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琳 (三明學院文化傳播學院 365004)
周 斌 (三明學院繼續教育學院 365004)
朱熹是南宋大儒,是唯一非孔子親傳弟子而享祀孔廟的儒家學者,是中國封建社會最杰出的教育家之一。作為儒家理學的代表人物,他繼承了孔子以來儒家的優秀傳統教育思想,并將之發揚光大。他的教育思想博大精深,錢穆先生認為,“在中國學術史上,若論博大、精微兼而盡之的學者,孔子以下,只有朱子,可算得第二人”。從其作品中我們可以探尋其可供繼承與發揚的精妙之處。當代的語文教育教學離不開對傳統教育的整理與繼承。朱熹的語文教育思想主要體現在他對經典閱讀以及寫作的論述上。從朱熹的著述中探尋其語文教育的根本出發點與立足點,并對其進行當代的解讀與重構,讓當代語文教育教學既追溯傳統教育的原典,又與時代的發展融匯貫通,具有重要的意義。
朱熹認為:“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葉,惟其根本乎道,所以發之于文,皆道也。三代圣賢文章,皆從此心寫出,文便是道。”在文和道的關系上,朱熹繼承了韓愈甚至孟子的觀點,他抱持文道統一的觀點,認為“道”是“文”的根本,圣賢的文章之所以可以流傳,是因為其內涵豐厚的“道理”而為文的技法等只是枝葉而已。有學者認為在朱熹的論述中表現出對寫作技法的有意貶低,對于語文學習來說是負面的。但事實上,這個說法表現出朱熹對文章傳世的本質的清醒認識:傳世的經典作品因為其蘊含的深厚理想或高尚的精神境界而世代流傳,也只有圣賢才具備高尚的精神境界和人格,才具有深厚的對“道”的闡釋與傳承的能力。由此我們可見,儒家傳統的語文教育,首先重視的是對完美人格養成的和精神境界涵養的重視。所以,朱熹還認為“大乎主乎學問以明理,則自然發為好文章,詩亦然”。只有深厚的學問積累之后可以明理,擁有良好的涵養德性,自然會有好詩好文,朱熹在這里強調了人的品性涵養對文章格調的重要性,品性低下,沒有道德涵養的人是做不出具有高遠境界的文章的。
因此,朱熹還說:“不必著意學如此文章,但須名理,理精后,文字自典實”在朱熹看來,語文教育的核心價值便是要重“道”而精“理”,這是語文教育的根本所在。當我們的語文教育可以培養孩子豐厚的精神基礎,高貴的人格修養以及對真理的自覺追求時,他們善于并樂于從人類精神傳承的經典寶庫尋找營養豐厚自己的精神底蘊并愿意以自己的言說傳承人類文明時,那么,詞匯的大量積累,技法的學習,閱讀理解力的發展,寫作習慣和自我寫作風格的養成等等語言能力的發展就將是自覺有效的,反之,缺乏內在動力而迫于外在壓力的語文教育往往容易造成學生的疲乏感以及抵抗欲,從而厭倦甚至厭惡對優秀文化傳統的傳承,對母語創造的精神家園的依戀和追求。最新版《語文課程標準》指出“語文課程應該適應和滿足社會進步與學生自身發展的需要,深化改革,與時俱進,著力培養學生掌握和運用祖國語言文字的能力,提高文化品位、審美情趣和思想道德修養,為培養未來公民生存與發展的能力,提高國民素質發揮奠基作用。”從這個課標看,講求語文課程的“工具性”的同時重視“人文性”,但仍講求讓學生取得最高語文能力的教育目標。這最終往往走向的還是語文的“工具性”和“實用性”而非“人文性”。為此,筆者對著名學者朱自強先生的一個論斷不得不提出批評,朱自強先生認為,“語文教育的最高原理是語言的建構性和創造性”。事實上,語文教育的最高原理是讓學生養成對中華傳統文化的自覺繼承,對精神家園的建構和追求,這些都要建立在學生的言語欲求和言語生命意識的培養上,也即朱熹先生之“道”上,在此基礎上,創造性和語言的建構性,或者是筆者所理解的個性化語言的建構應該是語文素養的追求之一。在語文教育最高原理的闡釋上,朱自強先生顯得武斷和片面了。如果說語言的建構性和創造性是語文教師應該著力培養的語文素養的話,那么其終極目標的指向還是潘新和先生所言的建立在豐厚精神底蘊上的學生言語生命的培育和養護,也正如潘新和先生所說“立言可涵蓋語用,語用無法涵蓋立言。”語文教育的最終追求,應該是學生素養的養成以及對精神生命的追求和言說,而非只是應用的價值。
朱熹提出:“不必著意學寫如此文章,但須明理,理精后文字自典實。”諸多學者對朱熹的這一論斷提出了批評,認為朱熹片面將“理”的作用放大,而忽略了“理”和作文之間的差異性。但是,筆者看來,批評者顯然忽略了朱熹還提出了“六步讀書法”,通過六步讀書法的讀書“明理”過程,實際上是作文的積累和模仿的過程。“熟讀精思”,不僅是對學識學養的積累,同時還是思考的過程。在對經典熟練掌握的基礎上獨立思考,實際上也是對孔子“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的讀書思想的繼承。“虛心涵泳”更是一種在閱讀之中如魚得水的狀態,在閱讀中反復揣摩,回味和反思。朱熹還有兩句詩句至今仍是語文教育中的名句:“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也是朱熹對從書中汲取源源不斷的活水,成為作文之河來源的精辟闡釋。因此,我們對他的“居敬持志”更可以看作是一種語文學習的良好的態度,只有把心思收住,持之以恒地保持良好的學習態度,才能細細涵泳,體察,不斷審辨,也便有良好的積累。“理精后文字自典實”,表現出在對經典的熟練掌握后的一個運用的結果。如果能對經典的作品在不斷反復的推敲閱讀中掌握文本的主要范式,掌握作者寫作的奧妙所在,了解作者的行文過程,那豈不是在寫作中自然就胸中有丘壑了嗎?古人掌握經典后的運用是注釋,闡釋,是文章的寫作。滾瓜爛熟的經典哲理闡釋與運用,文字自然是實在而不空虛,對經典的引用也能使文章在“言之有物”的基礎上“言之有理”,達到高屋建瓴而不空洞虛乏的高度。
從朱熹的這些論斷來看,在語文教育的過程中,經典的閱讀是非常重要的。經典的閱讀是學生獲得學識學養的一個重要的手段,通過經典閱讀的積累領悟精妙,獲得寫作的素材,積累文體體式,形成寫作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最終成就學生自主的言語意識,擁有蓬勃的言語生命。
對于經典的積累,張志公先生認為:“只有多讀,仔細認真地讀,才能打好寫的基礎。”在語文教學中,通過對經典作品的熟讀背誦,細讀研判領會作品的奧妙,先哲的精神所在,民族的文化精髓,從而將其內化為自己的精神涵養,首先積累的是學養和學識,其次積累的是文章的體式感,還積累了言語表現的智慧,這是一個漫長的伴隨著學校語文教育的全過程。
朱熹強調讀書積累要循序漸進,詳細探求,精心思考。因此,在其讀書法中有“虛心涵泳”,他還強調讀書的積累也并非誦記后的牢記,而后借鑒如此機械簡單。讀書的積累是需要“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而力行之”。積累是一個吸收、消化、思考而后運用的過程。曾國藩繼承了朱熹的讀書理論,提出了“虛心涵泳、切己體察”的讀書要求。因此,在語文教育教學過程中,對經典的記誦和經典的借鑒并非最終目標,而后的思考、辨析、吸收領悟才是最終的目標。從這一方面來說,閱讀后的輸出是關鍵,在引導學生閱讀之后,根據學生的情況指導圈點批注,讀書筆記,小論文的撰寫是指向學生言語表現能力培養的良好途徑。
朱熹的“道為本”思想在語文教育上的一個突出觀點便是應該發展學生的思維。在讀書的過程中鼓勵質疑,他說“群疑并興,寢食俱廢始劃然而有見也。”當思考各種不同的疑問時,精神集中,睡覺和吃飯都想不起來時,才能豁然開朗,形成自己的見解。讀書中非常重要的不是接受某個權威的觀點,而是不怕麻煩,不斷領會,形成自己的觀點。這個觀點在當代也具有振聾發聵的意義。
當代語文教學走過了幾十年的歷史,但在今天教師迷信權威教參,單向接受權威文本解讀,學生被動接受教師灌輸的知識的教學模式依然普遍存在。教學過程中缺少了教師與學生,師生與文本之間的對話交流,學生的個性思維和言語表現往往遭到教師的“打壓”,這不僅對學生語文能力的發展造成阻礙,更是對學生語文學習興趣和言語欲望的窒息。學生的核心素養之而朱熹先生說:“書用你自家去讀,道理用你自家究索,某只是做得個引路底人,做得個證明底人,有難處,同商量而已。”在朱熹看來,教師和學生在語文學習與文本三方是共同探討,對話交流的。有難處,同商量,在語文學習的過程中強調的是思維的碰撞和交流,鼓勵學生自己探究、質疑、創造和發現。朱熹事實上摒棄了師者的權威身份,讓學生成為學習的主宰者,發揮自己的主動性和創造性,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極具現代意識的語文學習觀。
對于語文思維發展和提升,在閱讀上應該允許學生對文本的“多元解讀”,對于文本的理解,學生的觀點或許不成熟,或許失之膚淺,但只要言之成理,教師不能否認和壓制,對于學生的創新性思維來說,鼓勵多種理解的出現將有利于學生的創造性思維的發展,也有利于學生審美能力的提升。
在寫和說的訓練上,更應鼓勵學生的個性化的寫作和言說,在說的方面,有思想,有內涵,有條理的言語就是一種“在場”的思維,通過演講、辯論等方式鼓勵學生發展言語思維,培養言語智慧,應該是語文教育不可忽視的重要環節。寫作環節的思維提升首先和閱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在閱讀的過程中通過圈點、批注、札記的方式與作者和文本交流無疑是提升思維能力的良好辦法,以上方式不僅可以讓學生形成與文本交流對話的習慣,學生在讀中思考,往往有利于思辨思維的發展。在寫作過程中教師對運思過程的重視事實上也是一種思維培養的過程,觀察、感受、選材、構思離不開想象思維,同樣也離不開邏輯思維的作用。而思維的運動最終體現到學生的文章上。因此,潘新和先生認為,在作文的評改時,教師首先應重視學生的寫作思維和思路,條理不清,思路混亂是學生寫作最大的問題。但是思維和思路又是教師在習作評改時是比較困難的,因此,相當多教師在評改作文時把精力放在了文字通不通,美不美,而忽略了思路和組織應該是作文后反饋的要點。因此,在作文教學的過程中在思路和組織上給與學生適時的指點,幫助學生調整和組織思維思路,指導學生發展和提升思維能力,應該作為語文寫作指導的一個關鍵點,因為對寫作思維的培育,恰恰也正是對學生的創造性思維的培育。
朱熹的明道、明理的語文觀最終指向培育完美的人格,在這個宗旨的統攝之下,我們可以他看到他對于如何完成人格培養在閱讀、思維、作文等方面都提出了至今值得借鑒的見解。在語文教育發展的漫漫長路上,我們不斷回望,也不斷向前,每一次回望和駐足都是為了更好地走好下一步。朱熹的語文教育智慧更對于現代語文教學在指導思想到實踐方法上都是極大的可挖掘和轉化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