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產業鏈重新布局對天津的影響及應對之策

◎文/解 威 姚曉東

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單邊主義、保護主義不斷有新表現， 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使本已增長乏力的全球經濟雪上加霜。當前，國內疫情取得階段性勝利， 但國外疫情還在持續蔓延， 有關國家已調整或新制定產業發展規劃， 全球產業鏈重塑趨勢明顯。

一、全球產業鏈布局的變化

（一）全球產業鏈在縱向上趨于收縮， 在橫向上趨于本土化、區域化和分散化

在縱向分工上， 全球產業鏈趨于縮短， 將原先分散于不同企業的工序和環節，縮回到單個跨國企業內部進行，即一個企業內部包含了不同的工序和環節。從需求的角度看，受疫情影響，全球產業鏈上某些節點企業訂單銳減，這種需求收縮會通過“長鞭效應”，沿著產業鏈逆流而上、逐級放大，對整條產業鏈施加收縮的壓力。 從生產的角度看，疫情導致鏈主龍頭企業協調不同生產工序和環節的成本大幅上升，甚至協調機制完全失靈，暴露出過長的產業鏈在面對較大外部沖擊時，協調機制更易崩潰的問題，這將促使其收縮產業鏈長度。

在橫向分工上， 全球產業鏈趨于本土化、區域化、分散化。疫情發生前，貿易保護主義就有抬頭傾向， 貿易摩擦和沖突不斷， 逆全球化思潮暗流涌動。疫情發生后，大量企業因全球產業鏈中斷而停工停產，遭遇巨大虧損甚至破產，美日兩國已呼吁將本國關鍵產業回遷至本土，美加墨新貿易協定試圖通過稅收優惠等措施，把三國制造的汽車零部件比例提高到75%。 預計未來，多數國家會把確保產業鏈安全上升為重大系統性風險規避戰略，為避免再次遭遇巨大外部沖擊，全球產業鏈布局會更多出于安全性考量而加強自主性、 可控性，將關鍵性、戰略性產業鏈回遷至本土，或在本國周邊國家建設新的產業鏈，形成區域性 產 業 鏈 。 CPTPP、 歐 日EPA、美墨加新協定的生效，以及年底有望簽訂的RCEP（東盟10+6）及《中日韓自貿協議》 等大型區域貿易協定將使全球產業鏈布局更趨向區域化。 對于易受外部沖擊影響的工序和環節， 預期未來或不集中于某一國家或區域， 而是分散布局到全球多個主要國家。

（二）圍繞科技與創新重塑產業鏈體系， 爭奪全球科技主導權將更激烈

此次疫情，引起了消費、生產、流通的新變化，客觀上催生了對新產品、新業態、新模式的需求， 對一國的科技水平與創新能力來說是挑戰也是機遇。我國疫情的控制，離不開在線辦公、在線教育、遠程會診、無人機、測溫儀、智能機器人、5G 等一系列高新技術的護航， 同時也加速了物聯網、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 虛擬現實、5G 等新興技術的發展與融合。 可以預見， 國際較量將在基礎研究、應用基礎研究、開發試驗研究等各個環節展開，世界大國會圍繞科技與創新重塑中高端制造業、 工業服務業、消費服務業產業鏈，爭奪全球科技主導權的競爭將更加激烈。

（三）國家干預顯著增強，產業鏈企業面臨的政策風險增大

2020 年 3 月美國宣布進入國家緊急狀態 ，頒布的措施中有一條是所有美國需要的產品都可以在美國國內生產，不用再考慮成本多高的問題，政府會給出合適的補貼方案。 之后特朗普政府啟動《國防生產法案》，強制美國本土企業生產醫療物資，力保戰略物資生產的本土化。 當月，日本首相呼吁將那些對單個國家依存度較高、附加值較高的產品， 回歸日本國內進行生產，或向東南亞轉移，并計劃動用援助金和補貼等方式，對中間零部件產品及社會生活必備品的生產基地進行大規模調整，實現生產基地的多元化。 此外，法國也在考慮動用國有化等措施保護受威脅的大型企業或重要經濟資產。 這些臨時性措施很可能被長期化、制度化， 未來世界大國對產業鏈的干預會顯著增強。

二、天津優勢和重點產業鏈的現狀與可能受到的影響

（一）天津部分優勢和重點產業鏈現狀

汽車產業是天津市主導產業之一， 一是建立了較完整的產業鏈體系， 既有上游的研發設計機構， 又有整車生產線， 以及發動機、 變速器、制動器、汽車模具等核心零部件制造企業。 二是形成了一定規模的產業鏈集群，以一汽大眾、一汽豐田、長城汽車等龍頭整車企業形成的三大產業鏈集群， 匯聚了大批零部件制造和服務業企業， 涉及天津市及外埠配套企業746家，其中在濱海新區投資建廠的配套企業有244家。數據顯示，僅一汽豐田在天津市的一級、 二級供應商就有358家。三是高端汽車研發設計依賴外資與合資企業， 自主研發設計和創新能力不足。 當前天津市擁有一批以一汽技術中心天津分公司、 中汽中心汽車工程研究院、 天津快速成型技術工程中心等為代表的內資研發機構， 但高端汽車研發設計還是依賴一汽豐田技術研發中心、富士通天電子、錦湖輪胎研發中心等外資、合資企業。四是部分核心零部件對日系、德系外資企業依賴較大。2019年天津市汽車零部件生產企業1000 余家， 產值超1000億元，其中規上企業300余家，形成了日系、德系等外資零部件企業占主要份額，民營零部件企業快速發展的格局。

天津市醫藥產業， 一是形成了中藥、化學藥、生物制藥為一體的較完整產業鏈體系，復方丹參滴丸、速效救心丸、 通脈養心丸等中成藥暢銷海內外，高附加值化學藥占比上升顯著，生物醫藥產業規模保持高速增長，發展勢頭良好。 二是初步形成了以濱海新區生物醫藥創新發展集群為核心，開發區研發轉化集群、北辰現代中藥產業園、西青現代醫藥產業園、武清醫療保健產業園等各具特色集群競相發展的格局。 三是產業鏈上游自主研發和創新環節較為薄弱。首先是中藥領域產品結構老化，近幾年來新上市的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大品種很少；其次是化學藥領域附加值較低，多是低水平重復生產；再次是生物制藥領域依賴合資研發和轉化機構。四是產業鏈龍頭企業實力有待加強， 以 2018 年為例，天津市進入中國醫藥工業百強榜的企業首次突破5 家，分別是諾和諾德 （中國） 制藥（第 18 位）、天津市醫藥集團（第 21 位）、天士力控股集團（第 33 位）、 天津紅日藥業（第 62 位）、施維雅（天津）制藥（第 96 位），其中本市內資企業只有3 家。

天津市積極推動大數據產業發展， 一是形成了濱海新區、開發區、保稅區和武清區等產業集聚地。 在數據挖掘與分析領域、 數據存儲領域、 數據庫研發應用領域匯集了海量信息公司、 搜狐視頻、58 同城、 騰訊、 中科藍鯨、超算中心、南大通用、神舟通用等龍頭企業。 二是產業鏈“前端強，中后端弱”，即數據基礎設施等硬件方面優勢明顯， 大數據應用服務和管理分析等軟件方面較為薄弱， 二者的收入比約為 4∶1。部分硬件制造環節全國領先，云端服務器、存儲器、路由器位居國內先進水平，初步建成天河一號超算中心，自主研發制造的 “曙光5000”“曙光星云” 成為目前國內運行速度最快的商用高性能計算機系統。 三是產業鏈上下游聯系與合作不夠緊密。 數據存儲商、處理商、應用商等處于分割和零散狀態， 較為缺乏協同合作的商業模式。

智能制造產業取得了積極進展， 也面臨著一些突出問題。 一是形成了一批專業化的產業集群， 如經濟技術開發區節能與新能源汽車集群， 濱海高新區航空航天裝備、 智能儀器儀表和控制系統集群， 武清區機器人產業園等。 二是培育了一批優質企業，天津汽車模具、天津宜科電子、 天津長榮印刷設備等智能制造企業在行業內均居首位。 三是制造業結構偏重的矛盾較為突出， 轉型升級壓力大。 四是高檔數控機床、 工業機器人、 智能傳感器、 工業軟件等支撐產業的基礎相對薄弱。

（二）天津部分產業鏈可能受到的影響

隨著天津市復工復產步伐的加速， 短期的負面影響會逐步得到緩解， 更加需要警惕的是中長期內全球產業鏈布局的變化。 歷史經驗表明， 每一次重大國際事件之后， 西方國家就會加大對科技的投入， 加強對技術的管控， 產生的影響也會是長期且廣泛的。

1.增加了產業鏈斷裂的風險。 此前已有美國、日本等國家通過國家補貼的方式大力吸引海外企業回遷， 預計后期其他歐美國家也會效仿。 天津市主要行業嵌入全球產業鏈分工的程度較深，即使產業鏈體系較為完整，但核心技術對合資和外資企業的依賴較大， 一旦這些關鍵環節的產業鏈企業遷出，引發的“多米諾骨牌”效應將會傳遞到整條產業鏈， 出現多個斷點，且短期內難以恢復。

2.加大了產業鏈升級的難度。 天津市參與全球產業鏈分工的位置偏中下游，呈現產量和貿易量較大，但勞動密集型行業占比高、制成品出口占比高、附加值低的特征，天津市正處于經濟轉型的關鍵時期，傳統產業升級和高新技術產業培育的任務十分艱巨，加之當下產業分工高度精細化使得全球產業鏈聯動效應極強，未來全球產業鏈加速變遷將在很大程度上增加天津市產業鏈升級的難度。 首先，關鍵企業外遷將阻斷天津市通過“外溢效應”學習國外先進技術的路徑； 其次，壓縮了天津市產業鏈升級的時間， 增加了緊迫性；再次，如果產業鏈變遷速度過快，可能引發一系列經濟和社會問題，加大天津市轉型期風險防控難度。

3.增加了產業鏈的不穩定性。 天津市重點行業雖已形成了一定規模的產業集群， 但是產業鏈上下游企業之間的聯系和合作不夠緊密，協調機制還不夠健全，尤其以高新技術產業比較突出。 產業鏈的穩定依賴競爭定價、利益調節、溝通信任等機制的正常運轉， 疫情后全球產業鏈布局將使以上機制的運行變得更加困難。

三、天津應對全球產業鏈布局變化的幾點建議

（一）圍繞創新鏈布局產業鏈， 推動創新鏈和產業鏈“雙鏈融合”

以創新鏈作為原始驅動， 使創新成果同產業對接、創新項目同現實生產力對接，加快形成創新引領的產業體系和發展模式，突破產業鏈拓展、延伸和提質的技術瓶頸、產品瓶頸和市場瓶頸，補齊產業鏈中的“斷點”。

1.做實基礎研究。 突出基礎研究在創新中的核心地位，健全激勵基礎研究、原始創新的體制機制， 形成一批基礎研究和應用基礎研究的原創性成果，為“雙鏈”融合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2.推進“產學研融創”。建立以市場為導向、 以企業為主體、 產學研深度融合的創新體系， 將創新參與主體連接起來，打造知識創新、成果轉化、 大批量生產的完整創新鏈條。 突出企業在創新體系中的主體地位， 注重對高新技術企業、 科技型中小企業、“獨角獸”和“瞪羚”企業的分類管理和培養。

3.完善創新政策體系。為創新活動注入引導性資金， 并積極探索各類資金的投入機制和模式。 為創新活動提供實踐基地， 組織和推動創新平臺建設， 并積極探索開放創新平臺成果轉化與應用機制。

（二）構建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技術鏈， 促進技術鏈和產業鏈精準對接

核心技術鏈由關鍵制造技術、核心元件技術、產品架構技術三個環節組成， 對產業鏈升級具有關鍵影響，是支撐核心產業鏈運行和發展的基礎。 技術鏈的完備是產業鏈升級的必要條件， 構建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技術鏈， 并實現與產業鏈的精準對接， 是應對全球產業鏈布局， 搶占經濟發展制高點的必要之策。

1.加快關鍵領域或環節的核心技術攻關。

一是重視對核心技術引進的方式和質量， 提高對引進技術的使用、 學習和消化吸收能力。 二是面對發達國家對高附加值環節核心技術的“凝固式”鎖定，鼓勵有能力的企業到境外設立研發中心， 充分利用發達國家的技術、人才和信息資源，以掌握其技術創新標準、 市場準入制度和產業發展新動態。 三是不斷提高自主研發能力。在資金方面， 加強對科研的投入力度， 拓寬資金的投入渠道， 不斷完善科研資金的投入機制， 建立起以政府投入為主導， 民間資金積極投入的多元化科研投入機制。積極探索科創企業和資本市場對接機制， 充分發揮上交所資本市場服務（天津）基地和天津OTC 科創專板的先行示范作用， 打造高端資本市場服務基地， 助力天津市更多科創企業早日成功上市融資。在人才方面，持續推動“海河英才”“海河工匠”政策的實施， 整合天津市現有的高端智庫、 科研院所和高等院校等優勢資源， 吸引更多高端科研院所和研發平臺在天津市落戶。

2.加強重點產業關鍵共性技術開發。 對于在多個重點產業廣泛應用，形成瓶頸制約且單個企業無力承擔或無心承擔的關鍵共性技術，要重視政策引導和基礎條件建設，尤其是要探索和完善“政府主導、市場引導、廣泛合作、互利共贏”的戰略新興產業共性技術供給體系。

3.提高科技成果轉化率，使技術鏈向產業鏈靠攏。 一是營造較為寬松自由的科技成果轉化政策環境，加大成果轉化授權力度，簡化管理程序， 優化評估管理，明確收益歸屬， 完善監督管理。 二是鼓勵發展多種形式、面向社會服務的科技中介機構，為科技成果轉化提供完善的資訊、展示和交易平臺。 三是加大對成果轉化的金融扶持力度，對科技型企業科技成果產業化項目提供個性化、精準化的擔保和貼息補助。

（三）深度融入京津冀城市群建設， 強化產業鏈集群效應

預計世界大國重構產業鏈后， 全球的產業競爭會體現為集群與集群的較量，都市圈和城市群的發展將成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有力支撐。對天津市來說，就是要抓牢京津冀協同發展的機遇，加強京津冀產業鏈戰略合作， 聯手打造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

1.加強與京冀兩地關鍵配套設備、材料、零部件、技術等企業間的銜接合作，橫向拉寬、 縱向加深協同發展產業鏈條， 加快形成規模化的戰略性新興產業集群。

2.促進生產要素和企業突破行政壁壘進行跨區域配置。 鼓勵企業跨地區組建大型企業集團， 增強跨區域的生產要素配置與集聚能力。鼓勵以骨干企業為核心，組建跨地區產業聯盟， 以產業聯盟為紐帶， 進行產業技術聯合攻關與重大產業項目合作。

3.推進三地實現信息和資源共享。努力實現功能區、產業規劃、重大項目、政策等信息共建共享， 產業鏈高端項目、引資平臺等資源共享。

（四）建立產業鏈上下游協同機制， 實現各環節協同發展

產業鏈環環相扣，一個環節阻滯可能會導致整個鏈條企業都停擺，要在產業鏈不同環節之間通過流程、價格、信息等一系列要素的設置，實現產業鏈的高效運轉。

1.建立戰略合作伙伴關系。 鼓勵龍頭企業牽頭，在產業鏈企業，特別是關系密切、 合作長遠的企業之間，逐步建立起全面的戰略合作伙伴關系，創造競爭的整體優勢。

2.建立產業鏈協同的信任機制。 鼓勵企業采用感情維系、信譽保證、法律手段等多種方式， 在上下游企業之間形成有效的信任機制，使產業鏈節點企業結成資源共享、優勢互補、風險共擔、盈利共享的利益共同體。

3.搭建產業鏈協同管理平臺。 隨著產業鏈企業協同合作的不斷深入， 需要利用先進的信息技術， 開發出支持分布式協同運作的產業鏈協同管理信息系統， 搭建產業鏈協同管理平臺， 使數據和信息得以在產業鏈企業之間實現及時交流與共享，加強上下游產銷對接， 推動產業鏈各環節協同。

（五）積極融入“一帶一路”建設，加強區域化產業鏈合作

1.支持企業到沿線國家以多種方式開展技術研發和推動成果轉化。

支持企業在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設立海外研發中心、分支機構，吸納當地科技創新人才，開展關鍵核心技術研發和產業化應用研究；鼓勵企業并購沿線國家擁有技術、人才等核心資源的研發機構、 優質企業；推動與沿線國家合資設立聯合研究中心、技術推廣中心、技術轉移中心；支持骨干企業與沿線國家大型公司結成戰略技術聯盟，開展高端技術研發合作。

鼓勵企業在沿線國家科技資源密集區域， 以合作共建等方式建立孵化器， 推動科技成果轉化， 提高科技轉化率。

2.支持擁有自主優勢技術和產品的企業到沿線國家建立營運中心、制造中心、營銷和服務中心。 有利于天津市企業開發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 適合當地需求的新技術、新產品，提高產業鏈附加值。

3.推進沿線國家產業集聚區建設。 依托京津冀協同開放的高水平國際合作平臺和天津自貿試驗區， 在沿線國家投資設立和運營各類產業園區，為產業鏈企業“走出去” 打造國際產能合作海外承接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