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積累的社會結構的演變特征與轉化機理研究*

鄔璟璟, 夏碧英

一、引言：中國積累的社會結構理論的分析框架

中國積累的社會結構理論(China’s Social Structure of Accumulation Theory,簡稱CSSA理論)，是指運用資本積累的社會結構理論(Social Structure of Accumulation Theory,簡稱SSA理論)來分析中國經濟問題所形成的基本理論與分析框架。SSA理論興起于20世紀70年代末，是當代西方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主要流派之一，其中心思想為長期的相對快速和穩定的經濟擴張需要一個有效的，涵蓋政治、經濟和文化制度的資本積累的社會結構即SSA，(1)Claude Diebolt, “Towards a New Social Structure of Accumulation?”, Historical Social Research, 2002, 27: 85-99.SSA的主要功能是通過處理和緩解資本積累過程中的一系列矛盾，為個別資本家提供投資利潤率的穩定預期，從而促進社會總投資與資本積累。(2)David M.Gordon, Richard C.Edwards, and Michael Reich, Segmented Work, Divided Workers: the Historical Transformations of Labor in the United State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2, pp.26-27,p.170.更進一步地，該理論將這些矛盾歸結為勞資矛盾、資本競爭矛盾、資本與社會的矛盾、國際矛盾、資本積累與主流意識形態的矛盾這五大矛盾，而與這五大矛盾相關的制度構成了SSA的核心。(3)Terrence Mc Donough, “Social Structure of Accumulation: A ‘Punctuated’ View of Embeddedness”, American Journal of Economics and Sociology, 2011, 70(5): 1234-1247.資本積累過程與五大矛盾的互相作用導致了社會結構的變化，從而推動了SSA階段的演變，(4)David M.Kotz, “Long Waves and Social Structures of Accumulation: A Critique and Reinterpretation”,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 1987, 19(4): 16-38.而每一階段的SSA內部演變包括探索、鞏固和衰退三階段。(5)David M.Gordon, Richard C.Edwards, and Michael Reich, Segmented Work, Divided Workers: the Historical Transformations of Labor in the United State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2, pp.26-27,p.170.

SSA理論以五大核心矛盾的特征及其解決方式為依據來劃分資本主義發展階段，較好地解釋了SSA階段演變與資本主義長期繁榮和衰退相互更替的關系，為闡述經濟長波理論提供了一個科學的解釋。與此同時，SSA理論注重多元化的發展，認為不僅需要研究資本主義國家的SSA，還需要研究轉型經濟和社會主義國家的SSA?？拼暮晚f爾(1997)首次運用SSA框架研究轉型經濟，對蘇維埃模式和俄羅斯經濟轉型的經驗和教訓做了較為深入的闡述。(6)David M.Kotz and Fred Weir, Revolution from Above: the Demise of the Soviet System, Routledge, 1997，p.233,p.199.此后，該學派開始關注中國經濟變革，運用SSA理論解釋中國經濟變革的現實。

一是對于中國經濟快速發展的原因探究。奧哈拉(2006)構建了評價SSA結構經濟績效與潛力的指標體系，指出中國正處在一個長期穩定的有利于資本積累的社會環境中，但也存在正反兩方面制約因素。(7)Phillip A.O’Hara, “A Chinese Social Structure of Accumulation for Capitalist Long Wave Upswing”,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 2006, 38(3): 397-404.麥克唐納(2007)認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特殊成功模式有可能意味著一種新型SSA的出現，值得深入研究和探索。(8)Terrence Mc Donough, “The Marxian Theory of Capitalist Stages”, Research in Political Economy, 2007, 24: 241-280.科茨和麥克唐納(2010)指出席卷全球的新自由主義SSA對中國的SSA有一定影響，但僅限于社會福利體系規模的縮小和部分國有企業的私有化等，中國主要通過積極的宏觀政策、大量的基礎設施投資、銀行體系國有化等措施和制度促進經濟的高速增長。(9)David M.Kotz and Terrence Mc Donough, “Global Neoliberalism and the Contemporary SSA”, in Terrence McDonough, Michael Reich and David M.Kotz (eds.), Contemporary Capitalism and its Crises: Social Structure of Accumulation Theory for the 21st Centur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0, p.115.李民騏(2016)則認為中國經濟之所以能夠在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之后維持高速增長，是受益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制度優勢。(10)Minqi Li, “Endless Accumulation, Limits to Growth, and the Tendency for the Rate of Profit to Fall”, World Review of Political Economy, 2016, 7(2): 162-181.

二是應用SSA理論對中國經濟具體制度和個別經濟問題的研究?？拼暮晚f爾(1997)認為中國發展道路上的潛在危險是新自由主義思潮，提出應運用SSA理論研究中國問題，重視投資制度和對外出口制度。(11)David M.Kotz and Fred Weir, Revolution from Above: the Demise of the Soviet System, Routledge, 1997，p.233,p.199.李鐘瑾等通過構建SSA框架分析了中國工人的現狀。(12)Zhongjin Li and Hao Qi, “Labor Process and the Social Structure of Accumulation in China”,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 2014, 46(4): 481-488.張沁悅和麥克唐納(2014)則將資本積累與生態變化的矛盾運動納入SSA分析框架，解釋了中國經濟發展面臨的資源環境約束。(13)張沁悅、特倫斯·麥克唐納：《全球生態變化與積累的社會結構理論》，《學術月刊》2014年第7期。

三是運用SSA理論對中國在世界金融危機下的調整和未來進行分析和預測?？拼奶岢?008年的危機不是經濟周期性的衰退，而是新自由主義主導下的資本主義結構性危機，如果經濟繼續停滯不前，中國也將很快被卷入新自由主義的結構性危機之中。(14)David M.Kotz, “The Current Economic Crisis in the United States: A Crisis of Over-investment”,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 2013, 45(3): 284-294.科茨和麥克唐納也將2008年金融危機看作一個重要的斷點，認為中國經濟中日益增多的結構性失衡，根源在于資本主義經濟部門與國家社會主義經濟部門之間的矛盾，中國政府在危機之后的快速反應雖然防止了衰退，但加劇了非均衡。(15)David M.Kotz and Terrence Mc Donough, “Applying Social Structure of Accumulation Theory to China”, at Regulation Theory Conference, University of Paris Diderot, June 12, 2015.

以上研究對于SSA理論中國化做出了較大貢獻，對中國經濟學的發展也有一定的推動作用。但是，SSA理論的初衷在于解釋資本主義經濟制度的變革，其諸多基本概念并不能直接應用于中國經濟，因此，能否對該理論進行更加系統的中國化發展，繼而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SSA理論，就顯得尤為重要。實際上，我們早在2013年就開始探討(16)2013年，SSA學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大衛·科茨(David Kotz)和特倫斯·麥克唐納(Terrence McDonough)與中國SSA理論研究者(馬艷、張沁悅等)組成研究團隊，開始研究CSSA理論。并嘗試建立CSSA理論框架，現已形成如下理論成果：

第一，依據社會主義中國的國情調整了傳統SSA理論中的“資本”和“資本積累”等概念。傳統SSA理論中的“資本”是指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的資本，“資本積累”即資本價值的增加。中國的經濟制度是以公有資本為基礎，在一定時期允許公有資本與私有資本并存。為此，應當對“資本積累”的概念進行新的解讀，即一是資本價值的增加，二是GDP(產品和服務)的增長，三是社會資本和勞動力的擴大再生產，且在CSSA不同時期，可以采用上述不同定義。(17)以上觀點由特倫斯·麥克唐納(Terrence McDonough)在“中國SSA理論研討會(中國上海，2014)”上提出。

第二，明確CSSA階段更替的動力機制是政府主導下的經濟增長。CSSA不再將階級斗爭作為階段演變的著眼點，雖然其分析框架仍然重視以勞資關系為核心的經濟關系分析傳統，但是，在分析CSSA階段更替的動力機制時應更多考慮社會發展的總體目標，特別將政府主導下的經濟增長作為CSSA演變的動力基礎。

第三，提出了CSSA階段劃分不同于傳統SSA理論的指標與原則。基于上述兩點，CSSA將經濟增長的變化作為CSSA階段劃分的重要指標。與此同時，CSSA階段劃分也注重以下六大原則，即資本來源、勞動力的來源、資本和勞動的結合方式、需求的來源及其結構、政府政策的階段演變特征和原因、主流意識形態的特征。(18)該觀點由大衛·科茨(David M.Kotz)在“中國SSA理論研討會(中國上海，2014)”上提出。

第四，將SSA的五大矛盾框架擴展為六大矛盾。針對全球生態危機對資本積累的制約和影響，將生態矛盾納入CSSA理論的核心框架中，并簡稱為SSSA(可持續資本積累的社會結構)理論，從而在保持傳統SSA五大核心制度條件下，增加一個新的制度關系，統稱六大核心制度。(19)馬艷、王琳、張沁悅：《資本積累的社會結構理論的創新與中國化探討》，《馬克思主義研究》2016年第6期。

第五，對CSSA的階段演變進行了初步劃分。根據中國經濟制度的演變過程和經濟增長的變化軌跡，將新中國的CSSA劃分為三個時期，分別為1949—1978年的計劃CSSA階段、1978—2012年的轉型CSSA階段(20)科茨和麥克唐納(2015)將1978年以后的中國經濟分為兩個階段，分別為“市場社會主義SSA(1978—1992)”“延續了部分制度的新資本主義制度SSA(1992—)”。該觀點由科茨和麥克唐納于2015年6月12日在巴黎召開的“經濟轉型，資本主義危機與中國改革”會議中提出，這兩個階段的英文表述分別為“Market Socialism SSA”和“New Capitalist Institutions with Some Institutions from Previous SSA”。、2012年至今的新時代CSSA階段。(21)馬艷、王琳、楊培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的資本積累的社會結構理論》，《學術月刊》2018年第10期。更進一步地，將新中國成立以來的CSSA階段更替細分如下：

表1 CSSA階段劃分

盡管SSA中國化的探索已經取得一些進展，CSSA的基本理論也已經形成。但是這些研究尚處于初步探討階段，對CSSA理論的充分分析、對CSSA制度特征的系統闡述以及對CSSA轉化機理的揭示，均需要作出更加深入的探索。為此，本文在對CSSA基本概念和基本理論進行創新性探索的基礎上，沿著新中國經濟制度變遷的軌跡，分別對三個CSSA階段的六大核心制度演化過程和基本特征進行系統描述和分析，并著重對CSSA的轉化機理進行深入探討。

二、中國積累的社會結構的發展路徑與核心制度演變特征

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經濟先后經歷了三個發展階段，分別為1949—1978年的計劃CSSA階段、1978—2012年的轉型CSSA階段以及2012年至今的新時代CSSA階段。這三個發展階段的劃分，正是基于中國資本關系、勞資關系、政府角色、意識形態、國際關系、生態關系這六大核心關系以及與之相對應的核心制度的演變特征。

(一)中國資本關系的演變脈絡

資本關系是所有制結構變革的直接體現，中國經濟改革過程就伴隨著資本關系從多元到一元，再從一元到多元，并逐步趨于結構良性化的演變過程。

第一，計劃CSSA時期(1949—1978年)，我國資本關系經歷了從多元向一元演化的過程，并最終形成了一元化的公有資本關系。1949年新中國成立伊始，資本關系是多元的，并在國營經濟領導下“分工合作、各得其所”，使得國民經濟很快恢復和發展。從1953年我國公布了“一化三改”的社會主義過渡時期的總路線，至1956年完成社會主義三大改造，中國實現了從多種經濟成分向單一公有制經濟的過渡，一元資本關系初步形成。此后，我國非公有制經濟成分已經消失，一元的資本關系正式確立，并在后續20年間持續鞏固。

第二，轉型CSSA時期(1978—2012年)，我國從一元公有資本向多元資本逐步演化發展，并確立了公有資本為主體、多元資本并存的資本關系。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決定把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實行改革開放，這種改革首先體現在對資本關系的調整，使得中國非公有制經濟從無到有、逐步發展，初步形成了以公有資本為主的多元資本關系。1992年中國進一步明確了要繼續堅定不移地進行改革，計劃與市場都是經濟手段，使得中國進入全面市場化改革，多元資本關系也獲得了迅速發展。

第三，新時代CSSA時期(2012—)，我國由多元的資本關系轉向結構優化的良性資本關系趨向。進入新時代，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一方面聚焦推動國有資本做強做優做大，另一方面則堅持鼓勵、支持和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同時也積極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推動經濟結構不斷優化。自此，中國的多元資本關系進入混合發展階段，形成了公有、私有和混合資本三足鼎立的格局，同時也預示著一種結構優化、比例均衡的良性資本關系正在逐步形成。

(二)中國勞資關系的演變脈絡

隨著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的變遷，中國的勞資關系也發生了較大變化，即當所有制經歷由單純公有制再到公有制為主體的變化過程，中國勞動力也經歷著由共同占有生產資料的主人逐步演化為或“半工人半農民”、或“半主人半雇傭勞動者”、或“半國人半外國人”、或“單純雇傭勞動者”的過程，使得中國的勞資關系呈現出由單純勞動關系逐步轉化為復雜勞資關系的變化特征。

第一，計劃CSSA時期(1949—1978年)，中國的勞資關系表現為單純的勞動關系。在勞動者共同占有生產資料以及計劃配置資源的條件下，中國企業內部并不存在傳統意義上的勞資沖突，僅有勞動者之間的利益沖突。具體包括，中國農業的“剪刀差”現象所形成的農村對城市的長期補貼效應，引致了農村勞動者與城市勞動者的利益差別；全民所有制條件下的勞動成果歸全體勞動者共同所有，集體所有制條件下的勞動成果歸集體(部分)勞動者所有，繼而形成不同公有制形式之間勞動者的利益非均衡性；以及公有制內部勞動者個人收入的差別導致的利益非均衡性等。

第二，轉型CSSA時期(1978—2012年)，中國經歷從“單純的勞動關系”逐步轉化為“復雜的勞資關系”的過程。在這一時期，以公有制為主體的多元化所有制關系的改革以及市場化進程的加快，使得單純的勞動關系逐步復雜化，形成了囊括半工半農、半主人半雇傭勞動者、半國人半外國人以及單純雇傭勞動者的多元勞動者隊伍。其中，1978—1992年期間，中國的復雜勞資關系逐步形成，勞資矛盾尚不明顯；1992—2008年期間，農民工與各類資本的復雜關系已經形成，國有企業工人已經商品化且與公有資本之間的勞資關系已經確立，私人資本與勞動者之間的勞資關系也大量涌現，勞資沖突日益凸顯，這是復雜勞資關系的最終形成時期。2008年以來，中國勞資沖突更加復雜化，并逐步趨向于社會化，勞資矛盾這些新變化，預示著轉型CSSA進入衰退期，新的CSSA即將產生。

第三，新時代CSSA時期(2012—)，中國進入由“復雜的勞資關系”轉向“以人民為中心的和諧勞動關系”的階段。2012年以來，中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發生變化，從過去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轉變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為此，中國的勞資關系也將發生變化，即要逐步建立更加平衡、更加“以人民為中心”的和諧勞動關系。

(三)中國政府角色的演變脈絡

中國CSSA的演變也是政府由“高度集權”到“有控制地放權”，再到“適度控權”趨向的演變過程，且在整個過程中，政府的主導性作用始終沒有弱化，這是CSSA的重要特征之一。

第一，在計劃CSSA時期(1949—1978年)，由于生產資料公有制和計劃經濟體制，中國政府呈現出高度集權的特征。政府的這一高度集權特征主要體現在：(1)在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建立了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2)在1958年“大躍進”運動中推行“一大二公”和刮“共產風”；(3)在1961年，中央決定將經濟管理權力進一步集中到中央，進一步強化了中央的高度集權。此后直至“文化大革命”結束，中國始終處在計劃經濟體制之下，盡管曾有部分權力下放的舉措，但均局限在形式上，政府的行政管制并未減少。

第二，轉型CSSA時期(1978—2012年)，中國政府由“高度集權”轉變為“有控制地放權”的政府。轉型CSSA的形成與中國對于社會主義經濟制度改革的舉措密不可分，即政府在改革過程中沒有完全放權，而是“有控制地放權”。放權體現在，中央在宏觀經濟制度層面不斷簡政放權，在財稅制度層面先后進行了“劃分收支、分級包干”、分稅制改革等舉措，在企業制度層面逐步對國有企業進行“兩權分離”“政企分開”“分類指導”“抓大放小”“國退民進”“戰略重組”以及混合所有制改革等等。與此同時，中國政府的放權也是有控制的，即雖然中國公有資本占比不斷下降，但是公有資本在關系國計民生、國民經濟命脈的關鍵領域和基礎性行業仍然占據絕對優勢，且中國政府始終把握著改革過程中制度創新的方向，推行自上而下供給主導型制度變遷。

第三，新時代CSSA時期(2012—)，中國政府角色方面由“有控制地放權”轉向“適度控權”。2012年以來，中國在堅持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同時，進一步強調了要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尤其是政府在保障和改善民生、促進人的全面發展與人民共同富裕等方面的重要作用。為此，中國政府在經濟中所處的角色也將逐步向以人民滿意為導向的“適度控權”特征轉變。

(四)中國意識形態的演變脈絡

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的主流意識形態發生了顯著變化和波動，經歷了從“馬克思主義絕對主流”到“馬克思主義與新自由主義動態博弈”再到“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轉變過程。

第一，計劃CSSA時期(1949—1978年)，馬克思主義是中國絕對主流的意識形態形式。這一時期黨的文件和媒體宣傳均強調馬克思主義和毛澤東思想對黨的指導性，此外，這一時期的教育和學術研究也以馬克思主義理論為主，對部分滲入中國的西方思想大多予以批判。

第二，轉型CSSA時期(1978—2012年)，馬克思主義與新自由主義處于動態博弈狀態。1978年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各種西方思潮涌入中國，馬克思主義絕對主流的意識形態格局被逐步改變，開始出現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與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動態博弈。一方面，新自由主義思潮對中國學術研究、高校教育、企業管理等各方面的影響不斷加強；另一方面，中國政府以及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學者做出積極和堅定的回應，通過諸多措施調整和控制“西化”之風，使得這一時期中國主流意識形態處在“西化—整頓—再西化—再整頓”的動態博弈過程中。

第三，新時代CSSA時期(2012—)，中國在意識形態方面由“馬克思主義與新自由主義的動態博弈”轉向“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2012年以來，在意識形態領域的一個重要傾向就是，強化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時代化、大眾化，并積極推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最新成果即“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深入人心。為此，中國的意識形態將從“動態博弈”逐步轉變為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主導。

(五)中國國際關系的演變脈絡

在國際關系方面，中國經歷了從“弱國”到“強國與弱國并存”再到“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國和強國地位”的身份轉變，從而CSSA也經歷了不同階段。

第一，在計劃CSSA時期(1949—1978年)，中國在國際經濟關系上處于絕對的“弱國”地位。這一時期，中國進行了部分對外開放的嘗試，如積極開展與蘇聯、東歐、朝鮮、越南等社會主義國家的貿易和經濟合作，利用港澳地區的特殊性同西方國家建立貿易聯系等，但由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刻意封鎖、中蘇關系的變化、“文化大革命”等多方面原因，中國的外貿總額在波動中有所增長，但在GDP中的占比始終處于較低水平。盡管20世紀70年代初期進出口總額占比呈現相對較快的增長，但基數水平仍相當低，且對外貿易僅定位為互通有無、調劑余缺，對我國經濟增長的影響微乎其微。與上述對外開放程度相對應的，是中國在國際關系中處于絕對“弱國”地位，經濟總量仍處在世界較低水平。

第二，轉型CSSA時期(1978—2012年)，中國在國際上具有“強國與弱國并存”的雙重身份。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明確中國開始實行“對內改革、對外開放”政策，此后通過創辦經濟特區、開放沿海港口城市、建立沿海經濟開放區、加入WTO，逐步形成了全方位、多層次、寬領域的對外開放新格局。伴隨著對外開放的不斷推進，我國經濟總量呈現快速增長，在國際關系中逐漸形成了“強國與弱國并存”的雙重身份。一方面，與非洲、印度、拉美等發展中弱國相比中國已經成為大國、強國，在政治、經濟、軍事等各個方面均拉開不小差距；但另一方面，與美國、英國、日本等發達國家相比中國仍然是發展中國家，在制定國際規則、引導國際輿論、引領國際前沿等方面仍缺少話語權。

第三，新時代CSSA時期(2012—)，中國的國際角色由“強國與弱國并存”轉向“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國和強國地位”。近年來，中國始終致力于全面推進中國特色大國外交，推動形成全方位、多層次、立體化的外交布局，同時積極實施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就體現出中國國際關系特征的轉變，以“互利共贏”為目標的大國和強國成為未來中國國際關系方面的重要標簽。

(六)中國生態關系的演變脈絡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生態環境與經濟發展之間的矛盾經歷了從“潛在隱性”到“顯性激化”再到“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關系”的演變過程，這與中國多種所有制經濟改革和資源配置方式由計劃到市場的轉變有直接的關系。

第一，計劃CSSA時期(1949—1978年)，中國生態環境與經濟發展的矛盾呈現出“潛在隱性”特征。這一時期，由于公有制經濟制度和計劃經濟體制，國家在資源利用和保護上具有計劃性，國有企業與國家整體利益具有一致性，生態環境受到一定的保護。而且，中國處于農業向工業化轉型的過程，工業化水平十分低下，盡管落后的生產方式使單位生產過程污染較高，但整體而言對自然環境的破壞并不嚴重，仍處在生態自然循環足以消化的范圍之內。雖然，由于人們缺乏生態環境保護意識，“大煉鋼鐵”“以鋼為綱”的生產方式也對生態環境帶來負擔，但這些矛盾仍處于潛在累積時期。

第二，轉型CSSA時期(1978—2012年)，中國生態環境與經濟發展矛盾逐步呈現“顯性激化”的特征。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工業化、現代化、市場化、城鎮化程度均呈現跨越式發展，但這一發展很大程度上是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的，使得生態環境與經濟發展之間的矛盾逐步顯性化。另外，中國環保和健康意識的不斷提高與生態環境的不斷惡化形成了一種相對運動，使得生態矛盾快速從隱性轉為顯性，并不斷趨于表象化。

第三，新時代CSSA時期(2012—)，中國的生態關系由“矛盾顯性激化”轉向“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關系”。2012年以來，中國政府已經將生態文明建設提升到了極為重要的戰略層面，并多次強調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等生態理念，而且中國的生態環境保護制度的制定和實施也更加嚴格。這必將促使中國的生態關系逐步轉向“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關系”。

綜上可得，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勞資關系、資本關系、政府角色、意識形態、國際關系、生態關系均顯示出了明顯的階段性演變特征，正是這些特征的演變標志著CSSA的動態演變。即在CSSA的探索期，六大制度關系的特征相互加強、不斷穩固，推動CSSA進入鞏固期；隨著社會生產力的不斷進步，相對穩固的CSSA與生產力發展之間逐漸出現矛盾并不斷累積，使得六大制度關系的特征也出現改變，伴隨著這一變革過程，舊CSSA進入衰退期，同時一個新的CSSA開始探索形成。

三、中國積累的社會結構的轉化機理研究

我們根據中國經濟制度的變遷以及中國經濟增長的軌跡，將新中國成立以來的CSSA劃分為三個階段，并對每個階段CSSA的六大核心制度的基本特征進行了解析，揭示了新中國成立以來CSSA六大核心制度的動態演化過程，同時也證實了中國意識形態以及政府的主導性對于CSSA的變遷和中國的經濟增長具有重要的影響作用，這在一定程度上也體現了上層建筑對于經濟基礎的反作用力。

然而，CSSA不斷轉化的內在機理是什么？也就是為什么一個CSSA會轉化為一個新的CSSA，并且每個CSSA都會經歷探索、鞏固和衰退三個發展階段？

基于前述理論分析，我們認為舊CSSA更替為新CSSA，以及每個CSSA的探索、鞏固和衰退的劃分的量的指標是中國經濟增長率的變化。而其質的判斷標準則在于六大核心制度是否促進或阻礙經濟增長，如果六大核心制度對經濟增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表明這個CSSA進入了鞏固階段，如果六大核心制度阻礙了經濟增長，則表明這個CSSA進入了衰退或者危機階段，同時也意味著一個新CSSA將產生。因此，中國經濟增長是CSSA演化的根本原因，或者稱之為動力源。

首先，中國經濟增長是劃分CSSA的基本量化指標和動力機制。

分析圖1可以發現，自1949年到1978年中國經濟增長率(如果剔除1959年到1962年的特殊情況(22)圖1表明，中國GDP增速在1959—1962年間出現短期下滑。其主要原因，一是出現了三年自然災害，二是中蘇關系緊張，三是政府主導思想一度失誤。此后政府及時調整后經濟增長迅速恢復。)總體有一個不斷增長達到一個高點，然后不斷下降的變化軌跡。為此，根據這一量的指標，我們可以判斷這一時期為一個CSSA。由于這一時期我國主要實行計劃經濟，為此，我們稱之為計劃CSSA。這中間我們根據經濟增長的變化率，可以看出1949年到1956年是探索期，然后剔除三年特殊時期，自1962年開始經濟增長率逐步提高，直到1966年達到一個最高點，為此，我們確定這一時期為計劃CSSA的鞏固期。自1966年開始中國經濟增長迅速減緩，雖然中間有些波動，但是，直到1977年仍處在較低點。據此，我們認為，這一時期計劃CSSA進入衰退期或者危機階段，它已經不能促進中國的經濟增長，因此需要產生一個新的CSSA來支撐中國經濟增長。

從圖1我們也可以看到，1978年前后中國經濟增長開始回升，剔除1989年中國政治風波和東南亞金融危機沖擊造成的短期波動外，一直在不斷上升，特別是自1992年后一直保持著較為平穩的增長率，直到2008年開始出現明顯的下滑，這一下滑過程持續至2012年。我們據此判斷，這個CSSA的周期為1978年到2012年，由于這一時期中國經濟的基本制度處于轉型階段，即由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化，為此，這個新的CSSA稱之為轉型CSSA。轉型CSSA的探索期實際從計劃CSSA的衰退期就應該開始，(23)因為舊CSSA的衰退期和新CSSA的探索期具有一定的重合性，并沒有明顯的界樁，往往一個舊CSSA的衰退期恰好是一個新CSSA的探索期的開始，為此，兩個CSSA的交替時必然有重合，但是，為了分析方便，本文在不同CSSA劃分時，還是選擇一個確定的時點。但是為了分析方便，我們確定1978年為其探索期的開始，在這一時點前后，中國經濟增長有明顯的回升。剔除短期波動，我們可見自1992年到2008年中國有一個平穩的經濟增長時期，說明轉型CSSA對于中國經濟增長有較好的促進作用。而2008年開始中國經濟增長率持續下降，這說明轉型CSSA開始進入衰退期，當轉型CSSA不能有效推動中國經濟增長時，就需要一個新的CSSA來替代這個轉型CSSA。

我們稱最新的、當前的CSSA為新時代CSSA，其探索期應該從2008年就開始，因為此時轉型CSSA已經無法有效地支撐中國經濟增長，需要進行CSSA的更替，以利于中國的經濟增長。因分析方便之故，我們將2012年作為新時代CSSA真正意義上的探索期的起點。

圖1 1953—2015年中國GDP增長率四年移動平均(%)數據來源：中國國家統計局，系2016年7月最新修訂的GDP增長速度數據，該GDP增長速度按不變價格計算。具體參見網頁：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607/t20160705_1373924.html.

另外，根據前文的分析，我們也可以發現中國經濟增長作為CSSA的轉化動力機制，具有政府主導性特征，也就是CSSA的轉化是由政府主導型經濟增長推動的。諸如計劃CSSA是中國共產黨為推動社會生產力的進步而建立起的社會主義創新型經濟制度。轉型CSSA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決定進行經濟體制改革，并激發中國經濟內在活力的制度變遷產物。而新時代CSSA則是中國共產黨在全球經濟衰退、中國經濟增長方式需要轉變的背景下所進行的新理論和新制度的探索。

其次，CSSA六大核心制度的變遷是CSSA演化的內在機制。

中國經濟增長雖然是判斷CSSA轉化的量化指標和動力源，但是，這僅是從生產力的角度來考慮CSSA的轉化機理，從生產關系也就是從制度層面來分析該機理，則必須要進一步考察CSSA六大核心制度在CSSA轉化中的重要作用。如果一個CSSA可以促進經濟增長，就說明這一CSSA的核心制度適應經濟增長的需要，反之則是不適應或阻礙經濟增長。中國三個CSSA的演變過程，恰好反映了CSSA核心制度不斷適應和不適應經濟增長以及動態調整過程，這就是CSSA轉化的內在原因。

計劃CSSA是自1949年開始，至1956年完成中國社會主義改造后，由探索期進入了鞏固期，這一時期，經濟增長剔除特殊的波動后，呈現較快速的發展態勢。這是因為計劃CSSA的六大核心制度較好地適應了經濟增長的需要，主要體現為：當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主流地位確立后，整個社會按照經典馬克思主義關于計劃經濟的設想，建立起了公有制經濟的絕對主體地位。這就使得勞動者真正成為社會主人，勞動關系較為和諧，勞動者生產積極性高漲。然后通過政府計劃經濟的統一管理，推行了低利率、低工資、低農產品價格等措施，大大降低了生產成本，加之資源和環境的矛盾不突出，以及蘇聯一度的支持，中國才實現了較高的資本積累率，帶來了經濟逐步的增長。

1966至1978年是中國經濟增長下降時期，也是計劃CSSA的衰退期，這是因為中國經歷了長達十年的“文化大革命”，計劃CSSA的核心制度在不同程度上都出現問題，比如這場“革命”使得主流意識形態更加教條化和僵化，將堅持以階級斗爭為綱，防止資本主義復辟作為經濟發展主要目標。以此為指導，在資本關系方面就追求“純而又純”的公有制經濟，將“一大二公”作為判斷所有制形式是否先進的標準，在利益分配方面追求絕對的平均主義，結果嚴重挫傷了勞動者的勞動積極性，抑制了企業的內在活力，加之長期的閉關鎖國，中國經濟增長最終進入長達十年的衰退期，可以說中國經濟處在了崩潰的邊緣。長期的經濟增長下降，促使中國政府開始意識到傳統計劃經濟制度已經無法適應中國經濟增長的需要，必須進行改革，尋找一個能夠推進經濟增長的新的經濟體制。這個過程實際上就是對于新CSSA的探索，真正意義上的新CSSA探索期，應是從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始，大會的基本主題就是要對現行的計劃經濟體制進行改革，按照當時的話語體系就是要轉型，即新的CSSA為轉型的CSSA，至于這個改革方向是什么，以及選擇什么樣的改革路徑，則需要探索。為此轉型CSSA經過幾年的探索，直到1992年，中國政府終于確立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隨之轉型CSSA也就進入了鞏固期，表現為轉型CSSA 六大核心制度已經形成，并對于經濟增長產生了有效的影響作用，圖1顯示，1992年左右中國經濟增長出現了一個明顯的上升拐點。

計劃CSSA到轉型CSSA的轉型過程中，六大核心制度演變的著力點則是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變，諸如出現了資本關系多元化、勞資關系復雜化、意識形態博弈化、政府行為放權化、國際關系多角色化、生態矛盾顯性化等新變化。這就使得意識形態和政府行為不再教條化、僵化和高度集權化，使得資本與資本之間可以形成競爭關系，使得資本與勞動關系有了內在壓力和外在約束，使得國際關系更加開放，使得生態環境可以獲得較好的治理和保護，從而對于中國經濟增長具有良好的推動力，使得中國經濟充滿了活力和激情。

轉型CSSA在運行過程中也不斷地累積了一些矛盾，一是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不斷占據上風，影響著轉型CSSA核心制度的運行方向；二是在市場化過程中資本競爭也出現了惡性循環；三是非公經濟的發展，私人資本相對勞動日益強勢，勞資矛盾激化并逐步社會化；四是政府行為的有效性和服務功能不強；五是在國際競爭中更多以廉價勞動力為比較優勢參與國際分工，國際交換愈加不平等；六是中國長期的高投入、高能耗、高速度的增長模式破壞了生態環境，矛盾逐步凸顯并極大地影響了中國經濟的持續增長，加之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的沖擊，中國經濟增長出現逐步下降的趨勢，這就意味著轉型CSSA六大核心制度內部矛盾不斷激化，阻礙了經濟增長。為此，轉型CSSA進入了衰退期，一種新的CSSA也就應運而生。

2012年前后，中國政府積極主動探索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新模式，例如，2014年做出了中國經濟“新常態”的論述，推動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等系列新措施；2017年黨的十九大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這些表明新時代CSSA已經來臨。

四、結 論

本文在對CSSA基本概念和基本理論進行創新性探索的基礎上，沿著新中國經濟制度變遷的軌跡，分別對三個CSSA階段的六大核心制度演化過程和基本特征進行系統描述和分析，并著重對CSSA的轉化機理進行深入探討，得出了如下結論：

1.通過對SSA中國化的探索，將CSSA的內涵作出了新的界定，將其動力機制確定為政府主導型的經濟增長，將其核心制度結構由五大制度關系變為六大制度關系，即分別為勞資關系、資本關系、政府角色、意識形態、國際關系以及生態矛盾。

2．根據中國經濟增長的變化軌跡和中國經濟制度的演變路徑，將新中國CSSA劃分為三個時期，即1949—1978年的計劃CSSA、1978—2012年的轉型CSSA、2012年以來的新時代CSSA，并對每個CSSA的探索期、鞏固期和衰退期進行劃分。

3．用CSSA理論分別對于計劃CSSA到轉型CSSA六大核心制度的演化特征進行詳細的描述和較為深刻的分析，即勞資關系從“單純的勞動關系”轉為“復雜的勞資關系”；資本關系從“一元的資本關系”轉為“多元的資本關系”；政府角色從“絕對集權”轉為“有控制地放權”；意識形態從“馬克思主義絕對主流”轉為“馬克思主義與新自由主義動態博弈”；國際關系從“弱國”轉為“強國與弱國并存”；生態矛盾從“潛在隱性”轉為“顯性激化”。

4.根據中國經濟改革的現實，將當下的新CSSA稱為新時代CSSA，將其內涵概括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成熟的市場經濟體系”，并將其六大核心制度關系概括為 ：“以人民為中心的和諧勞動關系”“結構優化的良性資本關系”“在發展中保障和改革民生的適度控權政府”“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形成推動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國和強國地位”以及“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關系”。

5.對于CSSA的轉化機理進行深入分析后認為，從生產力角度看，劃分不同的CSSA，即CSSA從探索期進入衰退期，舊CSSA演化為新CSSA的動力機制或者量化指標是經濟增長，提出在中國這一經濟增長是政府主導下的經濟增長。從生產關系層面分析，判斷CSSA演化的標準則在于CSSA六大核心制度關系是否促進或阻礙經濟增長，如果六大核心制度對經濟增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表明這個CSSA進入了鞏固階段，如果六大核心制度持續阻礙經濟增長，則表明這個CSSA進入了衰退或者危機階段，同時也意味著一個新CSSA將會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