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愛 祁 爍 陳曉珩 李 哲 李會龍 丁治國 楊亞鵬
1.北京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北京 100700;2.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北京 100700
橋本氏病,又稱慢性淋巴細胞性甲狀腺炎,是一種以自身甲狀腺組織為抗原的慢性炎癥性自身免疫性疾病[1]。在人群中發病率可高達22.5~40.7/10 萬[2],各年齡段均可發病,但以30~50 歲女性多見。病因目前尚不明確,一般認為本病由遺傳、自身免疫、環境等多方面因素引起。橋本氏病在中醫上歸屬于“癭病”范疇,主要因情志失調、水土失宜、體質因素等引起氣機郁結、瘀血阻滯、痰濁凝滯,氣、血、痰交阻頸前而成。丁治國教授在國內首次提出“靨本相應”理論,認為肝郁脾虛為橋本氏病的基本病機,以疏肝健脾為大法治療的基礎上,結合本病兼夾濕熱、痰凝、血瘀等多種實證,配伍以相應藥品以益氣、清氣、理氣,療效明顯。
從經絡走向來看,甲狀腺與肝經、脾經、肺經、任脈等都有密切關系。從中醫病因病機上看,橋本氏病主要是由于長期郁怒、悲傷,怨不得伸、怒無以泄,情志郁結進而肝郁氣滯,氣機不利而致。在病因方面,中醫認為甲狀腺病與情志密不可分。中醫學認為肝主疏泄,其性剛強,喜條達而惡抑郁,凡精神情志之調節功能,與肝密切相關。其次,憂思過度,脾胃受傷,脾失健運,氣血津液運行失常,日久可導致脾氣虧虛,氣血乏源,或痰濕內阻,痰氣交阻于咽頸,結為癭腫。癭病日久,氣機久塞、真元之氣無以流動,或憂恐傷腎,致腎氣衰弱,均導致陽氣虛弱。總之,癭病與肝、脾、腎三臟密切相關,其病機以肝郁氣滯為核心。
中醫學認為,精神情感對人體生理功能和病理變化起著重要的影響。對于橋本氏病患者,長期情志不暢既影響了肝之疏泄功能,又損傷脾之運化,使氣機郁滯,氣不行津,凝聚成痰,壅于頸前,則成癭病。現代研究亦表明各種精神刺激和創傷都可以成為本病的誘發因素[3-4]。
《黃帝內經》指出,腎是真陰真陽蟄藏的地方,是封藏的根本,精氣儲藏的所在。腎陽失去溫煦導致脾陽不振,脾陽不振易生內濕,濕郁化火,周而復始,氣機失于暢達,脾虛水濕不化聚而為痰,氣滯痰凝則血脈瘀阻。此外,陽虛則推動乏力,也可見氣滯。氣滯則血瘀,加之陽虛無力運血,可見血瘀;氣化受損,水飲不化,聚而為飲,上凌心肺,飲凝成痰,可呈痰瘀互結之證。
《丹溪心法·六郁》中云:“氣血沖和萬病不生,一有怫郁,諸癥生焉,故人生諸病多生于郁,諸郁終致氣郁血瘀。”痰濁、瘀血既是病理產物,也是致病因素。所謂“血瘀必兼氣滯”。瘀血形成之后,無論其瘀滯于脈內,還是留積于脈外,均可影響心、肝等臟腑的機能,瘀血阻滯,氣血運行不暢,進一步影響全身機能狀況。
情志不暢,肝郁乘脾,或者飲食內傷脾胃,致使脾失健運不能為胃行其津液,或喜靜少動,素體肥胖,聚而成濕所致。濕性重濁黏滯,導致氣機郁滯。繼而出現有一系列臨床表現[5]:眼脹多淚,口淡乏味,少氣懶言,大便溏稀;濕熱之邪侵于下肢,絡脈失宣,氣血痹阻,則疼痛、麻木、重濁、酸軟、皮色瘀黯等,均為郁滯表現。
橋本氏病是一種情志病,若肝的疏泄功能失常,氣機失調,則就可引起情志的異常變化,肝氣郁結則表現為胸脅脹滿、郁悶不樂,多疑善慮[6-7]。丁治國教授在治療過程中,著重關注患者情志的波動,囑患者怡悅情志,藥物上以疏肝解郁為主,佐以化痰消腫。用藥上選用柴胡、香附、刺蒺藜、玫瑰花、木香、陳皮、橘核,有柴胡疏肝散之意,旨在疏肝理氣解郁,佐以祛痰散結。廖軍[8]用疏肝散結法治療橋本甲狀腺炎患者,證實疏肝散結法能安全地提高橋本甲狀腺炎患者治療有效率。
脾為后天之本,主四肢、肌肉。橋本氏病纏綿難愈,疾病后期,往往伴隨甲狀腺功能減退,年久日深,陽氣虛損,可出現肢腫、納呆、便結、神疲等癥。治療上溫脾益氣,佐以化痰消腫,藥物多用白術、山萸肉、甘草、干姜、肉桂、白芥子。多項研究表明[9-12]:白術具有調節免疫反應作用。諸藥合用,中溫脾陽以杜生痰之源,臨床效果可觀。
橋本氏病多見于中青年女性,與其快節奏的生活及精神壓力大有關。如果這些不良情緒長期得不到宣泄,就會導致氣機失調。血行靠氣的推動,氣滯日久影響血的運行,形成氣滯血瘀。所以橋本患者多見精神抑郁,善太息,舌質紫黯,脈澀,若是女性則多兼見月經色黑,夾有瘀塊。毛發失于營養,則見眉毛稀少甚者脫落。“脈絡瘀阻,不通則痛”,故本病初期表現為咽痛或上呼吸道感染癥狀,可伴有胸悶氣憋、或聲音嘶啞,呼吸困難,吞咽障礙。丁治國教授認為此證在治療過程中以活血化瘀為主,輔助行氣散結、化痰消腫,藥物多為桃仁、紅花、郁金、丹參、乳香等活血化瘀,三棱、莪術破血行氣、消積止痛,用于橋本氏病患者頸粗、結節、腫塊或伴有局部疼痛等癥,常常配伍王不留行、鬼箭羽、赤芍、桃仁、急性子等藥物。現代研究表明[13],莪術揮發油制劑對多種癌細胞有直接破壞作用,又能通過免疫系統使特異性免疫增強而獲得明顯的免疫保護效應。莪術石油醚提取物可抑制乳腺MDA-MB-231 細胞的增值生長[14]。莪術多糖能改善Lewis 肺癌荷瘤小鼠的免疫功能,激活機體免疫系統,調節免疫功能[15]。
濕為陰邪,其性重濁、粘滯,濕熱之邪致病,如油裹面。濕為重濁有質之邪,故侵入人體最易滯留于臟腑經絡,阻遏氣機。如濕郁化熱,濕熱壅阻經脈,則腫痛,局部發紅,濕熱之毒侵入下肢,絡脈失宜,氣血痹阻,則疼痛、麻木、重濁、酸軟,皮色瘀黯[16]。治療上主以清熱利濕,益氣健脾。藥物上選用黃芩、夏枯草、梔子、茯苓、通草、車前草、防己、澤瀉等藥物,旨在清熱利濕,同時配伍川楝子、荔枝核、佛手等行氣之品,使濕熱得除,促進疾病痊愈。
橋本氏病進展過程中,不同的階段可表現為不同臟腑虧虛,或者虛實夾雜[17]。橋本氏病初期患者常常兼夾甲狀腺功能亢進,情志刺激引動肝火或肝郁化火,火邪傷氣耗陰,亦能轉為氣陰兩虛。表現為心悸、甲狀腺腫大、畏熱、多汗、食欲亢進、體重減輕、口干乏力等,丁治國教授認為此期治療橋本氏病以益氣養陰為主,主要藥物為黃芪、白芍、麥冬、墨旱蓮、女貞子,補氣藥大補元氣,養陰藥可制約黃芪升提之力,相互配伍,使補而不燥,養陰制陽,維持陰陽平衡。
橋本氏病纏綿難愈,若不及時治療,病情遷延,則往往會伴有甲狀腺功能減退,臨床患者多表現為陽虛證[18]。《素問·五常政大論》云:“虛則補之”,鑒于以上觀點此期疾病所表現出的病機特點,丁教授指出以益氣溫陽為治療大法,藥物選用益智仁、補骨脂、女貞子、石菖蒲、半夏等品。從腎著手,調補陰陽,“壯水之主,以制陽光,益火之源,以消陰翳”。補骨脂味辛性溫之屬溫補脾腎;以女貞子補腎陰,烏須明目,以達“陰中求陽”之效;半夏燥濕化痰,既可消除脾腎陽虛、氣化不利所致的寒痰內阻,也有健脾化痰、杜生痰之源之效。也符合橋本氏病氣滯、血瘀、痰凝致病的病機特點。
患者,女性,40 歲,2019年7月首診,患者自訴患有橋本甲減3年余,確診橋本氏甲狀腺炎合并甲狀腺功能減退,規律服用優甲樂75 μg/d 治療。刻下:情志不暢、易疲勞、咽部不適,有痰色白質粘,大便不暢,次數稍多,納差,眠尚可。舌體胖大邊有齒痕,苔白,脈沉。甲狀腺功能檢測:游離三碘甲狀腺原氨酸(FT3):2.88 pg/ml(參考范圍:1.80~4.10 pg/ml),游離甲狀腺素(FT4):1.3 ng/dl(參考范圍:0.81~1.89 ng/dl),促甲狀腺激素(TSH):1.815 μIU/ml(參考范圍:0.380~4.340 μIU/ml ),甲狀腺球 蛋白抗體(TGAb):340 IU/ml(參考范圍:<115 IU/ml),甲狀腺過氧化物酶抗體(TPOAb):13 IU/ml(參考范圍:<34 IU/ml)。西醫診斷:①慢性淋巴細胞性甲狀腺炎,②甲狀腺功能減退癥;中醫診斷:癭病(肝郁脾虛證);治則:疏肝理氣,健脾益氣;核心處方:夏枯草30 g,桔梗18 g,赤芍18 g,白芍15 g,柴胡20 g,合歡花35 g,香附12 g,射干18 g,黃芪15 g,澤瀉20 g,厚樸15 g,生牡蠣30 g,黃芩28 g,丹皮28 g,知母25 g,蒲公英45 g,貓爪草20 g,木蝴蝶15 g。水煎服,1 劑/d。隨診:患者諸癥好轉,仍晨起咽部有痰,情緒較之前好轉,但是偶有波動,大便調,1 次/d,小便可。于前方先后加陳皮12 g,半夏10 g,蘇子10 g,郁金18 g,牛蒡子12 g。隨診,除偶感咽部不適之外,無明顯不適,2020年1月復查甲狀腺功能:TT3:1.08 ng/ml,TT4:8.21μg/dl,FT3:3.01 pg/ml,FT4:0.88 ng/dl,TSH:3.15 uIU/ml,TPOAb:18.03 IU/ml,TG:12.40 ng/ml,TGAb:242.3 IU/ml。甲狀腺超聲:甲狀腺彌漫性病變。中藥處方隨癥加減,優甲樂劑量隨激素水平調整,呈逐步減低趨勢。按:該患者病情遷延日久,陰損及陽,導致腎陽虛、脾腎陽虛、腎陰陽兩虛諸證。其病機為肝郁氣滯為標,脾腎陽虛為本,治宜疏肝健脾、溫補脾腎。方中柴胡、香附、合歡花、郁金等主入肝經氣分,芳香辛行,善散肝氣之郁結,味苦疏泄以平肝氣之橫逆,故為疏肝解郁行氣之良藥。郁金與香附配伍,二藥一入肝經氣分,一入肝經血分,既能疏肝行氣,又能清肝活血。黨參、白術健脾益氣,黃精、生地黃補腎填精、陰陽并補。白芍斂陰柔肝,以陰柔之品與溫陽藥相伍,以免溫燥劫陰。以蒲公英、貓爪草、半夏祛痰散結,厚樸、陳皮理氣化痰。中醫藥治療橋本氏甲狀腺炎可以降低患者甲狀腺自身抗體TPOAb、TGAb 水平,阻止或延緩甲狀腺自身抗體對甲狀腺組織的破壞,改善因甲狀腺自身免疫異常所導致的多種“甲狀腺癥狀”[19-20]。但是本病是一種短期內難以治愈的慢性病,故復診時間較久。隨復診過程中,患者甲狀腺功能恢復,逐漸減少優甲樂劑量。
橋本氏病是臨床上一種常見的甲狀腺疾病,本病發病機制尚未明確,臨床上其治療方案尚未規范。中醫藥治療具有明顯優勢,從本病病因病機入手,結合中醫辨證論治的診療特色,隨癥加減不同的理氣之藥,臨床效果較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