類型的工作做好準備，如“MBA+生物技術分析證書=生物技術經理”。

與美國可堆疊證書制度類似，我國在《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中提出實行啟動“1+X”證書制度試點工作，“1”是指學歷證書，“X”是指若干職業技能等級證書，“1+X”就是學生在獲得學歷證書的同時, 取得多類職業技能等級證書，[7]也具有可堆疊證書的特性。然而，“1+X”是具有中國職教特色的可堆疊證書制度，在堆疊方式上不屬于上述三種方式的任一種，可以看作是第四種疊加方式，即融通性疊加，獲得職業證書的過程也是獲得學歷的過程，這種融通性疊加方式產生于我國職業教育的“課證共生共長”本土化實踐。[8]

四、可堆疊證書對我國實施“1+X”證書制度的啟示

我國實施“1+X”證書制度仍處于邊實踐邊探索的階段，美國近十年的可堆疊證書實踐對于我國現階段實施“1+X”證書制度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

1.做好制度實施的頂層設計，推動職業證書的規模化開發與供給

美國教育部于2015年發起Mapping Upward項目，推動13所社區學院開展了可堆疊證書試點工作，并于2018年發布了可堆疊證書實施指南，旨在向全美技術學院與社區學院推廣這一做法。[9]美國各州要求公立兩年制院校提供并承認可堆疊證書，根據行業證書或職業證書要求，提供不超過一年的短期課程，實現證書與學位課程學分的轉換。[10]美國在推進可堆疊證書制度上，以州級政府為主導，以社區學院或技術大學為實施主體，聯邦政府提供資助與指導，吸引包括高中畢業生、在校副學士學位學生、失業人員等各類社會成員靈活參與課程的學習以獲取證書。同樣，做好職業證書的頂層設計是我國實施“1+X”制度的重要基礎，具體可以從職業證書課程的校企協同開發、職業證書與學歷學位課程學分轉換、中高職課程學分銜接、靈活吸引和提升社會成員參與獲證機制等方面展開探索，尤其是注重優質職業證書的供給、銜接與學分轉移。

2.建立行業導向的證書驗證機制，協同推進校企合作與產教融合

為了實施職業證書制度，需要打破教育機構和雇主市場之間的溝通“孤島”，職業學校必須更加適應雇主的精準需求，企業也需要了解學校創建職業證書課程的困難并積極助力破解，“1+X”證書制度成為產教融合與校企合作的新契機。

為了確保職業證書具有市場價值，證書及其課程必須經過行業、市場或雇主的驗證。職校需要經常與企業行業展開深度對話，共同開發職業證書與課程，以確定當前和未來的勞動力需求，使用類似DACUM開發課程模式來構建基于職業任務分析的課程，或在課程中嵌入最新的行業認證標準，促進雇主對學生工作技能的實踐驗證，確保課程教學能為學生的職業生涯做好準備。例如，科羅拉多州職業銜接系統要求區域行業合作伙伴共同參與職業證書開發，他們每年需要審查職業銜接系統的設計和實施。[11]此外，還有一個驗證方法就是接受行業協會組織的第三方認證，如俄亥俄州認可的可堆疊證書包括第三方的行業證書、職業許可證以及學徒證。

職業證書是針對特定行業或職業崗位需求而設計的。這樣做是為了確保雇主對這些職業技能證書有需求，雇主在招聘員工時能輕松地發現匹配的技能信號。例如，維吉尼亞州的新經濟勞動力資格認證項目僅限于高需求領域，[12]即那些嚴重缺乏熟練工人的行業領域，或者預計未來會大幅增長的空缺職位。根據猶他州戰略勞動力投資計劃，可堆疊證書必須符合該州州長經濟發展辦公室確定的高需求戰略性產業集群領域發展需求。此外，為職業證書的課程設計與市場有效性審查制定一個周期，迭代設計職業證書及課程，這在發展迅速的行業中非常重要，如汽車、醫療保健、制造業、信息技術等。

3.在學歷課程中嵌入職業證書，建立能力本位的模塊化課程體系

傳統學位課程學分認定一般依賴于課程完成情況，體現了學時導向、知識為本的學習結果衡量標準；而職業證書的頒發依賴于人們對具體知識技能的實際應用情況，體現了能力本位的教育思想。我國“1+X”證書制度旨在囊括兩種學習結果認定思路，合法化了能力本位思想在職業教育中的獨特價值與地位，對傳統學歷課程體系的改造或重構成為職業學校實施該制度的核心任務之一。美國社區學院將現有的副學士學位課程模塊化，使之成為證書課程模塊，為獲得好工作、繼續教育和職業發展創造了可管理的基石，同時有利于創設能力本位導向的個性化、靈活性成人學習模式。因此，可以在現有學位課程中嵌入職業證書，讓學生快速獲得適用的行業證書以及可轉換成學位課程學分。如此，學校需要提供符合認證標準、經過行業驗證的課程體系，可以通過調整、改造或重構現有課程內容與結構，集成行業或權威企業提供的證書認證標準，建立以特定職業證書為界限的模塊化課程。為每個職業證書創建圖表或矩陣，確定在每門課程中具體的工作任務和行業技能標準，同時將課程目標和教學內容按邏輯順序分組。

4.實施先前學習成果的學分認定與轉換，增強各類學習結果銜接

促進不同學校對先前學習資歷進行統一的學分認定，是實施職業證書制度的一項有效抓手。徐國慶認為，當與學分互認體系相結合時，“1+X”會發揮出更加巨大的制度優勢。[13]對先前學習成果或非正式學習結果展開學分認定，使學生前期學習的相關知識技能、相關工作經歷、在線學習課程證書等學習成果轉換成相應的學位課程學分，或者免修免考相關課程。如此，學生可避免無效的重復性學習，將更多精力放在職業等級證書的獲取上，有效提升“1+X”證書制度下的課程完成率、證書獲取率以及畢業率。

美國認定非大學學習成果的方法有不少，大學水平考試計劃(CLEP)、美國教育委員會(ACE)、成人體驗學習委員會(CAEL)等第三方機構提出了通用性的學分兌換建議，在成人繼續教育領域應用廣泛。[14]此外，部分區域或學校創建了自己的成果認定體系，肯塔基州社區和技術學院通過各種方式為在職學習授予學分，如通過行業認證中心的標準化考試的學生可以獲得相應的課程學分；俄勒岡州通過設立專業委員會及開發質量認定流程來認定先前學習學分；威斯康星州和俄勒岡州的社區和技術學院系統已經在幼兒教育領域的職業證書、學歷學位之間建立了州級范圍的對等認證機制。我國正布局國家資歷框架與職教“學分銀行”建設，國家開放大學已經建立了基于學習成果框架的學分認證、積累與轉換規則，[15]將18個標準學習時間定義為1個學分，[16]為現階段各類學習成果的學分認定提供了較好的參照，但尚未在職教領域得到廣泛應用。未來各地區可根據本地需求構建面向特定職業證書的學分認定與轉換策略。

5.搭建職業路徑體系，構筑可攀登、可轉換的職業發展路向

職業路徑研究起源于職業生涯規劃，搭建職業路徑體系是按照國家職業集群的發展需求，組織一系列可模塊化管理、互相銜接的教育培訓，促進學生不斷獲得更高的資歷和職位，每一步都為個人更高水平的就業和教育做好準備，并提供具有勞動力市場價值的職業證書。[17]可堆疊證書制度是基于美國職業集群及其職業路徑來實施的，職業路徑為生涯發展提供了“按圖索驥”式的路標，提供可管理、可攀登、階段化、結構化的教育模塊和證書，為學生進入、暫停和繼續學習提供明確節點及路向，這對于缺乏社會支持、低收入和低技能的成年人來說特別重要。

從操作方法上來說，職業路徑體系有兩個重要的隱喻，即職業階梯與職業格子。一方面，為同一職業領域設置相互銜接、難度遞增的多個級別證書，學生采取“爬梯子”的形式逐漸獲得進步，獲得更高等級證書，沿著同一條職業路徑不斷發展。另一方面，職業路徑也可能采取類似于網狀格子的形式，允許學生在多個專業領域獲得不同職業路徑上的多類證書，這更適用于轉換職業的就業目標。根據我國“1+X”證書制度的定義，若干職業技能等級證書可以包括這兩種職業發展路向，既可以是同一領域的多個級別證書(如初級、中級或高級)，也可以是相關領域的多個不同類型證書的耦合。因此，在研制專業教學標準過程中，既需要考慮在同一專業領域內實施學習結果的分級策略，為學生不斷精進技藝、獲得差異化的證書級別提供機會；也需要橫向銜接相關專業領域的職業證書，為學生獲得不同領域的多個證書設置學分轉換策略，這有助于培養“寬口徑、復合型”的技能型人才。

6.拓展職業證書制度化的實施范圍，搭建終身性、開放式、社會化的技能型人才成長體系

從可堆疊證書制度的多種疊加方式看，職業證書制度實施范圍可以更加廣泛。目前“1+X”證書制度試點只限于職業學歷教育期間，在獲得學歷的同時獲得若干職業證書。然而，市場技能需求會隨著時間變化而更新，甚至在完成三年學歷課程不久，他們就可能面臨著需要學習更先進、更新技能的挑戰。在多數情況下，他們不再需要另一個學歷學位，而是需要一些短期的教育機會、最新的職業證書。在工業行業變革的快速發展時期，這種需求將會不斷擴大。補充性疊加功能，可以為處在任何職業階段的社會成員終身開放證書制度，始終為技能型人才的靈活性發展提供基于技能證書的職業路徑體系。另外，對于那些無法進入職業學校的低技能型人才、新型農民、失業人員等弱勢群體，可以按照職業證書的漸進式疊加、獨立性疊加方式，將其培養成新工業時代需要的中高端技能型人才，這也是“1+X”證書制度化實施的一個重要著眼點，這對于促進社會流動與教育公平、全面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填補國內技能型人才巨大缺口、推動現代化建設都具有重要的政治、經濟與民生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