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SK詞匯學習書編寫特點考察

陳春紅

摘? ?要： 本文考察了七本HSK四級詞匯書，發現這類詞匯書在釋義模式上繼承了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特點，編寫體例完整，體現較好的外向型、學習性要求，突出應試性、練習性特點，存在依賴英語、釋義元語言超綱、詞目編排單一等問題。

關鍵詞： HSK? ?詞匯學習書? ?編寫體例? ?釋義模式

漢語水平考試（HSK）自1997年發布以來，一直是各類漢語學習者獲取漢語能力證明的主要測量工具。2009年新HSK考試大綱發布，確定“一至六級”的漢語水平分級。2018年教育部規定HSK四級成為外國學生申請來華攻讀本科學位的必備條件①。漢語語法變化形式少，詞匯語義豐富，詞匯學習在第二語言教學的各個階段舉足輕重（張和生，2010）。為滿足考生和教師備考HSK的需要，在課堂教材與學習詞典之外，針對新HSK考試大綱的詞匯學習書（下稱詞匯書）應運而生。筆者考察了近十年出版的七本HSK四級詞匯書，即《四級詞匯精講精練（修訂版）》（下稱上版《講練》）、《新HSK詞匯精講精練（四級）》（下稱北版《講練》）、《HSK詞匯突破4級（第2版）》（下稱《突破》）、《HSK分頻詞匯（4級）》（下稱《分頻》）、《HSK詞匯寶典（1—4級）（第2版）》（下稱《寶典》）、《HSK考試大綱詞匯學習手冊（四級）》（下稱《手冊》）、《HSK詞匯應試攻略（4級）》（下稱《攻略》）。探討它們的編寫特點，或可為對外漢語詞匯工具書的編寫與研究提供一定的參考。

一、編寫體例

詞匯書在編寫體例上分為兩類，一類是純釋義式詞匯書，無練習，多為口袋書，如《突破》《手冊》《分頻》;另一類是講練式詞匯書，即除了釋義外，還編有大量練習，如北版《講練》、上版《講練》《寶典》《攻略》。參照蔡勇強（2016）年對對外漢語學習詞典詞條信息項的分類，我們對詞匯書的詞條信息統計如表1：

表1? ?詞條信息項

拼音、詞性、例句、英語注釋是所有詞匯書具備的信息項，語體特征、句法信息、擴展、辨析主要分布在講練式詞匯書中，85.7%的詞匯書缺少釋義。信息項數量上，口袋書內容精簡，信息項數量有限制，如《突破》和《手冊》中1詞2例，《分頻》1詞1例，講練式詞匯書中搭配示例1詞約4.5例。在詞匯擴展上，口袋書一般只擴展1個詞，講練式詞匯書平均擴展3.2個詞。口袋書中的“近義詞辨析”很少，以《手冊》為例，只給出正確句和錯誤句，無解釋說明，講練式詞匯書中不僅辨析詞組更多，還對被辨析詞的異同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解釋，以“剛/剛才”為例：

他剛不吃，現在又說餓了。（×）/他剛才不吃，現在又說餓了。（√）（《手冊》）

剛才：名詞，用在主語的前邊或后邊，強調不久前發生了什么事。如“剛才我接到通知/我剛才接到通知，明天要出差。”（在不久前我接到了通知）

剛：副詞，“剛”+〈動〉，強調一件事完成的時間不久，也可以用“剛剛”。如“我剛接到通知，明天要出差”“年輕人剛進入社會的時候，不要太著急賺錢”。（上版《講練》）

口袋書簡化學習內容，適用于考前自查和記憶。講練式詞匯書詞條信息項較全，解析較細，講練結合，適于自學備考。

二、內容突出應試性

詞匯書針對HSK詞匯自學、備考、教學人員使用，收詞以新HSK考試詞匯大綱為準。被釋詞的常用搭配、例句都選自或改編自HSK真題句。講練式詞匯書中的練習題型與真題一致，練習將所有詞目納入，做到一詞至少一題，書后附有參考答案，學習者可自學自測。有的詞匯書還在詞目下列舉真題，附解題思路、應試技巧、考點說明等，使考生熟悉測試方式和應對策略，應試性突出。

三、釋義體現外向型和學習性

“外向型”“學習性”一直是學術界探討對外漢語詞典編纂特點的兩個重心。“外向型”強調以解釋詞的用法、使用規則為主，注重語言交際運用的實用性（章宜華，2011）。“學習性”強調供學習者學習使用，而非研究使用，應具有速查、準確、易懂、即用的特點（鄭定歐，2010）。具備這兩個特點才能服務于無漢語背景信息的第二語言學習者（蘇新春，2019）。詞匯書在釋義上繼承了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模式，體現了一定的“外向型”“學習性”。

（一）易查。所考察詞匯書都以HSK四級考試詞匯大綱為收詞依據，71.4%的詞匯書按詞匯大綱順序（即首字母音序）編排被釋詞，使用其他順序編排的詞匯書以附錄形式注明了被釋詞在大綱中的序號，達到“便于使用者對照大綱查找”的目的。

（二）標詞性。標明詞性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學習者理解漢語語法如句子成分、結構搭配等（章宜華，2011）。57%的詞匯書使用漢字“名、動、形、副”等標注，29%的詞匯書用英語縮寫詞“n、v、adj、adv”等，還有同時用漢字和英語縮寫詞的，如“名/動（n./v.）”。漢語兼類詞豐富，詞匯書還標明了諸如“誤會（名詞/動詞）”等兼類詞詞性。

（三）說明用法。詞的用法特別是固定搭配對于引導學習者掌握該詞非常關鍵（蔡永強，2018）。85.7%的詞匯書解釋了被釋詞的使用規則、列舉了被釋詞的常用搭配。50%的詞匯書在列舉搭配對象時，有語言描述。57%的詞匯書解釋了詞語的語體色彩（口語/書面語），有利于學習者了解詞語的使用場合。

（四）例句簡單典型。大部分例句語境較為典型，用詞簡單，易于理解，如“禮貌”例句：見到老師的時候，他很有禮貌地問了個好。（《寶典》）跟別人說話的時候，應該看著對方的眼睛，如果東張西望就顯得很沒禮貌。（《攻略》）例句的實用性表現在例句盡量不使用超綱詞匯，應盡可能選擇學習者看得懂的，有足夠的語義背景的例子（曾丹，2015）。“禮貌”的例句大多對“有禮貌”的行為進行了描述，如見人問好、說話時看對方的眼睛等，語境具有交際性，語言淺顯易懂，生活化，有助于學習者理解詞義，知道何時用、怎么用（劉若云，2012）。另外，有的詞匯書如《手冊》，還編寫了大量對話形式的例句，如“香”：A：媽，你做的什么菜？好香啊！我嘗嘗。B：別用手拿，去拿筷子。對話提供具體的語境，我們可以聯想到母親正在做飯、飯香吸引孩子用手抓嘗的生活場面，喚起對“香”這種味道的感官記憶，生動形象。這些都有利于學習者有效獲取語境信息，降低理解難度。大部分詞匯書例句來自或改編自HSK四級真題句，較好地控制了超綱詞問題。

（五）詞語擴展。87.5%的詞匯書對被釋詞進行了詞語擴展，擴展方式有三種：語義場擴展、同語素擴展與組詞擴展。語義場擴展包括近、反義詞擴展、類屬義場擴展、關系義場擴展，如：獲得：獲得/取得（《寶典》），獲得：失去（《突破》），胳膊：手、腳、眼睛、鼻子、耳朵、嘴（《寶典》），孫子：爺爺奶奶（上版《講練》）。對被釋詞中組詞能力較強的語素進行同語素擴展，如：售貨員：服務員、演員、運動員（上版《講練》）。將被釋詞組成新詞的構詞拓展，如：精彩：豐富多彩（《突破》）。

詞匯書詞語擴展的主要方式是反義詞擴展（38.4%），其次是語素擴展（18%），構詞擴展（16.1%），類屬擴展（15.5%），近義詞擴展（11.8%），關系擴展（2.6%）。可見詞匯書強調詞與詞之間的語義關系，注重呈現漢語構詞特點和規律，有利于學習者在認知上更好地了解漢語構詞知識（李紅印，2008）。“語素策略”在擴大二語學習者詞匯量上具有事半功倍的作用（馮麗萍，2013），無疑，詞語擴展有利于學習者擴大詞匯量，突出“學習性”功能。

（六）近義辨析。近義詞辨析是外向型詞典區別于內向型詞典的重要特征，也是二語教學中擴大可理解性輸入、促進輸入向攝入轉換的有效手段（蔡永強，2016）。包含詞語辨析的詞匯書約占57%，且辨析的詞語不少，《寶典》中辨析詞語達87組，涉及196個詞語，《攻略》中37組，95個詞，上版《講練》中44組，88個詞語，《手冊》中12組，23個詞語。從形式上看，既有兩詞辨析，又有多詞辨析，還有一詞與多詞的兩兩辨析。兩詞辨析在各詞匯書中的平均比例最高，達77%。從內容上看，詞匯書主要從被釋詞的詞性、語義特征、語體色彩、搭配對象、適用句式、作何種句法成分等方面進行說明，加深學習者對詞義和用法的理解，進一步增強“學習性”。其次，有些詞對漢語母語者來說不容易用錯，但因英語翻譯相同易讓外國學習者混淆，如“年齡/歲（age）”“回答/答案（an-swer）”等，還有某一意義范疇內詞義相關的詞，如表示程度較高的“十分/很/非常/極/挺/尤其”等，詞匯書也進行了歸納、辨析，說明編者考慮到了二語習得特點，具有較強的用戶針對性。

四、問題與不足

（一）英語依賴性高。缺少釋義的詞匯書都用英語單詞注釋詞義。因漢英語言差異，不一定所有詞都有意義對等的英語詞，為提高翻譯的準確性，詞匯書會多寫幾個詞義相近的英語詞，出現一個被釋詞平均有4.5個英語單詞注釋的情況，但也不一定保證語義準確性，如詞匯書對“厲害”的注釋：indicate a high degree;severe（上版《講練》），serious;severe;in a high level（《寶典》），fierce;terrible（《手冊》）。71.4%的詞匯書沒有注出“厲害”表示“能力強、棒”的意思，表達如“indicate a high degree”或“in a high level”未說明用于哪方面的程度高，語義模糊。詞語如“拿/帶（take）”“祝賀/祝（wish）”等相同的英語注釋易讓學習者混淆。借助一定的外語作為媒介語可以幫助學習者理解（章宜華，2011），但這是在漢外雙語釋義的原則下提出的，而非完全舍棄漢語釋義。還有詞匯書用英語注解詞語搭配和例句，明顯不利于營造目的語學習環境，也不利于母語非英語或不懂英語的人群使用。

（二）釋義元語言超綱。采用漢語釋義的詞匯書少，但也反映出釋義元語言超綱問題。以《攻略》中的漢語釋義為例：

苦：像膽汁或黃連的味道（跟“甜”相對）。

研究：探求事物的真相、性質和規律等。

葡萄：落葉藤本植物，葉子掌狀分裂，花小，黃綠色。漿果球形或橢圓形，成熟時多為紫色或黃綠色，味酸甜，多汁，是常見水果，也用來釀酒。

“膽汁”或“黃連”本身是生詞，外國學習者對此比較陌生，不容易產生聯想。“研究”的釋義用詞“探求”“真相”“性質”“規律”均超過四級水平。“葡萄”的解釋取自《現代漢語詞典》，偏向于知識性的名詞解釋，且包含較多超綱詞，直接拿來用不適合二語學習者。劉藝（2017）指出對于解釋現實生活中具體事物的名詞，如“葡萄”，“說明型插圖”可以方便快捷地進行有效釋義，不需要用大量艱澀的文字描述，但是86%的詞匯書都沒有插圖，僅《攻略》中有少量插圖，值得思考與改進。

（三）練習分布不均。57%的詞匯書編有模擬練習。三部分練習題在各書的分布并不均衡，閱讀練習最多，平均占比72%，書寫20%，聽力僅8%，大部分詞匯書甚至沒有聽力練習。雖然《攻略》中標注為“聽力”的題型達24%，但實際均以文本形式出現，并未配備相應的聽力錄音，如“迷路”一詞下的聽力題：

聽力·判斷對錯：這個城市的道路情況太復雜，我又沒有什么方向感。來這兒三年了，出門還是常常暈頭轉向，找不到路是常事。

他常常迷路。（? ? ）

這種給出聽力文本的題目仍屬于閱讀訓練，無法實現詞匯在聽力技能中的訓練。可見聽力訓練需進一步加強。另外，每部分的題型完整度不同，以閱讀練習為例，HSK四級考試閱讀部分包括“選詞填空”“排列順序”“選擇正確答案”三種題型。其中“選詞填空”平均占68%，上版《精講》的練習題甚至全是“選詞填空”。“排列順序”和“選擇正確答案”數量較少，有的詞匯書甚至沒有。題型有待豐富與均衡。

（四）詞目排序方式單一。按首字母音序編排詞語便于對照大綱查找，但前后詞語在語義上往往缺少聯系，導致每個詞條都是一個封閉的學習單元。僅少數詞匯書按其他方式排序，如《分頻》按詞頻排序，《攻略》按詞義分類。按心理語言學理論，學習的前提是在新信息和已知信息之間建立聯系（徐彩華，2002）。張和生（2010）提出“同義類聚”，王軍（2019）提出“詞匯集合構建”，強調通過義類、詞匯之間的集合聯系提高學習效率、擴大詞匯量，都是漢語詞匯習得的有益嘗試和方向。

五、結語

HSK詞匯書專注于HSK大綱詞匯的學習，具有突出的應試性特點。為便于考生隨時復習、考前突擊，部分詞匯書做成口袋書，含主要釋義信息，字數精簡。為訓練學習者的應試技能，大多詞匯書編有大量模擬練習題，講練結合，注重詞匯在考試中的運用。應試、輕薄、練習，使其區別于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甚至成為學習者選擇的優勢。但釋義模式、信息項仍繼承了學習詞典的套路。一方面，大部分詞匯書詞條信息較完整，說明用法、近義辨析、詞匯拓展等都較好地體現了二語習得規律，具有外向型與學習性特點。另一方面存在依賴英語、釋義元語言超綱問題。針對聽力、閱讀、書寫技能的練習設計可以進一步平衡與完善。以音序為主的詞目排序方式較為單一，或可在按詞義分類的原則下嘗試新的、更高效的詞匯學習方式。

注釋：

①教育部.來華留學生高等教育質量規范（試行）[Z].20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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