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東 星
(河南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 河南 開封 475001)
土地改革后,農村社會發生的最大變化是作為剝削階級的地主被徹底打倒,農民成為土地和基層社會的真正主人,中國共產黨實現了“耕者有其田”的莊嚴承諾[1]40-45。土地與革命的關系是近代革命史上的重要問題,任何一種革命勢力、革命政黨的成功都離不開農民的支持,而獲得農民支持的重要前提就是滿足其獲得土地的強烈愿望。中國共產黨一經成立,便十分重視農民的土地問題。進行土地改革、實現“耕者有其田”一直是中國共產黨在不同時期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主線。1950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以下簡稱《土地改革法》),是新中國土地改革的指導綱領,土地改革運動由此在神州大地上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至1953年,除新疆、西藏等少數民族地區和臺灣外,全國三億多無地或少地農民獲得了約七億畝土地和其他生產資料。這次土地改革運動是執政黨中國共產黨“耕者有其田”政策在新老解放區的成功實踐,極大地提高了農民的生產熱情,為農村農業的發展和國家的工業化建設打下了良好的基礎[2]575。
中國革命的實質是農民革命,土地問題是農民革命的核心。在近代歷史舞臺上,誰解決好了土地問題,誰就能獲得農民的支持。“如何分配土地、分配給哪些人土地”是中國各革命勢力、革命政黨需要仔細思索解決的重要問題。舊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既有太平天國《天朝田畝制度》高呼的“天下人同耕天下田”;也有孫中山在三民主義綱領中提出的“實行社會革命”,即平均地權,節制資本;還有南京國民政府實行的“二五減租”和“土地陳報”[3]42-45。但是,這些口號都脫離了實際,無法滿足農民獲得土地的要求。然而,不可否認,這些口號和綱領都給中共制定土地政策“提供了啟發”[4]173。
斯大林認為,誰不背棄農民誰就應當努力地解決土地問題[5]3。因此,“唯一的辦法就是奪取地主的全部土地,只有這樣才能把農民運動進行到底。”近代以來,農民受到地主階級、帝國主義以及官僚買辦階級的三重壓迫,所受之害甚深。農民作為“中國革命的主力軍”和“無產階級最可靠的同盟者”,最關心的就是土地問題,土地是他們謀生的重要工具。為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中國共產黨在不同革命時期靈活斗爭,實行不同的土地改革政策,體現了高超的指揮斗爭藝術[6]21-23。如井岡山革命根據地開辟以后,在毛澤東的主持下,湘贛邊區制定了《井岡山土地法》。它是中共歷史上第一部民主類型的土地法,具有重要的教育啟蒙意義。又如1929年紅軍到達興國后,根據黨的“六大”關于土地問題的指示,制定了《興國土地法》,糾正了《井岡山土地法》中的不當部分。再如抗戰時期,為了鞏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把愛國士紳、地主及中間派作為中共統戰的對象。由此,根據地、游擊區不再沒收其土地,將政策改為“減租減息”,這樣就減輕了農民的負擔,激發了他們的抗日與生產積極性。再如解放戰爭時期,為了進一步爭取廣大農民,“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根據《五四指示》(1)1946年5月4日,中共中央發布《關于土地問題的指示》,簡稱《五四指示》。《五四指示》決定將減租減息政策改為沒收地主土地分配給農民。《五四指示》揭開了解放區土地立法的序幕,為實現耕者有其田的土地革命指明了方向。精神,1947年,中共中央頒布了《中國土地法大綱》,明確提出“耕者有其田”政策。但是,由于當時正處于國共雙方激烈的軍事斗爭階段,全國尚未完全解放,因此,《大綱》只在部分地區實施,國民政府控制的范圍則未能實行。
值得注意的是,從《井岡山土地法》中的“以人口為標準,男女老幼平均分配”,到《興國土地法》中的“田地以鄉為單位,按原耕形勢,抽多補少平均分配”[7]28-30,再到毛澤東在中共七大上說的“抗戰期間的‘減租減息’是‘耕者有其田’政策的先兆。我們先‘減租減息’,然后尋找適當方法,有步驟地達到‘耕者有其田’。前者是后者必要的一個過程。”[8]13由此可以看出,中共建國前出臺的所有土地政策與法令都是圍繞“耕者有其田”這個中心制定頒布的,它們的最終目標是實現“耕者有其田”。“耕者有其田”是中國共產黨各個時期制定土地政策的主線。1950年《土地改革法》第一條明確規定:“廢除地主階級封建剝削的土地所有制,實行農民的土地所有制”;第十條規定:“所有沒收和征收得來的土地和其他生產資料……統一地、公平合理地分配給無地少地及缺乏其他生產資料的貧苦農民所有”;第十一條規定:“分配土地,……用帛補調整方法按人口統一分配之。”[9]559這些都是對前幾部土地法中“耕者有其田”政策的最完整最充分的表述,新老解放區由此掀起了一場大規模土地改革運動[10]43-48。
1949年,新政協會議通過《共同綱領》,對土地問題做出規劃:“有步驟地將封建半封建的土地所有制改變為農民的土地所有制”“凡已實行土地改革的地區,必須保護農民已得土地的所有權。凡尚未實行土地改革的地區,必須發動農民群眾,建立農民團體,清除土匪惡霸、減租減息和分配土地,實現耕者有其田”[11]45-48。新中國成立后,國內形勢發生了巨大變化,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被推翻,新解放區的農民在政治上翻了身,但國家的經濟制度仍處在封建生產關系內,而且老解放區的土地改革“仍存新問題”。例如西華縣尹坡村民李貴三說:“48年西華解放后,外出逃荒的農民都回來了,俺們尹坡村民分到了土地,但是那些老財(地主)要反攻倒算哩,他們把俺們的地又收了回去。”[12]32旅大地區的一些農民認為,“人民政府好,就是糧食少。”原因是東北地區戰事結束后,返鄉農民回家后發現土地已被“分配完畢”。旅大地區則出現了“可分地不多,無法給予外出返鄉農民平分土地”的情況。上海地區甚至出現了“激進”征糧的情況,引發部分無地少地農民的不滿。這些問題的根本原因在于新老解放區還沒有實行徹底的土地改革。在這種情況下,如不對新解放區進行土地改革[13]708,不對老解放區的土地改革成果進行鞏固,那么中共就照樣無法贏得億萬農民的支持,就要面臨“退回去當李自成的危險”。顯然,這時候較為溫和的“減租減息”政策已無法滿足當時形勢和廣大農民的熱切要求,更不符合人民共和國的性質。因此,必須在新解放區和部分老解放區進行一場“暴風驟雨”式的土地改革,徹底摧毀封建地主階級存在的根基[14]68-78。
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國委員會第二次會議上,毛澤東就土地改革問題提出要求:“組成一條偉大的反封建統一戰線,像過好戰爭關一樣,過好土地改革一關。”[15]80中共七屆三中全會確立了土地改革的總路線:“依靠貧農、雇農,團結中農,中立富農,有步驟地有分別地消滅封建剝削制度,發展農業生產。”這意味著中國共產黨在土地改革時的統戰對象發生了重大變化:貧農、雇農成為主要依靠的力量和統戰的對象[16]6,而地主階級整體已不能作為團結對象,必須將他們加以改造,使其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這條路線的核心就是組成“一條偉大的反封建統一戰線”,“孤立地主階級”,為在新老解放區實行土地改革做必要準備。這樣一來,在新老解放區進行土地改革,實現中國共產黨“耕者有其田”的莊嚴承諾,也就成了歷史發展的必然。
劉少奇的《關于土地改革問題的報告》顯示:“建國前的幾十年,鄉村人口不到10%的地主和富農,占有約70%~80%的土地,而占鄉村人口90%的貧農、雇農卻只占有全國20%的土地。”[17]103-1061950年出臺的《土地改革法》,是指導新中國土地改革的綱領,使得各新老解放區的土地改革工作得以有章可循、有序進行。《土地改革法》中的土地再分配,主要涉及地主、富農和中農這幾個階層[18]62-65。
對于地主階級,并沒有采取“一棒子打死”的方法,而是采取“經濟上消滅,肉體上除罪大惡極外,其余保留”的靈活對待原則。《土地改革法》堅決徹底“廢除地主階級封建剝削的土地所有制”“沒收地主的土地、耕畜、農具、多余的糧食及其在農村中多余的房屋”。地主大量占有的這些生產資料,造成了農村社會中資源分配的極其不公,要將它們合理地再分配。但該法又規定,對地主階級要“同樣分一份地”。這實際上是給予他們悔過自新的機會和謀生的出路,將他們變成“社會主義下自食其力的勞動者”,顯示出人民政府寬大的胸懷[19]15-18;同時,還要保留其除“五大財產”之外的其他財產。根據歷史經驗,如果對地主采取“打草谷”式的過“左”方式,那么他們會一夜之間“淪為赤貧”,前后地位的巨大落差會激起他們的反抗心理,也會影響社會秩序的安定,對財富資源造成浪費和破壞。
對待富農,《土地改革法》則稱:除特殊地區外可以沒收其出租土地一部或全部,正常情況下要“保存富農經濟”。毛澤東解釋了這樣做的原因:(1)由于土地改革規模空前之大,只反地主而不動富農,可以更加孤立地主。(2)富農有其剝削的一面,但仍比地主階級進步。如果暫時不動他們,等到徹底打倒地主后再去動他們,可以減少土地改革的阻力。(3)富農與民族資產階級有密切聯系,而當時中共仍處于和民族資產階級的統一戰線中,為穩定民族資產階級,還是暫不動富農[20]119-120。采取正確對待富農的政策,仍將其作為農民階級的一部分,使他們得以安心生產,這是符合當時中國國情的[21]37。
對于中農,則要“團結”,保護其財產不受侵犯。中農是介于貧農和富農之間的農民,他們有自己的土地和其他生產資料,但一般不剝削別人或輕微剝削別人,主要靠自己勞動解決生活來源問題。以往的土地政策總是“男女老幼統一平均分配土地”,事實上把中農的土地也給抽走了,侵犯了他們的利益,打擊了他們的生產積極性[22]133。《土地改革法》要求中農的財產不得受侵犯,要使中農參加到當地農會中去,“擔任一定的領導工作”。這樣,既保護了中農的利益,激發了他們參加社會主義建設的積極性,同時也更好地帶動了貧雇農生產。
按照馬克思的觀點,農民階級“必定要隨著他們境況的惡化……而越來越緊密地靠攏無產階級”,而無產階級吸引農民的重要手段就是給予其物質利益----土地。對于中國近代以來的廣大貧苦農民來說,獲得土地進行生產是他們謀生的重要甚至唯一手段,要將“沒收和征收過來的土地,公平合理的分配給他們”[23]第6版。土地改革實際上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一種農村社會資源再分配,通過土地、農具、牲畜等生產資料的再分配,可以使資源配置更加公正合理,解放農村廣大生產力。同時,廣大農民生產出來的農產品也可以有力地支援國家的工業化建設[24]117-121。
謝覺哉在第一屆全國民政會議上指出:“目前農村里的廣大人民,有許多迫不及待的問題需要解決,各上級人民政府的工作要在廣大的農村實施,都非動員廣大群眾來做不可。”[25]100對農民進行教育,提高其政治覺悟,從而使土地改革成為群眾性的運動,這是中共的策略[26]57-63。(1)在黨中央的號召下,新老解放區的各級政府都派出土地改革工作隊深入農村,調查研究當地土地狀況,領導土地改革運動;同時,注意樹立典型、培養積極分子,動員發動廣大農民。一些地方還開展了讓苦大仇深的老農民訴舊社會之“苦”的運動,提高了農民的覺悟。(2)建立共產黨領導下的有中農參加、以貧雇農為核心的農民協會,以切實保護他們的利益。(3)開展對農村地主惡霸的清算斗爭,沒收、征收他們的土地財產,分給無地少地農民,激發了他們參加政權、發展生產的愿望。(4)進行復查總結,確保土地改革成果的落實。下面,以東北和西北地區為例:
東北地區的土地改革工作早在解放戰爭期間就已開展起來。在中共中央“五四指示”的指導下,1946年8月29日,中共中央東北局發出《關于深入進行群眾土地斗爭的指示》,廣泛發動農民同地主進行斗爭。比如吉林省,這里的土地改革涉及了包括長春、永吉、九臺等地區在內的二十多個區,覆蓋7百萬人口,清算分地120萬畝[27]93-99。新中國建立后,東北局于1949年11月發布了《關于新區土地改革的指示》,要求在新解放區停止開展“減租減息”,轉向實行“耕者有其田”。《土地改革法》出臺后,東北局推行土地改革與農業互助合作運動相結合的“三步走”策略,并繼續開展“訴苦運動”(發動老農和出身貧雇農的解放軍指戰員及國民黨軍投誠、起義人員“算明白賬、傾訴苦水、思考窮根”),以配合土地改革工作。經過三個月的努力,新解放區土地改革工作順利結束。據當時統計:東北新老解放區土地改革后,“五百萬的貧雇農分得了大約兩千萬畝的土地”,平均下來,每位“北滿的農民得七畝土地,南滿地區的農民得三畝土地,多數農民能分到一頭牲畜”[28]第1版。
西北地區是少數民族聚居而且又較為集中的地方。土地改革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大事。1950年7月,西北軍政委員會第二次會議決定成立以習仲勛為主任的西北土地改革委員會[29]52,由它負責領導西北地區土地改革工作。習仲勛在給中共中央的報告中指出:一方面要“組織少數民族中上層人物參加土地改革工作”;另一方面要“寬大與鎮壓相結合”,對于“不拒絕土地改革的地主”,要“采取柔和政策,把打擊面縮小到最低限度”,給予其“生活上的適當照顧”。這種方法既可以孤立和打擊地主階級中罪大惡極者,又可以團結廣大農民。在習仲勛的帶領下,西北地區土地改革分三批進行,先是在陜西的榆林和西安、甘肅的慶陽、寧夏的鹽池等約730萬人的漢族地區進行。這樣做既可以實行土地改革,也可以對當地少數民族起到示范教育的作用,減少以后在這些地區實行土地改革的阻力。有了第一批地區土地改革的經驗,甘肅、青海和新疆作為第二批、第三批進行土地改革就順利得多,得以“穩妥推進、有序進行”,取得了良好效果。為了確保土地改革更加科學地推進,1951年,西北局先后發布了《對西安土仁寺土地改革中暫不分配的意見》《關于處理少數民族寺廟的土地的意見》[29]52,糾正土地改革中出現的一些“左”傾錯誤,使土地改革始終運行在正確的軌道上。至1953年,西北地區土地改革工作勝利結束,不僅加強了漢族與少數民族的關系,而且促進了西北地區社會各項事業的發展和進步。
此外,西南、中南、華東、華北等地區也都開展了類似的土地改革運動。經過土地改革運動,廣大農民的革命積極性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地主階級被徹底打倒,農民群眾實現了“耕者有其田”的愿望[30]115-117。
俄國十月革命后,蘇共在列寧的領導下對農村進行了土地改革,用暴力手段剝奪地主貴族的土地,滿足貧苦農民的土地要求,以爭取他們對無產階級的支持。這一做法成為中共和其他東歐國家效仿的方式[31]77。1950年的土地改革被稱作是“新中國鞏固政權的三大運動之一”(2)三大運動是指新中國成立初期的三次大規模政治運動,分別是抗美援朝運動、土地改革運動、鎮壓反革命運動。通過三大運動,鞏固了新生的人民民主政權。。這是中國自封建社會以來,在土地制度上進行的一次“波及范圍廣、持續時間長、影響力大”的改革。誠然,如果說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建立是完成了一場偉大的政治革命,中國人民從此獲得了民主自由的權利,那么新中國初期的土地改革則是一場偉大的經濟革命[32]37-41。土地改革完成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一項基本經濟任務----解決土地問題,摧毀了地主階級依靠血緣、財富建立起來的封建宗法關系,消滅了農民和政府之間的中介----地主鄉紳,從而使農民直接接受現代國家的管理,加強了國家對農村基層的控制。土地改革使農民分得了土地,獲得了土地證,成為鄉村社會真正的主人[33]48-54。
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日起就重視農民問題,把農民問題和土地問題作為革命的重要任務。在封建社會的生產關系下,地主階級把持著農村基層政權,他們與當時的反動政府勾結在一起,成為統治農村地區的支柱。廣大農民沒有任何權利可言,大多是“背井離鄉,有父母夫妻同縊死者;……至于僵仆路旁,為烏鳶豺狼食者,又不知其幾何矣”[34]2。新中國的建立給廣大農民帶來了新的希望。轟轟烈烈的土地改革,使農民獲得了看得見摸得著的物質利益,提高了共產黨在農民心目中的地位,增強了農民對共產黨的認同感、擁護感,奠定了新政權在農村社會的堅實基礎;同時也摧毀了地主階級在農村存在千年之久的根基----對土地等生產資料與基層政權的壟斷。土地改革摧毀了束縛農民的封建宗法勢力,廣大農民參加到基層政權中并成為領導力量,中國農村社會向現代化邁出了重要一步。
土地改革打破了千百年來的封建生產關系,使廣大農民第一次真正獲得了屬于自己的土地,在自己的土地上進行生產勞作,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熱情。西南行政區的農民在分到土地后高喊:“以前沒有地,現在有了地,感謝毛主席。”“如今在自己土地上,要加勁生產,對得起毛主席。”[35]136-140旅大地區約有5萬名婦女積極參加春耕、秋收與水利建設,她們臉上喜氣洋洋,紛紛說共產黨好,新中國好[35]136-140。至1953年底,全國糧食年產量達16 683萬噸,與1949年的11 318萬噸相比,年均增長16%;油料產量的年均增長率達到了21%,棉花的年均增長率更是達到了43%;其它經濟作物的生產也都有了很大發展,如麻、甘蔗、花生、茶葉等,產量均超過了土地改革前的最高產量[36]36。經過全國性土地改革工作,新老解放區的3億農民分得了約7億畝土地及牲畜、農具、種子等生產資料,免去了建國前每年向地主繳納的大約3 000萬噸的實物地租,這為農村地區經濟的恢復與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37]82-87。
在舊中國,帝國主義、官僚資本投資的工業企業對鄉村和農業居于剝削及支配地位,前者的發展伴隨著后者的衰退,二者實際上處于相對抗的矛盾狀態。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提出了要使“中國穩步地由農業國轉變為工業國,由新民主主義國家轉變為社會主義國家”[38]43,正確分析了共和國工農業之間的相互關系問題。
土地改革完成后,廣大農民在自己土地上生產出來的農產品,可以為國家工業化建設和發展提供原料,所積累下來的農業資金可以投資到工業領域。而工業化起步發展后,又可以反哺農業,這是“兩條腿走路”[39]第2版。如土地改革后,生鐵、煤炭、水泥等重工業部門都得到了發展。以三者在1949年和1952年的產量為例:生鐵從25.2萬噸增長到192.9萬噸,增長率達665.5%;煤炭從3 243萬噸增長到6 649萬噸,增長率達105%;水泥由66萬噸增長到286萬噸,增長率達333.3%[40]449。劉少奇強調:“只有農業生產能夠大大發展,新中國的工業化能夠實現……農民的窮困問題才能最后解決。”[41]48-54新中國在“一五”期間興建實施的156個工業項目的成功進行,與土地改革之后提供的強大物質基礎不無關系[42]338。
另外,建國初期,國家面臨著農業生產不足、糧食供應緊張的情況。土地改革后,農民獲得地權,踴躍生產,其產品保障了城鄉居民的最低生活水平需要,解決了全國人民的吃飯問題[43]7。同時,農民的購買力也得到提高,僅在1951年,全國農民的購買力就比1950年提升了25%。香皂、布匹、棉鞋、棉衣等生活日用品在廣大農村地區成為暢銷品,而軋花機、織布機、水車、肥料等生產資料也成為農民為提高生產而購買的重要工業產品[44]第4版。隨后,全國大辦國營農場,在土地改革中獲益的農民紛紛加入這一集體組織,很快成為“熟練工種”,變成了農場的產業工人。蔣吉昌認為:“通過這場革命,幾億中國農民的政治、生產積極性極大地調動起來,農業生產迅速恢復,農民生活顯著改善,這就有力地帶動了整個國民經濟的恢復,并為我們國家財政經濟狀況的根本好轉和農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創造了一個最基本的條件。”[45]36此外,土地改革還有力地支援了抗美援朝戰爭。農業領域生產的物資,為前線作戰的志愿軍戰士提供了物質保障。所以說,土地改革加速了抗美援朝戰爭的勝利,為人民共和國實行大規模社會建設提供了長治久安的環境。
近代以來,農民土地問題同國家工業化發展之間的關系始終困擾著各國的政治家們。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艱苦奮斗了28年,推行了聲勢浩大的土地改革,最終順利處理好了二者的關系,為國家工業化起步奠定了強大基礎[46]261-263。固然,在當時的條件下,受某些“左”傾思潮影響,改革中不免出現一些偏差,如:蘇南地區出現了“要求多次分地”“希望多次共產”的情況,這主要是由于沒有做好對農民的教育工作。在西北地區,一些干部搞“大漢族主義”,推行“武斷的行政命令”,加上宣傳解釋工作不到位,以致部分少數民族群眾在土地改革中出現了對抗心理。他們殺掉自己的耕畜,扔掉準備春耕的種子,隱瞞自己的財產,給黨和人民的事業造成了損失。南昌地區土地改革以后,頭一年出現了征糧過多的情況,所征數額超出了農民承受力,“出現了地富糾集農民反抗政府”的情況,造成了極其不好的影響[47]52-56。但是,共產黨始終把握著土地改革的大方向,努力使改革平穩順利地進行,并且能及時發現和糾正錯誤。因此,中國的土地改革并沒有引發一場生產危機,而這永遠是土地改革可能出現的最大危險;相反,中國的土地改革實際上推動了農村經濟的恢復[48]111-115。
總之,新中國初期的土地改革是一場以解放發展農村生產力為中心的改革。參加土地改革領導工作的薄一波同志,在其晚年回憶這段歷史時說:“土地改革摧毀了幾千年的封建土地制度,是我國農業生產力的一次巨大解放。”[49]206農業生產力的這次解放使得農村面貌煥然一新,農業邁上了合作化的新臺階,中國農村經濟的發展進入了新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