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憬 郭勇
熟語是語言中定型的詞組或句子。使用時一般不能任意改變其形式。《西游記》作為一本神魔志怪小說,有獨特多樣的語言和豐富曲折的情節。這也為熟語的翻譯研究提供了大量素材。本文以《西游記》及其兩個英譯本為例,在關聯理論的指導下,重點分析《西游記》兩個英譯本中熟語背后的內涵的保留與缺失。
關聯理論的基本思想是:語言交際是一個由認知上升到推理的過程。作為一種提升認知的理論,關聯理論著眼于自然語言的交際與認知功能,其形成有以下幾種模式:
A.語言接收者從所獲取的信息中,能依據自身理解,解讀出多種含義。
B.在不同的認知環境下,語言接收者無法全面的理解所獲取的信息,甚至產生理解偏差。
C.語言接收者在理解獲取的信息時,基于一種自身的認知標準,但這一標準可能無法使其達成正確的認知。
D.語言接收者具有一個合理的標準,能讓其排出其他偏差理解,達成與獲取信息完全一致的最準確認知。
這個可以讓語言接受者排除其他偏差理解的標準就是關聯性。關聯理論認為,語言接受者在處理獲得的信息時,需要結合具體的語境,尋找信息的關聯。而為了獲得這種關聯,需要一定的推理過程。
作為一種特殊的交際,翻譯發生在兩種不同的語言之間。也因此它遵循著交際的原則,但比起尋常的交流,翻譯這種交際活動涉及的對象包含讀者、聽者和譯者三方。更值得一提的是,不同的語言往往意味著說話者和聽話者具有不同的文化背景,且很可能存在一定的文化差異和認知環境的差異。熟語作為中國文化千百年來沉淀出的獨特語言形式,有著豐富的文化背景和內涵。對于譯者而言,如果想使讀者獲得熟語中的最佳關聯,則先要通過自身理解推理出原文作者的交際意圖并分析他的認知環境,同時他還必須了解譯文讀者的認知環境,然后以恰當合適的目的語來使譯文讀者獲得最佳關聯。因此,翻譯過程中,有關熟語的最佳關聯的獲取往往是復雜且漫長的。
以下就運用關聯理論,從熟語的普遍內涵、文化內涵、文字內涵三個方面,來分析詹納爾和余國潘《西游記》英譯本中熟語的翻譯:
《西游記》中的熟語雖多,但是有相當一部分都通俗易懂,譯者只需要直接翻譯,便可以達到原文作者和讀者間的直接關聯。
例1 《西游記》原文:“悟空道:走三家不如坐一家。”
詹納爾譯文:“Its better to stay in one house than to visit three.”said Wukong.
余國潘譯文:“To visit three homes is not as convenient as sitting in one.”said Wukong.
這段話出現在第三回,孫悟空在龍宮中采用插科打諢似的語言向東海龍王討要披掛。龍王讓他去他海尋覓,悟空因此用此話相對。
“走三家不如坐一家”的含義誠如字面,也因此原文讀者和譯文讀者也具有共有的認知語境。同樣地,詹納爾和余國潘分別用了比較級和原級比較來使譯文讀者獲得體會原文含義的最佳關聯。
例2 《西游記》原文:“太宗道:‘御弟可飲此酒:寧戀本鄉一捻土,莫愛他鄉萬兩金。’”
詹納爾譯文:“said Taizong,so you should drink this wine to show that you have more love for a pinch of dust from home than for thousands of ounces of foreign gold.”
余國藩譯文:“said Taizong.Drink this,Royal Brother,and remember:Treasure a handful of dirt from your home,but love not ten thousand taels of foreign gold.”
這段話出現在第十二回,唐僧愿意替太宗上西天拜佛求經,送行之際,唐王對他說的一番話。旨在提醒唐僧要常懷故土之情,不要迷戀他鄉美好,這種情愫在世界各國也是共通的。因此對于這種具有普遍含義的熟語,詹奈爾和余國藩都采用了直接的譯法,將“本鄉一捻土”和“他國萬兩金”譯為“a pinch of dust from home/a handful of dirt from your home”及“thousands of ounces of foreign gold/ten thousand taels of foreign gold.”讀者很容易結合上下文體會原文作者想表達的感情,也因此很大程度上達到了一種最佳關聯。
語言類熟語指語言要素的變異使用而產生的熟語。
例3 《西游記》原文:“如此二三日,又聽得后宰門乒乓乒乓,磚瓦亂響。”
詹納爾譯文:“the emperor heard bricks and tiles banging and crashing once again at the Hou Zai Gate.”
余國潘譯文:“So it was for two or three days,until the loud rattling of bricks and tiles was again heard at the rear gate of the palace.”
這一回講的是唐太宗由于沒有守諾救下龍王,龍王的冤魂日日從后門騷擾。“乒乓乒乓”這一組象聲詞形象的體現出了敲擊門磚的聲音。
由于英文不像中文,有豐富的擬聲詞。本句中,原文對于敲擊門磚有很直觀的聲音描寫,而英文中卻并沒有與“乒乓乒乓”相對應的擬聲詞,為了使譯文和原文產生最佳關聯,詹納爾與余國藩在分析完原文作者的意圖后,將這一擬聲詞融入了具體的場景之中,分別翻譯成“bricks and tiles banging and crashing”和“the loud rattling of bricks and tiles”來向譯文讀者明示原文作者的交際意圖。很顯然,譯文讀者并不能直接體會到作者想要表達的“聲響”,而是要在腦海中對“bang(巨響)”和“crash(轟隆聲)”這兩種響動進行聯想,再結合“bricks and tiles(磚和瓦)”這兩種實物進行一番分析推理,才能體會到原作者表達的“乒乓乒乓”的撞擊聲。這一處對于原文的處理,兩名譯者都為讀者創造了一個與原文接近的認知語境,實現了原文與譯文的最佳關聯,從而使譯文產生了類似中文中擬聲詞的表達效果。
《西游記》作為一部我國明代出版的名著,其中的很多熟語更是有著我國獨特的文化內涵,這種文化差異往往需要譯者在翻譯時解釋說明,加之讀者本身的推理,才能達成跨文化的最佳關聯。
例4 在《西游記》原文中,祖師道:“此乃非常之道,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
詹納爾譯文:To this the Patriarch replied,“This is not the ordinary way:it involves seizing the very creation of Heaven and Earth,and encroaching on the hidden workings of the sun and moon.”
余國潘譯文:“What you have learned,” said the Patriarch,“is no ordinary magic:you have stolen the cre-ative powers of Heaven and Earth and invaded the dark mysteries of the sun and moon.”
《西游記》第二回講的是美猴王孫悟空越過汪洋大海,來到菩提祖師處學習長生之妙道,一日談及這等法術,給出了這樣的一句評價。“造化”和“玄機”是漢語中的特有詞語。兩詞譯為英語都沒有直接對應的詞匯。造化大意是指創造演化,玄機指佛家、道家稱奧妙的道理。此處祖師的口中的“造化”“玄機”,吳承恩應該是指這種法術獲得了自然界的創造和日月之間玄妙的道理。
因此,詹納爾和余國潘在翻譯時,都譯出了“造化”和“玄機”背后的文化內涵,做了通俗易懂的文化解釋。分別譯為“the very creation of Heaven and Earth”“the hidden workings of the sun and moon.”和“the creative powers of Heaven and Earth”“the dark mysteries of the sun and moon.”也就是說,譯文讀者并不知道這兩個詞匯,而譯者在譯文中通過解釋說明這一漢語熟語,讓讀者從譯文中獲得與原文意思的最佳關聯。
例5 《西游記》原文:“后面閃過龍婆、龍女,道:‘這幾日霞光艷艷,瑞氣騰騰。’”
詹納爾譯文:“His dragon wife and dragon daughter came in from the back of the palace and said,it has been shining with a lovely rosy glow for the last few days,and creating a most auspicious atmosphere.”
余國藩譯文:“These past few days the iron has been glowing with a strange and lovely light.”
原文取自第三回中悟空前往龍宮尋寶,龍母和龍女描述神珍鐵近期大放光彩,并用了兩組很具中國意蘊的詞語,“霞光艷艷,瑞氣騰騰”,在中文里的解釋如下,霞光艷艷:陽光穿透云霧射出的彩色,光芒明媚艷麗;瑞氣騰騰:吉祥之氣環繞。這里形容定海神珍鐵近期的不同凡響,光彩照人,也為下文與猴王的相稱埋下了伏筆。
詹納爾的翻譯采用了具象的方法,將“霞光”譯為rosy glow(玫紅色的光芒),“瑞氣”譯為auspicious atmosphere(吉祥的氛圍),作者可以通過這段具象描寫,加上前文對于神珍鐵的引入,可以推理出當時的景象并且也能隱約感覺到后文猴王與這件寶貝的莫大緣分。也就是說,詹納爾的翻譯達成了讀者和作者的最佳關聯。
而對比起來,余國藩的譯文則顯得空洞,讀者并不能從“a strange and lovely light(奇異且怡人的光)”中讀出神珍鐵即將遇到主人所散發出的非凡光彩,也不能看出這件寶貝的神奇之處,這種譯文無疑造成了關聯缺失。
通過運用關聯理論分析兩個《西游記》的英譯版本發現,很多時候,對于熟語的翻譯,我們不光需要表達出其字面含義,也需要顧全其背后的文化內涵和語言內涵,才能達成原文與讀者的最佳關聯。對于在中西方具有普遍內涵的熟語,我們需要盡量忠實原文,采用直譯的方法。對于具有文字內涵的熟語,我們則需要完成好跨文化的語言文字的轉換,比如擬聲詞的具象化,詞匯的替換。而對于具有文化內涵的熟語,我們需要解釋說明清楚文化背后的信息,以便讀者在語境中完成推理。總之,在關聯理論的指導下,我們對于熟語翻譯時顯得更加得心應手,對于其背后的語言文化內涵也有了更大程度上的把握。這對于以后《西游記》的翻譯也有著一定的借鑒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