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ws Fixer:國際報道中的“隱身人”

【內容提要】新聞記者在境外采訪時常會遭遇語言、文化和地理上的障礙，甚至是生命安全的威脅。為保質保量地完成新聞報道，記者常會在當地尋找被稱為News Fixer的合作者。Fixer為記者提供信息，以謀得經濟利益。本文從Fixer的界定出發，分析Fixer在國際報道中出現的必然性，探討Fixer與記者的的張力以及Fixer的權益保護和行為規范。

【關鍵詞】News Fixer" 國際報道" 雇傭關系

新聞生產所牽涉的媒體機構和人物在報道中通常都有露臉機會，如新聞機構有Logo，記者有署名，新聞人物、新聞來源則以或實名或化名的方式，直接出現在報道中，哪怕是線人也有在文尾被提及的機會。但在國際新聞的產制中，有一類人發揮了重要作用，卻在報道中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他們被稱之為News Fixer，也常簡稱為Fixer。

一、News Fixer的界定

國外業界一般認為News Fixer（以下簡稱Fixer）是專業的新聞記者和受訪者之間的中間人。通常情況下，Fixer收取一定費用，承擔租車、訂酒店、找采訪對象、做采訪、翻譯溝通和在危險環境中保障記者安全的職責。

Fixer自身的職業可能很多樣，他們可能是導游、可能是跨國公司老板，也可能是當地的新聞記者等等。Fixer與外界接觸較多的同時，在自己生活的環境有廣大的人脈，對當地發生的事件有深入了解。另外Fixer的教育背景各有不同，Palmer在半結構訪談中發現所有受訪Fixer都接受過中學以上程度的教育。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已經獲得了大學學位，還有一些人已獲得研究生學位。許多受訪Fixer在成為Fixer之前還接受了某種形式的專業新聞培訓。有些受訪者曾在當地的新組織實習或與之合作，而另一些人也為了追求愛好而學習過媒體生產經驗。英語流利是Fixer的共性，此外Fixer還要至少精通另一門語言，例如烏爾都語，阿拉伯語，希伯來語等。①

關于Fixer這個術語，學術界原來認為帶有一定程度的貶義。部分學者建議用“local producer”（Murrell 2009，當地生產者）、“local journalist”（當地記者）或“journalist-fixer”（Klein and Plaut 2017，記者中介）替代“Fixer”，但這些概念未能全面表達Fixer背后的豐富含義。因此“Fixer”一詞被廣泛使用，這一行業也逐漸進入大眾視野。

二、News Fixer出現的必然性

Fixer 的出現與存在具有必然性。在國際報道中，由于記者不熟悉當地的環境、語言不通，常常出現采訪受阻的情況，如中東地區的文化具有很高程度的特殊性，人際交往中也存在很多非語言交流的潛規則，記者就需要通過Fixer來進行溝通。在非洲進行采訪也是如此，來訪記者的文化背景與當地文化背景通常有著巨大差異，貿然采訪會產生不必要的沖突。Fixer的存在彌補了文化間的空檔，有助于避免文化沖突。Fixer常被稱為國際記者在當地的眼睛和耳朵，提高了新聞報道的覆蓋率與效率。②這時Fixer的職責就不僅限于司機，更多的是語言及文化翻譯。

在戰地報道中，Fixer存在的必然性就更加顯著。 由于戰地危險性與報道及時性存在矛盾，加拿大軍隊曾組織了“Media Embedding Program”（媒體嵌入項目），讓新聞工作者與士兵共同生活，一方面記者能采集到更多的信息，另一方面士兵能保證記者的安全。但并非所有的軍隊都有這樣服務，大多數情況下記者只能單打獨斗，危險重重，這時Fixer在危險環境中保護記者安全，協助報道的作用就體現出來。Jerry Palmer和Victoria Fontan認為西方媒體關于伊拉克的新聞在很大程度上來源于伊拉克的新聞工作者和Fixer。②又如，在塔利班組織聲明對某次襲擊負責時，為了核實塔利班組織言論的真偽及其襲擊的意圖，記者尋找與塔利班成員有接觸的Fixer，委托Fixer與塔利班成員進行秘密會談。最終記者獲得精準的信息，提高了報道的準確性。在戰火紛飛的環境中，保障記者安全和盡最大可能獲得隱秘精確信息，Fixer的關鍵作用得到了充分展現。③

三、News Fixer與記者的張力

Fixer與記者的關系表面簡單：Fixer通過出賣信息獲得經濟收益，國際新聞記者通過Fixer的信息來獲得職業上的收益。但Fixer與記者的關系存在一定程度的張力：除了雇傭關系外，還存在互相學習和爭奪署名權的現象。

Fixer與記者的互相學習，一方面體現在國際新聞記者通過與Fixer交流了解熟悉當地文化，學習當地新聞采訪報道的技巧;另一方面體現在Fixer也從國際記者身上學習新聞技能。Abit Hoxha 和 Kenneth Andresen曾訪談了30位與Fixer共同工作過的媒體工作者，其中28位曾擔任過Fixer這個角色。有24位被訪者表示在工作的過程中，會觀察外國同行的行動，認為在與國際新聞記者的交流互動過程中提升了自己的新聞采寫能力。④

Fixer與記者之間存在不平等關系。在Fixer隊伍中專業新聞工作者的占比較小，大多數Fixer不具備新聞專業背景，也沒有專業的新聞機構支持，薪水和外國記者相比較少。⑤記者僅將Fixer看作司機、翻譯或者是提供消息的線人。在大多數情況下，Fixer沒有新聞報道的署名權。Fixer的工作時常被忽略，因此在掌握了新聞技能之后，一部分Fixer不滿足于單純的為境外記者提供信息，開始獨立撰寫新聞稿件并樹立自己的新聞理想。

四、News Fixer的權益保護與行為規范

如上所述，Fixer的主要工作包括接送記者、翻譯，但最重要的是向記者提供有償信息。為保障Fixer和記者雙方的利益，專業的Fixer組織應運而生。

Fixer專業組織首先有利于記者和Fixer的雙向連接。這樣的組織誕生之前，Fixer和國際記者只能通過“口耳相傳”的方式建立聯系，這無疑阻礙了國際記者的報道，也阻礙了fixer的工作機會。因此，有條件的媒體就會將Fixer的資料建立數據庫，并被當作重要的信息資源。Fixer組織的產生打破了這種局面，如互聯網Fixer組織平臺“ World Fixer”就有8000個Fixer登記在冊，它自稱為“Home of the best local producers， fixers and journalists”（最佳本地生產者、Fixer和記者之家）⑥。

雖然互聯網的語境下，Fixer可以通過社交媒體而不是通過專業組織發布個人信息，尋找工作機會，但是他們的許多權益得不到保護。

Fixer專業組織有利于保護Fixer的署名權。如上所述大多數新聞報道中僅有記者署名，Fixer的參與往往被忽略。面對這種情況，有學者提議，Fixer的組織應當與媒體商議共同建立和細化針對 Fixer 的署名條款。跨國報道中Fixer是否能擁有署名權、具體到什么樣的“貢獻”才算是有貢獻，這些都可以在條款中列明。

Fixer專業組織還有利于保護Fixer的人身安全。如在戰地之類的危險環境中，Fixer在信息收集時，面臨著生命危險。一方面與Fixer存在雇傭關系的國際記者所屬媒體有義務保障Fixer的人身安全。其通常做法是提前為Fixer購買人身保險或者采取其他的風險補償措施。另一方面專業組織也會提供一些措施保障Fixer的人身安全。同時，專業組織在規范Fixer的行為上大有可為。

Fixer的專業組織會制定各種措施以阻止Fixer綁架記者或其他任何危及記者人身安全的行為，從而保障記者的權利。

Fixer的專業組織會通過各種措施以確保Fixer盡可能的提供真實信息。Fixer作為國際新聞報道中重要一環，從某種意義上說，Fixer充當了國際記者的信息過濾器，其價值觀、語言技能和政治知識會影響到最終新聞報道。如果Fixer為獲取錢財刻意建構虛假信息，新聞的客觀真實會受到損害。因此，專業的Fixer機構可對Fixer進行專業培訓以保證其信息的真實性。

Fixer專業組織通過合同、協議等強制Fixer與記者遵守各種條約，包括信息價格。Fixer協助記者開展新聞工作時，Fixer不應以信息為籌碼威脅國際新聞記者提高價格。如果出現此類情況，Fixer組織會及時介入并對Fixer進行處罰，能保障行業的名譽及公平性。

總之，Fixer是國際新聞報道中不可或缺的角色。隨著全球化進程的不斷加快，Fixer的隊伍也將不斷壯大，Fixer機構也不僅涉獵新聞領域，同時也在向電影，商業等其他領域開放。

注釋：

① Lindsay Palmer.‘Being the bridge’： News fixers’ perspectives on cultural difference in reporting the ‘war on terror’.Journalism.2018， Vol. 19（3） 314-332.

② Jerry Palmer;Victoria Fontan，‘Our ears and our eyes’ Journalists and fixers in Iraq，Journalism ，2007，8（1）.

③ Ryerson Review of Journalism，Barbed Relations ，The Ryerson School of Journalism，April 23， 2009.

④ Abit Hoxha;Kenneth AndresenThe，Development of Roles in Kosovo： From Fixers to Journalists，Journalism Studies，2019， VOL. 20 NO. 12， 1732-1746.

⑤Lindsay Palmer，Lost in Translation Journalistic discourse on news “fixers”，Journalism Studies， 2018Vol. 19， No. 9， 1331-1348.

⑥Colleen Murrell，Fixers as Entrepreneurs，Journalism Studies，2019， VOL. 20， NO. 12， 1679-1695.

作者簡介：曾慶香，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焦曦瑩，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學院2019級碩士研究生

編輯：徐"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