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雄
基建投資和房地產維持經濟增長的模式不可持續,基建拉動經濟邊際效益遞減,土地財政帶來的高房價鎖死居民消費空間,國內消費市場仍有待挖掘,中美貿易沖突升級,進出口疲軟,科技創新成為中國經濟轉型的突破口。 “中國制造2025”“互聯網+”、網絡強國等已經成為國家“十三五”規劃綱要和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的具體措施,科技創新在推動產業邁向中高端制造的同時,將會給經濟發展增添新動能、拓寬新空間,提高城商行發展質量和效益。 同時,習近平總書記也明確指出要將打造科創板、豐富多層次資本市場作為一項至關重要的戰略舉措,商業銀行積極支持科創企業發展也是這一國家戰略的重要部分。
從商業銀行自身來說,積極支持科創企業發展、解決其成長過程中的融資需求也是大勢所趨:一方面,國內銀行傳統客戶以政府融資平臺和房地產企業為主,但國家嚴控政府融資平臺債務規模、政府債務通過發債規范化、重點城市房地產價格調控、“房住不炒”等管控措施讓銀行政信業務和房地產業務的道路越走越窄;另一方面,金融監管部門通過行政化手段來鼓勵商業銀行加大對民營企業的金融資源分配力度,MPA 考核和“兩增兩控”等監管指標促使國內銀行業務必須轉型,加強對中小民營企業的資源配置,而科創企業作為高成長性、發展前景良好的民營企業,也正是銀行優先支持的目標。
區域性城商行在與國有大行以及全國性股份制銀行的競爭中,逐漸遇到發展瓶頸:論授信額度、融資規模、資金成本、配置期限,無法與大行競爭;論產品和服務的豐富性、全面性,無法與大行競爭;論業務范圍,展業僅限于所在區域,無法進行全國性拓展,異地非持牌機構逐步被清退,地域范圍受到很大限制;論業務資質,監管部門優先考慮大行,牌照全面性無法與大行競爭;更不用說資產規模、盈利、風險抵御能力、人才隊伍建設、系統建設等綜合性指標了。 因此,在競爭日益激烈的金融市場,區域性城商行有必要在發展過程中與大行開展錯位競爭,開拓差異化經營道路,打造自己的品牌特色。
從生命周期來看,科創企業在前期技術風險和市場風險較高,具有固定資產少、銷售利潤不突出等特點,相比其他融資主體,風險較高;而到了成熟期甚至pre-IPO 階段,發展逐步明朗,又迎來資本的追逐,更不缺少眾多銀行的追捧,再加上高回報特征使其后續經營不再有太多融資需求,商業銀行很難半途介入,競爭激烈。 由于科技型中小企業主要從事新技術的開發、轉化和應用,經營中不確定性和風險高,但創新和成果應用成功后收益也很高,具有高風險、高收益特征,這與商業銀行規避高風險的穩健型經營風格存在沖突,因而科技企業一般很難得到銀行貸款融資。
我國分業經營的金融體制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商業銀行對科創型中小企業的股權融資支持。 企業的融資一般有債務融資和股權融資兩種渠道。 我國《商業銀行法》明確規定商業銀行“不得從事信托投資和證券經營業務,不得向非自用不動產投資或者向非銀行金融機構和企業投資”①,建立起分業經營的金融格局,“除國家另有規定外”,銀行只能通過債權的方式給科創企業融資。 而從銀行資金類型來看,用于債權融資的主要是短期流動資金,必須在保證資金運用安全性和流動性的基礎上追求穩定收益、規避高風險活動,無法如股權融資那樣提供長期資金,因此自然選擇遠離科技中小企業。
作為科創型中小企業資金的主要提供者,各類商業性投資基金對科創企業尤其是早期的科創型中小企業的支持也存在不足。 一方面,商業性投資基金以追求利潤最大化為唯一目標,容易減少對超高失敗率的初創期科創企業進行投資,大部分投資基金會將主要資金配置給成熟期甚至是pre-IPO 階段的科創企業。 另一方面,很多商業性投資基金的基石投資人具有國資或上市公司背景,一般對投資有到期退出的時間要求,主要退出方式是上市。 而目前上市企業門檻要求較高、證監會審核較嚴,迫使很多基金選擇在成熟期對科創企業進行投資,確保及時退出。 此外,盡管商業性投資基金發展迅速,但資管新政等監管政策使商業銀行這個原先基金LP 的主要提供者退出了該領域,整體投資規模與廣大科創中小企業需求相比,有效供給不足,仍存在明顯缺口。
科技金融體系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除了投資基金和商業銀行兩個主要資金提供者以外,還涉及保險、擔保、資本市場和科技金融中介服務機構,以及政府的財政投入和稅收扶持。 當前中國在這些方面還處于起步階段,與西方發達國家相比還存在很大差距,整體環境的系統性不足也造成了科創型中小企業難以獲得融資的現實。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西方國家經濟發展也面臨轉型抉擇:美國次貸危機引發全球金融危機,房地產泡沫破滅,全球資產價格一瀉千里,房地產市場一蹶不振;隨著全球一體化進程中國際分工的日益明確,勞動力密集型產業逐步轉移到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速日漸緩慢,增長停滯,傳統優勢的資本密集型產業也面臨中國等后起之秀的有力沖擊。 在此情形下,加之西方企業絕大部分為私人企業,也沒有國企、政信業務之說,西方金融機構配合政府大力扶持高科技創新企業,與科創型企業走上了一條共生共榮、良性發展的道路。
西方金融機構主要是通過“投貸聯動”等模式對科創型中小企業進行扶持,為處在不同生命周期的科創型中小企業提供差異化金融服務,以滿足其融資需求。 在國際實踐中,美國的“硅谷銀行”模式成為商業銀行服務科創型中小企業的典范。
對于初創期的科創中小企業,硅谷銀行發放貸款時會收取高于一般貸款2%~5%的利息,同時與企業達成協議,由硅谷銀行金融集團獲取一定數量的企業股權或期權,一般為企業總股本的1%~2%。 在企業公開上市或被并購時行權,便可獲得由股權溢價帶來的收益,以彌補信貸風險損失。
硅谷銀行金融集團與風投機構的合作包括:首先,硅谷銀行向風投機構提供開戶和基金托管等金融服務;其次,直接投資或貸款給風投機構,一般每家風投機構為1000 萬~4000 萬美元;再者,向獲得風投機構投資的科創中小企業提供信貸融資,此外,硅谷銀行金融集團的創投公司也可直接股權投資,對每家科創中小企業的投資額一般是100 萬~400萬美元。
一方面,將集團的硅谷資本公司投資業務與集團其他業務分離開來,區分為創業投資與一般投資,資金不擠占挪用,設置“防火墻”來保證風險隔離;另一方面,對于早期科創企業,因其貸款風險較高,通過控制貸款余額(通常占項目申請貸款額的10%~20%)來降低風險。 同時,處于初創期的科創企業可將知識產權或專利權作為質押對象,處于成長期的企業則以訂單或應收賬款作為質押對象,并設定5000 萬美元的貸款上限,進行授信額度管理。 硅谷銀行還通過與企業簽訂清償協議,來保障其在科創企業破產清算時享有優先受償權。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區域性城商行與大行在拓展科創型中小企業這個新市場方面,還是具有自身獨特的優勢:①大行在國有企業和大型民營企業營銷方面已經形成先發優勢,但在科創型中小企業拓展方面,同樣都是剛剛起步,區域性城商行存在“彎道超車”的可能性;②大行對于大型企業的先發優勢,也可能成為客戶結構轉型的沉重包袱,其轉型中小企業的決心和動力值得商榷,而區域性城商行面臨的轉型壓力遠大于大行,同時“船小好掉頭”,業務調整轉型更為迅速;③中小民營企業的融資具有“單筆金額小、數量分散”的特點,即使大行參與,也很難做到有效覆蓋,這塊市場具有很大擴展空間,短期內難以飽和;④城商行更了解所在區域,和當地金融局、科技局以及開發區等政府推動部門走得更近,再加上具有審批流程短、決策效率高的特點,在前期的市場爭奪上具有一定優勢。
從風險評價機制來看,科創型中小企業普遍存在輕資產、研發投入高、長期不盈利、財務報表特殊等特點,這與傳統商業銀行重視民營企業抵質押資產價值的傳統信貸評分模型不兼容,難以進行有效的客戶識別和風險評估,需要商業銀行轉變固有風險評價思維。 一是開發適用于科創中小微企業的獨立信用風險評估模型,建立利率風險定價機制,以降低信用和經營風險;二是創新運用知識產權、股權與應收賬款質押及多方聯保等方式緩釋風險;三是建立專業化的人才隊伍和投資決策流程,開發新的風險管理技術和工具,多維度豐富和優化商業銀行的風險管理體系。
從風險補償機制來看,商業銀行為科創中小企業提供信貸融資,如果不能獲得和風險匹配的收益補償,業務大規模長期開展就會受到阻礙。 因此,商業銀行與政府風險補償基金、擔保公司、保險公司和風投機構之間,就風險分擔補償機制的完善,以及就科創企業股權和期權收益來補償貸款風險損失的收益共享機制的建立健全,將是關鍵所在。 一是向早期科創中小企業提供貸款,除獲得利息收益外,還應考慮通過協議或其他方式獲取部分企業股權或認股期權,以獲取溢價收益;二是與政府或第三方機構合作,通過設立政策性風險擔保補償基金、產業引導基金、股權投資基金、金融機構入駐獎勵基金等,完善風險緩釋或補償機制;三是鼓勵商業保險公司開設貸款責任保證保險,當科創中小企業出現違約時,從保險公司獲得賠款以彌補損失。
從內部管理來看,科創企業涉及行業前端發展,需要銀行沉下心來進行行業研究。 對于科創企業的前期盡調、業務談判、法律條款設置、投后跟蹤管理都與一般企業不同,需要更加專業化、產業化的人才參與。 同時科創型企業經營風險較大,相比一般貸款,在內部考核時,應給予這類業務更高的不良容忍度和差別化的考核提拔政策,鼓勵經營條線進行資源配置。
從外部環境來看,也需要有與之契合的評估擔保、信用與保險機制,以及多層次資本市場體系,更要有完善的信息共享平臺與資源庫。 因此,針對政府部門、商業銀行、風投機構與社會中介的信息不共享、平臺不聯通問題,應盡快推進金融監管、信息收集、風險評估、信用評級與對接處理等配套機制的整合。 其中很多工作已經開始,但都需要逐步優化,有個時間的沉淀過程,商業銀行要有恒心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