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上海田山歌”是“海派文化”中傳統、原始、富有生命力的代表。據考證,在明、清年間,上海地區演唱田山歌盛行。但隨著城市化的發展、時代的更迭,年輕人的娛樂形式也豐富起來,上海田山歌漸漸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壤。田山歌音詩化舞臺劇《遠去的鄉音》,在創作的過程中通過了解其歷史,從對田山歌現狀及主創團隊的諸多探索中得到一定的啟示。
關鍵詞:上海田山歌;非物質文化遺產;動態化;探索;呈現
上海,一座現代化的國際大都市。在其發展的歷史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海派文化”。這種在中國江南傳統文化(吳越文化)基礎上,融合開埠后傳入的對上海影響深遠的歐美近現代工業文明而逐步形成的特有的文化現象,展現出“海納百川、兼容并蓄”的文化特點。當人們遠離現代化的都市來到上海周邊的郊縣,看到的則是一幅有別于現代與時尚的古典和恬淡——枕水人家、江南水鄉。這樣的地域環境中保留著一種古老的藝術形式——上海“田山歌”。它展示著“海派文化”中傳統、原始、富有生命力的一面,是記載上海悠久深厚的民間藝術發展歷史中不可遺漏的一個重要部分。
漢代《禮記》中曾記載,“古人勞役必謳歌”,而唐代劉禹錫的《插秧歌》中也曾描寫了這樣的場景:“農婦白萱裙,農父綠蓑衣。齊唱田中歌,嚶嚀如竹枝。但聞怨響音,不辨俚語詞。”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古人一直有著勞動過程中演唱田歌的習慣,它是人們在勞動過程中自然形成的。上海田山歌,從族屬關系上來講屬于吳歌的一個組成部分。它是指“那些產生和流傳于稻作水田生產勞動之中,主要以表現稻作生產和水鄉生活風情為內容的山歌形式”。美麗富饒的太湖流域,充沛的雨量、肥沃的土壤、適宜的氣溫自古就非常有利于水稻農業的發展,以其優越的自然條件,豐富的物產被稱為“魚米之鄉”。早在七八千年前,當地農民在勞動的過程中就會使用田秧號子,這種號子是人們在沉重的勞作負荷下產生的強烈旋律。這種自然的發聲伴隨著人們的勞動生活逐漸演變成后來有一定體系的“田山歌”。隨著稻作文化的發展,勞動生產水平的提高,田山歌也呈現出了繁榮的景象。在1917年編撰的民國版《青浦縣續志》中也有對青浦地區民間演唱田山歌的描寫:“唱田歌悠揚赴節,聲聞遠近。”據考證,明清年間,上海地區演唱田山歌已經非常盛行,各村落還會組成自己的歌班,甚至在逢年過節廟會上專門邀請歌班來演唱。人們在勞動中通過歌聲來緩解疲勞,喚起精神、贊美生活。田山歌已經深深融入了當地人們的生活之中,有著深厚的群眾基礎。
但隨著城市化進程的推進和現代農業的發展,大量勞動力從農村涌入城市,現代化機械設備逐漸替代人力,使得原來繁忙的農田勞作日漸蕭條。而在時代的更迭下,年輕人的娛樂生活方式也多樣化起來,田山歌這種原生態的鄉野文化無法滿足人們的欣賞需求。在諸多因素之下,上海田山歌漸漸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壤,曾經在山野間自由創作的田山歌越來越少,面臨退出時代舞臺的黯然境地。今天我們已經無法感受到其繁盛時期人們從“日出東方一點紅”唱到“日落西山鳥歸巢”的盛況。但是作為上海稻作文化發展的重要階段、漢族江南地區山歌演變的珍貴寶庫,研究、拯救、傳承、發展田山歌迫在眉睫。
2008年田山歌作為吳歌的拓展項目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這一舉措是保護田山歌的重要一步。我們也看到許多熱愛田山歌的人們在這條道路上一直努力著,搜集、搶救田山歌歷史素材。與其他地區山歌一樣,田山歌是一種即興的口頭民歌藝術。山歌小調經歷代加工口口相傳,這就決定了田山歌缺少文本的記載。收集、整理文本以及留存流傳已久的民歌資料尤為重要,以上海音樂學院音樂系教授、博士生導師黃白老師為代表的音樂工作者對此進行了非常巨大的努力。他們與當地部門合作挨家挨戶尋找田山歌當時的演唱者,記錄原生態素材進行歌詞、曲譜整理。再從音樂學的角度分析,總結屬于田山歌的音樂理論,為人們了解上海田山歌的體系提供了扎實的理論基礎。要想動態化呈現田山歌這種富有生命力的民間藝術形式不應該僅僅停留在書面的整理和錄音中,將田山歌作為一個“陳列的標本”也不是搶救田山歌的目的。我們可以看到田山歌這種原生態的山歌形式自誕生之日起,在曠野之中已經形成一種天然的演出狀態,這種天、地、人三者合一的特點使其擁有了與生俱來的藝術生命力。當再次激活這一古老的民間藝術時,除了保留它的“原”也要帶著它適應當下。縱觀昆曲、京劇等傳統藝術的傳承,我們可以看到在尊重本源基礎上的發展和適度改良,是可以讓古老藝術重新回到觀眾視野的。同理,多元化的藝術創新是可以賦予田山歌新的生命力。作為上海地區特有的山歌形式,它主要的表達內容就是勞動人民的生產過程和生活場景。例如有表現水稻種植過程中栽秧、蒔秧、耥稻、耘稻等流程的《蒔秧歌》《耥稻歌》《耘稻歌》《車水歌》,有表現碼頭生活的《游碼頭》,有表現年輕人愛情的《日思夜想望妹來》《郎唱山歌響鈴鈴》等。從這些作品中我們可以鮮活地感受到人們當時的生活印記和情趣,人們將生活中的經歷融入到歌聲里,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可以說在內容上包羅萬象、通俗易懂。那么在其藝術呈現的探索中我們是否可以發揮其“敘事”功能,將音樂與敘事結合,把抽象的音樂形象轉變成具體的舞臺形象,使其“動態化”呈現?答案顯然是可行的。
最近幾年,在青浦等地區已經出現了一些如《角里人家》這樣的田山歌舞臺劇作品,動態化呈現山歌的這一形式已經受到了大家的肯定。2019年5月筆者與青浦文化局一起創作排演了田山歌音詩化舞臺劇《遠去的鄉音》。在創作的過程中,通過了解其歷史與現狀,主創團隊進行了田山歌藝術呈現的諸多探索,希望通過這些探索呈現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共同發展的愿景。于是,帶著這份美好的愿景,我們從不同的側面進行了該劇的藝術嘗試。
第一,演出空間的探索——青浦朱家角實景演出
曠野之上的勞作,悠揚的山歌飄起,人們休憩時靜靜聆聽。這樣的場景已經構成了劇場、演員與觀眾三者的關系。戲劇空間是一個制造幻覺的場地,但是這次我們圍繞著“遠去的鄉音”這一主題恰恰是想把這種久違的“鄉音”帶到觀眾的面前。所以該劇在青浦文化局的大力支持下實現了實景演出的構想,利用朱家角尚都里的木質閣樓及其空地設計搭建了一個室外的演出場地,并將“稻田“也搬到了觀眾的面前。而為了呈現農民在水田插秧的景象,在舞美方面又進行了一系列裝置設計,最大限度地還原了真實的勞動場景。通過“寫實”的手段再次喚醒將要遠去的“記憶”。
第二,演出形式的探索——音樂劇元素融合
田山歌是一種山歌形式,如何讓聽覺藝術更加形象化又能將故事與音樂有機結合,更易讓年輕人接受,我們尋找到了把音樂劇的元素融到創作之中的方式。同時為了讓該劇在演出后能夠適應不同地區、不同長度的巡演,我們以“春之秧”“夏之戀”“秋之收”三個篇章,將從播種到豐收的勞動過程以及夏日里水鄉居民的日常生活展現出來。三個篇章相對獨立,但都通過“春種秋收”這一線索整體串聯,并分別以歌、舞、演在不同的篇章中作為主體展現。例如在第二篇章“夏之戀”中,通過利用音樂劇中的歌、舞敘事將水鄉姑娘們日常的洗衣、晾曬等生活場景進行表現,再采用田山歌中“對歌”的形式,和年輕人的愛情故事相結合,詼諧、幽默、溫暖地將兩人如何傳遞有情人之間的思念和男女青年們之間的逗趣表現出來。用田山歌講故事,用故事演繹田山歌,用彼時年輕人的愛情生活與現代年輕人產生共鳴,增加其趣味性和可觀賞性。
第三、演出內容的探索——音樂本體的現代元素嫁接
田山歌從體裁上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類型:小山歌、大山歌和長篇敘事山歌。最為流行的就是小山歌和大山歌。簡單來說,小山歌大多是一些抒情小調,通過獨唱或者對唱這種演唱形式來表達。大山歌的演唱構成更為豐富,在一首大山歌中會有領唱、接唱、幫唱、和唱等多種角色區分,聽覺非常豐富。但是其歌曲結構是一種散板式,每一句長短不一,純自然的演唱與其他形式很難融合,于是重新創作田山歌是這一次演出的重要環節。我們根據以往的田山歌作品錄音《孟姜女》《節節高》《十二杯酒》《游碼頭》等山歌素材,抽取其中的小調融合現代音樂元素進行重新創作具有田山歌特點的唱段。而在劇情的推動下,結合音樂劇的元素將歌曲進行戲劇化的節奏處理,將表演、舞蹈、與獨唱、對唱、幫唱等形式有機融合其中。這種利用多種元素藝術形式的創新就是希望能夠更加接近現代人的審美方式,吸引更多的年輕觀眾。當人們感興趣了,才有可能進行更加深入的了解探究。
相對于以往以歌班、歌會等形式的展現,動態化展現田山歌是一種綜合元素的結合。當然這也只是一個開始,對于田山歌的傳承也有不同角度的嘗試。而作為戲劇工作者,我們希望通過與戲劇結合的方式將這一古老的民間藝術形式更加形象、立體地展現和發揚,將再次激活田山歌在大自然環境中的優美旋律。
古老山歌藝術的傳承不僅僅是對其本體發展的探索,也是對藝術的不斷探索。面對這個巨大的寶藏,我們可以做的還有很多。愿田山歌重新煥發出新時代的生命力,這是我們的初心也是最美好的心愿。就像在《遠去的鄉音》一劇的結尾,我們有幸邀請到了田山歌的傳承人八十多歲的張永聯老人,在本劇最后結尾處出現了感人的一幕——“水鄉稻田,年輕人們分享著豐收的喜悅,而此時悠揚古老的田山歌從遠處飄來,大家聞聲尋找,水上一艘小船飄來,八十歲的老者站在船頭,唱起自己年輕時代的田山歌小調……”那一剎那,老人的出現就象征田山歌頑強的生命力,在一曲“遠去的鄉音”中將過去與現在對接,喚起無限遐想。以此表達我們對上海田山歌最美好的祝愿,愿它在更多年輕人的努力下得以更好地傳承,煥發新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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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孟聰,上海戲劇學院影視學院助教。研究方向:戲劇導演與表演實踐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