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粵
對于歷史文化遺產,只有先厘清其歷史脈絡、文化背景和物質構成,形成系統了解,才能更好地進行保護。在地的風土建筑作為歷史文化遺產重要的組成部分,亟待進行系統化的研究和保護。目前學界對嶺南地區風土建筑的關注度很高,粵-潮-客風土建筑作為嶺南地區最主要的譜系,各自的研究成果都相當豐碩,但三者之間的對比及聯系研究則較少。3個地區地理接近,文化源頭相似,三者的風土建筑譜系有共性也有顯著的區別,因此對其區別與聯系進行深入研究,對厘清粵-潮-客三大風土譜系的關系有著重要意義。
1.1.1 地理
粵-潮-客三大民系作為嶺南漢族3個主要的民系,分布于廣東境內不同的區域:粵民系主要分布于珠江三角洲及粵西區域,操粵語(白話);潮汕和客家占據粵東,客家偏北接近江西和福建,操客家語;潮汕人沿海而居,位于南部接近福建區域,操源自閩南語的潮汕語(圖1)。粵系地區地理環境開放,交通便利,海路和陸路都很方便,便于文化的發展和進步;潮汕地區背山面海,內陸比較封閉,有很長海岸線。相對隔離的地理環境再加上過去交通較為落后,潮汕人群較少與其他人群婚配,成為相對隔離的人群。而客家人散居于廣東、廣西各地,以山地為主,因此和粵系、潮系都有著較大聯系。
地理學家普遍認可“粵系沿河,客家沿山,潮汕沿海”這一規律,其實三者和海的關系都非常密切。潮汕人沿海而居,和海的關系最緊密。粵系和珠三角水系的關系廣為人知。內水雖和海洋不太一樣,但是兩者的相似性比山高。粵系地區的河流潮汐現象都很明顯,很多河水都是咸水,因此粵系文化不僅和水關系親近,和海也有密切的關系。客家人雖主要居于山地,和山的關系較為密切,客家人出海常通過省內的潮汕、深圳出海,或跨省通過福建出海,可見整個海岸線和客系都存在聯系。生活在南洋數量眾多的客家華僑也說明了客家和海的關系。

圖1 粵-潮-客的分布和中心圖
1.1.2 歷史
歷史上,客家與潮汕交往頻繁,關系密切。出生在潮汕的國學大家饒宗頤,就有以下的論述:“……在清雍正十年(1732年)嘉應直隸州未設立之前,整個梅州原是潮州所屬的程鄉,長期受到潮州的統轄……所以研究雍正以前的潮州歷史, 梅州、大埔都應包括在內,這說明客家學根本是潮州學內涵的一部分,不容加以分割的。”[1]近現代著名客家學者溫廷敬也寫道:“夫吾等所居之州郡,非潮州與嘉應乎? 潮、嘉為人為之區劃,而實具天然之流域。今雖分為二州,向實合為一府。程鄉、鎮平、平遠,本為潮州之隸屬;興寧、長樂,雖割自惠州,然以地勢論之,固與潮州屬同一流域。”[2]兩者的表述都清楚表明整個韓江流域同屬一個區域,潮汕和客家從歷史源流上有著很大的關聯。潮汕和客家地緣接近,文化相似,且多年來人群混居,發展至今已“潮中有客,客中有潮”。
明清之交,嶺南人民積極抗清,由于清初朝廷對南明政權活躍地區殘酷鎮壓以及康熙年間對有綿長海岸線的廣東進行“遷海”和“復界”等諸多原因,使得清初的珠江下游人口劇減。清政府采取了招民開墾的措施,其中還包括對于山頭地腳等荒地的開墾。而當時的客家人正面臨著地少人多的困境,在政策的鼓勵下,惠、潮、嘉客民便開始陸續向廣府地區遷移。這種地理上的混合也必然帶來文化上的融合,經過百年來的融合,文化有著越來越多的共性。
粵-潮-客三者來源相似,都屬于古代中原漢人南遷至此,與百越族融合演變而來,因此在文化上有著很多共通性。三者語言、語法相似,保留了較多古漢語的成分;習俗相似,崇宗敬祖,信奉鬼神;且三者都很重視風水環境,聚落前有風水塘,后有風水林。上述部分前人研究頗多,本文不再贅述,而陰基和喪葬作為文化中不可缺的部分,關注較少,三者在這兩方面有著很強的文化共通性。
1.2.1 陰基與陽基
風水中有:“陰陽二基之關盛衰大矣”。在嶺南地區,居住用地常被稱為陽基,而墓地則稱陰基,兩者的關系非常密切,如客家的墓和圍龍屋都是風水先生的作品,其同構性顯而易見。
陽宅看重明堂,而陰宅看重氣口和龍脈。陽宅因為涉及居民的使用,因此講究的地方更多,對舒適性的要求更高,設有庭院、禾坪、池塘;而陰宅對風水的看重明顯高于舒適性,主要講究氣口和承接龍脈,對方位和朝向的要求更嚴格。
陰基和陽基的先后選擇和其對應的位置關系反映出不同民系間不同的理念,理念上的差異往往會反映到村落形態上的差異。客家的陰基可以在很遠的地方,可能會超出所在村的區域去找心儀的風水寶地;但在粵系和潮汕的很多村里,其陰基常位于聚落不遠處的山上(圖2)。這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客家受風水的限制更強,而粵系、潮汕受宗族力量的限制更強。
陰基選址一般在聚落附近的山、丘陵等相對高處,以防水防潮,利于先人棺槨長久保存;設于高處也便于監視照看。對于農耕文化來說而言,土地異常珍貴,墳地或者民居會盡量靠山崗,留出離水最近的最肥沃的土地作為田地,這是農耕文化自然的選擇。
1.2.2 喪葬制度
《論語·學而》中有“慎終追遠”,即慎重地辦理父母喪事,虔誠地祭祀遠代祖先。嶺南喪葬觀念上是秉承“人死靈魂在,事死如事生”的古老觀念[3]。在嶺南的三大民系中,都有類似的喪葬制度和習俗,主要有兩點:一是家族合葬,二是“二次葬”習俗。
中原地區(以河南為中心)一般實行家族合葬。中原的士大夫家族有著悠久的族葬傳統,如河南安陽的韓琦家族墓、河南洛陽的富弼家族墓等。而江南地區并無族葬,一般為夫妻合葬,最多也只是兩代人合葬,因為每個人都希望營造一個獨立的風水寶地。在粵系地區也出現了很多家族合葬墓,如東莞陳蓮峰家族墓,始于明末,至清朝屢有維修,先后共有11位陳氏先人葬于此四座墓中[4]。溫皋謨家族合葬墓坐落于東莞寮步鎮石步村麻餅柱山腰,該墓為溫皋謨及其父溫愛堂、兄溫可貞的合葬墓,始建于明末清初,該墓坐西向東,依山而建,明堂開闊,墓室為前堂后券的大型抄手墓[5]。從美國地質學家張伯林(Thomas C.Chamberlin)1909—1910年間在中國旅行考察的攝影集中可以發現,多張拍攝廣州山地風景的照片中都反映出較多墳墓聚集于丘陵的情況[6],從形制上推斷其中應有不少家族合葬的墓地。而客家墓寮式是在山上建小房放置骨罐的形式,小房子通常可存放多個骨罐。
《墨子·節葬下》記載:“楚之南有炎人國,其親戚死,朽其肉而棄之,然后埋其骨,乃成為孝子。”這是關于二次撿骨葬的最早記載。中原風水里講究入土為安,實行一次葬,死后馬上埋葬立碑。而嶺南粵系,客家及壯族等少數民族都流行二次葬,死后只是入土寄放,并不立碑,等過幾年后挖出裝金壇擇地遷葬。嶺南地區流行二次葬與當地濕熱的地理氣候有著很大關系,風水原因也起著很大作用。古代中原帝王將相的墓都沒有出現二次葬的情況;而經濟能力較差的平民,沒有條件確定墓地選址和打造密封性較好的壽木來達到尸體不腐的目的,而且很多客家流民顛沛流離,如遇意外死亡只能匆忙下葬,否則在等待修墓的時間里,在南方炎熱的氣候下尸體會很快腐壞,等以后定居新地安定下來或者找到合適的風水地再將祖先遷至新地。客家人相信陰基風水對后代命數影響很大。對風水的改變最行之有效的方式就是改變祖墳的選址,即二次葬對風水具有重大的影響。客家人對二次葬無論是在選址還是在擇時都有講究。越靠山的地方二次葬越多,因為有山的地方龍脈更為明確。
粵-潮-客三者在地理、歷史、文化上有著很多相似之處,但是作為嶺南三大民系,三者從定居起始便各自發展,相對獨立,存在著更多“異”的部分。這些不同使得三者形成了有著各自鮮明特點的系統。
粵系統開放多元,強調經濟實用,雖可以成為一個體系,但因容納性強、影響因素多并未有穩定完整的呈現。作為粵系核心區的廣府歷來都是嶺南的政治文化中心。廣府文化表現出很強的多元性:既有北方官式的特點,也有地方的特點,還受到西方的影響。內外商業貿易的開放使得粵系工匠或者技藝跳出了本地的范圍,也使得全國乃至世界各地的技藝和材料都往這里集中,南洋的木材、潮州的金漆木雕都進入到這個系統,這樣反而導致本土工匠系統受到沖擊。相對于北方中原官式文化,粵系和海洋、東南亞等聯系更多。粵系統容納各種文化,外來的文化很快在這個地方被吸收。人們思想靈活,常有大木工匠因為市場不好,轉做效益更好的小木作(家具行業)等情況出現。粵系強調“合適就用”,并不強調在地性。比如其大量使用適應當地地理氣候的硬木,而這些硬木并不產于本地,大多來自北部灣、印尼等地(坤甸木)。工匠隊伍也很多是客家人。
潮系統比較穩定和封閉,受外部文化影響小,系統性較高并能整理成文字。潮汕地區整個社會文化的傳承比較穩定,他們把風水文化融入建筑,形成一套自我強化的系統,當這套系統達到足夠的高度,文人才會參與進來,成文的現象才會出現。普通不識字的工匠并不容易進入這個圈子。語言的隔離使得其他工匠很難進入其營造系統。潮汕腹地人口密度很大,居民對傳統式建筑較為認可,大建造傳統聚落,持續有建造傳統式建筑的需求,工匠可以以此謀生,因此傳承人較多,匠作體系較為系統。
客系統風土建筑并不發達,控制的精密程度較低,有很大的靈活性和鄉土性。據肖旻采訪過的一批客家工匠來看,工匠的理論化、制度化水平比潮汕系統低很多,對細節形式的要求較低,施工精密程度較差[7]。其高等級的建筑受潮系統影響很大,甚至直接請潮汕工匠完成。
從上文可知,粵-潮-客作為3個不同的系統,在其本質上異大于同,因此需要對三者的風土建筑進行進一步的比較與分析。風土建筑的分析常需對其要素進行提取,即構建風土建筑譜系的基質特征,常青提出用五個基質特征對風土建筑的各個層面進行概括,分別是聚落形態、宅院形制、結構類型、匠作技藝和營造禁忌[8]。粵-潮-客三大譜系在這幾方面有著各自不同的特征,這些基質特征支撐著三者成為各自獨立的譜系。
選定129個聚落進行了三次田野調研,其中粵方言核心區選點62個,粵方言次生區(桂東南)選點29個,潮汕和客家地區選點38個(其中客家地區19個,潮汕地區19個)。選點參考了中國歷史文化名鎮(國家級、省級),中國歷史文化名村(國家級、省級),以及中國傳統村落名單,結合相關資料和文獻,在Google地圖觀察聚落肌理并查閱其風貌等現狀資料,最終確定這129個選點作為研究的對象。
調研方式以拍照記錄、簡單測繪和田野訪談為主,提煉出以下4個層面的特征作為分類研究的基礎資料(表1)。
依照調研結果對各個聚落進行指標提煉,編輯帶有所有聚落坐標及指標信息的EXCEL文件,將聚落坐標導入GIS在線地圖,再將聚落指標導入,按指標逐個查看它們的分布情況。將這些分布圖進行比對分析,可以發現一些規律。例如聚落層面上,規則網格式布局在粵系區域內大量出現,并集中于珠三角粵系核心區,而團塊式布局主要分布于客家地區。從院落層面看,堂橫式民居主要分布于粵東的潮汕和客家地區,而三合(四合)式小型民居則廣泛分布于各個地區的聚落中,尤以粵系珠三角核心區為甚。從結構層面看,瓜柱式梁架和斗栱駝峰式梁架集中分布于珠三角地區,并沿西江分布;博古式梁架同樣以珠三角為中心,影響到桂東南及粵東地區;建筑內不用木梁架而用墻承重的做法在兩廣地區大量存在;脊檁下出現副檁,形成雙檁的做法主要分布于客家聚居區。在裝飾層面,“碌筒瓦屋面、硬山屋頂與磚墻”的搭配比較集中地分布于珠三角核心區和揭陽潮州地區;與之相反,“陰陽瓦屋面、懸山屋頂與土墻”的搭配主要分布于客家聚居地(圖3)。

表1 風土建筑基質特征各層面具體指標表

圖3 部分指標信息分布圖
通過對分布結果進行總結歸納,筆者初步梳理出粵-潮-客三大譜系在各基質特征層面的不同,并繪制了三者典型風土建筑的剖視圖進行說明(圖4)。
3.2.1 聚落形態
粵系聚落公共建筑(祠堂)和居住建筑(民居)間的主次不甚明顯,常常呈現出祠堂和民居并立的聚落形態,大型民居較少,常以三間兩廊核心家庭式小型民居為主;常以“祠堂引領若干民居,建立一個新組團”的方式,平行地擴大聚落規模。而潮、客兩者的大型民居呈堂橫式,建筑等級明確。在需要擴大聚落規模的時候,潮、客皆以堂橫式為中心,潮系往往增加堂屋,而客系常常增加橫屋。潮系從原型出發,需要擴大聚落規模的時候,往往采取增加堂屋的方式,最終形成以堂屋為主,橫屋僅出現在最外圍的聚落形式;而客家在同一情況下采取的措施是增加橫屋,層層包裹著中心堂屋,橫屋數量和層數往往遠多于中心堂屋(圖5)。

圖4 粵-潮-客典型風土建筑剖視圖

圖5 粵-潮-客聚落形態示意圖
3.2.2 宅院形制
在粵系和潮系聚落中常見獨立式祠堂,而客家獨立式祠堂較少。可以推測,祠堂從《家禮》中的向心式變為后來的線式,再由這種線性的多進式發展出嶺南民居中典型的三路三進式。而潮、客系的向心式,桂東南的多進式,可能就是粵系民居更早的形態;粵系發展更快,進化和變化更完善,因此發生了改變。
在公共建筑中,粵系重祠堂而潮、客系更重祖廳。祠堂是有別于住宅的獨立建筑,而祖廳往往和住宅相結合,組合成為堂橫屋的樣式。自古以來,對先祖的祭祀分為“宗”與“親”兩者,宗一般指始遷祖,親一般指四代,祠堂一般用來祭祀“宗”,祖廳一般用來祭祀“親”。祠堂相對正式,供奉各祖先名號的神主牌;而祖廳則是儀式性與生活性兼顧的空間,只張貼用紅紙書寫的“歷代祖先之位”(也稱為“寫家先”)(圖6)。
三者大型建筑組合的方式都是主要建筑和兩側附屬建筑相結合,粵系祠堂將兩側的附屬建筑稱為襯祠,而在潮系和客系的風土建筑中,潮系兩側的附屬建筑稱為從厝,客系稱為橫屋。粵系的襯祠檐面朝外,和主祠朝向一致,而潮系的從厝和客系的橫屋都是山面朝外。粵系三進三路式祠堂中兩側建筑朝向平行于主路朝向,表現出較強的并列式特征,而潮系三落二從厝式以及客系三堂雙橫屋中,兩側建筑朝向垂直于主路朝向,表現出較強的堂橫式特征。粵系天井面寬往往等于中堂明間面寬,而潮、客系天井面寬常大于中堂明間面寬,尤其是在前天井的位置。

圖6 祖廳中的“寫家先”和祠堂中的“神主牌”
3.2.3 結構類型
粵-潮-客三者的結構都屬于連架式抬梁結構。潮汕和客家的構架中穿斗的“基因”更多,而粵系的構架中抬梁的“基因”更強。三者的屋頂坡度基本是一致的,高寬比接近。粵系柱子小而長,梁架較為集中,梁架下凈空高。潮汕和客家保留了更多百越族的特點,梁架的穿斗式成分較粵系更多,勢必造成凈高減小的情況,在屋頂坡度相同,自地坪到脊檁同等高度的情況下粵系梁架下凈空最高。可能是粵人較為在意旌表,為了營造更為高敞大氣的儀式空間,于是采取了密集梁架的方式;此外,粵系所在的地區較潮汕和客家炎熱,將空間做得高敞更利于通風、降溫、隔熱,而潮汕地區沿海臺風多,空間低矮利于抗風(圖7)。

圖7 粵-潮-客中堂梁架對比圖
粵系結構為土木混合的結構形式,即明間兩側使用插梁式木構架,而山墻兩側不設木構架,直接使用墻承檁條。為保證結構的穩定性,在兩面山墻間還常有穿枋連接。其木構架主要有斗栱駝峰梁架、瓜柱梁架和博古梁架三種,三者從源流上分,第一種和第三種的建構邏輯更接近層疊式,而第二種更接近連架式。潮系明間兩側的梁架主要有童柱承檁和疊斗承檁兩種形式,童柱的樣式多樣,有簡單的板狀,似木瓜形狀,甚至若干相疊的斗栱也是由童柱演變而來。山墻面梁架常為穿斗式,多用月梁,且梁架一半嵌入山墻內部。客系的木構架只在部分中堂出現,明間兩側為直梁插柱式,山墻面為墻承檁(圖8)。

圖8 粵-潮-客典型結構圖
三者都強調脊檁,粵系重要建筑中常將脊檁漆紅,且脊檁下不設副檁;而潮、客系常設在脊檁下設置多條副檁,客系脊檁漆紅,潮系脊檁常彩繪圖案(八卦等)。
3.2.4 匠作技藝
粵系的屋面線條平直線條,檐口設置飛椽,封檐板內退;潮系屋面有舉折弧線,檐口處不設飛椽,封檐板并不內退;客系在潮系的基礎上更為簡化。粵系使用挑檐較少,潮系挑檐居中,客系最常使用挑檐做法。粵系常用碌筒瓦屋面與青磚墻面搭配;潮系使用碌筒瓦屋面,墻面常用青磚和紅磚;客家常用陰陽瓦屋面和土坯磚墻面。在屋面曲線上,粵系的屋面是平直線條,潮系是有弧線的起翹屋面,弧線屋面可以促使沿海地區的臺風快速通過,減少對屋架造成的損害。粵系和潮系常用硬山屋頂,粵系山墻為“人”字或鑊耳山墻,而潮系常使用五行山墻,客家常用懸山屋頂。相比潮、客,粵系更強調屋頂上完整獨立的正脊(圖9)。
粵系裝飾主要以三雕兩塑為代表,磚雕水平高;裝飾風格簡素,局部做重點裝飾,小木作如花板、神龕等受到潮系影響。潮系裝飾華麗繁復,金碧輝煌;石工精細,凹門斗內做石柱彩畫,門頭常使用垂花柱,正脊常用灰塑及嵌瓷。而客系顏色樸素,裝飾較少。

圖9 潮系和粵系梁架圖
3.2.5 營造禁忌
三者在營造用尺都流行壓白尺、門光尺等諸尺和尺法;在營造習慣及禁忌上也較為類似,如破土、上梁、入伙、過白、照壁屏門、石敢當等做法。三者都講究過白納陽的控制,尤其是在祠堂等公共建筑中。祠堂在頭門、中堂中路一般設置屏門,起阻擋煞氣之用,平日并不通行。受福佬、客家文化圈影響的區域,在山墻中常講究五行生克,設置燈梁以示添丁慰祖,并在脊檁下設置裝飾性較強的棟梁,強調神圣性。
在關注粵-潮-客三者的區別之余,三者間流變的脈絡也隱約可見。通過調研可見,潮汕與客家聚落的同構性較強:兩者的聚落都表現出密集式房支派大型民居和散落其間的家庭派小型民居混合的模式。皆以堂橫式為中心,潮汕從原型出發,需要擴大聚落規模的時候,往往采取增加堂屋的方式,橫屋較少;而客家常常增加橫屋,橫屋數量和層數遠多于中心堂屋;粵系并列式聚落形態,很有可能經歷了“堂橫屋—橫屋消失或扭轉—并列式”的變化過程,其與潮系、客系的堂橫式有著共同的原型。結構上,三者都屬于連架式抬梁結構,只是潮系和客系的構架中穿斗的“基因”更多,粵系的構架中抬梁的“基因”更強。三者的屋頂坡度基本一致,高寬比也很接近,但粵系木柱小而長,梁架密集,梁下凈空最高。從粵系的匠作技藝上也能看出其從共同原型演變而來的痕跡。三者在裝飾上廣泛使用三雕兩塑,裝飾母題有很多共性。如水文化帶來的水草紋、龍紋,以及像水的黑色等;宗族文化如堂號楹聯、添丁祈福等;當地文化如本地風格、特色瓜果等。嶺南地區華僑眾多,在裝飾中還不可避免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這些聯系都有待進一步展開論述。
簡言之,粵-潮-客風土建筑作為嶺南地區最主要的三大譜系,3個地區地理接近,文化源頭相似。對三大譜系各自的研究成果都相當豐碩,但討論三者異同者較少,三者之間的聯系也并未建立,需要進一步嘗試分析三者的區別與聯系,從聚落院落、結構技藝等層面建立3個譜系間的關系,構建一個系統性的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