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華 副教授 張 偉 副教授 何美璇 劉 曄
(1、燕山大學經濟管理學院;2、燕山大學區域經濟發展研究中心;3、東北大學秦皇島分校經濟學院 河北秦皇島 066004)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新時代下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為破解社會矛盾和發展難題,一方面我國把生態文明建設納入“五位一體”的國家發展戰略,強調“把生態文明建設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的各方面和全過程”,推進美麗中國建設,實現人民對“生態美好”的向往?!熬G色化”概念在《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中被首次提出,利用五大發展理念之一的“綠色”引領發展是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的治本之策。另一方面在“三期疊加”的“經濟新常態”下,供需不匹配的主要問題在于勞動力成本上升、資本邊際效率下降、資源短缺、環境污染等供給側約束加劇,因此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適應和引領經濟新常態的必然要求,必須堅持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不動搖。綠色發展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統一的,共同構成了新常態下我國解決人與生態和諧發展、提高經濟發展質量的完整體系。其中,綠色發展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方向,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綠色發展提供動力。
綠色發展作為新一輪工業革命中提升我國產業全球價值鏈地位的必然選擇,勢必會對產業轉型升級起到重要的助推作用。供給側改革作為新常態下推進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必然會對綠色發展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因此,本文試圖通過梳理供給側改革、綠色發展及供給側改革驅動綠色發展等相關研究成果,以期為同行研究者提供研究思路,有助于推動供給側改革和綠色發展深度融合的相關研究,從而能夠增強產業綠色競爭力,推動我國在新一輪工業革命中搶占領先地位。
由于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中國政府的宏觀經濟調控主要集中于需求側管理(郝宇等,2017),因此“供給側改革”一詞一經提出,學術界立刻圍繞著“為什么和是什么”等問題展開熱烈討論。
1.政策基礎變化論。由供給和需求相互關系可知,經濟發展政策以供給側為重點還是以需求側為重點,取決于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矛盾(洪銀興,2016;紀念改革開放40周年系列選題研究中心,2016)。當前我國經濟處于“三期疊加”的“經濟新常態”階段,有效需求不足只是經濟下行的一個次要原因,主要矛盾在供給側,龔剛(2016)更是指出,中國已由“需求決定型經濟”轉變為“供給決定型經濟”。由于“三駕馬車”無法完成從需求側對接供給側的結構性動力機制構建,因此不能成為經濟增長的根本動力(賈康等,2016);而供給側改革則從源頭入手,通過實體性、長期性和結構性的對策措施推動經濟的持續健康發展,但也有學者對供給管理的短期調控效果持懷疑態度。與以上認識不同,文建東、宋斌(2016)認為中國經濟政策的重心一直在供給方面,需求刺激只是從屬于供給刺激。
2.需求側政策難以維持論。需求側管理并不理想,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效率遞減(李雪冬等,2018);二是副作用顯現,需求側政策追求短期均衡,短期效果顯著,但在供給側積累了大量問題(鞠蕾等,2016),而且有可能會延誤經濟結構調整的最佳時機(李佐軍,2015)。
3.供需結構失衡論。持此觀點的學者主要從供給和需求這對對立統一的兩個方面入手。供給方面,無效和低端供給過多導致了行業性全面過剩態勢,周密、劉秉鐮(2017)指出,中國式產能過剩及其引發的“三難”選擇困境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提出的主要動因;需求方面,高端產品需求旺盛,但得不到滿足。洪銀興(2018)將問題歸結為有效供給不足和無效供給過剩的結構性矛盾,胡鞍鋼(2016)將其概括為“供給失靈”,黃群慧(2016)指出問題的本質在于供給結構不能適應需求結構變化的結構性矛盾。
學術界和實際工作部門對供給側改革內涵的理解主要基于政策解讀和理論溯源。《人民日報》權威人士將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拆解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基于這種拆解,學術界和實際工作部門對供給側改革的內涵進行了解讀。黃群慧(2016)認為這種拆解正好對應了“問題-原因-對策”,即問題突出表現在供給側,本質是結構性矛盾,對策是改革?!豆┙o側結構性改革研究的基本理論與政策框架》課題組(2017)認為“供給側”意味著生產函數;“結構性”意味著問題所在;“改革”意味著制度供給。賈康(2018)認為新意表現在供給側,著力點落在改革上,改革離不開制度供給,制度供給首先涉及結構性。
要理解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就必須找到供給側改革的經濟學理論來源,一部分學者堅持西方經濟學的思維。賈康、蘇京春(2014)指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理論基礎是“五維一體化”的新供給經濟學。馮志峰(2016)認為“供給側改革”理論的背后是供給學派。但龔剛(2016),余斌、吳振宇(2017),《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研究的基本理論與政策框架》課題組(2017)等指出雖然我國的供給側改革與西方供給學派有相似之處,但在實踐背景、政策工具、任務和目標等方面存在著較大區別,絕不能從李根經濟學中尋找答案。一部分學者堅持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分析方法。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指導思想必須是馬克思主義是由社會性質決定的,除此之外,王聲嘯(2016)指出我國的經濟狀況與《資本論》所做的分析越來越接近也是重要原因?;谶@種認識,洪銀興(2016)基于馬克思的勞動價值理論、金碚(2017)基于馬克思經濟學的價值論范式和供求論范式以及楊繼國、朱東波(2018)基于馬克思結構均衡理論分別從不同側重點對與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有關的理論問題進行了深入解析。
已有研究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分析視角主要包括:第一,基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任務和目標。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任務是“三去一降一補”,洪銀興(2016)指出不能將這些任務歸結為目標,建立有效供給的體制機制才是目標;胡鞍鋼(2016)則認為長期任務是以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為目標。第二,基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體制機制。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需要從產業、要素、制度三個層面解決供給問題,重中之重是制度供給,必將體現為一系列的體制機制改革,王赫奕、王義保(2018)通過辨析政府與市場的博弈關系,提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最關鍵的是深化市場制度改革。第三,基于經濟增長的動力結構。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機制包括勞動力、資本、土地、科技創新、制度五大要素(馮俏彬等,2017),羅良文、梁圣蓉(2016)認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主要通過對供給端要素的結構性調整化解經濟難題,其中創新驅動是供給側結構性動力機制的內核動力。第四,基于經濟結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可從企業、產業和區域三個層面來分析,企業層面深化國企改革、降低成本,產業層面化解過剩產能,區域層面注重差異化(黃群慧,2016)。
目前,學術界關于綠色發展的定義還沒有達成共識。一是有很多類似的概念存在,如綠色增長、綠色經濟、低碳經濟、循環經濟等,有學者認為僅是概念表述不同,沒有本質差別,但也有學者認為它們各有側重,均是綠色化的具體實踐,綠色發展的理念框架涵蓋了綠色經濟、低碳經濟、循環經濟。二是還沒有一個權威定義,在國際學術界,并未明確提出“綠色發展”這一概念。1989年英國環境經濟學家Pearce在其著作《綠色經濟的藍圖》中首次提出“綠色經濟”,主張建立一種“可承受經濟”,但他沒有給出明確釋義。自此,綠色經濟的概念變遷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生態系統目標導向的綠色經濟,關注點集中于污染治理的經濟手段,Meyer等(2012)將綠色增長看作一個環境政策戰略。第二階段是經濟-生態系統目標導向的綠色經濟,關注經濟整體以及產業的綠色化,追求經濟與環境的協調發展。劉思華(2001)認為綠色經濟本質是以生態經濟協調發展為核心的可持續發展經濟形態;與經濟形態說不同,李曉西、胡必亮(2012)認為綠色經濟是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手段;與可持續經濟繼續說不同,胡鞍鋼(2012)認為,綠色發展是根本性決裂與傳統工業化模式的“第四次工業革命”。第三階段是經濟-生態-社會系統目標導向的綠色經濟,將綠色經濟的目標擴展至社會系統,提出了“包容性綠色增長”的概念,強調發展目標的多元化,包括經濟高效、規模有度、社會包容等。諸大建(2012)認為分別基于這三個目標對綠色經濟的理解是由淺綠到深綠的逐步深化,但也有學者認為,三種理解體現的條件和價值取向不同,沒有程度優劣之分。
1.綠色國民經濟核算,即扣除了經濟活動中資源消耗和環境污染的最終成果,如聯合國的“環境與經濟綜合核算體系”(SEEA)、歐盟的“環境經濟信息收集體系”(SERIEE)等,但這些核算體系存在著普適性較差、數據收集困難、污染的滯后性等問題。
2.全要素生產率法?;诰G色GDP核算的思想,將能源消耗、環境污染等資源環境因素納入全要素生產率(TFP)的測算框架,由此得到綠色全要素生產率(GTFP),核算思路主要有兩種:一是將能源、環境等作為未被支付的投入要素引入生產函數,利用隨機前沿分析(SFA)或數據包絡分析(DEA)計算投入產出效率;但是,Chen(2012)指出數據包絡分析存在污染排放的非單調性、效率情形錯誤分類和強處置性占優投影目標問題;而隨機前沿分析則存在內生性問題、誤差項分布選擇主觀性、多參數估計要求大樣本和不滿足單調性假設等問題。二是將環境污染物排放作為非期望產出,利用傳統的方向距離函數(DDF)或非徑向、非導向性基于松弛測度的方向距離函數(SBM-DDF)進行測算。雖然研究取得了很大進展,但無論是綠色GDP還是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僅是基于效率的理解,持有弱可持續性的看法。
3.隨著綠色發展內涵和外延的不斷擴展,學術界越來越傾向于利用綠色發展多指標測度體系和綠色發展綜合指數對區域綠色發展狀況做出判斷,如Kim等(2014)基于經合組織的“綠色增長指標”進行了全球范圍內綠色增長的國際比較;北京師范大學科學發展觀與經濟可持續發展研究基地等(2012)基于“綠色發展指數”,曾賢剛、畢瑞亨(2014)基于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的“綠色經濟進展測度體系”,王勇、李海英、俞海(2018)基于四部委的《綠色發展指標體系》分別開展了國內綠色發展狀況的省際比較。但武春友、郭玲玲、于驚濤(2017)認為國際權威機構的指標體系不適用于一國綠色發展的縱向評價,國內科研機構的指標體系指標繁多,可操作性較差?;谠撜J識,不少學者針對西部地區、資源型城市、長江經濟帶、京津冀、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等具體區域以及工業、重污染行業等具體行業構建了綜合評價指標體系。
近年來,學者們開始關注綠色發展水平的區域差異,分三大區來看,東部地區高于中、西部地區,且東部地區的增速快于中、西部地區,區域差異逐年擴大,但錢爭鳴、劉曉晨(2014)認為區域差異有所下降;分省份來看,綠色發展水平較高的省份主要分布在經濟發達的東部沿海,且東、中部省份與西部省份的差距在不斷擴大(王兵等,2014);從分城市群來看,中、西部部分城市群綠色發展效率要高于東部部分城市群。隨著地區間空間依賴性不斷增強,綠色發展的空間相關性問題引起學者的重視,班斕、袁曉玲(2016),王勇、李海英、俞海(2018)等通過研究發現,我國綠色發展存在著較顯著的空間自相關性;馬麗梅、史丹(2017)認為由于尚未完全擺脫舊有發展模式,京津冀的空間關聯度并不高。
由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概念邏輯與分析框架還不完善,因此已有研究關于供給側改革與綠色發展互動機制的研究較少,沒有建立起系統的理論體系,僅有的研究主要通過構建計量經濟模型從要素層面探討綠色發展與供給側驅動力間的關系,歸納起來主要包括:
環境規制。環境規制可以顯著促進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但不同地區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對工業綠色轉型的作用是有差異的,東部地區的環境分權有利于促進工業綠色轉型,而中西部地區的環境分權反而不利(彭星等,2016)。
技術創新。技術水平可以顯著促進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創新是實現綠色增長最關鍵的驅動因素,研發投入、國內和國外技術引進可以不同程度地促進工業行業的綠色增長(于驚濤等,2016),但萬倫來、朱琴(2013)認為研發投入雖有利于改善企業綠色技術效率,但抑制了綠色技術進步;國外技術進步雖有利于提升綠色技術進步,但抑制了綠色技術效率;國內技術轉移的影響不顯著。
資本。資本密集度的提高有利于工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孫瑾等,2014),但在重化工業階段,資本深化加重了環境污染,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增長產生了抑制作用(馬麗梅等,2017)。
勞動力。勞動投入可以顯著促進綠色增長(于驚濤等,2016),但趙領娣、張磊、李榮杰等(2013)認為人力資本對綠色經濟績效的改善僅起到微弱的促進作用。
能源。能源消耗對綠色增長會產生顯著的抑制作用(于驚濤等,2016),節能減排可以實現環境和綠色經濟的雙贏,Jouvet 等人也指出,降低能源消耗是生產系統綠色轉型最重要的動力之一。但趙領娣、張磊、李榮杰等(2013)認為能源稟賦對綠色經濟績效起微弱的抑制作用,而以煤為主的能源消費結構可以顯著改善綠色經濟績效。
產業結構。產業結構輕型化可以顯著促進綠色增長(于驚濤等,2016),第三產業發展對綠色增長有促進作用,而第二產業比重越高對綠色效率越不利。涂正革、王秋皓(2018)指出調整工業結構對重工業密集區綠色發展的作用最顯著。
此外,FDI、城市化水平、教育投資等也會對綠色發展產生重要影響。
雖然國內外學者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綠色發展等的研究已經獲得了豐富的成果,為我們開展研究提供了理論基礎和參考,但還存在一些不足: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前期成果多為規范性研究,缺乏實證研究;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前期成果多集中在企業和產業層面,缺乏區域層面差異性的研究;雖然已經構建了較權威的綠色發展指標體系,但缺乏對重大國家戰略發展區域(如京津冀)和工業這一重要部門的針對性研究,且所得評價結果多為相對水平,缺乏對絕對水平的評價;雖然已經認識到區域綠色發展的空間相關性,但缺乏對綠色協同發展的進一步探討;雖然已經分析了個別供給側要素對綠色發展的影響,但缺乏對供給側要素間內在關系及其與綠色發展間關系的系統研究。
因此,基于供給側改革與綠色發展的互動機制,探討供給側改革驅動區域工業綠色發展的異質性,論證綠色協同發展的可能性和可行性,提煉能夠實現區域優勢互補、錯位發展、協同共進的綠色發展路徑,將是未來研究的熱點問題,具體如下:
基于現實背景和理論動態的梳理,探討重點區域的工業綠色發展問題。目前關于綠色發展評價的研究,大多基于權威部門的指標體系對國家、區域、省域等層面的單元開展實證分析,對細分行業的綠色發展缺乏深入細致的研究。有鑒于此,未來研究將基于已有成果,立足區域經濟發展、工業綠色革命等現實背景,評價重點區域工業分行業綠色發展的相對水平和絕對水平。
基于供給側改革分析框架的構建,揭示綠色發展的動力機制。目前關于綠色發展動力的研究,大多將各因子作為獨立的變量比較分析其影響效應,對各因子間的內在關系缺乏全面系統的剖析。有鑒于此,未來研究將立足供給側改革的主線地位,梳理綠色發展的供給側驅動因子,并測算各因子對綠色發展的直接驅動效應以及通過其他因子產生的間接驅動效應,提煉各因子的驅動路徑。
基于綠色發展異質性的分析,設計區域綠色協同發展的方案。目前關于區域綠色發展的研究,大多將其納入區域協同發展的大框架進行粗線條勾勒,對深層次具體問題缺乏針對性探索。有鑒于此,未來研究將立足區域協同發展的戰略定位,基于綠色發展的異質性,論證綠色協同發展的可能性和可行性,提煉綠色協同發展的重點行業、路徑及其保障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