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要]隨著互聯網和新媒介的日臻成熟,形成廣袤的網絡傳播空間。人們在網絡空間中,表達思想、溝通觀點和宣泄情緒。網絡社會中多元利益訴求交織、多元價值取向雜糅的情緒,正悄然改變人們的認知方式、價值觀念以及行為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解構并建構當下網絡空間的秩序形成,對社會秩序的良性運行產生重要影響。網絡輿論作為社會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借助媒介技術的傳播對公眾認知的社會現狀起到了決定性作用。當前的網絡輿論傳播現狀在現實實踐中仍存在諸多問題與挑戰。通過立足于傳播主體、利益訴求和價值信仰等多個維度,意圖厘清當前網絡空間中輿論的生成、走向等脈絡,從而提出網絡空間中各個輿論主體通過意義共享、構建多元共識、話語突圍等途徑實現網絡空間的理性對話。
[關鍵詞]網絡輿論;價值信仰;利益訴求;理性對話
[作者簡介]劉開源(1976—),男,江西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網絡思想政治教育。
塞繆爾·亨廷頓曾做過一個重要論斷,現代性孕育著穩定,而現代化過程卻滋生著動亂[1]。正是由于新媒介使用的日益普及,憑依網絡技術構建出的網絡社會,輿論表達的場域也由日常現實延伸到網絡社會,使得互聯網成為公眾輿論表達的重要場域。媒介技術的發展,同時帶來了信息傳播模式的變革和信息傳播生態的變遷。
互聯網與移動傳播網路構成中國新型的社會關系和組織形態的建設基礎[2]。顯然,由于網絡上各個群體的個人背景不同,同時并存著階層、利益、訴求、教育等各個不同區別因素,所以網絡空間是一個多種聲音多種意見匯集的輿論系統,多種觀點在這個場域中激蕩、交鋒。這種情況又與互聯網的虛擬性、互動性、匿名性等因素交織在一起,從而埋藏了網絡空間的不穩定因素,甚至造成了現實社會存在潛在風險。
目前學術界對于網絡輿論的定義多達數百種。本文所謂的“網絡輿論”是指在新媒體平臺上,社會各個階層群體間在各自的觀點和訴求的動態呈現和交流,反映了在某個特定時期,不同的社會群體對一個或多個社會議題的情感、態度與立場等方面的一系列特質。網絡輿論關聯社會心態,是社會運行狀況的表征及晴雨表。網絡輿論是社會輿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社會的健康運行具有重要的指標意義,成為各個利益群體的話語表達的重要載體。然而,在當今的網絡社會中,各個群體的輿論對撞與激烈交鋒、誤讀現象依舊普遍存在。各個群體自說自話,成為阻礙社會共識的形成和各個群體彼此共通理解的重要障礙。本文從當下網絡輿論的主體特性、利益訴求、新媒體時代等多維審視等角度,探析網絡輿論中的價值觀念、利益訴求、多元主體等因素的影響。
一、網絡輿論失序的現實表現
涂爾干在《社會分工論》中強調,社會共識對社會整合的重要性,他提出“集體意識”的概念,認為這種“一般社會成員共同的信仰和利益訴求,必然引起國民統一的價值觀的缺失,無法形成統一的集體意識。這其中尤以價值信仰、利益訴求、多元主體的角力,成為網絡輿論失序的社會風險肇源”。
(一)沖突:價值信仰下的觀點對立
根據霍夫斯泰德的文化價值維度理論,不同的價值取向或不同的文化背景都有可能導致跨文化沖突[4]。媒介技術給予普羅大眾無限的價值信仰的呈現空間,不同的群體由于其民族、成長環境、教育背景的不同可能形成具有差異的價值信仰。這些價值信仰的差異往往會演化為網絡觀點的差異、對立,甚至有可能發展為網絡暴力。從社會的角度來看,這種觀點的對立不利于社會的穩定,但從公民個體的立場來看,它往往是自我觀點、態度的鮮明表達與呈現,有利于保持多種觀點的溝通與交流。
價值信仰差異不同而引發觀點對立的社會議題和網絡事件時有發生。以曾經在網絡空間引起觀點對立的“玉林狗肉節”為例,愛狗人士普遍具有強烈的愛狗情節,他們在新媒體平臺、論壇等網絡空間和現實社會中拉橫幅、貼廣告等手段反對廣西“玉林狗肉節”的舉辦。對立的另一方面則認為,吃狗肉是自己的合法權利,愛狗人士無權利進行無端的指責。兩種截然對立的觀點,在網絡輿論中呈現為互不相讓的一場對立的罵戰。類似于這種沖突背后的本質是價值信仰差異的兩個群體的溝通與對話區隔,各自囿于自己的固有的價值信仰自說自話,無法真正在網絡空間實現理性對話。
(二)情緒:利益訴求下的情緒匯聚
新媒體傳播生態下,使得個體得到賦權。在網絡空間的交流中,互不相識的網民因為階層、習俗、話語等問題共同參與到一起。其社會身份更加多元與獨立,不同的網民群體在網絡空間的話語表達必然會存在沖撞與對立。另一方面,媒介的信息化發展加劇社會層級不平等,使得網絡空間的情緒迅即形成了龐大多樣的以利益訴求和意見表達為主要取向的“情緒共同體”。媒介手段的豐富性,釋放了群體的傳播需求,不僅擴大了個人情緒的傳播路徑,也加快了其傳播速度,擴大了影響范圍?;ヂ摼W技術與移動多媒體技術的拓展和融合,使得傳統的通訊工具手機成了最重要的自媒體終端。微博、社交網站等各類互聯網應用方式日趨便捷化,人際傳播和群體傳播也更加活躍。個人情緒只要迎合了某個群體的心態,經由新媒體進入傳播渠道后,在群體傳播、人際傳播的交織作用下就會如同病毒般地大規??焖購椭坪透腥荆查g傳遍網絡空間在群體中引起共鳴與討論。當出現重大的或者具有爭議性的網絡事件時,會迅速引起網絡圍觀,短時間內形成壓迫性的傾向情緒。正常的或者公信力較強的信息源無法或者不愿意提供及時、可靠的新聞,因而網民則容易受到各種龐雜的無法核實的信息的干擾,引發網絡情緒的匯聚。
個人情緒以自媒介為中心借助多種媒介的社會化擴散過程,也是建構意見環境、影響社會輿論生成的過程。于是,網絡成為了各種負面情緒滋生和蔓延的溫床,每一起個人恩怨情仇擴大為社會熱點事件后,情緒被調動起來的社會大眾便會積極參與討論、表達、傳播。從社會心理的角度來看,人作為群居動物,在聚居中能滿足人對于安全感的需求。生理上的群居表現為人群的高度集中,在構建情緒共同體的層面上,媒介發揮的作用不容忽視。每當一個重大事件發生時,通過媒介關注此事件的人結成了情緒共同體。例如,對環保問題、腐敗問題、房地產調控的集中報道,會在短時間內集中起一批人,他們彼此不認識,但在情緒上保有同樣好惡,甚至會形成輿論主體,推動該事件的發展。所以,網絡情緒共同的形成是個體作為社會主體對于當前社會矛盾影響下社會沖突形成過程中產生的情緒交互和共享的結果。
(三)主體:多元主體下的各方角力
人們生活在媒介的包圍中,當代社會的發展也深受媒介影響,通過生產大量的可復制的影響與符號,媒介制造了可以代替現實生活的場景,從而建立一種偽現實[5]。埃呂爾把宣傳看作和現代化相伴而生的必然現象。大眾社會中占絕大多數的是一般人,這些人具有基本的文化但缺乏批判能力,追求標準和正常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民主制度下國家的主要政策要取決于民意,而市場經濟更是把消費者的意向作為最重要的營銷目標[6]。作為政治和資本運行的重要環節的媒介,在網絡空間中關于網絡事件的報道,往往受到政治、經濟等不同主體的影響。媒介作為社會的監督力量,在現實的社會實踐中,其獨立性還有待提高。網絡事件一旦牽涉到利益團體的經濟利益,利益團體往往通過經濟力量來維護自己的利益。比較常見的方式就是通過購買“水軍”等方式為自己發聲,構建有利于自己的輿論環境。信任結構有待完善、階層利益固化,引發了公眾心理不平衡以及仇富、仇官等社會情感,這也反映在網絡輿論的表達。
二、網絡輿論失序的成因分析
隨著媒介化社會的到來,新媒體迅猛發展,網絡輿論呈現和現實社會的呈現是高度關聯的。網絡輿論折射著人們的現實生活?!懊浇榛梢园堰h的、近的、有的、無的,多種多樣的社會問題呈現在社會公眾眼前,媒介化了的風險開始間接甚至直接地影響著人們的生活”,[7]主導著網絡表達的風向。
(一)自我指認下的認同疏離
互聯網時代的“部落化”(麥克盧漢)形態在慢慢塑形。在這里,意義能“賦予我們對我們的自我認同,即對我們是誰以及我們‘歸屬于誰的一種認知”[8]。在網絡事件各個不同群體的自我標簽化,使得各個群體自我禁錮。當個體將自我放入某個群體中,這種群體的情感,經新媒體、網站的合力,實現裂變式的傳播后,群體具體的“排他性”屬性被大大加強。虛擬空間的輿論沖突極易轉化為現實世界的暴力對抗。所以,這就加劇了不同網絡群體的對立性乃至沖突性,從而造成各個群體的隔閡、疏離。立足新媒體的表達方式來看,在網絡輿論的建構中,個體通過附和、聲援、轉發、點贊等方式建構自身的身份表明自己的態度與立場。從新媒體的發展歷程來看,在PC互聯網時代的論壇、網絡社區,就具體事件展開的討論其意見走向往往是多元的。同一事件,不同的群體反應不同,論戰往往都強化我群團體與他群團體的劃分,包括對我群團體認同的強化以及對他群團體的抵制排斥,形成多元的意見派別。進入社交媒體時代,QQ群、微信群等相對封閉的圈子出現了,網民建“群”都選擇志同道合的人,“道不同不相與謀”。如果難以交流,對立的雙方不能共處一“群”,可選擇沉默或選擇離開,久而久之造成“我群”的隊伍壯大。這就極易造成在這個群體內只有一種聲音,沒有反對的聲音或者反對聲很小,形成不同群體間的認同疏離。
(二)相對剝奪感下的情感宣泄
社會比較理論認為,個體的生活和工作滿意感并非依賴絕對、客觀的標準來衡量,而是以周圍的人為參照群體進行評價,比較的結果若是自己處于較低的地位就會產生“相對剝奪感”。[9]風險要素除了現實性沖突還有一類非現實性沖突,它產生于剝奪與受挫,這種剝奪與受挫則產生于社會主體參與的社會活動以及原先不允許表達的現實性沖突轉化而來。公眾在現實生活中利益訴求和話語表達渠道受阻或失效后,他們往往會訴諸于網絡,這種選擇有著“體制內抗爭”的焦慮與無奈。不滿的情緒并由現實生活空間轉向網絡虛擬空間,社會矛盾開始在網絡空間顯現,并在新媒體平臺上放大、激化。不同利益群體,在現實生活中遇到不公正待遇衍化出的怨恨心理,很容易在新媒體平臺遇到相同感受的人,基于這種“共情”迅速集結,在新媒體的散播和渲染下愈發激烈和震蕩。因此,處于媒介化社會和風險社會疊加期的中國,社會公共事件頻發,網絡情緒呈現出較強的負面狀態。處于弱勢地位的公眾,因社會地位差異造成社會資源分配不均,進而導致其社會欲求無法得到滿足,造成了網絡輿論的非理性宣泄。
(三)話語失衡下的被動他塑
不同的群體在網絡空間的話語權是不一樣的。本文所說的話語失衡是指在網絡空間諸多的話語主體中,某些群體的話語權遠遠小于其他群體,該群體的媒介形象被動地由其他群體來建構。擁有話語權的群體通過其具有的強大媒介權利占據主動地位,推銷其價值觀念,建構符合其主觀的媒介世界,企圖把邊緣或弱勢的群體塑造其價值觀念中的形象。新媒體一方面拓寬了公眾的表達渠道,但另一方面,又為許多群體形成了表達的技術壁壘,無形中形成了表達的鴻溝。比如,許多貧困地區“留守兒童”群體,公眾見到的大多是其他群體在媒介上對貧困留守兒童的呈現。由于留守兒童很少有機會接觸到電腦、手機等媒介工具,該群體便不能通過這些新媒體手段,在網絡空間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悟,建構屬于自己的媒介形象。群體間話語權利的失衡,群體形象的被動他塑,在網絡空間會滋生“馬太效應”,社會公眾會對某個弱勢群體的媒介形象形成刻板印象。如曾經在網絡空間被廣泛傳播的謠言“上海女逃離江西農村男友家”,塑造一個落后破舊的江西農村形象。謠言本質上就是因為江西農村地區的公眾在話語表達的弱勢,當網絡謠言建構故事情境符合非江西地區的公眾的固有的社會認知和刻板成見,且故事的演繹邏輯符合公眾的心理預期,其他地區公眾就會對謠言產生初始的信任。
三、網絡輿論失序的應對
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在進行相互交流時,最難消除的理解障礙之一,是他們無法共享一種通用的符號系統[10]。不同的群體之間增強相互理解尊重,實現文化符號的最大通約性,克服相互之間的誤讀,促進相互理解與認同,就顯得尤為重要。
(一)共通理解實現意義共享
塞繆爾·亨廷頓曾認為,當今世界動亂不已的原因,既不是經濟問題引發的,也不是意識形態所導致的,而是由文化的差異所形成的[11]。新媒體時代網絡空間中的不同話語主體應充分利用互動性強的新媒體對網絡事件理性交流,主動的進行議程設置并充分發揮把關人的作用,協調好不同觀點和態度立場,最大程度上消解網絡群體自帶的排他性的負面影響,從而實現“共同的意義空間”。所謂共通的意義空間,即傳受雙方對符號意義擁有的共同理解,它是傳播過程中傳受雙方對話、溝通得以實現的重要前提。共通的意義空間越大,不同的利益群體之間的相互理解的基礎、了解的意愿、包容的能力就越強。所以,在涉及相關的敏感的社會公共議題上,政府和傳統媒體需要進行話語的創新,有節奏的進行客觀公正的平衡報道。在報道中凸顯各個群體的態度立場,表達不同群體的利益訴求和建議對策,從而實現不同社會利益群體的相互理解并建構共通的意義空間和話語體系,消弭不同訴求群體之間的隔膜和對立。
(二)理性對話構建多元共識
媒介技術的蓬勃發展形成了眾聲喧嘩的網絡空間。在人類歷史發展的進程上,各種思想觀念的融合和對立是相互交織的。在化解觀念的對立沖突方面,應充分意識到傳播的作用。傳播的過程在某種程度上是產生意義的過程,在過程中也會產生共識。應搭建一個理性對話的平臺,提供一個不同話語主體的對話空間,尤其是給予話語弱勢群體和邊緣群體更多的話語表達與交流渠道。因為“話語有助于建構社會身份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同時話語類型往往把特殊事件變成日常事務,并使之自然化”。[12]新媒體在涉及社會公共議題的報道時,還應該轉變話語方式,用對話式的新聞話語代替刻板的宣講式,在報道中理性、中立呈現不同的利益主體的立場與話語。
透過傳播媒介的對話式報道,形塑網絡空間不同群體的社會認知,影響他們的日常生活交往。另一方面,可以通過在不同群體之間,運用文化、音樂、藝術、電影、舞蹈、繪畫這些形式策劃主題活動。在這些交流活動中,促進不同群體的匯通,培養共同的思想情感,奠定相互理解的基礎。這樣實現網絡空間多元主體對話的多元化、多層次、多維度,在網絡空間形成一個多元共識、多元共生的局面。
(三)媒介賦權助力話語突圍
賦權理論的價值取向在于引導個人、家庭、群體和社區采取積極樂觀的態度,參與決策并通過行動來改變自己的不利處境,提高自己的能力和權力,從而使整個社會的權力結構更加公正[13]。當互聯網作為一種新型媒體出現時,數字化的早期論述者尼葛洛龐帝就提出“網絡賦權”概念。通過媒介賦權,使得話語弱勢群體和邊緣群體能夠參與到網絡空間的表達和討論中。媒介賦權應給予話語弱勢群體一種社會參與的可能與途徑,實現弱勢話語群體的媒介形象的自我塑造,使得更多的群體分享互聯網發展帶來的紅利。要實現媒介的全面賦權,網絡輿論生產的多元、均衡、全面,應當加大媒介素養的教育投入,加大對話語邊緣群體的培訓與設備的扶持。通過各個群體的自我表達,消除刻板認知和固有的成見。弱勢和邊緣話語群體的突圍,對網絡空間輿論的生成和后續走向具有重要意義,因為話語主體的均衡、多元,使得網絡輿論被利益集團操縱和網絡輿論極化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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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熊文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