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黑夜想你沒辦法》中的方言英譯補償策略

（陜西師范大學 陜西 西安 710062）

小說家有自己的家鄉。從他們出生的那天起，他們就開始學習和使用某種方言。而且，文學作品的創作總是與某一地區社會生活的藝術描寫相聯系。只有在這樣一個特定的領域，他們才有創造的條件。如魯迅、沈從文、賈平凹、莫言等，他們對故土的感情豐富了他們的文學創作。方言的使用是一種與作者所寫所想密切相關的思維方式，有些作家喜歡在文學作品中使用豐富的方言詞匯，而有些作家只使用少量的方言詞匯，但它們都自覺或不自覺地被方言所支配。方言無疑會對小說的藝術效果產生影響。從本質上講，方言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小說家的思維方式，從而影響了他們的文學創作。諾貝爾文學獎評委馬悅然曾說過，“曹乃謙和李銳、莫言一樣都有希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他小說里甕聲甕氣的生活語言落到書面上，就變成了一種特殊的聲音，使小說的肌理也發生了奇妙的變化。本文將基于對《到黑夜想你沒辦法》陶忘機的英譯版There is Nothing Can do When I Think of You Late at Night中方言詞的翻譯過程進行分析研究，討論如何運用翻譯補償手段，進而對鄉土文學中文化因素的翻譯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

一、翻譯補償手段及補償類型

翻譯中的補償是通過對譯文中的缺省信息進行一定的補償來解決源語與目的語之間差異的有效途徑。因此，每一個翻譯的最終意圖都是試圖使兩種不同語言的句法、詞匯和文體系統保持同步。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學術界對補償的作用和分類越來越明確，其中最著名、最為廣泛接受的補償理論之一就是由赫維和希金斯提出的。正如他們曾經聲稱的那樣，“然而，在大多數體裁中，成功的翻譯是不可能沒有補償的。”譯者總是做出這種妥協，平衡損失，以便公正地對待他們認為最重要的源語。1992年出版的《翻譯方法：從法語到英語》一書中，赫維和希金斯用這種方式明確地定義了翻譯中的補償，“當面臨明顯不可避免但又不可接受的妥協時，譯者可能會覺得有必要求助于補償技巧。”他們還表示，由于“補償比其他任何東西都能更好地說明翻譯所要求的想象力的嚴格性”，因此“補償在非技術性文本中比在技術性文本中更為關注。”[1]就像許多翻譯問題一樣，補償在文學文本中表現得最為清晰，因此小說作為一種具有深厚文化底蘊的特殊文學體裁，就是一個比較合適的研究文本。

翻譯補償包括幾種補償策略。一般可分為語義層面的補償和文化層面的補償。夏廷德認為，語義層面的翻譯補償可分為三個方面：詞匯補償、語法補償和語篇補償[2]。詞匯補償是指在從源語到目的語的翻譯過程中加入一些詞匯，以使其意義更直接、更清晰地表達出來；英語和漢語來自不同的語系，在語法層面上差異很大[3]。漢語注重意合，英語注重形合，英語有許多語法規則。因此，語法補償是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為了使句子語法正確，讀起來通順，而在語篇補償方面，語篇涉及面廣而復雜。只有當每個句子之間存在某種聯系時，才能構成一個語篇，而這種聯系通常是建立在某種邏輯關系之上的。英語注重句子之間的邏輯關系，因此準確把握句子之間的邏輯關系并正確表達是很重要的。簡單地把句子翻譯成單詞是沒有用的，你必須選擇恰當的詞來表達它的隱含意義，這樣才能使整個文本順利地連接起來。作者依照翻譯補償原則，將小說中出現的山西方言的翻譯方法主要按語義補償和文化補償進行分析。

二、《到黑夜想你沒辦法》中方言翻譯的語義補償

意譯是一種輔助手段，主要是傳達原作的意義和精神，而不試圖再現原作的句式或修辭手法。在方言翻譯中，意譯是常用的翻譯方法之一。它主要適用于源語和目的語在文化內涵和語言形式上存在較大差異的情況。從跨文化交際的角度看意譯，其更加強調目的語文化系統的相對獨立性。譯者必須理解原文的意思，用地道的語言表達意思。意譯時從原意出發，保證翻譯的自然流暢，意譯不強調原文形式，包括句法結構、詞語、隱喻等修辭手法[4]，但意譯不是隨意的翻譯，它要求原文內容的正確表達但不需要堅持原始形式。換言之，意譯要求生動，而不僅僅是與原文相似。意譯并不意味著刪除或增加原文的內容。大量實例表明，意譯可以反映不同國家在生態文化、語言文化、宗教文化、物質文化和社會文化等方面的差異。意譯使翻譯更容易理解，減少了讀者的閱讀障礙。另外，意譯可以準確表達由于源語言文本通常需要翻譯成完整的文本。語義補償包括詞匯補償、語法補償和語篇補償。現在，對它們進行分類舉例討論，具體加以說明。例如，“她圪縮在他的懷里”[5]21譯成：“She said，snuggling against him.”[6]23“狗子圪縮在窩里，就瞭外前的冷蛋在場面上跳高高就想。”[5]34譯成：“Curled up inside his dog's den of straw，he could see the hailstones bouncing on the threshing ground.”[6]36山西方言中，“圪”字字緣極好，和許多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字都能組合在一起，變幻出無數生動形象的詞來。然而，這些詞，晉語地區的人能懂，外地人就不一定了。這兩句話中“圪縮”的意思就是因為驚嚇或受冷而蜷縮起來的樣子。譯者在這兩個小例子中采用不同的詞來翻譯“圪縮”，完全是根據上下文不同情境折射出了“圪縮”引申義，而并非將這個詞限制在一個語義框架中，如此翻譯使譯文更加嚴謹和具有可讀性。

《到黑夜想你沒辦法》中包含了大量與社會文化有關的方言詞，這些詞猶如一面鏡子，不僅反映出山西淳樸的地方特色，更以生動形象的形式鮮活地反映出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鄉土文化內涵。稱謂語是曹乃謙小說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樸素親切的稱謂語散發著泥土的氣息，反映了山西的地域風情。相對而言，英語中稱謂語，尤其是親屬稱謂語的體系相對簡單，分類粗糙，數量少，指稱模糊，本書中稱呼語的翻譯也值得探討。例如，“‘老漢老漢你看你的牲口啃樹皮呢。’后生說。”[5]45譯為：“"Look，Old Man，your animals are gnawing on the bark of the trees,"said the young man.”[6]53“后生”是典型的山西方言，特指青年男子，譯者譯成“a young man”，雖然簡潔直白，符合譯入語的表達習慣，但并沒有達到對等的效果，未能將這樣一種“莜面味”的特色表達傳遞到譯語文化里。“老漢”是對年老男子之稱，也可以做年老男子的自稱，還可以用作稱人之父，但常含輕慢意。在山西方言中，“老漢”可以指“老人”，也可以是“丈夫”的意思，原文中有鄙視貴舉老漢之意，而譯者直譯成“old man”，其實在口語中更多的是表示“老爸”，雖然形式對等，但在語義上有所缺失，并沒有凸顯出語義翻譯的優勢。語義翻譯是由彼得·紐馬克提出的。他認為語義翻譯就是呈現作者對原文的思維過程，要保持語言的特點和表達方式。為了再現原文作者的意圖，語義翻譯應忠實于原文，譯者應盡量將原文的語義內容傳達給目標讀者。根據關聯理論的翻譯，譯者首先要關注原文在譯文中的語義相似性。另外，本書中的山西方言有很多是外地人難以理解的，有些方言在不同的語境中有不同的含義。對于譯者來說，理解原文中方言的信息意圖和交際意圖，分析同一方言在不同語境中的意義是非常重要的。

三、《到黑夜想你沒辦法》中方言翻譯的文化補償

方言所描繪的鄉村生活和飲食文化為文學作品營造了濃郁的鄉土氣息。曹乃謙的大部分作品都是用方言寫的，這可以增強小說的藝術性，使之更貼近人們的日常生活。這些方言不會造成讀者的理解困難，反而會使讀者感到親切和振奮[7]。如果一部小說只使用一兩句方言，鄉土氣息就不會那么強烈，但如果作者在小說中大量使用方言，鄉土氣息就會更加濃郁。這些創作極受地理因素的影響，但同時，文化補償就顯得尤為重要，此處主要是運用替代一法。替代是指用目的語中的熟悉詞代替源語中不熟悉的詞，在很大程度上，這種翻譯方法的目的是使目標讀者像閱讀母語小說一樣流暢地閱讀原文。必須指出的是，在使用替代語時，最重要的是譯者對漢語詞義的準確、透徹的理解，毫無疑問，替代是漢英翻譯中最重要的翻譯方法之一，恰當地使用替代語和精心選擇代詞可以消除語言障礙，使譯文更加真實。當然，代換的不當使用也會導致源語文化內涵的喪失，使文化交流失去意義，中西文化背景有很大的差異，尤其是語言，因此，如果漢語表達的內容和形式不能被英語讀者所接受，就必須盡可能地將漢語詞匯轉化為英語詞匯，用英語文化背景中缺乏對應或有文化沖突的詞語代替，使英語讀者更容易理解。例如，《到黑夜想你沒法》“狗子”一章中，“一陣云卷過去了。一陣雨澆過去了。一陣冷蛋砸過去了。狗子又出了樹，想下去看西洋景。可是鍋扣和三寡婦早走了。”[5]139譯為：“Black clouds rolled overhead.A cloudburst passed；a hailstorm passed.Dog came out from under the tree again to watch the hanky-panky，but Uncle Pothook and Widow San were already gone.”[6]145這個叫狗子的年輕人在后山無意中看到鍋扣和三寡婦在后山崖頭下通奸。“西洋景”在山西方言中喻指一種罕見的場景，詞語本身并無褒貶之分，是一個有著中性感情色彩的詞，但隨著語境的變化而變化，此處用該詞以一種諷刺批判的語言暗指這件羞為人知的稀罕事。Hanky-panky在美國俚語中的意思是男女曖昧關系，不正當關系（尤指通奸），這里很明顯采用了文化類比補償的方法，語言自然地道，將這一表達意譯過來，使得譯文讀者能直接領會到其中的意義，也為譯文增添異域色彩。

曹乃謙曾說過，他創作最關心的兩點就是“食欲”和“性欲”這兩項人類生存必不可少的欲望，這兩種欲望也確實是溫家窯農民們生活的追求。作者借村民們的口多次表達了對人生存的意義的看法，瞎眼的官官總能說出幾句頗有哲理的話。對于溫家窯的農民，總有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覺，他們貧窮，過著極為可憐的生活，卻依然有自己的道德底線，正如“柱柱家的”一章中說的：“人是知羞不知足，畜生是知足不知羞”[5]106，其譯文為：“People know shame，but are never satisfied；animals are satisfied but know no shame”[6]110。譯者采用了直譯的方法，并沒有多加釋義，將源語中的文化意象直接傳遞了出去，盡管目的語讀者對這些文化沒有更深的了解，但直白簡練的翻譯，對比強烈，未嘗不是增加了閱讀的新鮮感。方言承載著文化意義，能夠將傳播者的意圖傳達給受眾，在翻譯實踐中，也可以把方言保留在譯文中，以便譯文讀者推斷其意圖，這樣會出現文化缺省的現象。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和認知心理圖式，目標讀者無法理解原文，所以歸化是解決文化缺省問題的唯一策略。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刪減與缺省不同，刪減是指譯者應該向目標讀者傳達的信息沒有做到，這就造成了交際效果的損害，而缺省是指譯者過濾掉的信息，不影響交際效果。

四、結語

通過以上的譯例分析，筆者認為，首先，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文化背景，翻譯不僅重視語言，歸根結底還是要注重文化。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既要注意語言，又要注意兩個不同社會之間的文化差異，這些差異影響了方言的翻譯，在翻譯方言時，譯者應該考慮如何在譯文中保留源語的功能。另外，不同功能的方言應采用不同的翻譯方法，可以采取補償的方式。其次，翻譯不僅需要高度的語言運用能力，而且需要對兩個或幾個社會文化的掌握，翻譯并不意味著逐字翻譯的過程，而是要求譯者重新構建一個新的結構來復述原文作者想要表達的內容。譯者要善于利用補償原則下的各種策略，真正彌補語義層面和文化層面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