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聲（組詩）

稻 田

田間稻穗熟了，夏風輕快地吹拂

裹著盔甲的米粒扶著

某種隱喻，在湛藍天空顯出歡慶片斷

植入河岸、樹林或原野

落入田間，把黃金掛回湛藍的天空

倘若保持靜立，或是用油彩

描繪的一首后現代印象詩歌

詞語扭著身子快速向前，名詞

專注情感表達，動詞翻開泥土

施肥，黑土地一度在無關的修飾

施展它豐厚的哲學

而最為扼要的只有春風和雨水，

置身其中，金色水稻美飾的田地

仿佛有了山川河流和草原

在一只蝴蝶黃金的羽翼中翻轉

更加廣闊，不是一個閃念

恒久地，不顧秋風之手

倘若將它孤立在任何一處，

它總讓日子變得寬闊、溫潤、富足

水 塔

對于一件呈現獨特視覺的家伙

固執地走向村莊對立面，其中的

虛幻近乎存有某種特定意義的象征

我癡迷于凝視它，窺見另一種深刻的美學

令人困惑延宕，必然啟蒙詞語的現代性

水塔的修建年份不詳

整個建筑由紅磚砌成，既厚重又明朗

我偶爾攀登上去，鳥瞰村莊

或田野，無論如何努力視線終不及鎮上

縣城以及遠方，它只在閉眼時出現

掙脫了這樣的夜晚，這些畫面

并不真實，但恒久存在想象之中

被黑夜輕擦的葉子躲進秘密的高樓

或我的瞭望之塔

知 了

男人和女人無靈魂的軀殼

坐在樹下，在長時間的睡眠之后蘇醒

無趣地談論，真實的事情或被移走

一不小心刺向糟糕的是非，

上帝沉思著，不動色生地進入光陰

隱藏的黑洞，人群散去，樹冠高懸

準確地說是月光在人間布景

包括孤鳴的知了，它是上帝的昆蟲

代表上帝陳述沉思的道理，但

對于端上的一盤油炸物，它喪失了

宗教和哲學，我聽見上帝的方言

讓這桌擠得滿滿當當，無趣的談論

刺向糟糕的是非，而它落向身體

再無疼痛感，遲遲地說著：知了知了

蚱 蜢

在一株秧苗的葉子上，雙眼閉著

假寐。聞著虛妄的泥土，

在長鞭狀的觸角和鋸齒狀的長足之間

好不威風。它屬于靜止的天空

風暴構成的憂傷敘事，在田野、河流

村莊，在白色的記事之中上升

包括性格生僻的野鷹、一朵白晝淪陷

紅艷的火焰，這不值得發聲，

它喜歡沉默，在農村生長的孩子，

我也沒有聽過它的嘶鳴，即使風暴來臨

我曾看見烏鴉在枝頭，不停地撲騰

黑羽毛散落一地，以堅硬的戲謔

或挑釁，在迷茫空中，撕心裂肺地鳴叫

這只假寐的蚱蜢閉著雙眼領教風暴

跳上另一秧苗的葉子：“唧唧，唧唧……”

若是落在紙上，翻譯過來，成為這首短詩

草 垛

草垛在深秋的霜露里醒來

走向冷色調鄉村公路

走向褐色的槐樹

走向煙囪的迷霧，去找尋太陽

走向點燃的香煙售賣土地

走向熄滅的一地金黃，噼里啪啦

灶臺內——稻草在燃燒

一只黑鳥飛過干涸的天空

被一輛破舊不堪的白色汽車趕走

走向荒僻通道，消失在上升的煙霧中

里面，燃燒的稻草，像太陽

草垛金黃，被沉積的塵埃

調和出萎靡色，灶臺內

又成為太陽

青 蟲

再小的鄉鎮也能構成俳句

在一片小葉子的小小拐角處

青蟲捕獲一小片陽光

透過不規則輪廓翻滾的光粒

像一臺老式放映機，聚集在小塊土地

像一個詞語，藏起整個世界

包括初落的雨水或者山影的謝幕

都隱在這個詞語左右，先于我，讀出

詩句的隱喻，那只冷落的肉身

并不關心草木成色和山水畫點景的精神

與符號，它在埋頭那刻，只是

要進食人間悲苦，緩慢前行，依然

朝向你發光的身體，偶也駐足

虔誠地為生靈祈福，在結束這趟旅行

身體的舍利是否肥沃了小塊土地

長出鮮活的糧食與蔬菜

責任編輯 曉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