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話“漫畫”

五上的教材安排了一次寫人的習作，習作話題為“漫畫”老師。習作要求非常明確：用語言文字突出熟悉的老師的特點，把老師的形象寫得鮮活、有趣，通過“漫畫”吸引學生寫，有內容可寫。

與小學中年級習作相比，五年級習作要求“寫出特點”。這就必須結合具體事例表現人物特別之處。

在我決定逆向操作寫一篇“漫畫”學生的下水文之前，我不自覺地在辦公電腦里翻出了七年前自己的一部書稿，居然看得津津有味。這部十萬余字的《三個童年》，最特殊之處在于我寫了當時自己教的班級里的50個孩子，這和我當下要寫的“漫畫”學生，太不謀而合了。

以下，是一個七年前的故事，主角是當年小學六年級的學生——

賠不出去的筆

剛在辦公室坐下休息，李小源就來告狀：“戚云凡扔了我的筆，然后也不道歉，就去打球了。”我讓他去找戚云凡，卻找不到人。

戚云凡本來是在教室完成自己的掃地任務的。他是一個掃地的能手，邊邊角角都清理到位，還能及時發現班級垃圾袋的使用狀況。李小源正要把自己的藍黑色水筆借給霍天一，卻被戚云凡半路攔截，手不閑腳不住，抓著筆看了兩眼，故意一松手，就讓筆在李小源眼前直直地掉在地上，這讓誰都會生氣的。

處理問題時，旁觀的霍天一描述：“他扔了李小源的筆……”這個“扔”字惹毛了戚云凡，他頭一歪，眼一瞪，眉毛一皺，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他用詞不當。”我裁判著，“你把筆丟地上，是真的吧？”這孩子有事沒事會拿李小源的東西取樂，成習慣了。我征得家長同意后，索性小題大做，他故意丟一支筆在地上，那就賠12支。

第二天一早，戚云凡兩只手抓滿了新的藍黑色水筆，主動到辦公室找我，也不說話，依舊標志性地搖搖晃晃，我曉得這是賠來的12支筆。

“跟別人道歉去，記住教訓。”

等我收拾好上課用的一堆物品，稍后到了教室，沒看見戚云凡和李小源在一起。“戚云凡！”我提高嗓門，他無辜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李小源——”我轉向李小源，意思是“你拿到12支筆了嗎”。

李小源愣愣地走向我，直直地站我面前，嚴肅地說：“我只是掉了一個筆套，我一支筆都不能要。”我了解他的脾氣，認準了的事，不會有商量的，就像我曾經表揚他作業的進步，要給他一個新鮮的大蘋果當獎勵一樣，隨我解釋這蘋果的特殊含義，他就是不要，換了其他孩子，別說一個蘋果，一箱蘋果都獎勵出去了。

我沖戚云凡使了個眼色，意思是“看人家李小源多大度”。戚云凡這次沒有回嘴，捧著本來是賠償給李小源的12支藍黑色水筆，一搖一擺地回座位。突然，他回頭又沖我走過來，手一攤開，一卷全新的黑色垃圾袋。我心領神會，這是他發現班級垃圾袋用完了，特意帶來公用的。我心里挺開心，孩子們都很善良。

《賠不出去的筆》里個性鮮明的學生，一個是戚云凡，惹是生非偏偏熱心腸;另一個是李小源，寬容大度偏偏實心眼。放在這次習作訓練里，只要把題目改一改，變為《“漫畫”戚云凡》或《“漫畫”李小源》，有針對性地擴充典型事例的細節，就完全符合“漫畫”人物了。

把一篇習作當任務去教，往往不能淋漓盡致。換一個思維，把習作當話題，很多學生有話要說給我聽，這種感覺更接地氣。用“漫畫”學生的方法，如姜太公釣魚那般逗著學生“漫畫”老師，應該更有意思。

“漫畫”學生，就是給“漫畫”老師鋪墊，對于如何“漫畫”，我有幾個建議——

一、趣話閑聊，杜絕丑化

趣話，是指幽默而有趣的話。

有一個女孩子頭發看起來黃黃的、蓬蓬的，真的和燙過的沒兩樣。我伸手輕輕抓了抓她的馬尾辮，絕對厚實：“你這一頭頭發，抵一般人兩頭頭發！”一聊天，還真發現她的頭發故事多。人家是自來卷，遺傳了爸爸的卷發。媽媽羨慕嫉妒地評價：“花錢燙的卷發，都沒有女兒天生卷發持久定型。從上幼兒園開始，每天早晨光梳頭就要十分鐘，幼兒園表演跳舞節目前，老師幫忙梳節目里統一的發型，還梳斷過一把梳子。三個月前去剪頭發，店里人建議她把卷發燙直呢！修剪過的馬尾辮短短地懸在腦后，蓬蓬勃勃，像超級彈簧。”

由好奇引起的卷發故事里，沒有油膩的語言，在頭發主人三言兩語的回憶中，看得見活生生的畫面。這頭發格外讓人喜歡，不由得想起了秀蘭·鄧波兒的“卷毛頭”。

二、 長話短說，短話長說

選擇典型事例，就是在記憶長河里撈一朵浪花，屬于長話短說。要把典型事例寫具體，又得把短話說長，例如——

可憐的霍天一，在假日小隊慰問敬老院老人時被老奶奶誤認為小女孩后，就被傳開了“霍姐”的美名。我得說個公道話，他是一個面貌清秀的男生，行為舉止也絕對符合男生標準。

霍天一脾氣好，隨便女生嘰嘰喳喳地喊“霍姐”也不生氣，甚至連回嘴都沒有。自己班的同學沒把霍天一當回事，外班的同學卻迷上了霍天一，他在校慶時邊彈吉他邊唱了《No Matter What》，于是就火了。照著原譜翻唱這首歌有難度，他的手太小，按不到那么多弦，就簡化了譜子，在家苦練了兩個星期，可以像模像樣地彈唱這首兩分鐘不到的歌。他練的是民謠吉他，琴弦是鋼絲的，左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當時都磨出了泡。為了護疼，在不影響撥弦的前提下，他用大號的醫用膠帶把這三根手指裹得厚厚的。第一次彩排時，這個表演小組的四個人圍在一起，聚在東樓的小操場彩排，霍天一全神貫注彈唱，卻不知道有人把小蜜蜂擴音器放在了一邊，聲音被調到最大，一下子吸引來其他社團小組的人，而且是攝影組、攝像組的人居多。出名，就這么簡單。

這篇文章，可以叫《“霍姐”是帥哥》。

三、亦莊亦諧，個性鮮明

我們無法為“漫畫”找到一個確切的解釋，但基本相同的一點：漫畫是“笑”的。這種“笑”并不簡單，大致是在輕松的底色上，看得到豐富的內容。我們并不是只可以寫“熱愛學習”“天道酬勤”的學生，也不是只可以寫“關心同學”“敬業愛崗”的老師。

如果一個學生一直很努力，卻在學科成績上沒有優勢，但他繼續勤奮并歡喜著，是不是可以將“敗者為王”當作“漫畫”主題？正能量，可以不用板著臉的方式輕松表達。如果一個男孩子長得特別彪悍，和同學相處時卻格外友善溫柔，是不是可以模仿怪物史瑞克，寫出喜劇的氣質或心太軟的節奏？現在有二寶的家庭不算少見，那榮升為二寶姐姐或二寶哥哥的孩子，會不會被同學挖掘出當金牌“保姆”的潛質……

以“漫畫”學生的思路，開啟“漫畫”老師的思維，就可以不拘一格、另辟蹊徑了。

今年教室的最后一排閑置了一張課桌，我就收拾妥當派上了用場。9月2日正式開學后，9月17日的每周評論本，我布置了主題是“老師的桌子”的練筆，言下之意，教室里十多天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桌子，學生們究竟看明白了啥。

9月20日，學生應世萱的評論本讓我不由得評價為“善解人意”。以下是原文：

一張特別的座位

新學期，我們換了一間大的教室，也加了一張特別的課桌。

起初，我以為它是用來交作業的，可等到開學第一節語文課時，干老師的宣布卻讓我大吃一驚，她將“定居”在那里，隨時陪我們自習。這個決定讓我有點疑惑不解，我們已經是高年級的學生了，這樣做有必要嗎？

有一次中午自習時，我寫完作業心情大好，就想扭頭看看其他人有沒有做完。可我剛一轉頭，立刻對上了干老師的視線，嚇得我趕緊把頭扭回去，更別提和別人聊天了！我覺得百無聊賴，最終抽出了一本課外書來看，很快我就陷入劇情，無法自拔，更無暇顧及找人閑聊了。回到家，我把這件事講給媽媽聽，媽媽說：“幸虧干老師坐在后面，不然你中午又在那兒晃了！”我一下子茅塞頓開，原來干老師的“定居”，還是很有用的呀！

漸漸地，我發現班級里安靜看書的人多了，竊竊私語的人少了;討論問題的人多了，說閑話的人少了……這張特別的座位，正在發揮它的作用。不久的將來，即使沒有這張桌子，好的習慣也會蔚然成風！

這篇平時的練筆，并非為了“漫畫”而寫，但是到了“漫畫”老師的時候，稍微勾勒一下，就是《教室里的新移民》，畫面感呼之欲出。要知道，另有不同的學生，觀察到了我在舊桌子上鋪了兩張動物圖案的桌墊，每次都會用餐巾紙擦干凈桌墊再坐下批改作業，桌墊不僅可以遮蓋住舊桌面上涂鴉的痕跡，還能保證每一本放在桌上批改的作業不被灰塵或污漬弄臟。又有學生直接稱教室里多了一張會說話的桌子，因為在教室后方會傳來提醒聲音，說明我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坐那兒很久了，是不是讓學生覺得我有了霍格沃茨學校里那種魔法的神奇或神秘？我的腦細胞隨著學生的文字，猛地活躍起來……

一張桌子，就牽扯出那么多幅畫面。一個老師又豈止依附于一張桌子而存在。陪伴學生們的是很多老師，“漫畫”畫不完，也“畫”不盡。我特別贊成，這篇《“漫畫”老師》，有能力的學生都應該圖文并茂。

期待同學們的“漫畫”成名作。

（干露，國家漢語對外推廣專家組成員、南京市游府西街小學優秀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