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住宅居住權

董嘉禧 郭松珅

沈陽師范大學法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4

十三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正式表決通過的《民法典》，既開啟了中國民事法律新時代，又結束了我們長達二十年居住權是否應被納入民法的爭論。居住權一詞源于羅馬法，從權能上看，居住權賦予了居住權人合法合理使用他人住宅的權利。其主要用以解決弱勢群體的住房問題。而在現代人的婚姻關系中，由于家庭暴力或離婚等容易造成夫妻一方處于無房居住的弱勢狀態，故而研究婚姻住宅居住權顯得尤為重要。在這方面英國、美國、德國都有相關立法，而我國目前的婚姻住宅居住權立法尚屬空白。

一、我國婚姻住宅產權分析及相關立法

我國婚姻家庭住宅分為夫妻共有與夫或妻單獨所有兩種方式。房屋私有制改革之前，由于房屋所有權大部分時候歸屬國有，夫妻對于婚后家庭住宅的擁有方式多為使用權，這個時期可以認為我國婚姻家庭住宅產權歸屬夫妻雙方的比例較大。伴隨房屋私有化及房屋價值的不斷增長，我國夫妻間婚姻住宅所有權的擁有方式逐漸呈現由雙方共有占絕大多數向由夫或妻一方，特別是丈夫一方單獨所有占比多數的方向變化。造成這種變化的原因有如下幾點：其一，受傳統風俗影響。我國古有男娶女嫁、妻子到丈夫家生活的習俗。故從傳統上看，我國有丈夫一方提供婚姻住宅的歷史習慣。其二，受到房價不斷走高的影響，時至今日男方父母更愿意提前為自己的兒子出資購買婚房，這樣做一方面可以投資增值，另一方面由于婚姻法規定婚前購買房屋所有權即使婚后仍歸屬購買方而非夫妻雙方，考慮到現代離婚率的不斷走高，為防止婚后購買房屋因權屬歸類于夫妻共同財產而被分割的危險，婚前男方獨立出資購買婚房的現象比較普遍。

從我國現行《婚姻法》及司法解釋的規定來看，婚姻家庭住宅單方所有模式受到了法律上的認可與保護。如《婚姻法司法解釋一》第十九條規定，夫妻一方財產不因夫妻關系的持續而轉化為夫妻共同財產。這條規定改變了舊婚姻法關于夫妻一方個人財產因夫妻關系存續15年以上而轉化為夫妻共同財產的規定，從而極大促進了男方婚前購買婚姻家庭住宅的發展態勢意愿。再如，《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十一條規定，男方婚前支付首付貸款購買房屋，婚后夫妻共同償還貸款的情形，房屋的所有權仍歸屬男方，女方婚后與丈夫共同償還貸款的家庭共同支出如遇到離婚分割共同財產的狀況，則婚后共同還貸及房屋相應增值的部分由男方給予女方補償，即視為離婚時男方對女方的債務。總而言之，我國《婚姻法》及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保障了夫妻婚前財產的獨立性，有著其正面意義，但實踐中基于我國婚前男方購買房產的現象居多的情況，前述法律規定從客觀上造成了我國婚姻家庭住宅所有權歸屬丈夫一方的情況比較多的事實。

二、我國婚姻住宅居住權立法現狀及必要性

由于我國即將實施的《民法典》中并未專門提及婚姻家庭住宅居住權問題，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處理財產分割問題的若干具體意見》（以下簡稱《若干意見》）第14條規定“婚姻存續期間居住的房屋屬于一方所有，另一方以離婚后無房居住為由，要求暫住的，經查實可據情予以支持，但一般不超過兩年”。《婚姻法解釋一》第27條規定“離婚時，一方以個人財產中的住房對生活困難者進行幫助的形式，可以是房屋的居住權或者房屋的所有權”。《若干意見》中實際體現了婚姻家庭居住權的思想，而解釋一中雖然提及了房屋的居住權，但并未具體解釋房屋居住權的含義，這給司法實踐造成一定困難，同時，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中國需要婚姻住宅居住權立法。

家庭作為我國社會最重要的基本單位，在社會主義發展建設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而配偶在家庭中又發揮著不可取代的作用。保障配偶的住宅居住權對于家庭的穩定至關重要，因此急需對婚姻住宅居住權立法，下文將分別介紹英國、美國與德國的婚姻住宅居住權制度，以求對中國的相關立法有所借鑒。

三、英國關于婚姻住宅居住權的立法規定

英國的婚姻住宅居住權也被稱為“婚姻住宅權”，其設立初衷是解決部分英國已婚婦女由于遭受家庭暴力而導致的無家可歸的問題。在1996年實施的《英國家庭法案》第30條中規定了，即使夫妻一方非婚姻住宅所有權人，也可以享有對該住宅占有使用的權利，這種權利即為婚姻家庭住宅權。根據《英國家庭法案》第30條規定，如夫妻雙方未對婚姻住宅做出特殊約定，那么非住宅所有權人的一方有權利合法占有、使用婚姻住宅。作為所有權人的另一方不得對婚姻住宅權利人行使婚姻住宅權的行為進行干涉。同時為了防止婚姻住宅權被濫用，第30條規定了出現法定濫用婚姻住宅權事由時，所有權人可以向法院申請簽發指令以限制婚姻住宅權濫用行為。

當然為了防止婚姻住宅所有權人妨害婚姻住宅居住權人行使其婚姻住宅居住權，英國的家庭法還賦予了婚姻住宅居住權人向法院申請住宅居住令的權利。根據《英國家庭法案》第36條第6款的規定，法院在授權婚姻住宅居住權人居住令時主要考慮如下因素：1.夫妻雙方及其子女對住宅的需求及住宅的歸屬；2.夫妻雙方的收入情況；3.如法院駁回居住權申請將對夫妻雙方及其子女的健康、安全及幸福感產生的影響；4.夫妻雙方相處時的表現；5.夫妻關系的性質；6.作為夫妻共同生活時間的長短；7.夫妻雙方是否有共同的子女；8.夫妻分居時間的長短等。

四、美國關于婚姻住宅居住權的立法規定

作為判例法系國家代表的美國沒有直接涉及婚姻家庭住宅權的法律文件，但在大量的離婚判例中經常有關于婚姻住宅權問題的處理方法，盡管美國各州法律各不相同，但在對離婚時夫妻婚姻住宅權的處理上有一定的共通之處。如各州法院在離婚訴訟處理夫妻婚姻住宅分配問題時，往往會考慮獲得監護權的夫妻一方離婚后是否有居所，如沒有，一般會為這一方設立婚姻住宅居住權。但從各州判例來看，美國各州法院在賦予夫妻一方這種婚姻住宅居住權的同時往往會對權利進行一定的限制。如法院一般會對婚姻家庭住宅權的權利期限做出限制，這種限制一般分為三種情況：1.婚姻住宅居住權至夫妻最小子女成年時；2.婚姻住宅居住權至夫妻最小子女高中畢業時；3.婚姻住宅居住權至該權利人再婚時等。再如，各州法院還會通過判令婚姻住宅居住權人應與住宅所有權人分擔房屋的諸如修繕、物業等相關費等方式防止婚姻家庭住宅權利人濫用權利。

五、德國關于婚姻住宅居住權的立法規定

不同于前述英美法系國家，作為大陸法系國家的德國沒有對婚姻住宅權進行直接規定，但在其物權法的居住權制度及婚姻家庭法對離婚弱者的保護規定中，仍能發現一些與婚姻住宅居住權相關的內容。

《德國民法典》中設有居住權制度，但與其他大陸法系國家將居住權歸類為用益物權不同，《德國民法典》第1093條將德國的居住權以限定人役權加以設定，規定居住權人擁有對建筑物或建筑物的一部分作為住房使用的權利，甚至允許居住權人在行使居住權時賦予其在住房中接納家屬及與其地位相當的護理和輔助人員。涉及婚姻家庭法的第1361條則規定，如果夫妻雙方分居生活，則夫妻中的房屋非產權方可以要求房屋產權方將婚姻住房全部或一部分留給其使用。第1365條中進一步規定夫妻中的房屋產權方未經其配偶同意擅自處分房產的，則該處分行為無效。結合上述法律規定，可以將德國婚姻住宅居住權保護的特點總結如下：1.德國的婚姻家庭住宅居住權為限定人役權，其主體范圍不僅僅受限于房屋所有權人的配偶，配偶的家屬及其地位相當的護理及輔助人員亦在其主體范圍之內。2.未經享有婚姻家庭住宅居住權的配偶同意，房屋產權方擅自處分房產的行為無效，即德國的婚姻家庭住宅居住權有著限制房屋所有權的功能。

綜觀上述，三個國家關于婚姻家庭住宅權保護的相關立法，雖然英國、美國與德國所處的法律體系不盡相同，但在婚姻家庭居住權的規定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其目的都是保障婚姻家庭生活中非房屋產權方配偶的居住權利，隨著我國《民法典》即將進入實施階段，可否有選擇地借鑒上述三國的婚姻家庭住宅居住權立法，以完善我國的婚姻家庭住宅居住權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