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象似性視域下翻譯研究
——以《詩經》英譯為例

劉明欣

一、 引言

認知語言學是語言學新興的一個分支，是在認知科學理論背景下建立起來的。 認知語言學興起于20世紀70 年代末，在80 ～90 年代發展至頂峰。 認知語言學充分考慮到人的主體作用，強調語言、意義和人的認知經驗、認知方式不可分開而言，語言能力更是人類整體認知重要的一部分。 認知語言學的興起為眾多學者提供了新的語言研究視角，也進一步豐富了語言學的發展。 象似性理論作為認知語言學新興重要理論之一，以新的視角揭露了語言本質。 該理論自興起以來就廣受關注，縱觀國內象似性相關研究，多集中在語音、詞匯、句法層面，著眼詩歌體裁研究相對較少。 文章擬以《詩經》英譯本為研究語料，擬從映象象似性、擬象象似性、隱喻象似性三個方面分析《詩經》不同譯本翻譯策略，探討象似性在詩歌翻譯中的體現以及對詩歌翻譯的啟示。

二、 語言象似性研究概述

皮爾斯(Peicre)首次提出了“Iconicity”這一術語，他認為每種語言的句法結構借助約定俗成的規則，都具有合乎邏輯的象似性。 這一觀點與索緒爾的“語言任意性”觀點幾乎是背道而馳。 索氏所倡導的能指(signifier)與所指(signified)之間的聯系是任意的，無依據的，約定俗成的。 許國璋先生將iconicity 翻譯為“象似性”，引起國內眾多學者關注，均對象似性做出不同釋意。 沈家煊認為象似性(iconicity)也作像似性、擬象性、臨摹性理解，是指語言符號的能指和所指之間的一種自然的聯系，兩者的結合是可以論證的，是有理可據的。 王寅認為語言符號相對于人們的經驗結構、體驗方式、概念框架、語義系統來說都是有理可據的，是有其動因的，不是任意的。 盧衛中指出語言的象似性是指語言符號的能指和所指之間的關系是可以論證的，是有理可據的。 通過眾多對象似性的釋意，可以窺見象似性觀點更多是堅持語言符號的能指與所指之間不是任意隨便的，是有關聯的，有動機的，是和人們的認知經驗息息相關的。

皮爾斯(Peicre)將語言符號分為三種類型，分別為圖像符(icons)、 指示符(indices) 和象征符(symbols)。 圖像符(icons)又稱象似符，被進一步分為映像符(images)、擬象符(diagrams)和隱喻符(metaphors)，因此語言的象似性主要被劃分為映象象似性(imagic iconicity)、擬象象似性(diagrammatic iconicity)和隱喻象似性(metaphorical iconicity)三大類。 映象象似性體現在表層，主要涉及單個語言符號在某個特征上與所指之間的相似，如擬聲詞或象形字等。 擬象象似性較之映象象似性更顯復雜豐富，體現在語篇層面，如語言結構、語言內容、語言意義等。 隱喻象似性更顯高級抽象，體現在空間與概念層面，是從一個具體的空間投射至一個抽象的空間，涉及兩個不同域的投射與轉換。

三、 《詩經》中語言象似性及其英譯分析

(一)映象象似性

上文提到映象象似性(imagic iconicity)體現在表層，主要涉及單個語言符號在某個特征上與所指之間的相似，如擬聲詞或象形字等。 映象象似性涉及的是聽覺與視覺上的感知，因此又可分為擬聲象似性與擬形象似性。 擬聲象似性又作語音象似性理解，指某種符號的語音與其所指稱物體有著自然的聯系，可看作是對聲音的模仿或復制，但這種模仿或復制并非任意的，而是基于人們認知體驗或經驗之上。

原文：《伐木》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

譯文(理雅各譯)：

On the trees go the blows zheng－zheng； and the birds cry out ying－ying.

詩歌原文中“丁丁”和“嚶嚶”都是象聲詞，分別描述的是刀斧砍樹的聲音和鳥鳴聲，符合擬聲象似性原則。 詩歌中用這些直接明了的擬聲詞刺激讀者，使讀者產生身臨其境之感，同時增加詩歌韻律。 譯文中直接音譯為zheng－zheng 和ying－ying，保留原文原汁原味，再現了擬聲象似性原則，能使目的語讀者準確感受原文傳遞之意。

(二)擬象象似性

擬象象似性(diagrammatic iconicity)體現在語篇層面，表示語言形式的結構與其所表達的內容結構或意義結構存在某種相似性。 擬象象似性又包含距離象似性、標記象似性、數量象似性、順序象似性、對稱象似性等。

1. 數量象似性

王寅提出數量象似性的認知基礎是：語符數量一多，就會更多引起人們的注意力，心智加工也較為復雜，此時自然傳遞了較多的信息，可以理解為語符數量與語言所表之意以及認知需要的加工量成正比。 數量象似性的文體特征常見于重復、反復、疊詞、排比等。

原文：《麟之趾》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譯文(許淵沖譯)：

The unicorn will use its hoofs to tread on none， just like our Prince’s noble son. Ah! They are one.

The unicorn will knock its head against none， just like our Prince’s grandson. Ah! They are one.

The unicorn will fight with its corn against none， just like our Prince’s great－grand－son. Ah! They are one.

人們熟知《詩經》多采用重章疊句的表達，回環往復的韻律，以凸顯不同的主題。 《麟之趾》這首詩旨在歌頌贊美諸侯公子，全詩一共三節，每節分為三小句，三節回旋往復，反復吟詠唱嘆，傳遞出興奮熱烈的詩情意境。 詩歌中出現的反復、重復、疊詞均符合數量象似性原則。 譯文中譯者同樣遵循數量象似性原則，盡可能保持原文原汁原味，同樣采用重復、重疊表現手法，如“Ah! They are one.”的重復出現能引起目的語讀者的共鳴，達到與源語讀者共情的效果，傳遞“意美”的同時兼顧了“音美”和“形美”。

2. 順序象似性

順序象似性原則認為按照自然順序結構來組織傳遞信息的句子理解起來更為容易，因為此類句子語序順序與儲存結構相一致時，人們理解句子所需的認知加工量相對較小。 王寅提出順序象似性原則的認知基礎是：按事物發生順序敘事，這符合人們直接體驗的認知規律。 順序象似性可包含時間順序、認知順序、空間順序、視角順序。

原文：《隰有萇楚》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隰有萇楚，猗儺其華，夭之沃沃。 樂子之無家。隰有萇楚，猗儺其實，夭之沃沃。 樂子之無室。譯文(許淵沖譯)：

In lowland grows the cherry with branches swaying in high glee.

Why do you look so merry? I envoy you， unconscious tree.

In lowland grows the cherry with flowers blooming in the breeze.

Why do you look so merry? I envoy you quite at your ease.

In lowland grows the cherry with fruit overloading the tree.

Why do you look so merry? I envoy you from cares so free.

《隰有萇楚》詩歌原文中“萇楚”是一種植物。 全詩共三節，分別描述了萇楚的“枝”“華”和“實”，即枝干、花朵和果實。 這樣的順序排列完全符合人們認知結構里植物抽枝發芽到開花結果的規律，體現出順序象似性原則。 譯文中“branches swaying” “flowers blooming”與“fruit overloading”也是把握了其語言的象似性特征，直接再現原文順序象似性，旨在激活目的語讀者與源語讀者等同的認知信息，使其達到與源語讀者等同的認知功效。

3. 標記象似性

王寅提出標記象似性原則有標記象似于額外意義，處理話語所需的時間和努力較大；無標記象似于可預測的意義、常規意義，只需最小推理。 簡言之，可以將標記象似性理解為特殊意義，不能只理解其字面意思，要加工推理隱藏或間接含義。 標記象似性文本特征常表現為修辭性問句、擬人、曲言反義、字體大寫、黑體等。

原文：《文王》

王國克生，維周之楨。

譯文(理雅各譯)：

The royal kingdom is able to produce them， — The supporters of (the House of) Zhou.

詩歌原文中的“楨”本作“骨干支柱”之意，其言外之意指的是“周朝的棟梁之材”。 “楨”是標記的，具有額外意義，人們處理這一信息時需要做出更多的努力，需要加工推理隱藏含義。 譯者理解了原文標記象似性原則的存在，采取去標記的翻譯策略，將其翻譯成無標記表達“The supporters”，更能方便目的語讀者認知和理解。

(三)隱喻象似性

隱喻象似性(metaphorical iconicity)是最為高級和抽象的一種，隱喻涉及兩個域且二者之間存在某種關聯。 可以理解為兩個域之間的映射，其中一個域是具體的，一個域是抽象的。

原文：

天之方虐，無然謔謔。

譯文(許淵沖譯)：

Heaven is doing wrong， how can you get along.

詩歌中“天之方虐，無然謔謔”意思是指“上天正在發殘暴，不要嬉戲瞎胡鬧”，將“天”喻為“人”，體現出隱喻象似性原則。 譯文中doing wrong 與get along 的處理也完全遵循了原文隱喻象似性原則，毫不缺失地表達出原文傳遞的內含之意，幫助目的語讀者構建與源語讀者相似甚至等同的認知，以傳遞出詩歌原文之意。

四、 結語

文章主要從映象象似性、擬象象似性、隱喻象似性三個方面分析《詩經》英譯。 得出結論有：象似性普遍存在于《詩經》中，翻譯過程中譯者首先需要深入準確理解原文，把握其中語言象似性特征，采取有效翻譯策略并根據目的語表達規范做出調整，準確恰當再現原文象似性特征，激活目的語讀者與源語讀者等同的認知信息，引起目的語讀者的共鳴，達到與源語讀者共情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