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雯瑾
他在長河中跋涉。
他抵達一座山。
虬龍古柏在山霧中沉寂,見證杳無人煙與萬馬蹄疾;嶙峋山石沉默不語,深諳荒蕪與喧囂的往返交替。
他沿著漫長的石板路向前,身后是皓月尚未西沉,前方是即將破曉噴薄而出的陽光。他走一步,踏過漫漫枯葉,時間似乎就在這個瞬間凝固定格;再走一步,驚起三兩鳥雀,明暗就在這寂靜的足音里潰散,滲透進歲月的塵埃。
于是光陰倒流回溯。
至東漢末年狼煙四起,烽火不息,興亡相爭,他與鐵甲浸血的將軍并肩而立,士兵披堅執銳,整裝待發,欲踏上征程,只需一道將軍令下。
又至盛唐,硝煙散盡塵埃落定,唯剩亙古滄海與天穹。蒼茫山霧中他白衣翩然,手執酒壺,跌跌撞撞,似是詩興大發又似郁結難耐;醉眼空洞茫然,又像蘊藏無盡月光。他傾耳側聽,只聽得一聲長嘆,只聽得一聲“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直到當局者遠比旁觀者清,憑風高臺怎堪比悲壯跋涉,筆墨濃淡終歸難敵切身經歷。于是古山不再袒露心聲,于是長河在漫長的梵音中長久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有一人跋涉過長河,抵達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