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鵬程?孟楠
摘要:在分析關于民族話語的概念與意義、民族話語建構歷史性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梳理了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構建民族話語的研究情況,認為其具有有利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的充實與創新,有利于深刻理解民族話語構建的重要性等意義。有關研究存在的問題是多數成果停留在事實的陳述以及經驗總結的層面上,對文本的內在構成等研究不足。下一步應加強對馬克思民族話語理論基本概念的闡釋與溯源研究,加強對有關歷史文本的系統性話語分析,突出構成要素分析,注重理論價值的提煉及歷史經驗的總結。
關鍵詞:抗戰時期;新疆;意識形態話語;民族話語;構建
中圖分類號:D633;D2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6916(2021)07-0005-05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9年9月27日召開的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強調:“要加強民族領域基礎理論問題和重大現實問題研究,創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族理論政策的話語體系。”[1]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族理論政策的話語體系作為國家意識形態話語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各族人民的國家認同與民族身份的認知具有重要影響。中國自古以來就是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各個民族在長期的共同生活與共同抵抗外來侵略的過程中,形成了自覺的中華民族實體。中華民族在由自在向自覺轉變的過程中,中國共產黨發揮了不可替代的推動作用,尤其是在1931—1945年的抗日戰爭時期。
新疆地區作為多民族聚居的邊疆地區,民族問題由古至今一直都是重大問題。正是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的革命實踐活動,讓原本在新疆地區影響不夠廣泛的“中華民族”概念逐漸深入到各族人民的心中,掀起了支援抗戰前線的高潮,也為豐富黨的民族理論政策提供了實踐經驗。值得注意的是,中共在新疆的活動受到盛世才政府以及不宣傳共產主義、不公開黨員身份、不發展黨的組織的“三不”原則限制。他們往往采用化名的形式,參與新疆省政府的各項工作。在艱難復雜的客觀條件下,中共在新疆進行革命活動的同時,構筑了一整套邏輯互嵌且能夠有效動員各族人民的民族話語體系。
話語從本質上來說是意識形態價值體系的表象陳述,蘊含著社會主體的價值指向表達。民族話語從廣義上來說是包括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話語體系在內的價值符號系統表述,從狹義上來說是對人們共同體概念的意義指向表達。民族話語能對人們的民族認知與國家認知的塑造產生極為深刻的引導作用,并在多民族地區的政治生活中發揮著極為重要的影響。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地區的民族話語建構,對于凝聚各族群眾的力量,推進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建設,形成強烈的中華民族認同,支持抗日前線軍民,具有重大的作用。
一、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對民族話語的構建研究現狀
(一)關于民族話語的概念與意義研究
話語(discourse)即權力,貫穿于法國著名思想家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的全部著作。福柯說:“話語是由符號構成的,但是話語所做的,不止是使用這些符號以確指事物,”[2]“話語是描述某種共同的對象、陳述方式、概念或主題的陳述的結合。”[3]福柯認為話語之所以是權力,是因為話語是人為“制造”與“建構”的結果,它本身是人類實踐的產物,“在每個社會,話語的制造是同時受一定程序的控制、選擇、組織和重新分配的,”[4]而人所接受的一切知識體系都是通過“話語”所得到。諾曼·菲爾克拉夫(Norman Fairclough)延續了福柯對話語的論述,他認為:“話語不僅是表現世界的實踐,而且是在意義方面說明世界、組成世界、建構世界,”[5]“話語”對人的社會生活的構建功能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身份功能(identity function)、關系功能(relational function)和觀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話語不僅是符號的表現形式更是一種社會實踐,不僅能夠影響人們的社會關系、知識體系以及信仰體系,也讓話語主體的社會身份在話語的傳播與實踐中逐漸得以實現。“民族”作為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性產物,其具體的內涵是動態發展的過程,其包含的價值意義對人類社會本身產生了重要影響。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在《想象的共同體》[6]中認為,民族是民族主義構建下的產物,而報紙、小說的廣泛傳播是現代民族國家構建國家想象的重要途徑,正是這種帶有強烈意識形態的“話語”內容,建構了人們想象中的國家共同體。
現階段學界針對民族話語概念的研究相對薄弱,研究的學者也只有少數。潘寶[7]回溯了民族話語產生的歷史過程,認為民族話語是現代性意義的社會性存在,是以追求經濟利益為存在本質的,不僅能夠為個體提供歸屬感與確立社會意義,也會在進行意義表達的過程中產生社會權力。毛穎輝[8]認為民族話語是通過文本表達的方式與民族意識相關的社會認知,其后他與賀碧霄[9]作了相對清晰的概念界定,認為“民族”的意義以及圍繞“民族”所展開的一系列的意義實踐是在話語的范圍內被建構的,民族話語是具有一定規律的針對民族內涵的文字或者言說。雖然缺少了民族話語系統性的概念界定,但是其作為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話語以及國家意識形態話語的重要性,已被廣泛認知。由此學界針對國家民族話語,即“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話語的內涵及其重要性進行了廣泛且深刻的研究。
自西方的民族國家概念傳入近代中國以來,中國的有識之士提出了“中華民族”的話語表達,找到了適合中國本土的國家民族話語表述,自此“中華民族”話語成為國家民族話語體系的核心組成部分。該詞最早是梁啟超在1902年所作的《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中所提出的,但此時“中華民族”一詞的使用范圍僅僅局限在上層精英的表達中,直至抗日戰爭時期“中華民族”一詞才得以廣泛傳播。1939年顧頡剛在《“中國本部”一名亟應廢棄》中,強調使用“中華民族”一詞的正確性,并且強烈批評了例如“中國本部”這樣一詞的使用者,“帝國主義者,造出了幾個分化我們的名詞,……大家日日在嘴里說,又在筆下寫,這幾個名詞就起了極大的分化作用,仿佛真把土地和人民劃成了若干部分。”[10]馬戎[11]認為中華文化是中原文化與周邊地區各民族文化長期交融匯聚的結果,以“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框架更能夠理解各民族共同發展的歷史發展脈絡,他以討論顧頡剛《中華民族是一個》的文章為線索,認為在中華民族的視野下“民族”一詞要謹慎使用,它對人們的國家認同是具有重要影響的,“一些關鍵性的話語和概念(如‘民族’)確實存在如何引導人們去理解現存問題、矛盾的思路問題”[12]。在系統分析中國一系列的社會問題與民族問題后,他提出要“在社會實踐的基礎上,重新構建關于中國民族話語體系”[13]。青覺、徐欣順[14]認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是對中華民族這一約定俗成的習慣性用語的內涵豐富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全體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秉持共善價值規范的復興凝聚心態,鑄牢該意識要建立在教育傳播國家認同的知識理論基礎上,即“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話語內容,以形成集體尊嚴。郝亞明、趙俊琪以“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話語分析為核心,認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是“以共同體視域對民族國家理論體系民族概念的超越……是與命運一體的強調,又是對共同體紐帶的強調”[15]。佟德志通過分析《鄧小平文選》《江澤民文選》《胡錦濤文選》以及《習近平談治國理政》中有關解決民族問題的重要表述,對其中帶有“民族”的段落分別進行了詞頻統計,得出了“中國”“中華民族”“人民”等排名前20個重點關聯詞,他認為“中華民族話語體系即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以中華民族為指稱,以國家統一、民族團結為導向,以各民族共同發展為目標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族話語。”[16]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發現在“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國家民族話語表述下,人們的國家認同以及民族身份認知二者的意義內涵達成了統一。但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民族話語的具體概念缺乏明確的學術界定,不同的表達之間缺乏邏輯關系,導致民族話語中核心話語表達的邊界是相對模糊的,中華民族話語、民族話語以及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政策話語等表達是相互混用的狀態。
(二)關于民族話語建構歷史性的研究
民族話語的構建是一個歷史性的發展過程,中國共產黨作為國家民族話語的構建主體,對各族人民形成現代的國家民族認同起到了極為重要的推動作用。民族話語的構建研究,從廣義上來說是對話語建構的主體、客體與本體三者的互動關系的研究,從狹義上來說是對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的構建研究,以上均離不開構建過程的歷史性研究,歷史研究是民族話語構建研究的核心領域。現階段學界對于民族話語構建的歷史研究雖然取得的一定成果,但依然存在薄弱區域。
一是以中國共產黨對于民族話語的建構實踐與歷史意義展開研究。青覺與趙超[17]分析了黨在抗戰時期圍繞“中華民族”一詞構建一整套話語體系的過程,并且批判與之相爭的國民黨宗族論的“中華民族”話語體系,以《人民日報》的文本為研究中心,分析了黨的“中華民族多元一體”話語體系的構建歷程,認為“中國共產黨的‘中華民族多元一體’話語具有明確的現實指向性,并通過社會化渠道將這一話語轉化為了大眾話語”[18]。黃斐[19]從話語的內涵與構建主義的哲學意義出發,認為中國共產黨的話語體系的構建邏輯,對內體現了時代性的動態發展過程,對外體現中國特色的民族性。陳建樾[20]分析了1937年至1950年前后,黨中央的民族政策相關文本,認為中國共產黨的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正是通過長期地實踐與不斷完善,形成了一個包括“多民族國情的厘定、歷史上民族關系的評價以及制度安排所依憑的理據”且能夠系統地詮釋與解決民族問題的話語體系。
二是討論黨的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詞匯,認為其詞匯意義內涵不斷發展的過程也是黨的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不斷深化豐富的過程。盧陽凌冰、王建華[21]以“少數民族”一詞的概念演化與實踐為切入點,認為中共自1921年至1949年以民族平等為原則,將“兄弟民族”的表述融入到“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話語體系之中,將少數民族的上層階層均團結到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之下與中華民族共同體之內。俞祖華整理了中共二大至十九大歷屆黨代會與中央全會的文獻,分析以“中華民族”“民族復興”為核心詞匯的內涵的豐富過程,他認為:“中共對‘中華民族’‘民族復興’話語進行了獨特的、持續的、創造性的建構,引領了全體中國人民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不懈奮斗的歷史進程。”[22]曹威偉、劉新春以黨的“民族復興”話語體系構建歷程為切入點,認為新中國成立七十年多年來為了符合時代的需求,“民族復興”話語的具體表現形式雖然不停地演化,但是其中華民族復興的精神內核卻一直在豐富與深化,“中國共產黨建構的‘民族復興’話語為記憶和塑造中華民族形象、建構國民認同與聚合國家向心力提供了重要載體。”[23]王軍、張艷嬌[24]以反對“大漢族主義”與“地方民族主義”為關鍵詞,系統整理了黨中央處理民族工作的相關文獻,認為不同的歷史時期,雖然反對兩種民族主義的表述形式不一,但其一直以來均是中國共產黨民族話語體系的核心組成部分。
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國家民族話語體系的構建與中國共產黨的民族政策話語體系的構建,在一定程度上是相輔相成、同步發展的,中國共產黨作為國家民族話語的主要構建者與實踐者,在形成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話語體系的同時,也推動人們形成現代的民族國家意識。現階段民族話語建構的歷史性研究,在研究方法上,主要以中共解決民族問題相關的政策文本為基礎,進行歷時性的概念對比分析,也有部分學者用Nvivo算法對其重點關聯詞進行定量分析,探討民族話語中重點詞匯的演化與民族話語體系的豐富。從研究內容上來說是豐富的,多聚焦在分析話語的主體、內容、策略等構建要素上,也對與之相競爭的話語內容的互動進行了分析,但筆者認為以上學者的研究多是聚焦在黨的民族政策文件上,對于其后的意識形態話語內容的剖析是比較缺少的,對于黨在民族政策話語所生成的具體實踐語境的討論也是缺乏的。民族政策話語是政黨的民族理論的表相,政策話語表相的轉變也體現了指導理論本相的發展,黨的民族政策話語的演變與實踐推動了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中國化,在上述論文中,對這一過程的討論是不充分的。以上論文對于民族話語的建構討論往往是以國家為單位進行的,缺少具體場域下對中國共產黨民族話語體系生成語境及構建過程的討論,并沒有討論黨在多民族地區的實踐過程中所產生的地方性的詞匯,這些詞匯又是如何豐富黨的民族話語體系,這一互動過程的研究是缺失的。
(三)關于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構建民族話語的研究
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地區對民族話語構建,是其在新疆進行革命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宣傳、踐行“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民族話語,將民族平等的政治理念貫穿于中共在新疆的革命實踐中。雖然現階段學界關于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進行革命活動的研究成果眾多,但對于建構民族話語的研究成果卻是較少的。
一是以分析抗戰時期俞秀松、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茅盾等中共黨員在新疆進行革命活動的歷史文稿為基礎,研究民族話語建構的具體內容與歷史意義。中共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委員會黨史研究室所著的《中共新疆地方史》(1937年—1966年4月),認為中共黨員在《新疆日報》《反帝陣線》與《新芒》等報刊上發表的文章中,蘊含著新民主主義與民族平等的思想,動員各民族聚集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旗幟下,共同抗擊日本侵略者。朱培民在《新疆革命史1933—1957》中,以1933—1957年在新疆活動的中共黨員的大量文稿為基礎,分析中共在新疆構建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特點與歷史意義,認為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的話語實踐,主要體現在號召各族人民群眾抗日募捐、發動新疆新文化運動與構建新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陸維天對抗戰時期茅盾在新疆地區開展新文化運動期間發表的文稿進行了整理,認為他的文稿“攝取各民族固有文化的精華,傳承‘五四’新文化、左翼文化的優良的、戰斗的傳統”[25],并廣泛地團結了新疆的各族人民。巴臺[26]整理了俞秀松、陳潭秋與鄧發等人解決民族問題的文稿,認為中共的民族話語強調了新疆民族問題的重要性,包含著處理民族問題的具體措施,在構建民族話語的實踐中,中共在新疆培養了民族干部,改善了各族人民的生活,增進了各族人民親密團結。陳斌的博士論文對俞秀松在新疆的相關文稿進行了系統的總結整理,認為俞秀松在新疆工作期間,堅持“‘以民族為形式,以馬列為內容’開展工作……以解決‘民族問題’為重點,不斷豐富和完善了中國共產黨的統戰思想”[27]。
二是以新疆地區中共領導的社群組織為研究對象,分析其民族話語的構建方式與歷史經驗。任俊宏[28]對八路軍駐新疆辦事處所開展的民族工作的歷史貢獻與經驗教訓進行了總結,強調中共在新疆采用多民族語言的形式,促進新民主主義思想的傳播,擴大了黨在新疆的革命影響力。馬斌鋒在碩士論文中系統地分析了八路軍駐新疆辦事處如何以民族話語傳播馬克思主義,認為“在新疆工作的共產黨員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團結、教育、影響著周圍的群眾”[29]。潘理娟、毛穎輝[30]以1938年2月至1943年1月的《新疆日報》為研究對象,借用福柯的話語理論,討論盛世才控制的《新疆日報》的省內板塊內容與中共主導的國家新聞內容,兩者之間的互動斗爭過程,認為斗爭的實質是中共主導構建的“以愛國主義為中心的國家話語框架”與盛世才“獨裁的地方話語框架”的斗爭。楊麗、姜勇與馬斌鋒[31]認為,中共通過新疆學院踐行“以民族為形式,以馬列主義為內容”的民族話語,提高各族學生抗日救國意識,開展抗日救亡實踐活動,培養了新疆各民族第一批進步青年。余林[32]以抗戰時期的新疆民眾反帝聯合會為研究對象,認為反帝聯合會在中共的主導下進行二次重組,成為影響最為廣泛的群眾團體,中共通過該組織向各族人民宣傳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支援抗戰前線,鞏固了抗戰大后方。王勝、謝貴平通過詳實的檔案材料,系統分析了反帝聯合會所主導的新疆寒衣運動的特點與意義,認為由中共發起、領導的寒衣運動的實質就是一場愛國主義運動,“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深受愛國主義教育熏陶的新疆各民眾,其思想覺悟和國家認同感得到了增強。”[33]值得注意的是,中共宣傳民族話語主要是以報紙、話劇、漫畫、標語等人民喜聞樂見的多種形式。
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關于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對民族話語的構建研究,雖然整理了大量的歷史文稿,但多數研究只是停留在事實的陳述以及經驗總結的表層上,并沒有討論文本的內在構成,即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思想。只有個別學者從地方性話語與國家性話語競爭的角度,揭示中共與盛世才政府內在的意識形態話語競爭,也只有少數的研究利用話語分析的方法,分析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構建的民族話語對各族人民群眾的影響及其二者的互動關系,但是這樣的研究是遠遠不夠的。
二、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構建民族話語的研究意義
(一)理論意義
一是有利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的充實與創新。對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構建的民族話語體系,以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學說為指導,以西方話語理論為分析方法,對其話語構建的理論來源、構建主體、內容、策略以及特點進行系統的學理分析,有助于豐富和完善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研究。對黨的民族理論實踐過程進行深度的挖掘,能為今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的內涵提供新的內容與借鑒。切合當時的話語語境與歷史現實,理解中共如何通過“國家民族話語”的構建,推動新疆各族人民產生現代的國家民族認同,能為夯實黨的民族政策話語體系提供新的視角。
二是有利于民族話語體系內的關鍵表述的清晰化。由于中文的豐富內涵,民族主義話語、民族話語、中華民族話語以及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話語等表述的界限與邏輯關系是相對模糊的。將民族話語的構建放置在具體的場域中進行探究,有助于了解以“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國家民族話語體系的深刻內涵,也有助于把握民族平等的框架下國家民族話語與各民族的個性話語表達的統一性與差異性。
(二)現實意義
一是有利于深刻理解民族話語構建的重要性。民族話語的構建不僅是說什么的問題,還涉及怎么說以及構建怎么樣的渠道去說,它是一個復合的辯證問題。中共在新疆構建民族話語的過程中,使共產主義理論特別是毛澤東思想在新疆地區有效傳播,為新疆的和平解放奠定了一定的政治基礎,也是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在新疆地區建設與實踐的結果。這為理解構建黨的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的重要性提供了歷史經驗,有助于反擊在民族研究領域淡化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以及否認中華民族的歷史性與發展性等問題,牢牢掌握新時代西北邊疆治理研究的話語權。
二是有利于為多層次、全方位、立體式講好新疆故事提供理論的依據。講好新疆故事,是在新疆構建中國特色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的重要途徑。作為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實踐,抗戰時期黨在新疆的國家民族話語構建不僅印證了其民族理論的科學性與人民性,其全心全意為各族人民服務的精神面貌也為各族人民認同和牢記,深入挖掘這一重要的歷史文化資源,能為講好新疆故事提供有力的歷史證據,也有助于為深入開展文化潤疆工程提供歷史經驗。
三、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構建民族話語的研究展望
(一)加強對馬克思主義民族話語理論基本概念的闡釋與溯源研究
要考察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構建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話語體系,離不開馬克思、恩格斯、列寧與斯大林對于民族理論中核心概念的剖析與考辨,更離不開抗戰時期的中共中央的正確領導及實踐。挖掘這些核心概念,要對其進行共時性的概念分析和歷時性的演化分析,這有利于分析界定中華民族話語、民族話語、民族主義話語、中國特色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等關鍵性表達的具體內涵,有助于梳理清楚不同表達間的邏輯關系,有利于更深刻地理解中共在新疆構建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話語體系的內容與意義。
(二)加強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構建民族話語的過程中所發表文本的系統性話語分析
該文本是以中共針對處理民族問題相關文稿中重點關聯詞為核心的特定文本,例如:號召各族民眾支援抗戰前線的俞秀松、林基路、毛澤民、茅盾、黃火青等人的相關文稿,中共發表在《反帝陣線》、1937—1942年的《新疆日報》《新芒》《新疆青年》《女聲》及《綠洲》等報刊上的文稿,應對以上材料進行充分地文本分析與文獻研究,分析中共進行話語表達的社會情境;文章作者為何要如此選擇文本符號;為何要依據中華民族“多元一體”及民族平等的敘事邏輯構建文本;文本所傳達的表述性信息與默示性信息以及二者之間的互動關系;借鑒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學說與西方話語理論的研究成果,關注文本作者所處時代的一般性話語與社會情境,以相關歷史材料為支撐,展現不同話語思想的交鋒與斗爭,重點揭示中共在新疆構建馬克思主義民族政策話語體系的歷程中,所遭受的客觀挑戰與產生的重要影響。
(三)加強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構建民族話語過程中的構成要素分析
話語體系的構建過程,不僅僅在于傳播與宣傳文本的內容,更在于文本構建過程中如何聚焦話語的構建對象、話語的構建路徑及話語的構建特點等關鍵要素。由此需要借用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學說與西方的話語理論,對這一歷史過程進行充分的學理分析,特別是中共在新疆深入人民的工作方法、民族形式的通識表達、豐富多樣的宣傳方式以及凝聚人心的價值建構,以深刻理解中共在多民族聚居地區構建民族話語的艱辛歷程和重要貢獻。
(四)加強抗戰時期中共在新疆構建民族話語的理論價值的提煉及歷史經驗的總結
民族話語的構建,其本質是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在解決民族問題領域的深化,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我們黨一步步走過來,很重要的一條就是不斷總結經驗、提高本領,不斷提高應對風險、迎接挑戰、化險為夷的能力水平”[34]。下一步的研究,應深刻分析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是如何在中共的獨立實踐與自主的話語傳播中實現了中國化;新疆地區的中共黨組織是如何在黨中央的領導下,激發新疆各族人民的愛國意識,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總結新疆地區的革命實踐中,中共如何形成了一整套的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與政策的話語體系。以上歷史實踐的經驗總結,能為當今治疆方略的完善提供借鑒,能為落實文化潤疆政策以及完善黨的馬克思主義民族話語體系,提供借鑒與參考。
參考文獻:
[1]習近平.在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的講話[J].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公報,2019(29).
[2]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知識考古學[M].謝強,馬月,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8:62.
[3]吳猛,和新風.文化權力的終結:與福柯對話[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205.
[4]米歇爾·福柯.話語的秩序[M]//許寶強,袁偉.語言與翻譯的政治.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3.
[5]諾曼·費爾克拉夫(Norman Fairclough).話語與社會變遷[M].殷曉蓉,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3:60.
[6]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M].吳叡人,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7]潘寶.民族話語權力建構與再生產[J].青海民族研究, 2014(4).
[8]毛穎輝.民族意識與話語實踐——以《新疆日報》民族報道為例[J].新聞大學,2012(4).
[9]毛穎輝,賀碧霄.斷裂與延續:“9.25”起義前后《新疆日報》(漢文版)的民族話語轉換[J].新聞大學,2015(2).
[10]顧頡剛.“中國本部”一名亟應廢棄[N].益世報,1939-01-01.
[11]馬戎,鄭惠元.歷史演進中的中華文化和中國民族話語[J].西北民族研究,2018(3).
[12]馬戎.如何認識“民族”和“中華民族”——回顧1939年關于“中華民族是一個”的討論[J].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2(5).
[13]馬戎.重構中國的民族話語體系[J].中央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17(2).
[14]青覺,徐欣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概念內涵、要素分析與實踐邏輯[J].民族研究,2018(6).
[15]郝亞明,趙俊琪.“中華民族共同體”:話語轉變視角下的理論價值與內涵探析[J].北方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3).
[16]佟德志.中國改革開放進程中的民族話語體系及其發展[J].民族研究,2018(4).
[17]青覺,趙超.一體之下的多元平等: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的中華民族話語構建[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9(1).
[18]青覺,趙超.中國共產黨“中華民族多元一體”話語的構建歷程及其邏輯——以《人民日報》文本為中心的考察[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1).
[19]黃斐.民族性與時代性的統一——話語建構視閾下中國共產黨的話語邏輯[J].理論月刊,2017(11).
[20]陳建樾.“建設一個中華民族的新社會和新國家”——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政策話語體系形成的歷史脈絡[J].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4).
[21]盧陽凌冰,王建華.中共話語體系中“少數民族”概念的內涵演進(1921-1949)[J].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19(11).
[22]俞祖華.中國共產黨對“中華民族”“民族復興”話語的構建——以中共黨代會與中央全會文獻為重點[J].河北學刊,2019(6).
[23]曹威偉,劉新春.新中國70年來中國共產黨“民族復興”話語的演進[J].理論導刊,2019(12).
[24]王軍,張艷嬌.中國共產黨反對兩種民族主義的話語邏輯與歷史脈絡[J].西北民族研究,2020(1).
[25]陸維天.茅盾與抗戰時期的新疆新文化運動——紀念茅盾誕辰一百周年[J].西域研究,1996(3).
[26]巴臺.20世紀30年代共產黨人解決新疆民族問題的主張與實踐[J].新疆社科論壇,2001(4).
[27]陳斌.俞秀松革命生涯和思想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9.
[28]任俊宏.抗戰時期“八路軍駐疆辦”民族地區工作述論[J].貴州民族研究,2016(3).
[29]馬斌鋒.八路軍駐新疆辦事處在新疆傳播馬克思主義研究[D].烏魯木齊:新疆大學,2018.
[30]潘理娟,毛穎輝.作為方法的“抗戰”:盛世才與“特殊統一戰線”時期的《新疆日報》[J].新聞大學,2016(4).
[31]楊麗,姜勇,馬斌鋒.抗戰時期新疆學院馬克思主義思想政治教育及歷史貢獻[J].新疆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社會科學版),2018(3).
[32]余林.新疆民眾反帝聯合會在新疆傳播馬克思主義研究[D].烏魯木齊:新疆大學,2018.
[33]王勝,謝貴平.抗戰時期新疆民眾的寒衣運動及其歷史貢獻[J].新疆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3).
[34]習近平在黨史學習教育動員大會上強調? 學黨史悟思想辦實事開新局? 以優異成績迎接建黨一百周年? 李克強栗戰書汪洋趙樂際韓正王岐山出席? 王滬寧主持[J].當代黨員,2021(5).
作者簡介:曾鵬程(1998—),男,漢族,廣東深圳人,單位為新疆大學歷史學院(西北少數民族研究中心),研究方向為馬克思民族理論與政策。
孟楠(1961—),男,漢族,新疆烏魯木齊人,博士研究生,新疆大學歷史學院(西北少數民族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新疆歷史、西北邊疆治理史。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新疆歷史問題研究專項項目“新疆各民族交流融合史研究”(編號:19VXJ015)的有關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