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慧 周子易
摘 要:市民社會與國家間的關系自古希臘哲學亞里士多德就曾經被談論過,德國古典哲學集大成者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中進一步闡述了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的關系,并將政治經濟學和哲學的角度進行深入研究。青年黑格爾派成員的馬克思對此深信不疑,直到萊茵報時期面臨困難并開始對市民社會進行了重新探討,并將黑格爾以頭立地的思想加以糾正,并開啟了唯物史觀的萌芽。市民社會與國家的關系一直是討論的熱點話題,至今研究仍具有一定的歷史意義。
關鍵詞:市民社會;家庭;國家;唯物史觀;私有財產
市民社會與國家關系的發展是歷史不可忽視的問題。從傳統的市民社會與國家同一,到黑格爾賦予市民社會傳統概念以新現實含義,到市民社會與國家的關系成為馬克思唯物史觀的重要概念和范疇。本文旨在將市民社會與國家關系進行重新探討梳理,圍繞“國家等于市民社會”、“國家決定市民社會”、“市民社會決定國家”三個關系展開研究。
一、市民社會等于國家
市民社會一次最早出現在古希臘哲學中。在傳統的古典政治學中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認為將國家(polis及civitas)界定為與市民(koinoniapolitike及societascivilis)同一[1]。
斯賓莎諾在《倫理學》中將市民進行了自己的細致闡述,他認為“像這樣的堅實的建筑在法律上和自我保存的力量上面的社會就叫做國家,而在這國家的法律下保護著的個人就叫做市民?!盵2]在古希臘哲學以及古典的政治體制中,國家就是社會,市民社會就是政治社會,國家既不會在自身中包含社會,也不會預設社會是國家存在的前提。每一個國家都是有一個大的社會組成,當這個社會中的不同小社會聯合起來時,他們所有的行動都是他們所認為的各自的利益,這樣的結合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群體而被成為了暴力機關的國家社會?!爱斆恳簧鐣摵掀饋頃r,都是想要實現一定的利益。因為所有的行動都是為了他們所認為的利益?!盵3]康德的《道德形而上學》的第一部分的第45節將國家界定為civitas,在第46節中將其視為societascivilis的國民社會。這樣一個社會也是一個國家的成員,為了立法的目的而集合在一起就是市民。由此我們可以理解為在18世紀中期之前,人們將市民社會和國家的概念是統一在一起的。
18世紀60年代以英國為起點發起工業革命,深刻的社會變革迅速席卷歐洲各國。蒸汽機的應用和機器制造業的出現,產業革命擴展到各個部分,迅速的改變了人民的物質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隨著生產力的不斷提高,人民生活得矛盾日益加劇,18世紀80年代,啟蒙運動、法國爆發大革命得爆發,涌現出了伏爾泰、孟德斯鳩、盧梭、狄德羅等一大批思想開明的人物,天賦人權、君主立憲、三權分立、主權在民等思想應運而生,并且日益深入人心。黑格爾青年時代恰逢法國大革命,J.盧梭的思想對他產生了極大影響,他被法國革命崇尚的自由精神深深打動。他反對專制和民族分裂,渴望德國在政治上實現統一,把德意志民族的復興與民主革命聯系起來,并把立憲政治制度視之為理想的國家制度。
二、國家決定市民社會
1818年黑格爾任柏林大學哲學教授,并于1829年當選柏林大學校長,1821年出版《法哲學原理》。黑格爾第一次明確區分了市民社會與國家得含義,并且從哲學得角度進行了全面闡釋。
(一)市民社會是國家與家庭相連接的中介
黑格爾從倫理的角度分解市民社會,將市民社會規定為處于國家和家庭之間的差別,“市民社會是處于家庭和國家之間的差別(階段),盡管其形成要晚于國家。因為它作為差別,以國家為前提,它要存在,前面就必須有一個獨立的國家”[4]。黑格爾認為“市民社會是國家理念得一個抽象因素,市民社會是倫理階段的第二環節,上承家庭,下啟國家,是中介的基地。家庭以愛的規定性把獨立的個人統一起來,通過婚姻、家庭財富和子女教育實現它作為精神的直接性倫理實體的意義,而隨著子女經教養成為獨立人格并建立自己的家庭以及父母的去世和遺囑的繼承,原初的家庭瓦解并分裂為很多家庭,獲得獨立性的個人相互聯系形成了作為特殊性領域的社會,即市民社會。”[5]市民社會在黑格爾那里具有一定得抽象性和中介性,黑格爾對于市民社會得概念依然存在于18世紀得自然法得背景之下。市民社會存在家庭與國家之間的一種理念,這一理念在是現代世界生產發展的產物,理念將國家與家庭相互連接,并且在一定關系中得到合理闡釋。
黑格爾認為市民社會是各個成員作為獨立的單個人的聯合,這種聯合通過成員的需要,通過保障人身和財產的法律制度和維護個人特殊利益于外部利益的外部秩序而建立起來。市民社會是國家與家庭之間的中介基地,國家具有絕對之高無上的權威,包括政治經濟、社會生活等多個領域,市民社會僅僅存在于經濟和社會生活領域,市民社會中的人們滿足其基本生活、生產以及自身和財產特殊利益的需要?!疤厥獾哪康耐ㄟ^同他人的關系就取得了普遍性的形式,并且在滿足他人福利的同時,滿足自己。”[6]黑格爾認為以特殊性為核心原則的市民社會出現具有一定的必然性,對于“市民社會”在《法哲學原理》“觀念的具體物、人們所謂的人”以及其本身歸于“需要的立場”之下的東西[7]。每個家庭中的個人走出來到社會中維護自己的個人利益、私有財產,從宗教的、倫理的政治考慮中解放出來,享有一定的經濟自由?!笆忻裆鐣莻€人私利的戰場,是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場,同樣市民社會也是私人利益跟特殊公共事務沖突的舞臺,并且是它們二者共同跟國家的最高觀點和制度沖突的舞臺?!盵8]
(二)從市民社會向政治經濟學解讀
黑格爾認為市民社會與國家的關系并不像之前曾經定論的二者具有同一性,市民社會更偏重于經濟領域,而相對于國家而言偏重于政治權利領域。每個人的需要構成了整個市民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依賴性?!皞€人的勞動以及通過其他一切人的勞動與需要的滿足,使需要得到中介,個人得到滿足?!盵9]由于各個人的需要不同,以及滿足需要的手段不同,就產生了勞動分工,并出現了等級。市民社會可以通過需要、勞動、法律、警察和同業公會等環節向國家過渡。在市民社會中也具有一定的普遍特征,并不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市民社會中的人與人之間是通過勞動、生產關系聯系在一起的形成的相互依賴的關系。勞動中的普遍性和客觀的東西存在于抽象化的過程中。這樣,勞動就揚棄了市民社會中普遍性和特殊性分離的因素。如果家庭和社會的法律與利益同國家的法律和利益發生沖突,家庭、市民社會就要服從于國家,因為他們的存在是以國家為轉移。政治國家支配私有財產,使之服從于國家的普遍利益,長子繼承制就是政治國家對私有財產支配權的證明。黑格爾認為,在面對個人利益、個人福利、家庭以及市民社會等范疇,國家一方面是一種外在的必須,依賴和取決于國家的性質。另一方面,國家又是個人利益、個人福利、家庭及市民社會的內在目的,國家的力量在于最終普遍的目的的統一,將個人的特殊利益進行的統一。國家的絕對性和至高無上性,證明市民社會必須要以國家為前提。從中可以體現出黑格爾將國家與市民社會相分離,也是經濟領域與政治領域相分離,是黑格爾吸收并且借鑒了古典政治經濟學來解讀市民社會與國家的必然性。但是,這一的二元結構的理論框架之間仍然存在著一定的理論困境,馬克思在萊茵報時期在面臨困境時又產生了新的挑戰。
三、市民社會決定國家
馬克思出生于工業大生產的時代,1843年之前他曾是一個堅定的青年黑格爾派成員,將其成為自我哲學的精神支撐點。當他大學畢業后,擔任《萊茵報》主編工作期間,“第一次遇到要對所謂物質利益發表意見的難事”[10]。這一時期馬克思主要關注三個問題:書報檢查令和出版問題、萊茵省議會關于林木盜竊法的辯論、摩塞爾河沿岸農民的貧困問題。馬克思在堅持自我意識的立場時意識到了自己理論和現實生活的矛盾。馬克思從最初訴諸于黑格爾的理性主義國家觀進行反思,訴諸黑格爾的理性主義國家觀絲毫不能改變實際的立法過程,他需要重新去審查國家和法之間的關系,尤其是國家和市民社會之間的關系。馬克思退回書房,潛心研究多種歷史著作,并著重探討市民社會與國家間的真正深刻邏輯。
(一)將黑格爾的國家與市民社會進行批判與超越
馬克思對市民社會的研究和重視首先來自于黑格爾的《法哲學原理》中對市民社會的研究成果。在國家問題上,馬克思摘錄了蘭克《論法國的復辟》的一段文字以后評述道:黑格爾“把國家觀念的要素變為主詞,而把國家存在的舊形式變為賓詞,但是在歷史現實中情況恰好相反,國家的觀念始終是國家存在的那些[舊]形式的賓詞。”[11]在馬克思那里,市民社會已不再是政治國家的從屬地位,而是經過批判改造的。黑格爾按照十八世紀英國人和法國人的先例,稱之為市民社會。而對市民社會的解剖英國到政治經濟學中去尋找。馬克思認為市民社會是“物質的生活關系的總和”。在《政治經濟學批判》中,馬克思指出:“法的關系正像國家的形式一樣,既不能從它們本身來理解,也不能從所謂人類精神的一般發展來理解,相反,它們根源于物質的生活關系的總和。”[12]市民社會是人類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這種產物是在資本主義發展中人與人之間所進行的物質交往。在這個社會中,利益將人與人之間聯系在一起?!吧頌椋ㄊ忻裆鐣环葑樱┑恼嬲娜恕睘榱藵M足各自的需要,必須要結成一定的生產關系,進行生產、交換、消費的物質生活。因為分工的分化,人民在生產、交往中的物質關系、經濟組成關系也會發生變化,引起國家及其他觀念變化。馬克思說:“黑格爾的深刻之處也正是在于他處處都從各種規定(像存在于我們的各個邦里的那類規定)的對立出發,并把這種對立加以強調?!盵13]馬克思認為,黑格爾的理念世界是一個“以頭立地”的理念,“實際上,家庭和市民社會是國家的前提。它們才是真正的活動者,而思辨的思維卻把這一切頭足倒置。”黑格爾認為市民社會是以自己私域占主要的社會,決定著家庭和國家。馬克思反對黑格爾把國家理解為普遍利益和特殊利益間的對立統一關系。如馬爾庫塞指出的“黑格爾哲學的歷史繼承物,并沒有被那些黑格爾派哲學家所承襲……黑格爾哲學的批判傾向被馬克思的社會理論所采納并繼承發展下去。”[14]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中針對黑格爾的觀點認為,不是國家決定家庭和市民社會,而是家庭和市民社會決定國家。國家首先是一種理念上的實體,是歷史的本質和核心,具有絕對價值?!皞€人本身只有成為國家成員才有客觀性、真理性和倫理性。”[15]家庭和市民社會才是國家的基礎和前提,市民社會的形態是不斷演變并推動國家政治的不斷變革。馬克思指出,人類歷史中,物質生產的不斷發展使得“已成為桎梏的舊的交往形式被適用于比較發達的生產力,因而也適應于更進步的個人自主活動類型的新的交往形式所替代。新的交往形式又會變成桎梏并為別的交往形式所替代?!盵16]因此,市民社會的形態隨著生產的發展不斷的演變,并推動著國家的不斷變革。
(二)向經濟學轉向形成唯物史觀萌芽
1843年馬克思前往巴黎并打算和盧格創辦《德法年鑒》,雖然此報刊僅出版一期就???,但是馬克思發表的《論猶太人問題》和《<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分別對政治異化和無產階級的歷史使命進行了初步闡明。馬克思在針對鮑威爾《猶太人問題》中關于猶太教應該摒棄的理念進行批判,并認為政治解放和宗教的關系,實際上就是政治解放和人類解放的關系。馬克思理解的人,不僅是自然界的人,更是市民社會中的人。政治異化使人的存在和本質分離。即使生活在市民社會中的人,也沒有人的本性。在國家中,人也失去了實在的個人生活。在《導言》中,馬克思初步清算了黑格爾思辨的唯心主義觀點,并且通過費爾巴哈的觀點像唯物主義轉變,“市民社會理論是馬克思唯物史觀形成的基點,駁斥了德國思辨唯心主義和費爾巴哈的半唯物主義,奠定了馬克思的哲學觀。”[17]所以說市民社會是全部歷史的真正發源地和舞臺。但是他的思想還是沒有形成真正的唯物主義。要真正的理解市民社會,必須轉向政治經濟學研究。
1844年馬克思寫作了《1844年政治經濟學手稿》,并且用哲學的話語對政治經濟學展開進一步研究并的出勞動異化理論。馬克思從勞動出發對資本主義經濟規律展開研究。通過對四個方面闡述了異化勞動性質:第一,工人同他的勞動產品的異化;第二,工人同生產活動本身相異化;第三,工人和自己的類本質的異化; 第四,人同人相異化。馬克思除了研究異化勞動,對對象化勞動也展開研究,并且在《手稿》中深入探討了勞動的二重性問題。通過在市民社會中以人道主義的觀點進一步闡明以人的自由自覺的活動為基點將異化勞動進行揚棄,雖然馬克思當時對于私有財產、異化勞動的研究產開了深入的分析,但是他依舊局限在費爾巴哈的人本主義思想中,對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問題并未成為當時的研究課題,但是已經蘊含著二者的隱含關系,孕育了歷史唯物主義的萌芽。
市民社會與國家的關系一直在不斷的被重新提起并展開研究。在古希臘哲學中被認為國家就是市民社會,到黑格爾國家決定市民社會,在到馬克思的市民社會理論在批判繼承黑格爾市民社會理論的基礎上,進一步揭示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關系,從而形成了他的唯物史觀體系。研究和把握市民社會與國家的批判性研究及其成果,對于從根本上理清馬克思主義與以往舊理論的關系,深刻把握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精神有著重要的理論價值。
注 釋
[1] M.里德爾,朱學平.“市民社會”概念及其歷史起源問題[J].德國哲學,2018(02):3-26+242.
[2] 斯賓諾莎:倫理學.[M].賀麟譯.商務印書館.1981.第200頁.
[3] 亞里士多德:政治學及經濟學殘篇.[M].J.G.Schlosser譯.1798.第Ⅲ頁.
[4] 梁志學、李理.黑格爾全集.[M].第8卷第182節“補充”,第246頁.
[5] 覃詩雅.黑格爾“市民社會”概念的現代意涵[J].馬克思主義哲學論叢,2019(01):44-55.
[6] 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楊,張金泰譯.北京:商務印刷館.1961.第197頁.
[7] M.里德爾,朱學平.“市民社會”概念及其歷史起源問題[J].德國哲學,2018(02):3-26+242.
[8] 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楊,張金泰譯.北京:商務印刷館.1961.第309頁.
[9] 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楊,張金泰譯.北京:商務印刷館.1961.第203頁.
[10]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11] 馬列著作編譯資料.第12輯,36頁.
[12]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13] 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楊,張金泰譯.北京:商務印刷館.1961.第253頁.
[14] 馬爾庫塞.理性與革命[M]北京:重慶出版社1993.
[15] 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楊,張金泰譯.北京:商務印刷館.1961.第253頁.
[16]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17] 張莉.市民社會:馬克思唯物史觀創立中的基點[J].長沙大學學報,2012(6) .
參考文獻
[1]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3] 馬列著作編譯資料.第12輯,36頁.
[4] 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楊,張金泰譯.北京:商務印刷館.1961.
[5] 唐愛軍.<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讀.[M],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14.01.
[6] 梁志學、李理.黑格爾全集.[M].第8卷第182節“補充”,第246頁.
[7] 亞里士多德:政治學及經濟學殘篇.[M].J.G.Schlosser譯.1798.第 Ⅲ頁.
[8] 斯賓諾莎:倫理學.[M].賀麟譯.商務印書館.1981.第200頁.
[9] 馬爾庫塞.理性與革命[M]北京:重慶出版社1993.
[10] 張莉.市民社會:馬克思唯物史觀創立中的基點[J].長沙大學學報,2012(6).
[11] M.里德爾,朱學平.“市民社會”概念及其歷史起源問題[J].德國哲學,2018(02):3-26+242.
[12] 覃詩雅.黑格爾“市民社會”概念的現代意涵[J].馬克思主義哲學論叢,2019(01):4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