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瑜冰



國家一級編劇、教授。先后擔任中國舞蹈家協會理事,四川省文聯委員,四川省舞蹈家協會副主席、理事,成都市舞蹈家協會副主席,成都音樂舞劇院副院長。畢業于北京舞蹈學院民族舞劇科和編導系。
現任教于四川電影電視學院音樂舞蹈學院舞蹈系。曾先后任教于北京舞蹈學院編導系,臺灣臺南應用科技大學舞蹈系,海南大學藝術學院舞蹈系,四川音樂學院舞蹈系,西南民族大學藝術學院舞蹈系,四川傳媒大學音樂舞蹈系,四川師范大學舞蹈學院編導系(系主任)。
播種浪漫 馳騁想象
任何藝術品的創作都離不開豐富的想象,舞蹈創作更是如此。豐富的想象力展開著一對浪漫的翅膀,讓你飛越現實,馳騁想象,在亦真亦幻中產生種種幻象,美妙的舞蹈構思就是在種種幻象中逐漸孕育而成的。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奇思妙想,是浪漫的神往。它首先讓你在頭腦中去玩味舞蹈蘊含的無窮魅力,去享受它未出世之前帶給你的種種欣喜,它更讓你按耐不住創作的沖動,讓美妙的構思一股腦兒傾情掀泄而出……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無意間在電視里看到了一對年青的聾啞人坐在湖邊談戀愛的生動畫面。他倆用手語大膽地比劃出對彼此的愛戀,電視畫面的配音解說讓人更加感到他們是那樣的傾心,那樣的甜蜜和浪漫。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聾啞人談戀愛,手語是那樣豐富有趣……頓時,一種新鮮的舞蹈語言就浮現在我的腦海里一一啞語舞蹈。之前很少有人把啞語作為舞蹈肢體語言的一種表現形式(甚有人認為它只是一種啞劇形式),我卻興奮得好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啞語一一它是可以讓你舞起來,美起來的啊!同時我被這對聾啞人樂觀向上、樸實純真的愛情感動了,我決定以他倆為原形,創作一個含啞語舞蹈的雙人舞。我開始關注聾啞人的生活與工作,專程去殘疾人學校學習啞語,和聾啞人交流,與他們“聊天”……不久之后,一個取名為“啞人的歡樂”的雙人舞雛形,出現在吳曉邦先生舉辦的舞蹈創作研習班匯報晚會上,后經過不斷地加工提煉,在四川省舉辦的舞蹈比賽中獲創作一等獎。之后,北京殘疾人藝術團的一對聾啞姐弟學習表演了這個舞蹈,他們又一舉奪得了全國殘疾人表演藝術比賽一等獎。雕塑家羅丹說:“藝術家應在司空見慣的基礎上發現美來……”我將啞語變成舞蹈的嘗試,或許是算得上第一個吃螃蟹的經歷,試想當初如果缺少點敏銳,心中沒有浪漫,電視里聾啞人談戀愛的畫面,一不留意就稍縱即逝了。生活中的美,無所謂有,也無所謂無,你捕捉到了,這美,就浪漫起來了……
手段是一座橋梁
構思新穎,手段巧妙,是我從事舞蹈創作畢生追求的目標。即使是這一次創作有了新意,手段也別致,下一次還得從零開始去苦苦找尋新的表現手段,不是嗎?誰不是這樣在跋涉中前行呢?光有想法,沒有辦法,就像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一樣的困難。
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許多家庭的電視屏幕還是黑白畫面時,我就琢磨著要在我的舞劇里用一次“高科技”。這個舞劇是表現清代皇妃留戀過去的情人,為追求真正的幸福,被皇權迫害至瞎的愛情悲劇,取名《深官啼淚》。即使是劇,我也希望它重在抒情,洗練故事情節,便決定采用電影的“蒙太奇”手段,這樣可以幫助舞劇在跳躍的時空中壓縮情節,擴展其表演手段,借用電影屏幕作為第二道幕布。舞臺上的舞蹈和電影里的舞蹈根據情節有機地交替展開,有時舞臺上的人物要跳進銀幕畫面里,有時銀幕里的人物又跳到舞臺上來。這不但使皇宮內外場景的時空轉換有“蒙太奇”意味的洗練,人物的表演也倍增了表現空間。銀幕內外的多時空處理是該劇的一大特色,表演也更顯新穎別致。在第一屆中國藝術節四川貴州片區的演出中,就引起業內人士的關注。1988年,《深官啼淚》入選中國舞劇觀摩周赴北京演出,同樣受到關注和好評,時為觀摩周中售票率最高,且進行加演的一場舞劇。著名文藝評論家葉林先生撰文評論說:“在舞蹈場面中加上電影畫面,自大歌舞《中國革命之歌》中就有了,但那只是一種背景式的穿插和合唱的形象性襯托,而這個《深宮啼淚》卻大不相同,舞蹈主角有時從舞臺上‘跳進電影中.有時又從電影中‘跳回舞臺,電影畫面成為舞劇的一個有機的整體,起著轉換時空,變換環境的作用,讓劇中人物不僅生活在舞臺的環境中,而且又能生活在電影的環境里,大大地增強了實感,同時又解決了舞臺上做不到的事情,突破了舞臺條件的限制。在這部舞劇中,舞臺與電影的結合相當自然,可謂別開生面。”
談及舞蹈的手段,編舞技法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環節,當作者頭腦中的美妙構思要外化成可視的舞蹈形象時,如何編織肢體語言是一門大學問。研究肢體動作自身可舞可變的規律時,還要研究肢體語言風格取向的審美特征;研究肢體語言與時間的關系時,還要研究動作可視的時間節奏與舞者心理節奏的關系;研究肢體語言與空間的關系時,不但要學會充分地利用空間,而且還要學會在限制的空間中去開發,以及空間調度運用的必要性、合理性;研究肢體語言與力度的關系時,不但要研究力效的質感,還要研究“力”與“度”的關系,研究“力”與人的情感的關系。理清它們的關系的同時,還要學會將它們綜合起來,組織成句、成段、成作品。
成功的作品,凝聚著作者別具匠心的艱辛探索,蘊含著新穎與別致的藝術處理。我們敬重那些每一次創作都從零開始,有著獨道的表現手段,不重復別人,也不重復自己的創作精神,贊美那些總是給人帶來耳目一新、別開生面之震撼的精美作品,它們讓人在賞心悅目和心靈的啟迪中過目不忘,留下的是榜樣的力量。
真誠是藝術家的風骨
“藝術來源于生活,生活是藝術的源泉”——藝術家們在實踐中都信奉著這一信條。在多年實踐中,我體會最深的是:從生活中發現舞蹈題材,除了需要敏銳、浪漫、睿智,更需要一種真誠。這種真誠是亦真、亦善、亦美。
一次難忘的經歷,讓我感悟到“真誠”回歸的魅力:這是一個古老的民族一一土家族,又稱“畢茲卡”。地處武陵山區,酉水流域(原在四川的東南方,一個名為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地方,現直轄重慶市)。歷來環境極為艱苦,是史上兵家戰亂之地,同時這方水土也造就了這個民族的純樸和勤勞務實,他們把牛奉為菩薩就得以證明。土家山寨至今保留著許多“擺手堂”,是供奉牛王菩薩,紀念民族英雄八部大王先祖的祭祀祠堂。祭祀日必唱擺手歌,跳擺手舞,土家人稱為“舍巴日”。擺手歌中描寫的“紅燈萬盞人千疊,一片纏綿擺手歌”的情景,就像漢族過大年一樣的喜慶熱鬧。我們受邀來到了這個民風悠然的土家山寨,“奉命”為他們創作一臺能反映土家族民俗民風的歌舞晚會。對這個民族,我是從神秘與陌生,逐漸轉化為親切與尊重的。我們的創作班子歷時一年多,親身融入到這個民族當中,本著繼承與創新的原則,創作出了一部名為《擺手祭》的中型舞劇和一批聲樂及小舞蹈劇目。《擺手祭》的內容就是沿襲著供奉牛王菩薩,紀念民族英雄八部大王的祭祀活動進行提煉加工推上舞臺的。舞劇一開場的香燈舞、板凳龍舞的表演迎來牛王菩薩,緊接著在老巫司的指揮下,擺手女迎來八部大王的面具舞,武士的銅鈴舞,擺手女的祭祀舞……最后觀眾席上還走來手捧長長的“西蘭卡普”織錦的祭拜隊伍,臺下臺上共同慶祝“舍巴日”。這仿佛既是一臺劇場表演,又是一場民俗活動,既熱情而又肅穆,演出在人們的神圣祭拜中推至高潮。這方水土,過去少有人對他們的民族文化進行宣傳,我們的作品讓土家族的文化藝術得以弘揚發展,廣大群眾在藝術上也得到極大的享受,而且充滿了自豪感:原來民間的民俗文化活動搬上舞臺是這么美麗、生動!在慶祝自治州建州十周年的演出中,國家民委和當地的各級領導也對這個劇目給予了充分的肯定。1994年,我們的整個演出隊伍浩浩蕩蕩地從四川的東南角一一酉陽,輾轉五天五夜開赴到川西北藏區康定城的跑馬山下,參加四川省第二屆少數民族藝術節演出,《擺手祭》同樣也受到當地廣大觀眾喜愛,在藝術節中被授予了“特別獎”殊榮。
回顧這次創作的經歷,我們確實是帶著了一份尊重與真誠的心,走進了他們的生活,我們懷著真誠地心,藝術地反映了他們的精神追求,宏揚了他們的民族文化,這既是升華,也是回歸。讓我們感到欣慰的是,所創作的作品受到了群眾的認可與歡迎,這個民族接納了我們的創作。在創作舞劇期間,我還受命為當地整理編排了廣場擺手舞,該舞蹈仍傳承至今。為了弘揚民族文化,活躍群眾文化生活,酉陽地區常開展廣場擺手舞比賽,群眾參與的熱情極高。沒有功利目的的驅使,只有著一份真誠和執著,那就是盡最大努力為這個民族做一次有意義的藝術創作。在人生的藝術旅途中,這難道不是一次值得珍惜的回眸么?
藝海無涯,境界無垠。俗話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播種浪漫、開掘手段、真誠奉獻,我們的藝術人生就會享受到辛勤播種后喜得收獲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