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洋玥
婁燁導演的第一部商業電影《風中有朵雨做的云》,講述了20年來兩代人和兩起兇殺案的故事。婁燁導演在視聽語言上一直都是以手持、快速剪輯和跳切為主,但是在這部影片中可以看到一些精心設計的長鏡頭。這部影片也是國內極少數通過拆遷問題來講述官商勾結的主題,所以導演在對于場景的選擇上會著重考慮空間性的敘事效果。
在巴贊的長鏡頭理論里,他認為長鏡頭表現的時空連續,是保證電影逼真的重要手段。但是在《電影是什么中》提到“對真實性的追求不妨礙在銀幕上映現幻想或非實在的內容……只要在虛構影片中物像符合事物的本質。”
在《風中有朵雨做的 云》中,導演設計了兩個在長鏡頭中完成的時空轉換。這是打破了傳統長鏡頭的真實空間,從而創建了新的敘事空間也擴寬了敘事空間的范圍。
第一次運用這種手法在影片的第16分鐘。年輕的唐奕杰和林慧在艷芳樓上舉行婚禮,兩人下樓后林慧摔倒。眾人扶起林慧上花車,追著花車送別。此時花車逐漸處于畫面右側的縱深位置,警察楊家棟從畫面左面的前景入畫。鏡頭不再跟隨花車,而是一直跟隨著楊家棟的步伐往后拉。一直到楊家棟進入了林慧和唐奕杰剛剛出來的艷芳照相館里。這個長鏡頭將照相館的空間擴展,這里既是林慧和唐奕杰結婚的地點也是楊家棟辦案的起點。如果單獨兩個敘事空間里,使用傳統的剪輯方式會讓觀眾對重復空間產生厭倦。使用長鏡頭進行空間上的轉場,既是對導演場面調度的考驗,也是基于導演對于現實空間的觀察與合理利用的產物。
第二次出現在影片的第22分鐘,楊家棟開車前往精神病醫院。在此之前楊家棟已經知道連阿云失蹤,但是唐奕杰的助理表示在城中村事件當天現場,見到了失蹤多年的連阿云。這里是連阿云在劇作上的出現,但是她本人還沒有出現在畫面里。目前都是劇作上通過他人之口以及資料的展現。楊家棟來到精神病院,調查的是林慧當年的精神病住院單。這里通過連阿云的簽名,在劇作上交代了連阿云與林慧人物關系。林慧的出院繳費單是連阿云簽字的,所以兩個人的關系也自然呈現。接下來導演運用一個長鏡頭的空間調度,完成了現實時空與過去時空的巧妙轉換。楊家棟看到付款人是連阿云之后緊接著給了楊家棟一個反應鏡頭。此時后景里出現了一個白大褂的醫生路過,鏡頭跟著醫生走出了房間。在走廊的過道里,連阿云出現。她遞給收費處窗口一沓錢,對方遞過來一張收據,連阿云在收據上簽上自己的名字。而這張收據,正是楊家棟剛剛看到的那張。至此,導演運用一個在精神病院內的場面調度,完成了時空的轉換。導演為了讓觀眾明白此處已經進行了時空上的轉換,給連阿云安排的動作是在遞上一沓現金以及在收據上簽字。遞錢的動作是連阿云出場的第一個動作,其實能看出連阿云的經濟實力。第二個動作是簽字,用動作完成了連阿云的出場認證。
這兩個長鏡頭體現一個導演場面調度的能力。“用動作的真實細節的敘事單元替代傳統的省略法的解構”長鏡頭不是簡單的時間長就行,在長鏡頭呈現的空間里,人物的動作也是推動敘事的主要因素。
承接上述兩個轉場的長鏡頭,其實在這兩個鏡頭前后,導演都有安排另外一個長鏡頭作為銜接。這個長鏡頭主要是以動作性為主:林慧和唐奕杰從艷芳照相館二樓下來,眾人圍在他們身邊慶祝。在出門的時候,唐奕杰一心夸贊停在門外的花車,并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林慧在出門的一瞬間摔倒在地。眾人紛紛上去將林慧扶起,林慧卻安慰大家。從這里簡單的兩個動作,林慧摔倒的表面是唐奕杰過于著急上花車,但實際是對林慧和唐奕杰這段畸形的婚姻做一種動作上的暗示。
接下來是第二個長鏡頭:離開廣州多年的姜紫成出現在精神病院樓下,來接林慧出院。此時的唐奕杰和連阿云扶著林慧下樓。這在劇作上是第一次四個人同時出現在一個鏡頭空間里,所以導演又運用了一個長鏡頭。但是鏡頭一開始只給到了林慧、姜紫成和唐奕杰三個人,將連阿云排除在畫面之外。林慧和姜紫成這對多年沒見的戀人見面并沒有激動人心的臺詞,而是林慧拿著姜紫成抽過的雪茄自己抽了一口,然后唐奕杰接過再抽了一口。這個動作是一種累積與傳遞。單純是姜紫成在抽雪茄這個動作不能給觀眾帶來很大的視覺沖擊,而是林慧一言不發,拿過姜紫成的雪茄自己抽了一口。到這里是動作的第二次累積,但是目前為止,動作帶給觀眾的沖擊仍然有限。最后是唐奕杰接過雪茄,也抽了一口。動作的累積給了觀眾視覺和心理上的沖擊,四人的第一次見面是在精神病這個空間里的。暗示著這四個人的關系是復雜、扭曲和畸形的。
婁燁導演兼顧長鏡頭的內容和技巧,能充分利用長鏡頭展示真實空間,并且利用動作性來推動敘事發展。從而將整部電影的敘事空間進行了合理地運用,這是《風中有朵雨做的云》中長鏡頭所營造的不同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