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南農業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廣東·廣州 510642)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的鄉村治理從一元化轉向多元化,從硬治理轉向軟治理,從碎片化走向總體性治理,不斷創新鄉村治理模式是時代的重要議題。《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中明確指出:積極發揮新鄉賢作用,推動鄉村治理重心下移。關于新鄉賢,有學者指出其返鄉的現實必要性,并聚焦于地緣身份認同和“報恩反哺”等精神因素考察其返鄉動機。新鄉賢在鄉村治理與鄉村振興中多起到關鍵作用。其中,潮州市呼吁鄉賢回鄉參與鄉村治理,因地制宜地提出了鄉村治理新模式。但也有學者指出新鄉賢模式存在認識觀念、服務方式和激勵機制方面的困境,以及缺乏意識形態領域的引導。那么,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得以推動及發展的動力是什么?如何將分散的“新鄉賢”黏合起來并在鄉村治理中發揮成效?為探尋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新模式及其實施路徑,本文基于“動力-結構”視角,對潮州市其中兩個村的鄉賢咨詢委員進行案例對比,深入挖掘其背后的動力與參與結構,總結潮州市鄉咨委的治理經驗、困境與難題,并提出建議,以期為探索中國特色鄉村治理研究領域的理論與實踐提供經驗借鑒。
針對潮州市各村居新鄉賢借助鄉賢咨詢委員會平臺參與鄉村振興效果的差異情況,本文基于推拉理論和協同治理理論構建“動力—結構”分析框架(圖1),挖掘其背后原因。

圖1:分析框架圖
新鄉賢自身因素是內生推力,含三個因素:認知模式是指新鄉賢獲取與處理信息的機制;參與動機是驅使新鄉賢參與鄉村振興的心理;能力水平指新鄉賢有形或無形的資源稟賦。新鄉賢之外的其他因素是外源拉力,指鄉村傳統文化、發展現狀和未來前景,以及其他治理主體的態度和行動。
參與主體剖析了參與協同治理包含的主體及其角色。新鄉賢是補位鄉村振興的核心主體,根據是否在場、是否擁有制度合法性及扮演的角色,可將其分為三類,團結于鄉賢咨詢委員會:在場制度性鄉賢是村兩委嵌入鄉賢咨詢委員會的重要載體;在場非制度性鄉賢是干群的溝通橋梁;不在場鄉賢雖難直接參與村務,但可憑借雄厚的社會資本助力家鄉。參與方式指三類鄉賢之間以及鄉賢與鄉村治理其他主體間的互動模式,根據主體間的聯系程度和互動秩序可歸納為松散參與、混合聯結和緊密共生三類。參與內容剖析參與主體主要作用的鄉村治理任務和發展領域,可概括為建言獻策、引資聚財、調解糾紛、獎教獎學等。
A村擁有悠久的文化底蘊,擁有活躍的民間社團與優秀的鄉賢團體。該村依托上述資源,成立鄉咨委,形成多元主體互動、鄉賢智慧補位的治理格局。
(1)內生推力:鄉土情懷榮譽回報融推力。A村的新鄉賢多為當地人,有濃厚的鄉土情懷與回報家鄉和為村民服務的意愿。當地新鄉賢致力于A村的基礎設施建設、獎教助學,為鄉村發展做出貢獻;同時他們通過自身的社會網絡為村治引線搭橋:A村鄉賢搭建了與華南農業大學間的交流平臺,利用學校提供的作物種子建立農業基地。新鄉賢出資出力推動家鄉建設發展,促進村務開展,也贏得了村民的信任,提高了在村中的聲望和地位,獲得精神上的滿足。
(2)外源拉力:黨委、村委、鄉賢共協作。2016年潮州市發布《探索建立鄉賢創建“文明村居”咨詢委員會的通知》,是A村建立鄉咨委的動力。A村有計劃組織鄉咨委,建立了較完整的體制機制。部分新鄉賢也是村兩委成員,通過在場制度性新鄉賢深入其運作、管理,進一步推動其他新鄉賢通過這一平臺參與鄉村建設。此外,A村以芳名榜、宣傳書籍等形式給予新鄉賢高度的尊重和肯定。同時,A村始終堅持黨的領導,充分發揮新鄉賢在新農村建設中的補位作用,創建“黨的領導+村委治理+鄉賢補位”的工作機制,借助新鄉賢的熟人社會網絡關系彌補村委供給乏力的領域,讓新鄉賢在干群矛盾凸顯、政府權威下降、政府資金撥款不足等方面發揮其獨特作用,為鄉村治理出一份力。
(3)參與主體:制度選拔與三類鄉賢。鄉咨委的參與主體主要劃分為三種類型:在場制度性鄉賢、在場非制度性鄉賢及不在場鄉賢。A村的新鄉賢主要由部分村兩委成員、公務員、在村企業家、在外企業家、部分老人組成員等組成。新鄉賢候選人由村民投票產生,后由村兩委根據其對村莊的貢獻度增補名額,最后由鄉咨委成員投票選舉產生。新鄉賢有一定任期,在鄉咨委的組織下有組織、有計劃地利用自己獨特的社會資本參與鄉村治理,為家鄉的建設、鄉村振興作貢獻。
(4)參與方式:主體間平等合作互動。A村鄉咨委與上級政府、村兩委、村民、其他社會組織等主體平等協作。雖有主次之分、扮演角色不同,部分職能邊界不明晰,但A村依靠組織化及熟人關系網絡,使主體間互動密切,形成緊密共生型的參與方式:上級政府、村兩委主要負責政策方針的指導和執行,鄉咨委起補位的助力作用,而村民則是潛在力量。A村利用鄉咨委的第三方的協調作用,新鄉賢利用其威望參與鄉村協調治理,這一方式彌補村兩委治理的盲區或不足,實現不同治理主體間的平等聯合互動。
(5)參與內容:基金會與多領域活動。A村鄉賢主要在建言獻策、引資聚財、社會動員、調解糾紛、志愿活動、文化弘揚、獎教獎學等方面參與鄉村建設。A村鄉咨委制度讓鄉賢擁有除捐資作用外的參事議事資格,并得到授權的社會動員資格。而對于不在場的新鄉賢,鄉咨委和村委通過微信、節日例會等形式聯系協商,力求發揮不在場新鄉賢的作用。同時,A村的鄉咨委名下設一個基金會,獨立運行不受村兩委干預并實現財務公開;資金主要用于獎教助學、幫扶困難戶等。A村鄉賢借助鄉咨委組織化平臺,充分調動個人能力與集體力量建設鄉村,在鄉村振興中發揮協助治理、調解矛盾糾紛、集資引資等重要作用。
B村區委優勢明顯、產業基礎良好,擁有優秀的在外鄉賢團體。該村主要借助執行力強大的村兩委主導規劃、處理村務,形成單一主體控制、多元主體配合的管理模式。
(1)內生推力:新鄉賢返場內生推力式微。B村的新鄉賢群體以不在場鄉賢為主,其雖身在外地,卻心系家鄉,具有較強的回鄉建設和服務意識。面對家鄉公共基礎設施少、教育水平落后的問題,B村新鄉賢通過資金捐助方式完善公共服務供給。例如,建設村內小學、外聘英語教師、實行獎學獎教等等。鄉土情懷和村莊集體記憶是新鄉賢返場參與鄉村治理的主要內生動力來源,但由于B村對于新鄉賢激勵機制的缺失,僅依靠內心情感的驅動力難以長時間維系,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熱情和積極性正在逐漸消減。
(2)外源拉力:政策引導下外源拉力支撐。政策動員是K村開啟鄉賢問策之路的關鍵拉力。2016年潮州市市委發布《關于探索建立鄉賢創建“文明村居”咨詢委員會的通知》方案。在政策方案的引導下,B村將原本的愛心基金會改組為鄉賢咨詢委員會。然而,這種由上而下的成立邏輯對比其他由下而上的自發成立鄉賢咨詢委員會的村莊,其運行效果存在本質差異。B村處于政策壓力而應激推動鄉咨委建設,但缺乏后續的政策引導與內生激勵促進鄉咨委的可持續發展。
(3)參與主體:成員選拔缺乏民意。B村早期的鄉賢主要為在外華僑,他們共同成立了愛心基金會,且主要以個人資金募捐的方式參與鄉村教育建設。直至2016年成立鄉賢咨詢委員會,B村內村兩委對潛在的鄉賢重新進行集中聯系和組織,并約定每年召開兩次鄉賢座談會。自此,鄉賢群體正式成為B村治理體系中的參與主體。鄉咨委成員選拔以村兩委意見為源頭;但這一程序一定程度上繞過村民的直接意見,影響鄉賢群體的代表性、鄉賢與村情民意的契合度、鄉賢補位村務治理的和諧度。
(4)參與方式:呈現松散的合作治理模式。B村的鄉咨委組織化程度和制度化水平低,新鄉賢個體難以借助組織化的平臺參與治理。B村的鄉咨委由村委會主導,與上級政府、社會組織等鄉村治理主體呈現出松散的合作模式;雖然鄉咨委成立后,起到了一定的資源整合與信息共享作用,卻沒有改變和拓寬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方式,也沒能提高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積極性。而且,B村鄉咨委換屆制度和信息公開制度等重要制度不完善,有礙于鄉咨委及新鄉賢群體形成良性運行并獲得多治理主體的信任。在這種松散的模式下,僅靠村級兩委單一的治理主體來推動鄉村建設發展工作,難以可持續。
(5)參與內容:資金捐助與社會網格動員。B村內新鄉賢主要參與村容村貌建設、獎學獎教和解決村民矛盾糾紛三方面的工作。其鄉咨委的前身可以追溯到6年前成立的聚焦于助學獎學獎校、教育事業促進的愛心基金會。在政策的引導下,B村將愛心基金會過渡為鄉賢咨詢委員會。但是在組織功能上并沒有進行改革,也因此鄉賢群體與村干部間缺乏實時溝通決策的長效機制,建言獻策渠道較為單一,咨詢功能發揮不明顯。B村不同類別鄉賢群體參與鄉村治理內容的側重點也有所差異,在場非制度性鄉賢主要參與解決村民矛盾糾紛以便于順利開展環境整治工作;而不在場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內容也僅局限于人居環境整治和助學獎學工作。B村新鄉賢依舊組織捐資工作,而鄉咨委平臺也未能提供機會讓其發揮智囊、共治的角色。
本文使用參與動力與參與結構兩大要素,構建解析鄉村治理模式的分析框架,以潮州地區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為研究載體,分析潮州市兩個典型村落新鄉賢的參與動力、剖析新鄉賢與基層治理主體間的互動模式、總結潮州市鄉咨委的治理經驗、困境與難題,得出以下結論:參與動力上,合理有序的鄉賢參與動力組合是新鄉賢返鄉意愿萌生與積極參與治理的前提保障。參與主體上,體制意見與村民意愿結合的鄉賢選拔機制是新鄉賢返鄉參與治理的重要組織保障。參與方式上,緊密共生型的多主體互動模式是新鄉賢“智囊”作用有效發揮的環境要素。而村兩委有為領導是潮州地區新鄉賢參與治理的重要基礎。以上幾點構成“潮州模式”的重點特征,并能產生新鄉賢多領域參與鄉村治理的良治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