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彬 山東儒風琴院有限公司
近年來,不論是革命文藝之下的軍旅舞蹈抑或是具有革命意涵的當代舞,其題材選擇無不具有深刻的現實內涵。以“活在當下、以人為本”為創作核心的軍旅舞蹈隨著社會的發展變革逐漸轉變戰爭年代形成的“政治性”“寫實性”“戰斗性”等直白、樸實、直面現實的手法,編舞從注重寫實風格到開始探索革命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相結合的創作路徑。因此,在轉變和探索中,激發了大批舞蹈作品的“出世”,如《紅藍軍》(2009 年)、《八女投江》(2011 年)、《夫妻哨》(2014年)等作品,站在不同的敘事視角共同呈現出新時代舞蹈創作題材的現實意義,具有以舞蹈符號訴說家國情懷的“宏大”敘事功能。其中,舞蹈作品《夫妻哨》延續了軍旅舞蹈的現實表達,該作品于2013年參與了全軍舞蹈大賽、cctv舞蹈大賽,均取得了優異成績,并于次年獲得第九屆荷花獎金獎,以雙人舞的視角演繹“共在”“共情”“共美”的人文情懷,為當代軍旅舞蹈的創作再助一臂力。
當代軍旅舞蹈的創作路徑之中,不能規避的是如何運用編創技巧展現舞蹈作品的宏大敘事。此“宏大”非音樂舞蹈史詩中的“宏大”,而是當代軍旅舞蹈所表現的以國為先的情懷。這種情懷集中反映著舞蹈作品的編創內涵,即塑造集血氣方剛的戰士形象與繞指柔腸的家庭形象于一身的軍人形象。突破了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對“人性”“愛情”等具有浪漫色彩的關注不足,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至今軍旅舞蹈的創作風向在緊跟時代發展的同時逐漸從外在情節轉向人物的內在情感表達,關注人情、人心、人性[1]。在“活在當下、以人為本”的主旋律中展現舞蹈的審美價值和現實意義,在舞臺與現實、舞者與現實人物的交織之中完成跨時空審美視域的建構。《夫妻哨》的創作就是在基于舞蹈與現實跨時空“對話”之下所呈現的宏大敘事,該作品取材于哨所的真實故事,以男女雙人舞的“夫妻”視角真實的再現現實生活中吉林省軍區調壓井哨所駐守夫妻的生活場景。彼時,舞臺成為藝術演繹的生活與現實生活之間的橋梁,如作品開篇,夜色中妻子拿著照明燈為丈夫照亮,夫妻二人不斷做著來回的搬運動作使得微弱燈光的來回閃動,照應著夫妻二人在大雨中搶險救災的場景。而在作品的最后,夫妻二人再次回到巖石上,此時經過之前情感的糾葛,二人感情再次升溫,相擁而坐仰望星空也與開篇互相呼應。但不同的是結尾具有小高潮的意味。開篇和結尾的動作路徑和情感走向是對現實生活中哨兵的家國情懷的藝術呈現。在作品中,男女舞者都被賦予了雙重角色,既是作為軍人和軍嫂保家衛國,也是作為丈夫和妻子共筑溫馨的小家。但人生自古難兩全,從二人一段交織的雙人舞我們能清楚的看到男舞者所展現的一心為國的堅定與女舞者對于丈夫職業從不解到支持的妥協與敬佩。整部作品沒有槍林彈雨的戰爭場景,而是以舞者無言的身體語匯舞出大美的境界,更是與現實生活中夫妻二人之間的糾葛與交流的一場超越現實時間與空間的聯動。從側面襯托出軍人的偉大與血性。而《八女投江》(2011年)同樣呈現的是人民子弟兵對國家的捍衛和赤誠的熱愛,用舞蹈語匯呈現出8名女官兵彈盡的情況下,她們面對日偽軍逼降,誓死不屈,毀掉槍支,挽臂涉入烏斯渾河,集體沉江,壯烈殉國的情懷。相較于《夫妻哨》聚焦于從小家向“大家”的輻射與關聯的創作角度,《八女投江》則是基于女戰士的視角直觀呈現軍人在戰場上的不屈與拼搏。但二者仍共同指向對軍人英雄形象的塑造。
由此可見,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塑造在反映真實與現實生活中的真實之間形成了一條隱形的連接線,在跨時空的維度中將二者緊密的連接起來,不僅凸顯舞蹈自身所具有的藝術價值,也實現了藝術與生活之間的共渡。同時,時至今日,軍旅舞者以國家主流文化的建構者、軍隊文化的重要表現者和新時代文藝思潮的探索者三重身份,進入到強軍文化建設中。一方面軍旅舞者們承擔著國家民族話語層面的文化傳播[1];另一方面通過舞蹈語匯、舞臺將藝術與現實跨時空連接,以此實現“宏大”敘事。因此,在當今的宏大敘事中往往是對自己所屬的部落、民族或國家和整個世界的發展歷程和未來持樂觀態度。宏大敘事可以是部落的、或民族的、或人類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一種發展趨勢的概括,今天的宏大敘事主要還是國家的或某種強有力的意識形態的產物[2]。
2015年由解放軍藝術學院舞蹈系所舉辦的“軍旅舞蹈劇目創作”學術研討會中,現任北京舞蹈學院副院長許銳對軍旅舞蹈的概念和界定提出概括性觀點,他認為軍旅舞蹈的概念和界定主要包括狹義的軍旅舞蹈和廣義的軍旅舞蹈,狹義的軍旅舞蹈指作品題材上是對軍隊生活和作戰場景的直接呈現;廣義的軍旅舞蹈的題材選擇則是基于軍人的視角,反映軍旅文化的多樣性和內在情懷。同時具體闡釋了廣義的軍旅舞蹈內在情懷的三個層面:一是人的層面,即軍人與身邊人群在個體層面的喜怒哀樂與愛恨情仇;二是家國層面,即軍人天職對家國的愛護,甚至奉獻犧牲;三是天地的層面,即軍人對超越國家層面的人類的價值世界的感悟與思考,其中貫穿著“家事——國事——天下事”的文化脈絡[3]。縱觀軍旅舞蹈的發展歷程,從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反映現實武裝革命斗爭的《打騎兵舞》(1935年)、《兄妹開荒》(1943年)等作品到五十年代新中國成立之后舞蹈思想解放的《戰士游戲舞》(1951年)、《陸軍腰鼓》(1954年)等作品到六十七年代文革前后軍旅舞蹈的創作不僅顯現當代舞特征,更是反映軍隊的寫實生活,包括《魚水情》(1971年)、《草原女民兵》(1976年)等作品再到八九十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的實施,多元文化為舞蹈帶來不同形式的變化,其情感內涵開始有別于之前謳歌抗戰英雄之情而站在人文關懷的角度對國家的發展進行表達,同時開始與現代舞、民族民間舞融合,改變傳統的軍人舞蹈形象,產生出《黃河魂》(1987年)、《再見吧!媽媽》(1980年)等作品再到新世紀,軍旅舞蹈的創作在前人的基礎上向著縱深發展,不僅在強軍文化的指引下表現當代強軍風采,也站在多種視角表現軍人的英雄形象,呈現出大批如《鐵道游擊隊》(2010年)、《夫妻哨》(2015年)等作品,顯現從新中國成立前革命紅色歌舞的樸拙與激情交融,到新中國成立后的寫實與創意并舉,一方面體現在“英雄主題”與“時代主題”上,另一方面也體現出創作主體的審美自律,從對“蘇聯模式”的模仿到革命的現實主義與革命的浪漫主義“兩結合”的自覺表現[4]。
《夫妻哨》作為當代軍旅舞蹈的組成部分,體現出廣義的軍旅舞蹈所蘊含的情懷內涵,即在表達人文關懷的基礎上蘊含著濃烈的愛國主義情懷于其中。在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妻子對丈夫工作從最初的擔憂、不認可到逐漸接受最后與丈夫共進退的情緒變化,用極具寫實風格的手法將偏遠哨所夫妻忍受孤獨守衛國家的孤獨感和大愛之美融于作品之中。該劇的編導曾分享她的采風經歷:“那座哨所建立在一座小島之上,交通不便利,道路也多為山路,崎嶇不平。我們去的那天晚上遇上大雨,雨打在他們搭建的房子上啪啪作響,丈夫和我們說他要去巡視一圈,不知道島上因為雨水會有什么樣的突發狀況,而妻子則在家中陪同我們。可以看出夫妻二人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天氣和這樣的生活,回來后我們便把哨所夫妻的真實生活進行藝術加工編創成了這部作品。”由此可見,作品不僅是為了反映偏遠哨兵的工作生活,更多的是對哨兵無怨無悔守衛國家的以國為先的體現。關照當今的軍旅作品,無論是以人文關懷為主體或是極具民族特色,所呈現的是某地人民的真實生活,究其根本是將國家放在首位的忠誠表達及在總方針的指導下多民族共通共洽的深刻內涵。這也凸顯出21世紀以來,軍旅舞蹈以其獨特的內涵應和著“新舞蹈”現實主義的歷史傳統精神,通過在題材、體裁、敘事、語言等舞蹈內容與形式兩方面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在政治審美化的要求和審美政治化的創作之間實現平衡,成為主旋律舞蹈的重要組成內容[4]。
人類的藝術發展史,也是人類的社會發展史和文明思想史,舞蹈藝術這門最具抒情性、概括性的表現性藝術,總是伴隨著人類文化的衍展而不斷前行,一個時期的舞蹈思潮,能折射出當代社會的品格和精神,反映出人們所處的時代的審美和理想。正如蘇珊·朗格對藝術的闡釋:藝術是人類情感符號的創造,承載著人類普遍情感的抒發和表現。在當代軍旅舞蹈的創作之中,“正大氣象”[5]作為作品含義表達的審美追求一直蘊含于舞蹈的創作路徑中,其所強調的雅正、光明之美及崇高陽剛之美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與浪漫主義情懷。因此,軍旅舞蹈的舞蹈語匯具有明顯的指向性、符號性,從而更好的塑造具體的人物形象或真實事件,是一種“正能量”的表達。其動作承載著多元化的意義,所呈現的舞蹈的現實性與審美性也是相融共生的,是一種表意優先[6]的舞蹈類型。如《夫妻哨》中那段極具難度又流暢自然的雙人舞,從“撫摸”嬰童的動作到妻子“踩”在丈夫的膝蓋上推開窗等動作,在兼容了雙人舞與托舉的基礎上二人將年輕夫妻帶著幼兒的真實生活展現得淋漓盡致。彼時,編導在這一段雙人舞的編創之中融入了“人性”的光輝,其不僅只是對哨兵夫妻生活的真實刻畫,更重要的是體現生命的傳承,在這個堅守祖國的軍人家庭里,新生命的誕生和生長也可以從側面反映出對軍人精神的延續。同時也將軍旅舞蹈中的形神關系表現了出來。
在舞蹈美的視域之中,最重要的形與神之間的關系。要達到以形寫神、形神兼備、形神統一、形神靈動的逐級遞增并非易事。尤其是當下軍旅舞蹈的創作,編導的視野更多的是聚焦于如何敘事,表現真實,其所呈現的內容為了完整呈現真實故事而往往容易忽略舞蹈的美感及身韻。究其根本,舞蹈仍是一門身體的藝術,在追求敘事的基礎上仍要維持抒情的平衡。避免進入舞蹈創作的“長于敘事,拙于抒情”或者“長于抒情,拙于敘事”兩個極端,要維持敘事與抒情之間的平衡,達到形神共渡。
綜上所述,當代軍旅舞蹈創作題材的選擇是基于“活在當下,以人為本”的主旋律而進行創作,不同于以往對革命事件的真實反映,當下的舞蹈創作更加聚焦于人本身,在反映人文關懷的基礎上將宏大敘事的功能隱喻其中。最終仍是回歸于愛國、敬國的歸屬。然無論其情感表達如何,舞蹈的藝術特性是不會改變的,舞蹈之美—形神兼備、氣韻生動等審美特征都蘊含于當代軍旅舞蹈的創作之中。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和審美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