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林皇后”折戟

蔡恩澤

2021年11月22日，北京市證券監管局一封監管函讓已卸任東方園林董事長職務的“園林皇后”何巧女引起關注。

這份《關于對何巧女采取出具警示函行政監管措施的決定》的警示函指出，何巧女所持有的東方園林股份被平倉減持并存在繼續被動減持的風險，同時要承擔東方園林2019年對外擔保未履行必要的審議程序且信息披露不及時、不完整問題的主要責任。

何巧女身高一米五五，小巧玲瓏。生性乖巧的她人如其名，雖說是在山溝里長大的，卻心靈手巧。師范畢業的父親是浙江武義縣當地有名的花匠師傅。

18歲那年何巧女考入北京林業大學園林系。畢業后，她被分配到杭州林業局工作。在省城大機關上班，既體面又舒服，可是何巧女心志高遠，一心想出國深造，便辭職專攻英語報考托福。然而出國未成，于是她打道回府，回鄉幫襯父親侍弄盆景。

沒想到上帝關上了一道門，又打開了一扇窗，何巧女的人生又有了轉機。扎實的園林技術加上流利的英語，讓何巧女在1990年北京的亞運會盆景展覽會上大放光彩。父女擺的盆景攤位前擠滿了老外，一下子拿了好多訂單，國貿中心、京廣中心、新世紀飯店等高檔商業中心都成了她的客戶。

這讓何巧女萌生了“北漂”的念頭。一開始，她靠出租盆景賺錢，再后來在大酒店里開了花店，還雇了一名經理。

正當何巧女為賺得第一桶金興奮時，雇傭的經理人卻攜款潛逃，這讓何巧女血本無歸;急于翻本又被人騙去河南開采鐵礦，合伙人拆臺、員工跑路、債主追債……這是何巧女到京城創業后的至暗時刻。

1992年，何巧女在母校北京林業大學園林學院創辦了“何巧女花房”，在此基礎上于當年8月創辦了北京東方園林藝術公司，從最初的花木租擺業務，拓展到了房地產園林工程，生意越做越大。

接下來的幾年中，東方園林承建了北京東方廣場號稱“亞洲最大屋頂花園”景觀工程，這是東方園林的標志性工程。北京通州運河文化廣場、北京機場T3航站樓、北京奧林匹克公園景觀大道等項目，都有來自東方園林的大手筆，從而奠定了東方園林的行業老大地位。

2009年，何巧女敲響了東方園林登陸深市中小板的鐘聲，次年8月20日股價竄至229元，超越貴州茅臺成為“第一高價股”。

“中國園林景觀第一股”的名聲讓何巧女贏得“園林皇后”的美譽。2015年，何巧女的身家高達190億元，被稱為園林首富。2017年，其以300億元的身價晉身浙江女首富。

2017年12月25日，何巧女的家鄉武義新聞網發表了題為《下埠口：秀美山村飛出金鳳凰》的長篇報道，披露了何巧女鮮為人知的創業艱難。

高光時刻，她與女強人董明珠、陳春花并列為“當今商界最強悍的三個女人”。

2015年東方園林再次走上轉型之路。如果說第一次轉型，從植物租擺到地產景觀，創造了自己的專業價值，那么第二次轉型，則是從地產景觀到公共基礎設施，借助PPP（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粉墨登場的。

PPP模式即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是公共基礎設施中的一種項目運作模式，鼓勵私營企業、民營資本與政府進行合作，參與公共基礎設施的建設。

2015年10月，國家發改委和全國工商聯在北京舉行PPP項目推介電視電話會議。此次推介會是為民間資本搭建一個舞臺，努力調動民間資本的積極性，讓民間資本“挑大梁、唱大戲”，充分發揮民間資本在PPP模式中的關鍵作用。東方園林剛好趕上了這趟班車，踩對了政策興奮點。

2017年，得益于PPP的東方園林業績創下多項紀錄，當年實現營收152.26億元，較轉型前的2012年增長高達287%;當年凈利潤21.78億元，較2012年增長217%。東方園林的股價也從2015年最低時的7元，漲到了2018年最高時的22元。

可是好景不長，隨著保底承諾、回購安排、明股實債等方式興起，PPP異化的問題不斷浮出水面，這類假政府購買服務和借PPP變相融資，既會影響PPP規范推廣，也可能加大地方政府債務風險。，整頓隨之而來。

在PPP項目清理中，財政部對地方政府實行一系列去杠桿措施，限制地方政府PPP項目支出。這對高負債奔跑的東方園林來說，簡直是致命打擊。為了搶奪有政府背景的PPP項目，何巧女一方面超標墊資，一方面又大幅舉債。東方園林的流動性危機漸漸顯露出來。

2018年5月，東方園林原本計劃發債10億元，結果僅發了一半，遭遇“最冷發債”風波，由此暴發了一場流動性危機。

2019年10月，何巧女黯然讓出上市公司控制權，并辭去東方園林董事長職務。此前她被浙江一家地方法院限制高消費。

進入2021年，何巧女涉訴案件14起，被執行總標的額超25億元。10月27日，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公開拍賣何巧女名下位于北京的一套房產，起拍價1358萬余元。此外，何巧女丈夫名下的一套房產也被拍賣。

昔日“園林皇后”淪為“老賴”被限制高消費，曾經的女強人如今被淹沒在輿情嘲諷中，今昔對比，實在讓人唏噓感慨。

2015年起，何巧女高調進軍慈善業，公開承諾通過減持股份的方式，將個人持有的東方園林市值為13.82億元的7630萬股票捐贈給北京巧女基金會。2017年10月，在摩納哥舉辦的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大會上，何巧女宣布捐出15億美元，用于美國野生動物保護事業，一舉震驚海外。

據不完全統計，2015年后的三年時間里，何巧女共承諾捐贈金額超過180億元。而根據2017年的“胡潤女企業家榜”，何巧女以265億元身家名列第11位，她承諾的捐贈金額高達個人總資產的70%。

何巧女到處表態捐款，幾乎連“鍋碗瓢盆”都要捐出去，這讓投資者對東方園林的后續資金實力產生懷疑。

轉折點出現在2018年。公司營收為132.9億元，同比下滑了12.69%;歸屬凈利潤15.69億元，同比下跌26.72%。到2020年，東方園林當年的已虧掉4.923億元。

除了慈善做過頭，企業經營步子邁得太大也是一條教訓。

據武義新聞網報道，當年為了拿下一個景觀大道項目，何巧女對自己提出的設計施工要求比甲方還狠。景觀樹原定選擇直徑15厘米小樹，且方案已經過層層審批，但何巧女提出改種直徑25厘米樹木，跟甲方說：“我給你用大樹，只收小樹的錢，你就別上報了。”但是，光是“小樹改大樹”這一項，東方園林就賠了數十萬元。

東方園林眾多PPP項目伴隨巨額的訂單數據，表面業績風光好看。然而這些項目通常回款周期長，有的地方政府財政吃緊，無力償還其巨額墊資，因此觸發企業的流動性危機，PPP項目成了東方園林的“滑鐵盧”。

2013年秋天，何巧女赴格力考察。當年年底企業領袖年會上，她表示自己的目標是領導一家大型企業，大型的衡量標準之一即是市值破千億——目前中國的女性企業家中只有董明珠一人做到了。何巧女稱：“我也想證明一下民營企業女性有沒有可能達到這樣的一個目標。”

畢竟現實與夢想有著太大的差距，對于如今70多億的市值，不知她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