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主義理論下中國紀錄片的發展與創新

（江蘇師范大學傳媒與影視學院 221000）

一、現實主義理論的發展

現實主義理論奠基于古希臘時期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創立的“摹仿說”，首先闡述了文藝與生活的關系，認為現實世界是藝術的藍本，文藝是對現實世界的摹仿。他點出了現實主義的基本要義：“詩”（文藝）不能只是摹仿偶然性的現象，而要揭示現象的本質和規律，要在個別人物事跡中見出必然性與普遍性。1莎士比亞認為：“自有戲劇以來，它的目的始終是反映人生，顯示善惡的本來面目，給它的時代看一看它自己演變發展的模型。”巴爾扎克更具體講述了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刻畫和搜集我們的生活的細枝末節，提出一個主題并加以論證，描寫一個時代的主要人物以展現出這個時代的面貌。后來恩格斯提出：“現實主義是除了細節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

綜上所述，現實主義可歸納為以下三個特點：一，它可以虛構，但必須真實地反映客觀世界、現實生活。二，它不能機械的對客觀世界進行“照相”，而要展示出生活的本質或帶有必然規律性。三，它所塑造的形象必須是典型化的藝術形象，并真實的反映現實生活。

二、紀錄片真實性與主觀意識

（一）真實是一種審美現象，而非現實本身

紀錄片的真實性是以真實生活為素材，以真人真事為表現對象，并對其進行藝術的加工與展現，以展現真實的本質。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真實”存在，所見并非為實，科學也只是用某種假設近似的去描述世界，而真實是一種自我的評判，是觀眾根據自身對價值的判斷來評定和認同的一種審美現象，“真實”并非現實本身，而是一種概念。

實際上，攝像機一旦介入，就必定會影響其真實性，攝像機不可能作為一個隱藏或透明的存在，況且在拍攝的過程中，鏡頭存在現場調度，這會使得受訪者受到一些干擾和打斷，有些打斷是情感連續的斷節。因此在紀錄片拍攝中，很難實現絕對的客觀真實。歷史文獻類紀錄片中的“真實再現”的手法，是對現實的創造性處理，在客觀現實的基礎上，采用扮演或擺拍，通過紀實風格的異化，起到補充敘事的作用。“真實再現”的過程，目的是為了還原真實的歷史事件，同時這種手法帶給觀眾真實的心靈體驗，讓觀眾更好的去了解事件原貌，它的出發點是再現真實，營造真實感，目的是表達真實。

（二）真實性存在主觀意識

紀錄片的真實存在編導的主觀意識。就人類個體而言，一個人的生存環境和生活經驗一定決定著他對真實的判斷。紀錄片的主觀性，是指在現實生活中，編導的視角不可能是全知視角，他們的視野必定受到時代、環境和個人經歷的影響，這也是“人”的局限之處。編導在進行紀錄片創作的過程中，只能受制于自己的視線范圍內來進行選題的確定、素材的取舍。在進行紀錄片創作時，我們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和價值取向進行觀照，但最后一定會由編導確定一個明確的主題，這種選擇與取舍的過程就不再是單純的客觀真實，而是充滿了編導的主觀意愿。《北方納努克》一家在制造冰屋的場景中，實際上由于冰屋里光線太暗不利于拍攝，為了達到拍攝效果，因此他們刻意將冰屋削去一半讓光線充分照射進來，并在這樣不完整的冰屋中紀錄了他們的熟睡和醒來，這純粹是為了紀錄而進行的一場有“預謀”的拍攝，導演在過程中進行了主觀意愿的參與和“操控”。但是，這樣的“預謀”真實還原了納努克一家的情況，它想要傳達的是真實性。

（三）在主觀表達中尊重客觀真實

只有主觀表達的紀錄片缺乏公信力，觀眾難以信服，仿佛是在自說自話，紀錄片就像是安排好的表演，失去了真實的本質；只有客觀真實的紀錄片，又缺乏一定的故事性，事件不夠具體和典型，沒有了編導主觀意愿的參與紀錄片就缺乏了對主題的把控和對素材理性的選擇，這樣一來，拍攝難度大，拍攝素材內容多是瑣碎、無關緊要的，工作量也會增大。因此，要在主觀表現中尊重客觀真實，在客觀真實中進行主觀參與。紀錄片《人間世》在展現醫院忙碌的工作日常時，編導進行了有重點的選擇，無論是聚焦患者本身還是凸顯醫患關系，可以看出編導對其進行了主觀意識的參與，對素材有所理性的判斷和篩選。但是這種主觀意識的參與沒有歪曲事件的真相，沒有造假或表演，尊重客觀真實。就像《人間世》的導演所說的：“死亡的那一刻，走到前面拍攝，像狼一樣殘忍。”為了追求真實性，他們把自己當做沒有情感的機器，作為人的道德感在那一刻也要被強制掩埋，一切只為尊重客觀真實，追求客觀真實。

三、中國紀錄片發展與創新

（一）科技的發展

科技支撐影像變革。情景再現已不僅僅是用真實存在的場景和人物去表演展現，伴隨著科技的飛速發展，為了達到近似真實的視聽效果，計算機技術已經可以制作出近乎真實的虛擬場景，滿足觀眾的視聽需求，超越了現實中的一些局限性。新媒體應技而生，媒體形式發生轉變。小時候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電視紀錄片，現在通過新媒體平臺可以得到長時間的、頻繁且反復的傳播。

（二）受眾的精神需求發生轉變

物質文明改變了人類傳統的社交方式，從張家長李家短、互相張羅到足不出戶、避而不見，從兄弟姐妹一大家子到獨生子女，人的內心是越來越孤獨的。在這樣的狀態之下，人們渴望了解別人和被別人了解，渴望被他人認可和贊揚。了解別人的過程，就是一種建立關系的過程，是一種確立社會參照的過程，從而找尋自我，認識自我。

（三）敘事內容的變革

1.敘事視角以“人”為本，人物具有典型性

順應時代的發展與要求，紀錄片越來越關注“人”的發展。同一歷史時期，既有大的典型環境，也應有不同層面的小的典型環境，大環境與小環境只要是真實的生活反映就可以相輔相成、互為彼此。2不僅要關注社會大環境的發展，更要去找尋小環境中具有典型性的“人”的故事。通過對典型人物的描述來表現中國大環境的現狀，對中國文化傳播或對現實生活的思考。

《舌尖上的中國》具體到每個小家、每個人的故事，每一個典型的“人”都是一個地區文化生活的反映，每一道菜肴的用料都是一個地區水土風貌的集中體現，通過具有當地特色的人和故事，傳播當地的文化特色。《雙城記——深港跨境學童紀實》聚焦住深港籍的孩子身上，每日深圳香港兩地來回奔波的生活，具有典型性。紀錄片選取一個小學生和兩個高中生為具體案例，具有典型性，著力展現從小學到高中的時間跨度，一個是新的起點，一個是即將迎來的終點，透露出每個孩子鮮為人知的辛酸。通過采訪，我們了解到他們內心對于香港深圳兩地文化差異和政治態度感到的尷尬境地，反思家長望子成龍的迫切心情，反思中國式家庭教育給予孩子們的壓力。通過典型的個例——具體的“人”，以小見大，由淺入深，折射出更深刻的社會意義，反映社會大環境存在的問題。

2.傳播中國文化

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文化是當下熱潮，紀錄片不可缺少文化價值。《舌尖上的中國》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播極度重視，它擅長展現當地的歷史文化，選取淳樸的當地老百姓而不是五星大廚來做地道的菜肴，更貼近生活原貌，更能體現當地民風民俗，老百姓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都融進了他們的菜肴中。其中有一篇章是以豆腐為主角，展現了中國多地特色的豆腐烹飪方法，做法吃法口味絕不雷同，將它們組合在一起剪輯使紀錄片主題鮮明，展現出中國菜的豐富多彩，中國地大物博的特點以及各民族地區之間文化的差異性。《舌尖上的中國》不僅是美食紀錄片，更是中國的文化紀錄片。

3.選題具有社會價值

紀錄片不可缺少社會價值。《幼兒園》作為觀察式紀錄片的代表作品，雖然它是以孩子作為主角的紀錄片，但是全片充斥著成人的價值觀。孩子們在交流中透露出攀比，對權力和金錢的崇拜的態度。在聲畫剪輯中，《幼兒園》有它的獨特之處，影片中很多地方采用了聲話對立的處理方式，音樂《茉莉花》表現出孩子們的無助。幼兒園老師應該是我們一生中接觸到的第一個非血緣關系的權威，以小女孩馬玉蘭為例，將老師的聲音緊湊的剪接在了一起，“馬玉蘭坐好”，“馬玉蘭不要講話”，“馬玉蘭又在害人”……體現出了老師們至高的威嚴。聲音的緊湊編排，讓觀眾感到壓迫和緊張。小班孩子們在睡覺的時候，姿勢各不相同，但同樣都被框在了木床里，被條條框框束縛住的不僅是他們的身體，更是束縛住了他們性格迥異的靈魂。紀錄片在每一個鏡頭里都透露了對于中國式教育的憂慮。因此《幼兒園》不僅是在紀錄孩子們的生活，也是想通過孩子們的經歷和遭遇投射出這個世界和社會對人的壓迫和束縛，成人在孩子身上也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4.故事具有奇觀性

《北方納努克》《最后的山神》和《岡仁波齊》，選取的都是與現代文明反差很大，遠離城市或現代文明中心的地區或少數民族區域的生活。其中《岡仁波齊》展現了天然的藏區人民在朝圣路途的虔誠與艱辛，幾步一叩首的虔誠態度令人震撼，具有奇觀性。在這條朝圣之路上發生了許多磨難，包括惡劣天氣，新生兒降生，老爺子去世等。在他們的文化里，人死后是要交給上天的，于是尸體會被蒼鷹啄食。這樣純粹的信仰是其他地區的人民難以理解的，通過《岡仁波齊》這部紀錄片，觀眾看到了一個堅毅執著、不畏艱險的民族。面對文化信仰的差異性，我們應當選擇尊重，求同存異共同發展。從另一種角度來說，拍攝這類紀錄片也暴露出了現代工業文明發展中的弊端，物質文明已經無法滿足人類對于精神生活的需求，無法獲得快樂的保障，甚至現代的物質文明反過來會破壞這種保障，因此現代社會中的人們開始反思，編導把目光投向偏遠地區或是落后的村落，去重新思考他們的生活方式與生活態度，反思人類與自然的關系，體驗人生百態，探尋奇觀性特質，給觀眾一種從未有過、從未了解的新鮮感。

四、結語

在現實主義理論的指導下，紀錄片在真實性與主觀意識關系的探討，以及對中國紀錄片發展與創新的分析，可以發現，不論是什么類型、什么主題的紀錄片，它都應當順應時代的要求，具有主流價值觀，要迎合觀眾的口味，努力挖掘鮮為人知的一面，更要尊重客觀真實性。

對于編導來說，要具備高等文化素養，具備敏銳的觀察力和充足的感性意識，以及豐富的生活經歷。在紀錄片實際的拍攝創作中，編導要對紀錄片的選題有獨特的眼光和角度，這些都來源于生活的經驗和反思，來源于感性的體會和細致入微的觀察，同時在拍攝對象的選擇上要注重典型性，比如靈魂出彩之處等等，同時這個對象要具備一定的符號意義，通過這個對象可以表達出什么觀點或體現出什么樣的價值觀，追求紀錄片的真實性，在尊重和保護客觀真實的基礎上，進行主觀意識的參與性創造，傳播中國文化，講好中國故事。

注釋：

1.桂青山.《影視劇本創作教程》（第4版）.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465頁，第3段.

2.桂青山.《影視劇本創作教程》（第4版）.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478頁，第6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