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易庵藏朱拓《多寶塔碑》真偽考鑒

茆奇文 邵佳婷

摘要：《多寶塔碑》拓本流傳甚多，但多為墨拓，朱砂舊拓鮮有流傳。筆者得此拓如獲至寶，愛不釋手，反復觀看，并對此拓真偽進行了詳細考證。就拓本氣韻觀看、字形洞察、筆畫識別、辨析參照四個方面詳細考證，辨別出此拓為原碑原拓，加之字口豐腴、拓工極精、裝幀考究、紙墨精良，實為學習顏楷之不可多得的資料。

關鍵詞：《多寶塔碑》；拓本；真偽；斷代

戊戌年中，筆者①得朱砂拓顏真卿《多寶塔碑》殘冊一十二面，甚是喜歡。《多寶塔碑》系顏真卿早期楷書代表作，在中國書法史上影響深遠。其拓本世間流傳甚多，但多為墨拓，得此拓之前筆者未見此碑有朱拓流出，可見此殘冊之珍貴。加之字口豐腴、拓工極精、裝幀考究、紙墨精良，筆者遂愛不釋手，反復觀看，對此殘冊的真偽等進行了詳細考證。

《多寶塔碑》全稱為《大唐西京千福寺多寶佛塔感應碑》，原碑唐天寶十一年（752年）立，岑勛撰文，徐浩題額，顏真卿書丹，史華鐫刻，乃當世名碑，其碑文書法對后世影響極大，正如楊震方所言：“顏真卿楷書夙有名，此碑尤為人所嗜，學顏楷法者未有不學此碑。”②故后世仿碑者眾多，拓碑之事不絕于史。古時，各地交通不便，仿碑、拓碑艱難，想一睹碑顏或求一原拓極為不易，遂有諸多翻刻出現，加之碑賈圖利，更增加了翻刻的數量。張彥生在《善本碑帖錄》中有所記：“此書體因社會上初學寫字需要，原石拓供不應求，仿刻翻刻很多種，又有補全王可托等十八字充舊拓本為貴。”③可知，此拓翻刻極多，不乏做工精細者。楊震方《碑帖敘錄》亦有所載：“早有翻刻，有頗能近似原拓者，有稱宋拓等偽物，廣泛流行于世。”④翻刻本（圖3、圖4）甚多，為此拓真偽鑒定帶來諸多不便，更有出版物疑為翻刻，如1919年上海有正書局出版《唐拓顏魯公多寶塔碑》⑤（圖5），字形與原拓多有出入，更有遺漏筆畫的情況出現，與同時期出版字帖對比（圖6）可清晰看出字形的差異。拓本收藏以原拓為最善，為下真跡一等之物，翻刻多少有些失去神態，價值遠不如原拓珍貴。碑帖鑒定，首先應鑒定真偽，辨認其是否為原刻，否則會影響拓本斷代研究，以偽充真亦會影響后世學書者的取法。對于辨識，筆者總結了四個方面。

一、觀氣韻

《多寶塔碑》傳世翻刻本眾多，但其風神氣韻與原拓不可同日而語。此碑無論撰文、書丹、鐫刻皆當世一流名家，后人難以企及，欲翻刻如初亦難如登天。鑒定拓本第一眼乃觀其整體氣韻，即予人之第一觀感。大凡原拓本皆石花自然、字形生動、字與字呼應順暢，每一駐目皆使人動心駭目。雖拓法不同，但原碑氣韻皆存。翻刻無論手段多高，受原碑字形的限制，畏手畏腳，較難刻出原碑之韻味。圖7—9皆為翻刻，細察三本翻刻之線條，粗細各有不同，字形亦有出入，但皆存羸弱、呆板之感，字與字呼應不暢，整體氣息、韻味難與原拓匹敵。

二、察字形

《多寶塔碑》乃豐碑巨制，為昭其典重，顏真卿書碑時必一絲不茍，故其字形極端莊，但“莊而不險，從容法度之中，而有閑雅自得之趣”。正如宋董逌《廣川書跋》所言：“魯公于書，其過人處正在法度備存而端勁莊持，望之知為盛德君子。”如此精妙書法欲翻刻如初，古今皆無法完成。雖有翻刻極精者，若與同時期原拓仔細比對，真偽立辨。《多寶塔碑》字形雖端莊但不失靈動，多數翻刻本端莊有余而靈動不足，如圖11所示，“動”字翻刻本字形呆板，線條為機械堆積，毫無生氣；圖12“會”字翻刻本字形亦有所變化，左撇相對原刻較短，如此便失去平橫，有左輕右重之感。原刻與翻刻字形出入極多，此不贅言，只要仔細比對真偽立見。

三、識筆畫

碑石文字一經刊成，其一筆一畫皆獨有面貌，雖翻刻者不乏技術精湛之人，但仔細比對皆有破綻可識。如圖13所示“將”字右部“寸”的長橫原刻瘦勁、細長，而翻刻本“寸”的長橫粗壯而呆板，使其筆畫對比過于強烈，于字中極不協調。再如圖14“帝”字，原刻筆畫上下呼應自然，雖是楷書但有一氣呵成之意。翻刻筆畫呼應不暢，對應關系亦不對，如“帝”字橫鉤的“鉤”，原刻收筆的結束對應是下一筆豎畫起筆的開始，這樣便存呼應，而翻刻沒有此關系存在。另外，碑石經年已久，自然風蝕、人為錘拓，石面與筆畫線條皆有變化，原拓本必須與原石筆畫形狀保持一致，不僅筆畫整體形狀一致，更要注重邊緣小的石花導致筆畫出現的細微變化，如圖12所示“會”字左撇，從宋拓開始便有小石花存在，經歷元明到筆者所藏朱拓殘冊一直存有，翻刻者便不會注意此細節，亦不會刻出。

四、辨參照

仲威在《碑帖鑒定概論》一書中談及碑帖鑒定的參照時列出九點，分別為“石花、石質紋理、斷裂紋、細擦痕、石面凸凹、界格線、字口內外、碑石邊角、考據點”⑥。以上九點都可以作為參照點來辨識拓本的真偽，但僅“石花”一點便足以說明情況。翻刻者功夫多花在字形上，石花便不被重視，雖有刻工精湛者追求盡善盡美，亦難以仿出自然之感。另外，翻刻者多以早本為翻刻對象，如《多寶塔碑》“北宋拓本，三十一行‘歸我帝力’之‘力’字尚未增石花”，翻刻者便不刻石花，如圖15左側三種拓本“力”字皆未增石花，皆為翻刻。圖15第一種翻刻本，字形明顯呆板，上文有考，此不贅言；第二種翻刻本考據自相矛盾，據張彥生《善本碑帖錄》所載：“世稱北宋拓本，十四行‘歸功帝力’，‘力’字左完好，十五行‘鑿井見泥’，‘鑿’字筆畫完好，‘力’字在兩筆接處先損。其次‘鑿’字漸漫漶，亦是南宋拓。”⑦此拓十四行“歸功帝力”之“力”字完好，乃宋拓考據，而“三十一行‘歸我帝力’之‘歸我’二字損；三十二行‘合掌開’下‘佛知見法為無’六字損；三十三行‘微空’下‘王可托本愿同歸’七字損；三十四行‘正議’下‘大夫行內侍趙思’七字損”（圖16），乃清初之后考據，由此可見此拓必存疑；第三種翻刻線條枯瘦，毫無宋拓神采，乃低端翻刻。由此可見，碑刻“石花”等參照物亦是重要依據，通過分析考證，足以說明問題。

五、結語

通過四個方面的詳細論證，可知原拓與偽拓差異明顯。偽拓不僅氣韻相差甚遠，而且細節也難做到盡善盡美。經以上諸圖對比，可知此朱拓氣韻生動、字形準確、筆畫呼應自然，乃為原拓無疑。

基金項目

上饒師范學院2021年度校級課題“《多寶塔碑》清代拓本鑒定研究”（項目編號：202119）。

作者簡介

茆奇文，1990年5月生，男，號久易盦，上饒師范學院教師，藝術學碩士，研究方向為古籍善本的鑒定與收藏。書法作品多次在全國及省市級協會主辦的展賽中獲獎、入展。論文《一種區域視野下的“二爨”魅力以近代浙江籍四家的藝術實踐與學術評價為例》入選“書學之路第二屆全國高等書法教育論壇”并參加“陸維釗書學研討會”。

注釋

①“久易庵”乃筆者齋號，取之“天下事，久為則易”之意。

②楊震方：《碑帖敘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62頁。

③張彥生：《善本碑帖錄》，中華書局出版社，1984年，第134頁。

④楊震方：《碑帖敘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63頁。

⑤《唐拓顏魯公多寶塔碑》，上海有正書局，1919年。

⑥仲威：《碑帖鑒定概論》，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46頁。

⑦張彥生：《善本碑帖錄》，中華書局出版社，1984年，第133頁。

參考文獻

[1]王壯弘.增補校碑隨筆[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81.

[2]王壯弘.碑帖鑒別常識[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85.

[3]張彥生.善本碑帖錄[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84.

[4]馬子云.碑帖鑒定淺談[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92.

[5]馬子云，施安昌.碑帖鑒定[M].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

[6]楊震方.碑帖敘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7]蔣文光，張菊英.中國碑帖藝術論[M].北京：中國工人出版社，1995.

[8]胡月，沈利華.碑帖鑒賞[M].北京：地質出版社，2002.

[9]上海書畫出版社.碑帖鑒定與考辨[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0.

[10]仲威.碑帖[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8.

[11]仲威.善本碑帖過眼錄[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3.

[12]仲威.碑帖鑒定概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13]仲威.中國碑拓鑒別圖典[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