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崎峰,曾佳敏
(武漢理工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
儀式最初是人類學領域研究的重要命題,隨著各個學科的逐漸發展及其對儀式價值的挖掘,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尋求儀式與其他學派的融合,從而豐富了儀式的內涵,發揮出儀式在其他領域的價值。當前學術界從教育學領域對儀式的研究方興未艾,特別是在思想政治教育領域,儀式的教育意義和功能有待更深入地挖掘。基于儀式的內涵和特征,探求儀式的思想政治教育功能,以及功能發揮的作用機理,從而為研究儀式的思想政治教育價值提供理論依據。
概念是理論研究的邏輯起點。儀式的操演亙古至今,歷經千年而影響深遠,但是人們大都只知其形而未達其意。要想提升人們對儀式的認知,更好地挖掘儀式的思想政治教育功能,首先需要對儀式的內涵和特征進行全面的闡釋和解讀。
儀式是人類歷史發展長河中最悠久、最普遍的社會實踐活動之一,以形態多樣的儀式形式存在于人類社會生活之中,對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儀式最初起源于神話、宗教等領域,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社會都有最深厚的歷史文化印記,具有神圣性、神秘化色彩。
從詞源上講,“儀式”一詞由“儀”和“式”二字組成,在中國早期,“儀式”一詞很少連用,《說文解字》中講到“儀,度也,從人,義聲”。《朱熹集傳》中講到“儀、式、刑,皆法也”。《淮南子·修務》中記載“設儀立度,可以為法則”。這些古籍都主要將“儀”作為法度、準則、法規之意。根據百度百科釋義,“式”字,形聲,從工,弋聲。工有“矩”之意,即法度、規矩。《周書·謚法》講到:“式”法也。此外,“式”還有榜樣、樣式、儀式、典禮之意。先秦時期的《詩·周頌·我將》中的“儀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首次將“儀”“式”組合起來使用,是指取法、效法之意。在漢語意義中,儀式多指“典禮的秩序形式”。在西方,儀式大都與宗教相關,《不列顛百科全書》中將儀式(ritual)定義為“一本指導秩序和方式的書,它見之于正在特定的教會、教區或相似地點舉行的慶典和禮拜”。從詞源分析來看,儀式是在特定的地點舉行的一種規范的、合乎禮儀的行為方式。
不同的學科基于不同的研究視角,對儀式的內涵有不同的解讀。從人類學角度來看,儀式首先是人類的一種社會行為,是象征化的、規范化的、重復性的行動。從社會學角度來看,主要是將儀式置于社會時空結構中來探討其背后的社會意蘊,從交往的角度分析儀式的社會作用。從政治學角度而言,儀式與政治生活相聯系,成為政治生活的一部分,具有了政治屬性。從文化學角度觀察,儀式是人類社會一種特定的文化現象,儀式中具有象征性的文化符號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是文化傳承的重要方式,是承載文化意義的社會行為。從教育學的角度來說,儀式是根據“情境”教育理論發揮作用的,它既具有儀式的特征,也具有教育的性質,它是教育活動的重要載體。從思想政治教育的角度分析儀式的內涵,重在體現儀式在意識形態上的教育性和政治教化的特點。
從詞源和不同學科兩個角度分析可見,儀式在本質上是具有共性的。就其本質共性而言,儀式是指以一定的文化意義為依托,在特定的時空范圍內,通過營造具有儀式感的活動場域,借助一系列的有象征意義的符號,承載和傳遞一定的價值觀念、道德規范和行為準則,從而達到一定教育目的的活動方式。
儀式是信仰的物質形式和行為模式,它從宗教領域走向世俗社會后,既保留了自身所固有的印記,又與世俗社會相結合,凸顯出自身的獨特氣質。儀式的特征主要體現在表達方式、組織程序、舉辦時序、表現形式和影響方式等方面。
1.儀式表達方式具有象征性。特納認為,“象征符號是儀式中保留儀式行為獨特屬性的最小單元,也是儀式情境中的最基本的要素之一”[1]4。儀式就是象征符號的聚合體,其象征性是儀式與生俱有的。儀式中所承載的內容都是通過象征符號體現出來的,從經驗意義上來說,象征符號指的是儀式語境中的物體、行動、關系、事件、體態和空間單元。馬克斯·韋伯說:“一個儀式就是一個充滿意義的世界,一個用感性手段作為意義符號的象征體系”。“觸類可為其象,含義可為其征”,通過一系列的象征符號表達不同的象征意義,呈現不同的文化意蘊和文化精神。象征符號是物化外表與抽象意義的結合體。“透過符號,找到它所表現的并賦予意義的那個實在”[2]。因此,儀式將抽象的文化內涵、價值觀念物化為具體的象征符號,以直觀、生動的形式表現出來,便于人們接受和理解。例如,在憲法宣誓儀式中,憲法就是國家權力的象征,具有權威性;國旗、國徽象征國家;和平鴿寓意和平安寧;紀念儀式中通過鳴笛以傳遞哀思。這些都是通過象征符號傳遞出儀式的內容,憑借各象征符號承載的價值意蘊,增強人們內在的意義感。
2.儀式組織程序具有規范性。儀式是按照既定的程序進行,具體時間的選定、活動情景的安排,行為動作的操演都有嚴格的規定,具有很強的規范性。從縱向來看,儀式的整個過程是完整的。首先,儀式規定了在整個過程中參與的人數,每一步要做什么,在哪里做,什么時間做,怎么做等一系列的問題,具有模式化的特點。從橫向來看,儀式的構成要素如象征符號、行為動作、語言等等都要是完整的,缺一不可,而且其出場順序也有嚴格的規定。并且,儀式有規范的程序。儀式開展的程序一旦設定好,就不會輕易改變和刪減,缺少任意一個環節,都會意味著儀式舉辦的不成功、不規范,而且儀式的邏輯順序、舉行時間、繁簡程度都蘊含一定的意義,具有嚴格的規范性。在儀式活動過程中,人們的行為動作、表情、服飾都具有嚴格的要求,不能有一點逾矩之處。儀式的規范性不等于機械的操作,具體程序的安排都是根據儀式所需意義而設定,隨著意義的變化而變化。
3.儀式舉辦時序具有重復性。“儀式是不斷重復的行為”[3]。一方面,儀式的重復性表現為儀式舉辦的周期性。時間是儀式的基本構成要素之一,時間的周期性特征決定了儀式的重復性。儀式在一個時間周期內可以不斷反復進行,例如,各學校每周一舉行升旗儀式,中國國慶閱兵儀式遵行“五年一小閱,十年一大閱”的規律,紀念型和一些民俗型儀式活動“一年一度”周期性舉辦。另一方面,儀式的舉辦程序、象征符號、動作等一些構成要素是可以重復使用的,儀式一般是按照既定的程序展開,正如入黨儀式、紀念型儀式等都有固定的流程和操作順序。重復性和周期性使得儀式的開展具有很強的穩定性,“重復性不僅僅暗示對過去的延續,而且明確地宣稱這樣的延續”[4],這種穩定的、重復性的儀式不僅沒有使得儀式的效用減弱,反而使得儀式的功能更加強化,還能使儀式中的文化內涵長久地得以傳承、延續下去。穩定的時間周期,重復性的儀式程序使人們在年復一年的儀式中更加適應儀式的習慣,增進對儀式價值意蘊和文化內涵的理解和認同,形成一種穩定的認同感,所以儀式是以固定的時間周期,重復的象征符號、程序和動作,不斷塑造和強化主體的習慣和認同。
4.儀式表現形式具有表演性。行為動作是儀式的構成要素,而儀式中的行為動作與日常的動作不一樣,它具有特別的意義。儀式中具體動作的設定和流程的安排有種表演的韻味,格爾茨就將儀式視為一種“文化表演”,特納認為“儀式是一種通過表演形式進行人際交流和文化變遷的‘社會劇’”[1]19。儀式就像一個精心編排的劇本,通過表演的形式展演出其蘊藏的價值意義和文化內容,表演是構成儀式情境的行為基礎。這種“表演”并非戲劇性的娛樂表演,而是通過“表演”的形式將儀式的文化意義外化,變為可感知的實在,是通過發自肺腑的真情流露,使人們在參與過程中更真切地理解、獲得、認同儀式的文化意蘊。儀式表演由主體親身在場,每個主體都是扮演者和參與者,在這種親身在場和角色參與中產生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真切感受自己思想情感的變化。例如,在國慶節期間組織開展的青春告白祖國的儀式活動中,參與者手中揮舞著國旗,聲情并茂地唱著愛國歌曲,通過表演的形式抒發愛國之情,營造著一種熱鬧歡樂的氣氛,從而使得在場的及場外的群體深受感染,在直接與間接中達到了愛國主義教育的作用。
5.儀式影響方式具有潛隱性。儀式是“情”與“境”的融合,是情境熏陶與主體感受的統一體。儀式通過其特有的構成要素營造和創設一種具有感染性的活動場域,儀式的文化內涵和意義滲透其中,主體在互動中會自覺不自覺地接受儀式文化的熏陶,使得主觀感受也會在潛移默化中發生變化。儀式的文化內容隱含在儀式的每一個環節與細節中,其呈現的過程是自然而然的,主體也會在不知不覺中受到感染,主體的情感也會在儀式互動中不經意地發生變化。主體間的情緒在無意識中交互傳遞、相互影響,在直接與間接的感染中,儀式的影響效力不斷地增強。儀式就是在潛移默化中以“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方式感染人、影響人,無論是儀式內容的隱秘性,還是象征物、語言、音樂、舞蹈、歌唱、動作、文本以及儀式程序的安排,等等,它們產生影響的方式可能是意識的或無意識的[5],因此儀式影響的方式具有潛隱性。
儀式是一個涵蓋象征符號、表演、文化等多維度的復雜綜合體,因而,儀式的功能呈現著多樣化的特點。作為思想政治教育的載體,儀式具有情境創設、情感激發、價值導向和行為強化的功能。
思想政治教育活動的開展是在一定情境中進行的,情境對思想政治教育效果有著重要的影響。思想政治教育情境是指在思想政治教育過程中創設的一種情與理相交融的活動場景,使主體在特定的情境中獲取思想政治教育的內容并將其內化為自己的價值觀念,從而達到思想政治教育的目標。儀式能夠憑借其特有的象征符號、器物等要素營造和創設思想政治教育情境。儀式將思想政治教育內容寓于一系列的象征符號、語音、音樂、動作、服飾中,在特殊的時空環境下按照特定的意義展現出來,從而構成儀式情境,這一情境就好比是人們自己編織的意義之網,儀式的構成要素就是搭建意義之網的橋梁,思想政治教育內容就通過這一特殊的情境、氛圍傳遞出來。儀式最重要的并不是外在的信息交流,而在于創造一種情境,這個情境隨著儀式運作的變化而變化。正如在國慶閱兵儀式中,通過國旗、鮮花、音樂、氣球、煙花等等營造一種隆重的儀式情境,使人們深感震撼,隨著軍隊和彩車的行進,整個儀式情境逐漸推進到高潮,人們的愛國之情逐漸高漲。這就是儀式創設思想政治教育情境的功效。儀式情境中不同的布局與空間位置、不同的色調與標語、不同的音樂與表演,都會帶給主體不同的感受與精神上的影響,孕育出特殊的情緒,身臨其境的人們必然會產生強烈的情感體驗。
思想政治教育內容與儀式中豐富的象征符號和具有感染力的儀式情境深度融合,形成強大的“磁場”,具有強大的吸附力和感召力,通過視覺、聽覺的沖擊將主體強烈地吸引住,觸動人的心靈,喚醒人的情感,使得主體的情感與思想產生共鳴。特納認為,儀式“能夠喚醒、引導和控制各種強烈的情感,比如仇恨、恐懼、愛慕以及憂傷”[6]41。在每一次儀式高潮過后,都會促進現有情感的強化和更高層次情感的生發,是從情感熏陶到情感認同再到情感升華的遞進過程。儀式對情感的激發可分為“入場”、“在場”、“出場”三個階段。入場之初,在儀式情境的熏染下形成初級的參與感、體驗感;在場之時,隨著儀式的一步步推進,儀式氛圍的逐漸濃厚,主體信念的強化,情感逐步升華為強大的認同感、歸屬感、獲得感;出場之后,隨著情感能量的不斷刺激,主體自信心和自我意識的逐步超越,升華為強烈的責任感、使命感和正義感。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期間,各地醫療隊馳援湖北,雖然疫情危急,但在出征之前,每個醫療隊都會舉行一個簡單的出征儀式,拉隊旗,喊口號,鼓精神,強使命,通過有儀式感的氛圍感染每一位醫護人員,強化他們的責任感、使命感,增強戰勝疫情的信心和決心。醫護人員戰疫凱旋后的送別與歸來,各地都舉辦了最高規格的歡送儀式和迎接儀式,舉國旗、唱紅歌、捧鮮花、過水門、警車開道、萬人空巷,這種意蘊深厚的儀式不僅增強了醫護人員的身份認同感和職業自豪感,更使這種情感上升為家國情懷,表達了對祖國、對人民的深切熱愛之情。這些情感都是在儀式互動中不斷激發、升華的結果,情感激發就是一個從低級到高級的過程。通過儀式將思想政治教育的內容與情感交融,形成強大的價值理念,在感性與理性的碰撞中實現超越。
價值導向是指社會或群體、個人在主流價值觀的引導下,從多元價值取向中確定某種取向為自身主導的追求方向。儀式的價值導向功能就是將特定的價值理念、價值準則融入儀式中,進行主流價值觀教育。儀式憑借其獨特的活動形式,形成強大的感染力,促使主體產生情感共鳴、形成價值共識、實現價值認同。主體在情境互動中形成的共同關注的焦點,就是主體認同的價值觀念。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社會各個方面,轉化為人們的情感認同和行為習慣”。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培育為例,儀式通過營造具有儀式感的情境來激發主體愛黨、愛國、愛社會主義的情感,從而能夠從認知情感出發激發主體強大的情感能量,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情感內核轉化為個體的信念、意志,自覺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精神內涵,實現價值觀的導向功能。例如,每一學期開始,教育部通過推出《開學第一課》,設置充滿正能量、積極向上的主題,在潛移默化中引導學生樹立正確的價值觀。2019年,南開大學在迎接新的百年之際,張伯苓校長在本科生開學典禮上提出“愛國三問”,通過這種有儀式感的典禮,發出愛國強音,最能激發學生的愛國之情,引導大學生們樹立愛國主義的價值觀。每一年年初,《感動中國》節目總是以極具儀式感的形式傳載著社會主流價值,傳遞出榜樣的力量,其中表達的情感極具價值導向功能。2020年初,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關鍵時期,各地馳援湖北的醫療隊成立臨時黨支部,組織表現突出的醫護人員火線入黨,舉辦入黨儀式,在莊嚴的儀式氛圍中接受黨的教育,引導大家樹立愛黨的價值觀。
情感是一種非智力因素,是品德認識轉化為行為的催化劑[7]。思想政治教育包括兩個過程,即內化于心、外化于行,儀式則是連接這兩個過程的紐帶,促使主體在思想政治教育下形成的思想認知、價值觀念、情感能量轉化為外在的行為規范。儀式對個體行為的強化功能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儀式本身的規范性、嚴肅性、程序化使得個體產生肅然起敬的感覺,它所飽含的秩序感在潛移默化中引導著人們自覺規范行為。例如,在升旗儀式時,當國歌響起,五星紅旗升起時,人們就會立刻肅立致敬,行注目禮,這就是“一種由外在儀式信號刺激而形成的反應機制,進而向內去激發個體的自我暗示,從而自覺地遵循儀式感正式或非正式傳達出的某種秩序”[8]。同時,儀式互動中還會對非目標行為實施逆向強化,產生一種“違背群體團結及符號標志所帶來的道德罪惡和不得體的感覺”[9]91。二是儀式的價值導向功能,積極引導個體自覺遵守正確的價值規范,將外在的價值觀念內化為自身的自律意識和自律行為,自覺維護社會公共秩序,實現社會價值。例如,在歡送抗疫英雄的儀式中,許多少先隊員自覺地行少先隊員禮儀,向醫護人員表達崇高的敬意,這是他們的自發行為,是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導向下產生的行為表現。三是儀式促使主體在新舊身份轉換過程中形成強烈的身份認同感,在儀式感的約束下自覺規范行為,強化責任意識。例如,黨員經過入黨儀式后,就要明確自己的身份,要時刻以共產黨員的標準要求自己,使自己的行為符合黨章、黨規的要求。再如,成人禮就是通過有儀式感的教育,使年滿18周歲的成年人強化自己的行為要符合憲法和法律要求的意識。此外,儀式的重復性、周期性也在潛移默化中引導著個體自覺遵守和維持行為準則,樹立規則意識,在長期規范中強化行為習慣。
儀式的思想政治教育功能并不是憑空產生的。儀式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功能有其內在的建構邏輯,從儀式特有的構成要素和運作狀態出發能夠厘清這一功能發揮的基本形式和工作方式。
所謂要素是指構成有機系統的基本要件和因素,儀式要素就是構成儀式活動的基本成分、元素。儀式是一個符號系統,象征符號是儀式獨特結構的基本單元,儀式主要通過賦予時間、空間、聲音、器物、人物等符號要素以特殊的意義,并在時空中進行排列組合,創設富有儀式感的場域,建構人的意義世界,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功能。人們是“如此地使自己包圍在語言的形式、藝術的想象、神話的符號以及宗教的儀式之中,以致除非憑借這些人為媒介物的中介,他就不可能看見或認識任何東西”[10]。“符號”是進行思想政治教育的主要中介物,是儀式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功能的關鍵要素。
1.時間要素。時間本是一個抽象名詞,但是它與特殊的人物、特殊的時刻聯系在一起后,就具有了特殊的意義,它不僅是自然意義上的時間符號,更具有了社會意義和文化內涵,社會性就是儀式時間的本質屬性。時間要素對于儀式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功能的影響主要表現在儀式時間的選擇和儀式時間的周期上。“儀式就是使某一天與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時刻與其他時刻不同。”可見,儀式舉行時間的選擇尤為重要,在特殊的時間節點、適當的時機舉行儀式,對于營造思想政治教育氛圍、呈現思想政治教育內容、實現思想政治教育目標,具有特殊意義。各種重要節日、紀念日,蘊藏著豐富的思想政治教育資源,在特定的時間開展儀式教育活動,更能增強主體的重視度,促成意義感的生成,從而提升思想政治教育的效果。例如,以國慶節、建黨節、五四青年節等為代表的革命性紀念儀式,能夠增強受教育主體的國家意識、政治信仰和思想水平,激發他們的愛國之情。思想政治教育是一個長期性、周期性的過程,時間特有的周期性使得儀式能夠重復性地開展,儀式時間的重復性不僅能夠喚起主體的歷史記憶,更能增強對思想政治教育內容的理解和認識,強化思想政治教育的效果。
2.空間要素。儀式空間不只是地理學上的一個空間位置,而是一個能夠表達思想、傳遞觀念的“文化裝置”。“空間從來就不是空洞的,它蘊含著某種意義。空間不僅僅是一個事物、一種產品,它還包容了生產出來的事物、包含了事物的共時態的并行不悖的有序或無序的相互關系。”[11]空間中的事物、關系都是有生命的,它能連接客觀物體與人的主觀意識,使主體自主建構空間中的意義和概念。儀式空間不僅指儀式舉行的空間場所,還包括儀式空間的布局。儀式空間能夠承載和傳遞思想政治教育的內容,創設思想政治教育的情境,使得思想政治教育內容能以“活化”的形式呈現。例如,烈士陵園、革命英雄紀念館、嘉興紅船、南京大屠殺紀念館,等等,這類儀式空間具有很強的教育性,是進行儀式化思想政治教育的最佳場所,主體進入空間內,就能深受情境的感染,紅色革命情懷則會油然而生。儀式空間的組成并非一些要素的簡單擺放和布局,而是以物質的形式表現出其內在固有的精神與靈魂,例如,圓明園依舊呈現著被戰爭破壞的痕跡,重大會議會址常常以歷史原貌再現。這些空間要素的布局形態強化了人們的記憶,激發了人們的情感,提供了開展思想政治教育的良好資源。
3.器物要素。“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從先秦開始,人們就指望通過對器物及其使用方式的約定,來捍衛人倫結構的秩序。器物作為一種象征符號,能夠通過物化的形式將無形的精神內容和文化意義表現出來。在神學中器物是信仰的載體,在政治學中器物是權力的象征,在美學中器物具有藝術鑒賞的功能,在思想政治教育過程中的器物承載和傳遞著思想政治教育的內容,對于傳遞價值信仰、表達政治信念,展現文化意蘊、抒發情感,都具有重要作用。例如,國旗作為一個國家最直觀、最鮮明的象征符號,是儀式中最常用的器物,對于培養和強化國家觀念、國家意識,具有重要價值。儀式器物也具有強化個體身份認同、凝聚集體意識的功能,還能增強儀式的神圣感、權威性和規范性。例如,黨員佩戴黨徽、少先隊員佩戴紅領巾都是運用器物增強儀式感,強化個體身份和歸屬感的表現。
4.聲音要素。儀式從來都不是無聲的表演,儀式展演過程不僅包含無聲的時空和器物要素,更需要聲音的感染與引導。儀式中需要充分運用聲音的感染力來發揮其思想政治教育功能。儀式的聲音要素主要由語言和音樂兩種元素構成。語言是進行思維表達和信息傳遞的工具,是一種符號系統,語言是思想政治教育過程中的“船”和“橋”,一切思想政治教育“行為”最終都要通過“語言”的“橋梁”進行溝通,因此“儀式語言”是進行思想政治教育的主要中介[12]。詞語的言說本來就是儀式,具有很強的教育性。例如,國旗下的講話、入黨儀式的宣誓和表態、團隊的口號等等儀式語言,他們都具有很強的意識形態色彩,具有價值導向、情感激發和行為規范功能。儀式是一種具有虛擬性特征的超常態行為方式,需要借助音樂這種藝術手段來體現。思想政治教育內容能夠融入歌詞之中,配上優美的旋律,以特有的藝術魅力和感染力在潛移默化中感化和激發人的情感,實現對人的心理刺激和生理影響,從而實現情感共鳴。儀式最開始就是運用音樂的形式進行故事敘述和宣講,戰國時期的楚國在祭祀儀式中充分運用《九歌》,以樂舞的形式來表達某種宗教精神價值和文化信仰。當前在舉行儀式活動中往往會以國歌、愛國歌曲、紅歌為主題,通過儀式音樂喚醒主體的聽覺,讓單純的生理感覺與理性認識結合起來,刺激情感生成,促使主體信仰強化。
儀式就是由時間、空間、器物、聲音等要素構成的有機整體,在一定意義上講,儀式的運作過程就是象征符號展演的過程。儀式內部要素的合理配置、優化組合,能夠最大限度地開發儀式的思想政治教育功能。
儀式象征符號既是結構化的結構,也是表達知識和建構客觀世界的工具。儀式不僅使符號結構化,也使得儀式自身成為了一種互動結構,形成了一個以互動儀式鏈為基礎的組織結構。儀式通過其符號要素創設思想政治教育情境,承載思想政治教育內容,儀式主體身臨其境,在儀式運作中交往互動,激發情感,增強理性認知,促進知行合一,這是儀式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功能的工作方式。從互動儀式鏈的角度看,身體在場、相互關注、情感連帶是儀式功能發揮的作用機制。
1.身臨其境。“儀式本質上是一個身體經歷的過程”,儀式運作的首要條件是主體的身體在場。只有主體親身參與,親身感知,儀式的思想政治教育功能才能發揮出來。柯林斯基在《互動儀式鏈》中強調了“身體在場”的重要性,指出互動儀式要“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聚集到同一個場所”,以便通過這種親身在場來相互影響,并對局外人設限為儀式內部參與人員,建構一個共同認知的情境。“親身在場使人們更容易察覺他人的信號和身體表現;進入相同的節奏,捕捉他人的姿態和情感,能夠發出信號,確認共同關注的焦點,從而達到主體間性狀態。”[9]110隨著互聯網時代的發展,身臨其境既包括現實的儀式場域,也存在虛擬的儀式情境。互聯網擴大了儀式活動的范圍,改變了儀式參與模式。親身參與是構成儀式的基礎環節,也是儀式運作的起點。只有充分的身體聚集才能真切地體驗到儀式的運作過程,身體上的缺席難以取代親身參與所帶來的參與感、認同感和歸屬感等情感體驗。
2.境遇互動。互動是指儀式參與主體間、主體與儀式要素間的相互交往、相互影響。“社會——不管其形式如何,都是人們交互活動的產物”[13]。“思想政治教育情境是一種文化的、精神的、心理的、內在的、主體的體驗、氣氛和人際互動”[14]。在儀式思想政治教育情境中,正是借助語言、器物和音樂等媒介進行溝通、交流,這種互動既包括人物間的互動,也包括人際間的互動。儀式通過象征符號構造儀式思想政治教育情境,在儀式運作過程中,首先通過儀式象征符號傳遞思想政治教育內容和信息,主體自覺接受象征意義的過程就是主體與物互動的過程,符號與主體就是辯證的互動雙方。例如,在升國旗儀式中,主體隨著國旗的上升,國歌的演奏,自覺接受愛國主義教育。人與物的互動際遇是一種自由自覺的活動,在潛移默化中互動發生。主體在情境互動中認知到思想政治教育內容后,形成共同關注的焦點,可以通過眼神、表情、動作、對話的互動方式分享情感體驗,達成情感共鳴。互動能夠將儀式情景中的各個要素連接起來,這種微觀儀式情境互動是儀式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功能的動力。
3.情由境生。情感是互動儀式的核心組成要素與結果,儀式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功能的關鍵就在于建構儀式感。一方面是主體在親身參與、親身體驗的過程中,受到儀式情境中濃厚氛圍的感染與影響,使得自身情感發生變化;另一方面,主體在參與時受到他人情緒的感染,形成共同關注的焦點,促進情感連接與相通,分享共同的情緒或情感體驗,進而在潛移默化中獲得精神洗滌和心靈震撼,從而產生情感共鳴和價值認同。法國社會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的《烏合之眾》中講到:進入群體的個人,在“集體潛意識”機制的作用下,在心理上會產生一種本質性的變化。儀式通過場景、布置、聲音、交往互動等莊重且富有感染力的情境,以境生情,以情動人,參與主體間通過情緒共振、情感共鳴,交互感染,從而產生一種積極向上的情感能量和動力。例如,為紀念在新冠肺炎疫情中逝世的烈士和同胞,2020年清明節期間在全國范圍內舉行了默哀儀式,鳴汽笛,降半旗,默哀三分鐘,在這種沉重悲痛與灰色調的情境感染下,人民心中積蓄已久的悲傷之情、哀悼之意油然而生。情由境生,儀式正是通過其內在的兩大機制——儀式主體的親身參與和情境互動,蓄積情感能量,促進情感升華,來實現儀式的思想政治教育功能。
4.知行合一。思想政治教育過程就是人內在的知、情、信、意、行的辯證發展過程[7]。儀式通過創設一定的思想政治教育情境,融入思想政治教育內容,使主體在親身參與儀式情景過程中,與儀式象征符號、參與主體間的發生互動,自覺接受價值內涵的影響,建構自身內在的思想認知,獲得高度的情感能量,并在知、情、信、意、行的辯證運動中,將抽象的感性認知轉化為具體的理性思考,并通過一定的行為方式表現出來。儀式中所蘊藏的思想政治教育的觀念、情感、信仰最終都要通過具體的行動來表達,思想政治教育儀式的目標最終也要通過行動來檢驗。儀式養成、行為培育是儀式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功能的最終旨歸。通過序列化的儀式過程,主體不斷獲得情感體驗,鍛煉著自己的認知發展能力和行為操演能力,規范自身的行為方式,進而影響自己后續行動的開展。儀式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功能就是借助儀式的感染力,促使主體實現從認知到覺知、從覺知到踐行、從踐行到覺行的三重轉變,塑造知行合一的完美品格。
總之,“身臨其境”的感官體驗,“境遇互動”的共同關注,“情由境生”的心境影設,“知行合一”的實踐運用,這四者環環相扣,相互滲透,形成合力,共同構成了儀式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功能的工作方式和運行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