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含義與人有關(guān)

張一清

畢業(yè)于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現(xiàn)為教育部語言文字應(yīng)用研究所研究員，語言教學研究室主任，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央視《中國漢字聽寫大會》文化嘉賓，《百家講壇》“解碼漢字”系列主講人、《漢語橋》評委，浙江衛(wèi)視《漢字風云會》《中華好故事》等熱播文化節(jié)目嘉賓。

本書圍繞中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12個王朝名稱展開，從夏、商、周、秦、漢、晉、隋、唐、宋、元、明、清等不同朝代的“大名”下手，梳理歷史更迭線索，盤點風云變幻往事，為讀者揭示出王朝名稱用字背后的萬千玄機，無窮奧秘。

根據(jù)目前的考古發(fā)現(xiàn)，在甲骨文、金文時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夏”這個字，雖然它同時存在著若干種大同小異的形體，但是基本上都是象形字。

把上面這些部分合在一起，就形成了“夏”表示人的含義。只是在漢字演變過程中，由于字形簡化和不同形體結(jié)構(gòu)緊湊美觀的特殊需要，到了晚期隸書再到楷書，“夏”在古文字中表示人的軀干、雙手以及“頁”下面的撇和點就被省略掉了，由此就形成了現(xiàn)在我們經(jīng)常使用的“夏”字。

另外，古文字中的“夏”雖然表示的是人，卻并不是指一般意義上的“人”，而是特指生活在中土的人，也就是當時所稱的“中國人”。這里的中國并不等同于我們現(xiàn)在的中國，而是指現(xiàn)在西起河南西部和山西南部，東至河南、山東和河北三省交界處；南起湖北，北至河北的廣大中原地區(qū)，也就是夏王朝所管轄的疆域。之所以稱作中國，是由于相對于周邊其他地區(qū)而言，當時的人認為中原地區(qū)就是處在大地的中心，因此，這個區(qū)域的邦國自然而然也就被稱為中國。這完全是一種從地理位置出發(fā)的概念，與我們今天具有國家主權(quán)意識形態(tài)的中國原本就不是一個概念。

“夏”從最初指生活在中土的華夏民族的始祖，到后來逐漸引申為指這片廣大的區(qū)域，那么，夏王朝的建立采用這樣的國號，顯然表明了夏朝的帝王是這片疆域的主人，是管轄這塊土地的最高統(tǒng)治者。

從“夏”字在古今文獻中的使用情況看，事實正是這樣。我們都知道，夏王朝的奠基人大禹，在治水過程中曾將夏朝管轄的疆域劃作九州，正像《左傳·襄公四年》中記載的：“芒芒禹跡，畫為九州。”因此，“九夏”也就成為夏朝疆域乃至我們現(xiàn)在華夏大地的一種稱呼，比如在蔡東藩等人所著《民國通俗演義》里面，就有“各省響應(yīng)，九夏沸騰”的例子。

除“九夏”之外，“夏”表示疆土這樣的意思，還有“函夏”“咸夏”“方夏”“諸夏”和“京夏”等詞語。“諸”本身就有“多”的意思，所以“諸夏”和“九夏”在意思上非常接近，郭沫若郭老就曾經(jīng)在《歸去來·由日本回來了》這首詩里面寫過“欣將殘骨埋諸夏，哭吐精誠賦此詩。”“函、咸”這兩個字則具有包羅、囊括、全部等意思，因此，“函夏”“咸夏”也就指整個華夏，比如唐朝王勃寫的《拜南郊頌序》，其中就有“揖讓而取文明，指麾而清函夏”這樣的句子。“京”含有“高”和“大”的意思，例如“京倉”“京陵”就分別表示高大的糧倉和高大的土丘；而“方”本身就可以表示大地，含義來自“天圓地方”，因此，“京夏”“方夏”在表示華夏大地的時候，同時還暗含了因為疆域遼闊而自然流露的自豪之情。

另外，《詩經(jīng)》里面有“於我乎，夏屋渠渠”這樣的詩句，《呂氏春秋》里面則有“北至人正之國，夏海之窮，衡山之上”這樣的句子。這兩部經(jīng)典中的“夏屋”和“夏海”，后人在注釋中明確指出：“夏屋”就是“大屋”，“夏海”就是“大海”。而在另一部文獻中，“夏”表示“大”的意思則更加直截了當，這就是南朝任昉的《述異記》中的一句話：“杜陵有金李，李大者謂之夏李，尤小者呼為鼠李。”

我們都知道，把“大”用在人或者任何其他事物的名稱中，這本身就體現(xiàn)出一種或尊重或稱頌的意思，含有很明顯的褒義色彩，那么，“夏”里面既然包含了“大”這樣的意思，這其中的頌揚意味毫無疑問是顯而易見、不言而喻的。前面我們曾經(jīng)提到，墨子把《詩經(jīng)》中的《大雅》寫成《大夏》，這里面其實就暗含了對夏王朝及其疆域的尊重，因為“雅”具有“正統(tǒng)、標準”的意思，在古代，“雅言”指的就是通用的標準語，相當于我們今天的“普通話”。很顯然，墨子認為夏朝及其地域所流傳的東西應(yīng)當是正統(tǒng)的、雅致的，是可以當作標準的。

其實，對于夏朝而言，我們應(yīng)當都見到過一個更直接的用“大”來歌頌和稱贊它的例子。現(xiàn)在大家不妨想一想，這個例子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