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漢中
檔案的真偽問題是普遍關注的問題。而恰恰是這個問題,讓檔案人員回答時語焉不詳,含糊不清。長期以來,檔案學領域并未就這個問題進行過嚴謹的理論解釋,檔案管理部門也未對館藏檔案開展過檔案真偽鑒定。作為以求真為至高目標的行業,不對檔案真偽給予準確的說法,恐怕是說不過去的。因此,我們有責任和義務就檔案真偽問題給出一個滿意的答復。
在實際工作中,我們遇到這樣的問題時,一定會信心滿滿地回復:檔案當然是真的。我們對檔案之真的信心是產生于檔案來源的可靠性,當要求解釋為什么是真時,就顯得力不從心了。因為長期以來,我們并未認真地思考過檔案的“真”,也就直接導致無法給予更確切的答復。
所謂真,即與客觀事實相符合,與“假”“偽”相對。具體到檔案的“真”,我們不能陷入哲學的論辯之中,只能就事論事。人類的歷史活動是真實存在的,不論其是否合理,或者荒謬,都是一種歷史存在,也無所謂真假,是不可能更改的。
檔案是社會實踐活動的直接產物。所論“與客觀事實相符合”,即在社會生活中真實發生過的歷史事實過程的直接記錄,既已發生,就無虛假可言,也就是說“存在即真”。因此可以說,只要是歷史活動中留存下來的所有記錄都是真的,經過挑選保存下來的檔案就更應該是真的。而這種“真”是一種不以人的主觀意志影響的客觀存在,存在過的歷史事實是不能有假的,即人們常說的“歷史沒有假如”。據此,我們可以自豪地宣稱,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能有真假之辯,而檔案則絕對為真。檔案之“真”,是指其實體是在歷史活動中產生形成的確切性,但并不意味著要求其所載內容“與客觀事實相符合”。
有學者雖也承認檔案“存在即真”,但又糾結于檔案記載內容的真實與否,這也是基層檔案工作者難以解釋的癥結所在。確實,歷史上真實存在的原始記錄內容的有真有假,檔案中也確有虛假的記載,這也是一種客觀事實,我們并不能因為記錄內容虛假,就否定這樣一種歷史事實的存在,也就是說,檔案內容的虛假并不影響檔案的真實。因此,內容為假的檔案也是一種真實的,這是尊重歷史的態度。
從理論上講,檔案絕對為真,但前提是要保證檔案與客觀事實相符。這就要求檔案除內容外,還應保留具有能證明其客觀真實來源的三要素的確定性的原始證據,如主體、時間、空間的證據鏈。任何客觀事實在這三要素上都具有唯一性和排他性,同樣也表現在檔案上,這是檔案真實身份的基本條件,缺失其中任何一個要素都無法認定為檔案。這也是檔案區別于其它信息種類,或不可替代的特性。
檔案是特定的主體在特定的時間和空間產生形成的,必然帶有其產生時的許多原始特征,是多構成要素的信息綜合體。這些構成要素也是管理者和利用者準確地判斷該檔案的主體、時間和空間,從而確定其真實來源的重要途徑。
雖然我們利用的是檔案的內容,但確保檔案真實性的是除內容之外的諸多要素,與檔案內容是不可分離的整體,只有檔案的諸構成要素均被確認時,檔案才為真。
當我們確定檔案均為真時,是否就沒有假檔案出現呢?答案是否定的。檔案并非由檔案管理部門直接產生的,來源眾多,內容繁雜。接收檔案的第一要務是能確認其主體、時間和空間,從而確定其來源,才能保證檔案的真實性。面對檔案內容明顯不符合客觀事實的,如惡意捏造、任意浮夸、張冠李戴、刻意造假等,我們也應該尊重其存在的歷史事實,但不能受其誤導,而應該做科學的考訂,追溯到真正的來源,否則就會出現假檔案。同時,由于管理失誤,也可能造成假檔案的出現。有檔案管理者對檔案是檔案內容與保證檔案三要素構成的綜合體的特征認識不足,破壞了其牢不可破的聯系,從而導致“真檔案”成為了“假檔案”。如有畫蛇添足的,我曾見有檔案館組織人員“搶救檔案”,將檔案中字跡不清的部分進行描寫,以顯清晰,我上前勸阻,館長理直氣壯地駁斥我“不描寫清楚了,檔案還有什么用”。經描紅過的檔案,也就將真檔案“搶救”成了假檔案;也有好心糾“錯”的,面對檔案中的數字摻水明顯超出常識時,加個小數點或抹個零,或者改動文本中的錯別字,讓檔案內容“更接近于真實”;更常見的是輕率轉錄,在信息化過程中,在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將傳統檔案中保證三要素完備的原始痕跡滅失,轉變為三要素模糊的電子文檔;更為離譜的是穿越時空,事實發生了,卻沒有留下記錄,于是事后追補、擺拍,甚至找人復述,或回憶,并為之正名曰“口述檔案”等。
假檔案的出現是檔案理論基礎薄弱,專業素質低下的表現,其后果是十分嚴重的。當然,從檔案全部為真的理論邏輯來看,假檔案的“假”實際上是假性的,其也是誤操作和反映檔案管理水平的真實記錄。從實際操作來看,檔案“真”“假”之間沒有天然的鴻溝。在管理中認真一點,嚴謹一點,可將假轉變為真,反之,馬虎一點,大意一點,也可能將真弄成假。由此可見,檔案工作者肩負著沉重的社會責任。
(作者單位:湖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 來稿日期:2020-0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