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萌
土家族有語言無文字,其生活狀況、風俗習慣、文化心理、價值觀念在史書中少有記載。地方志有少數條目涉及,但因年代較晚,記錄的不是土家族的較早狀況,且條目甚少,語焉不詳。雖有價值,但價值有限。故欲研究土家族的歷史文化,需從土家族流傳下來的物質遺產和非物質遺產中去考察。傳統建筑裝飾是人們在長期的生活實踐中因自然環境、經濟條件、風俗習慣、倫理價值等因素影響而形成的物質文明,如要研究有語言沒文字的民族的歷史文化,以其傳統建筑裝飾所蘊藏的文化內涵為研究對象,無疑是可行的。
湘西永順縣雙鳳村①因保留著完整的土家族文化,如土家語、土家習俗、土家建筑,而成為土家文化的活化石,為20世紀50年代土家民族的確認提供了不可駁辯的證據,從而被譽為中國土家第一村。其傳統建筑裝飾所蘊藏的文化內涵,對研究、探析、解讀土家民族的歷史文化、民族心理、價值追求具有重要的意義。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的文化內涵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當人類對自然認識太少,對自然產生畏懼時,就會將各種具有超越人力的、威脅自身安全的自然和非自然物神化,并對其產生崇拜和信仰。威脅安全的自然和非自然物有多種,神化的對象也就有多種,從而產生多神崇拜和信仰,如對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動物植物、祖先圣賢的崇拜信仰等。這些崇拜和信仰,純出于形而下利益的追求,而不關形而上精神的獲取,如心靈的安放、靈魂的拯救、死亡的歸宿,故具有原始宗教的性質。
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反映了土家族的多神信仰,具體有土地崇拜、祖先崇拜和仙道崇拜。
人類衣食所出,在于土地,居有所安,依于土地,死之所往,歸于土地。現代文明產生以前,人類不可須臾離開土地,故有土地崇拜。土家族大多居于高山之巔,可耕之地極少,故土地彌足珍貴。獵狩時代,人們以獵狩為生,對可耕地的依賴或許不太嚴重,進入農耕時代后,可耕地的多寡決定人們的生活質量,故土家族對土地的崇拜遠遠超過其他民族。據乾隆年間修《永順府志》卷五“賦役”條:“(永順縣)土民自報中田一百二頃一十一畝七分七厘一毫一緒。”②全縣土家族僅百余頃田,可見田地之稀少。《永順府志》卷十“風俗續編”:“四邑山多田少,農民刀耕火種。”②至于雙鳳村,其耕田在山腳下,只有寥寥幾畝,而耕地僅26畝③。因土地少而產生崇拜,這種崇拜是環境影響的結果,是一種內生崇拜。
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所反映的土地崇拜體現在十字圖案、八方套四方圖案的使用上。
1.十字圖案。一橫一豎構成十字,中國人的傳統觀念認為,“橫”代表東西,“豎”代表南北,二者相合即表示四方和中央,亦即土地。故裝飾中的十字圖案有表示土地的文化涵義。
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中十字圖案用得最多。他們用十字作構圖的主要元素,或與方形相配,構成十字套方圖案。十字和方形都代表土地,用來表示對土地的敬重和崇拜;或與海棠、如意等圖形相配,構成十字海棠、十字如意等圖案。這種圖案,既有土地崇拜的含義,又有繁花似錦、事事如意等意義。
2.方形圖案。在中華民族的傳統觀念中,方代表土地,故裝飾圖案的方形含有土地的文化意義。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用八方套四方圖案表示對土地的崇拜。此圖案以四方格為基礎,在此基礎上,打亂四角某個相交的格子,然后用X形連接起來,即成八方套四方圖形。從工藝的角度看,純方格圖案工藝簡單,用插接技術即可完成,八方套四方圖案,則除插接技術外,在X形的四角相接處,還得使用攢斗技術。攢斗技術的難度遠超插接技術。使用攢斗技術雖然增加了裝飾的工藝難度,但卻給方格的橫豎相交圖案帶來了變化,從而提高了圖形的活力和美感,豐富了圖案的文化內涵。
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的神像、神龕反映了土家族的祖先崇拜。
1.神像。雙鳳村土王祠供奉了三尊土王神像,即彭士愁、向老官人和田好漢。他們是土家族的共祖,是土家族人眼中已成神的祖先,故可歸之于祖先崇拜。立神像的目的是祭祀,是崇拜信仰的表現形式。雙鳳村絕大多數村民姓彭,他們以彭士愁為先祖④,是正宗的彭氏后人,他們祭祀的主要對象應是彭士愁。
2.神龕。神龕是用來安置包括祖先在內的各種神祇的小閣。雙鳳村每戶人家的堂屋墻壁上都有一個神龕,用來安置神祇,以便祭祀。將神龕安置在堂屋的墻壁上,既尊重神,又體現了人神共居、人神相親的神靈觀,以達到“祭如在”的境界。
神龕為木制,四邊略有裝飾。安置其中的有天神、地神和人神(包括自己的祖先)。中間所貼紅紙寫有“天地君親師位”六個大字,“天地”指天神地祇,“君”指有道明君,“親”指父母至親,“師”指孔子為代表的圣賢。六個大字的右邊寫有八個小字“九天司命太乙府君”,系道教中的灶神,左邊寫有“彭氏堂上歷代祖先”。將“天地君親師”神圣化,立于神龕,用來教化萬民,是儒家思想在政治思想中的反映。清雍正年間以朝廷的名義確定神龕上“天地君親師”的次序,其目的是將儒家思想神圣化,而每家每戶設立神龕,又是通過世俗化手段,將儒家思想融入中華民族的血液,從而塑造出具有儒家特征的民族性格、心理和文化。清雍正以前,土家族并不供奉祖先,各家也沒有神龕。改土歸流后,清代流官下令,才開始立“天地君親師”的牌位以供奉神祇和祖先。所以說,立神龕以祭祀祖先是漢文化影響的結果。
國人崇拜仙人,既仰慕其有法力,又向往其可長生,還利用其驅邪,故裝飾時常將仙人或與仙人有關的物事作為構圖元素以表達對仙道的崇拜。
土家族本身也有仙道崇拜,如《擺手歌》中對仙人張古老、李古老、洛羽、洛蒙挫托、匠帥撥佩、日客額、地客額的歌頌⑤,都反映了土家人對仙人的崇拜。但擺手歌中的仙人形象在土家傳統建筑裝飾中沒有得到反映,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反映仙道崇拜的圖像用的是漢族的八仙。所以筆者認為,仙道崇拜的產生是內生和外入共同影響的結果。
八仙來自道教,即鐵拐李、漢鐘離、張果老、呂洞賓、何仙姑、藍采和、韓湘子及曹國舅,民間廣泛流傳著他們成仙濟世的故事,其形象、道器成為民間藝術裝飾的重要題材。雙鳳村傳統建筑的窗戶雕刻有八仙形象,如土王祠附屬建筑格柵門上的何仙姑、曹國舅等,柱子的雀替⑥上有雕刻八仙道器,如韓湘子的笛子、漢鐘離的芭蕉扇、鐵拐李的葫蘆等,這些都反映了土家族的仙道崇拜。
道德是人類行為的自我約束,倫理是人類行為的外在約束。在法制不健全、守土重遷的社會里,道德與倫理起著非常重要的約束作用。大到社會,小到村落,道德倫理規范著人們行為的各個方面。
人們在裝飾建筑時,多選擇有道德教化作用的圖案。雙鳳村傳統建筑的裝飾圖案也是如此,體現了村民對美好品格如正直、高潔、謙虛的追求和塑造。
正直主要指正義和正道。土家族民族性格最突出的特征是正直,盡管這也是世界大多數民族的共同特征,但土家族由于歷史和環境的影響,顯得更為突出。《永順府志》卷十“風俗”:“土人淳直畏法,無苗人悍惡之風,亦無漢人狡詐之習。”⑦“淳直”是土家民族的重要品性。
雙鳳村村民將正直作為道德倫理的重要內容,在其傳統建筑裝飾中多有體現,代表圖案有斜上正和方形。
斜上正是本地人的稱呼,漢族叫作冰裂紋,但斜上正對冰裂紋有所改良②。就名稱而言,冰裂紋著重點在于整個圖像的形狀有如冰之裂,斜上正著重點在于構圖線條有斜有正。由于觀察者角度的不同,同一圖案能反映不同的文化內涵。冰裂紋反映了冰寒的意義,斜上正反映了斜要變正的意義。雙鳳村人稱此圖案為斜上正,即使是斜也要變正,反映了他們對正直的追求。
雙鳳村人追求正直還表現在傳統建筑裝飾中方格圖案的使用上。方形有四個直角,既正又直,含有公平、正直的文化內涵。雙鳳村人樸素正直、剛正不阿,方形所蘊含的文化意義能很好地表現其性格。加上此圖案制作簡單,符合雙鳳村人崇尚的簡樸風格,故方形是他們常用的裝飾圖案。
高,是就品格而言,潔,是就行為而言。追求高潔,是人們對渾濁世界的一種反抗,漢族如此,土家族也如此。但用什么表達,則反映其民族特點。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用梅花圖案表達其追求高潔的愿望。此圖案的內核,即推崇高潔,是土家本身就具有的,并非外來,而其借用梅花來表達高潔的文化意義則是借鑒自漢族的,所以我們說這是內生和外入共同作用的結果。
社會階層的不同,對梅花所含的人文意義有不同的理解。梅花有五瓣,世俗階層由五聯想到五福,故名之為“五福花”,象征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善終,與傳統文人和士大夫的理解大不相同。梅花迎雪獨放,傳統文人和士大夫由此聯想到傲骨、高潔。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中的梅花圖案,既有追求“五福”的文化意義,也有追求高潔品行之意。
土家族以淳樸悍勇的民風為世人所稱道,“悍直鯁樸”“古直樸素”“素號淳樸”,是地方志對其風俗的描述⑧,“悍直”“古直”可產生節操,但難以產生謙遜。謙遜作為一種品格,對高貴者、成功者來說是美德,對被壓迫者、被奴役者來說是卑微。土家百姓受朝廷和土司的壓迫、奴役,只有卑微,談不上謙遜。所以土家族節操的品格是內生的,而謙遜的品格是外入的,是受漢族倫理思想影響的結果。
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反映的對節操、謙遜的贊賞常用竹的圖像來表示。雙鳳村前后左右皆種有竹,裝飾中用其形象,既有贊賞竹子特有品性的意味,也有施工時的就地取像。
先秦以前,竹子作為一種植物,本無人文意義。戰國時期,竹子開始被賦予高潔的文化內涵。除此以外,后世在此基礎上生發出多種人文意義。竹子直,被看作正直品德的表象;竹葉長青,被視作氣運長茂的表征;竹子柔中帶剛,被當作為人處事的意象;竹子有節,被視為節操品行的體現;竹子心空,被認作謙遜抑讓的象征。這些文化內涵,由使用者隨其志趣和需要任意取用。
裝飾圖像所表達的文化意義,很多是求福。盡管福不是求來的,但人們仍采用各種形式表達求福的愿望。土家族傳統建筑裝飾的求福觀念受漢族的影響較深,除個別圖案外,大多是漢族文化影響的結果。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中的求福愿望表現為:
人們認為,福由天生。從天上降到民間,需要接引。怎樣才能接引?升高建筑物的某些部位以接近天,可提高引福的概率。具體做法:
1.屋脊起翹以引福。雙鳳村所有房子屋脊的兩端都有向上翹的裝飾,它既增加了建筑的美感,又表達了祈福的愿望。當地人認為,翹得越高,屋主越興旺發達②。
2.裝飾脊剎以引福。脊剎在屋正脊的中間,雙鳳村人用瓦將脊剎或堆成品字形,或壘成人字形,或做成蓮花形,個別人家為了表達引福的愿望,干脆用鐵絲將脊剎做成一個“福”字。這些裝飾既有標注屋脊中點的指示意義,還有一定的美學意義,更有某些引福的況味。無論是品字形,還是三角形,抑或是蓮花形,都有朝天的構件。這些構件,離天最近,自有引福之意。
裝飾大多是對自然的模擬。模擬自然的圖像或有避災的意義,或含祈福的愿望。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模擬自然的圖像表達的大多是招福的意愿。
1.模擬植物以招福。雙鳳村傳統裝飾用得最多的植物圖案是海棠和金瓜。
海棠或稱神仙花,貴妃花。因神仙之名,故有吉祥之意;因貴妃之名,故有富貴之蘊。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用海棠,含有祈求吉祥富貴之意。
金瓜就是南瓜。因其來自南番,故稱南瓜⑨;因其黃色,故稱金瓜。此圖案的表層意義是“瓜果滿園”,而深層含義則是“瓜瓞綿綿”,象征子孫綿延昌盛。在所有民族的傳統建筑裝飾中,金瓜圖像用得最多、最有特色的是土家族。土家族的傳統建筑,凡有懸柱的房子都有金瓜裝飾,雙鳳村吊腳樓檐柱的柱頭和雀替皆雕成金瓜形。
2.模擬動物以招福。雙鳳村用于裝飾的動物圖案有龍和鳳。
龍是中華民族的圖騰。漢族有龍崇拜,土家族和其他兄弟民族也有龍崇拜。土家族和漢族一樣,其龍崇拜是原生文化,不是外族影響所致。據考古研究,新石器時期湖南湘西高廟文化的獸面紋即是龍紋,由此可知,土家族在原始社會時期就有龍崇拜;就語言而論,龍在土家語的讀音或為phu35,或為pho,與漢語龍字的讀音沒有關聯,說明土家語的“龍”不是借詞,而是本地原生詞。
古人認為,龍能升天,活人乘龍可以升天成仙,死人乘龍可上天堂,免受地獄之苦。雙鳳村的村口門樓和土王祠屋頂上皆有龍圖案裝飾,其目的在于借龍與神靈溝通,祈求福瑞。
鳳也是中華民族的圖騰。古人認為,鳳能引領亡靈升天,故墓中冥器,也繪有鳳的形象。此外,后世以鳳表示吉祥,也與《左傳》中“少皞摯之立,鳳鳥適至”的記載有關。雙鳳村門樓和土王祠廡殿頂的裝飾,大多數的雕飾圖案都是鳳凰,除了表示追求吉祥外,還與雙鳳村的村名有關。土家語沒有“鳳”,所以筆者認為“鳳”的形象及其意義應來自漢族文化。
3.模擬天文以招福。建筑裝飾中的天文主要指云和雨。雨落地即是水,故云、雨在裝飾中就是云和水。云,流動飄逸,變化多端,有柔美、變幻的文化意義。水是生命的來源和生存的保障。模擬云水,既有審美意義,更有祈求生命保障的意義。雙鳳村的雀替和門上的裝飾圖像很多是云和水,即是村民在表達審美的同時,也表達追求保障的文化意義。
幾何圖形的構成元素是點、線、面,建筑裝飾中用得最多的是線。線的特點是可以無窮無盡地延伸。將由線條構成的、本身可以延伸的圖案按一定的組合方式用于裝飾,則附加了福祿綿延的文化意義。雙鳳村傳統建筑裝飾表達追求福祿綿延的有回形圖案(又叫雷紋)、風車圖案。
1.回形圖案。回形圖案由古代的云雷紋變化而來。云象征柔順和吉祥,雷能鎮邪驅魔,云雷結合,既顯吉祥,又能驅邪。由于古字云、雷與回字相似,故后世變稱回紋或回字圖案,但其文化意義沒有消變,仍保留其中。雙鳳村傳統建筑樓上欄桿的地栿裝飾多用回紋。這種圖案,無起點,無終點,連綿無盡,象征子孫萬代福祿綿延。這是典型的用幾何線條的綿延特性表達延福的意愿。
2.風車圖案。雙鳳村傳統建筑在裝飾欄桿和透氣窗時,常用風車圖案。這種圖案將橫欞和直欞組合在一起,使中間形成一個方形空間。其中,空間表示風車的轉軸,橫、直棱代表風車的葉片。其形狀與風車相似,故稱為風車圖案。裝飾時用二方連續的方式,將四條葉片向上下左右延伸,連綿不斷,以象征財富無窮,福祿無盡。本地木工稱此圖案為單十八扯,含四方聯系之意,也有不斷、無窮的文化意義。
湘西永順縣雙鳳村土家族傳統建筑裝飾反映了土家族的文化、民風,具體表示為信仰與崇拜,道德與倫理以及求福愿望,這些觀念有些是內生的,有些是漢文化影響的結果,有些是內生與外入共同影響下形成的。它們既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土家族的歷史和文化,也對土家族民族性格的形成具有一定的規范和促進作用,還對土家族的民族認同有一定的示范作用。保護和傳承土家族的傳統建筑裝飾,就是保護和傳承土家族的傳統文化,也是保護和傳承土家族。
注釋:
① 雙鳳村是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永順縣靈溪鎮的一個土家族行政村,位于縣城的西南方,離縣城15公里。
② 張天如主編《永順府志》,同治十三年重修,分別見第104、354、353、353頁,《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南府縣志輯》,江蘇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巴蜀書社,2002年。
③ 據村長彭家海介紹。
④ 雙鳳村后山有一通“源遠流長”碑,碑文講述雙鳳村的歷史和彭姓輩字,其中有“宣慰傳家八百年”,宣慰是彭士愁的職官名。
⑤ 張天如主編《永順府志》卷十“檄示”:“土司盡屬蔀屋窮檐,四圍以竹,中若懸罄,并不供奉祖先。”同治十三年重修,381頁,《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南府縣志輯》,江蘇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巴蜀書社,2002年。
⑥ 彭勃、彭繼寬整理《擺手歌·前言》,第1-3頁,岳麓書社,1980年。
⑦ 雀替,宋代稱“角替”,清代稱為“雀替”,又稱為“插角”或“托木”,是中國古代建筑中用于梁或闌額與柱的交接處的木構件。其作用是縮短梁枋的凈跨度從而增強梁枋的荷載力,減少梁與柱相接處的向下剪力,防止橫豎構材間角度的傾斜。
⑧ 雙鳳村木工師傅彭家明介紹。
⑨ 據本村木工彭家明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