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師范大學 200030)
賈樟柯作為中國走在先鋒前列的敏銳導演,不管是歸結于第六代導演中的代群觀察,還是置于中國電影的大環境下考量,賈樟柯的電影都在社會學和文化史上有這著重要的地位。社會研究總與其敘事和選材分不開關系,無論是非職業演員、自然燈光、寫實風格、或是臺詞的樸實生活化等總會作為賈樟柯創作的最大特色進行敘述,這與他自身的電影“嗅覺”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這種獨特的敘事風格成為賈樟柯電影的重要標志。
賈樟柯導演的電影作品在聲音上的處理極具特色,他是一個自由的導演,他排斥虛假的后期補音,不難發現在他的電影作品中,人聲、音樂、音響的獨到配合讓電影產生了一種近乎白描的真實,這樣的電影風格,被稱為當時的“地下電影”,極具反叛美學的沖擊力。
賈樟柯出生于山西汾陽,汾陽對于他似乎有一種獨特的故鄉情懷,在多部影視作品中多次大篇幅的使用山西方言,更有多部電影作品中的故事發生地直接在汾陽。汾陽城已經成為賈樟柯電影的地標,構成特立獨行的精神淵源,對于賈樟柯而言,他拍攝的是中國變遷的歷史記憶,汾陽就是中國的縮影,時代變遷的見證者,山西方言就是時代的重構,記憶的凝縮。
賈樟柯要把他童年時記憶都通過電影描述出來,描述變化,描述普通人的變化,而方言正是地域的體現,是普通人平常的地域體現,用方言是地方文化,也是最普通的平民文化。全片山西方言的運用經過美學的處理表現出創作者對生活的理解和感悟,《站臺》一片,全片使用方言,寫的是韓三明與尹瑞娟追求愛情的故事,演員說話時總是用方言交談,并且喜怒哀樂都用方言的方式進行展現,背景是嘈雜的,但是不難聽出都是方言,平實的方言讓人們難以忽視賈樟柯對于山西的故鄉情結。方言是普通人的家鄉情結,是大眾人民對“根”的理解的直接感官體驗,影片運用方言式的對白,可能也有用意是提醒人們,在經濟改變和發展的同時,不能忘記“根”,方言的故鄉情結也著實實現了賈樟柯超越現實世界的審美想象。
賈樟柯的每一部影片其實最終歸結于故鄉,最終或多或少都會有著漂泊感,或多或少的都是描寫人物的孤獨,鄉愁是大家共有的,方言的人聲運用也與賈樟柯導演個人的經歷和感受有很大的關系。
賈樟柯是一位愛樂之人,在他的電影中,出現的音樂大多不以插曲的方式出現,而是作為片中最重要的背景線索出現,并且參與劇情的發展,強化影片的時代特征,營造作品的意境。年代的流行音樂富有強烈的記憶重構性,而音樂的構思,必須符合影片所展現的時代基調和感情,使音樂的聽覺形象能夠很好地與視覺形象相配合,體現綜合性美學原則。
賈樟柯把音樂作為影片重要的調味料,電影有著非常多的環境氛圍都是靠著音樂去營造,所以音樂便有著營造影片氛圍和基調的重要作用,例如賈樟柯最新的電影《山河故人》中所運用的流行音樂《珍重》,《珍重》是香港歌手葉倩文的著名曲目之一,這首歌的基調與賈樟柯這部影片所描述的沈濤的命運是一致的,生命中人來人往,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出現下一個人,什么時候又會有人離開,在這個時候,全片以這首歌營造沈濤個人的心理環境,營造影片傷感懷念的氛圍基調是非常明智的。
主題音樂,表達影片主題思想、基本情緒或是主要人物性格的音樂,常起到的是畫龍點睛的作用,也是常用的電影音樂藝術形式。一般來說,一部電影只有一部主題音樂,在特定的畫面反復出現,比較容易放在電影的結尾去營造一種感情的渲染最終的感情意圖。這樣的音樂甚至是音響的效果會使影片的自然環境得到充分的展現,在影片的人物刻畫中顯得人物更加立體,這樣的主題音樂在影片中會起到連接情節的重要作用,成為情節發展和人物關系的重要紐帶。
通常來說,主題音樂原創的比較多,賈樟柯自己填詞改編的《烏蘭巴托的夜》,這是一首流行語蒙古族的思鄉情歌,該曲在《世界》中起著紐帶的作用,而《世界》有兩款宣傳語:“我們是飄一代,飄在這個世界”,“北京在打雷,烏蘭巴托開始下雨”,用賈樟柯的意思去解釋這兩款宣傳語:“飄一代人離開家鄉,離開體制,離開家庭,來到大城市,他們是新移民,也是電影講述的主題,而第款則有一種角落的感覺,變現了我們生活世界局促、空曠和變化的一面”。賈樟柯通過此曲,以萬花筒的模式強化主觀結構意識,達到敘事目的,而趙濤演唱的《烏蘭巴托的夜》也很好地詮釋了該片傷感的“漂”的感覺。
賈樟柯的電影敘事風格最為首要的形式便是紀實,從《小武》到《山河故人》,賈樟柯的風格是獨特的,他堅持站在真實的角度,重構歷史的記憶,拒絕詩化歷史,他的電影是理性、現實化的記錄,以獨特的視角在故事片與紀錄片中尋找自己對于歷史的記憶,排斥情節的跌宕起伏,描述真實的人生。
畫面的真實是由鏡頭的運用而直接帶來的結果,賈樟柯的電影都取實景拍攝,《三峽好人》當中奔騰的長江,綿延的山脈,《站臺》當中隨處可見的墻壁標語,《山河故人》中熙攘的汾陽大街,一個個都是營造現實主義畫面風格的有力環境佐證。最為出彩的反而是聲音的紀實,嘈雜的人聲、背景的音響聲、叫賣聲、孩子的嬉鬧聲、群眾的諷刺聲,聲聲入耳,可能觀眾會覺得刺耳,但真實的敘事,就是各種聲音的組合。
所謂紀實風格,其中一點很重要的就是賈樟柯最善于運用長鏡頭語言體系體現現實生活,以巴贊和侯孝賢為楷模,新浪潮的現實主義為學習對象,賈樟柯開始了對電影的思考和感悟,因為過于紀實,作品便有了淡化敘事情節的特點。他有著自己對電影獨特的認知,電影是用來體現、還原生活本身的方法和手段,他不愿意打破世界該有的秩序,他認為世界、生活,是平和而又寧靜的,攝影機就應該站在第三角度記錄現實而不是介入拍攝,帶去更多的主觀色彩。他的電影中,長鏡頭幾乎是每部作品的標配。
賈樟柯的電影中,沒有英雄,沒有突出人物,他影片中的主要人物是許多導演用來作陪襯的人物群像。賈樟柯對社會底層的困境有一種獨特的悲憫情感,他深知小人物的悲哀,了解小人物在社會底層的掙扎和痛苦,對社會的弱勢生命充滿無奈和傷感。他希望借由他的電影作品,能夠喚起公眾對社會底層人物的關注,以此揭示底層生命的存在與生存的悖論?!缎∥洹分械男∥?,《三峽好人》中的韓三明,《任逍遙》中的小濟與彬彬等等,生活造就了他們沉默、隱忍的性格,在絕望中的痛苦和掙扎是注定要失敗的,賈樟柯的電影中,好像希望從來就沒有光顧他們,他們的反抗也是被動和無奈的,堅韌的沉默成了社會難以攻破的堡壘,而在這種沉默的背后,則是社會底層小人物,無家可歸的漂泊感,這是中國電影市場上缺失的真實,也是人們難以面對的殘酷生活原型。
類似這樣的細節有很多,縱觀賈導的影片,一是底層,由于賈樟柯的影片大多描寫的小人物的普通平凡,就一定會涉及到社會地位低下的相關隱喻畫面,這樣的畫面含義突出,只是為了喚起大家去關注這些我們平時說的普通人,他們可能生活水平不高,是我們生活中的主體,有著執著堅韌的可貴品質卻;二是變化,賈樟柯多次用汾陽作為縮影描述中國變遷,這是賈樟柯的成長記憶,更是中國發展不能忽視的問題,賈樟柯曾經說過:“不能因為我們的國家在向前跑,就忽視了那些被撞倒的人?!睆娬{變化,只是為了更好的突出珍惜;三是生活,生活可大可小,在賈樟柯的電影下,生活是平凡的,生活是不易的,我們在生活中慢慢堅持,慢慢追求,就像《站臺》里的主人公堅持追求愛情一樣,我們能做的就是在平凡中發現美,在記錄中感受真實,在敘事中感受賈樟柯的獨具匠心。
賈樟柯的電影大多表達的是底層人民的種種人性弊端,用電影語言,展現小人物的悲哀和命運的慘淡,在這種殘酷的社會情況下,賈樟柯沒有用攝影機過多的干涉人物的展現,反而盡了他最大的努力去保護了小人物的人性表達,雖然在社會面前,人性的種種弊端得以顯示,但是在他筆下的人物似乎都是血性而方剛的,沉重但并不是沒有自尊,自尊是每個人物都有的底線,盡管賈樟柯想通過描述底層人民的悲慘生活來寫小人物的故事,但卻獨具匠心的在表現人性的同時顯露自尊。
再說堅持,堅持這兩個字其實有很多含義,我們不難發現在賈樟柯所有的人設中,每個人都堅持或是堅守著一個信念或是一件事情,《山河故人》中,只有沈濤從始至終的堅守著自己的信念,堅守著自己的記憶與人生,《站臺》中的尹瑞娟與崔明亮想要追求一份愛情并且堅守這個信念,每一個人設背后,其實都是一種堅持,或多或少的給觀眾以一種平凡的感動。
再說人性,人之初,性本善,在改革大潮中,底層人的精神世界并沒有得到根本性的改變,他們依然是善良與丑惡并存,同情與厭惡相生,無數滄桑之后,依然在內心深處住著天使,《小武》中,梅梅生病了,即使是歌女,也配得到關愛和尊重,小武去看望她,她很感動,并為他唱了首王菲的《天空》,兩人在那一剎那進行了心靈的溝通,都是無根的人,在一起反而找到了心靈的慰藉;《站臺》中,木訥的三明為了文英讀書,將自己作為一紙契約去換五塊錢,溫婉和良知便潛藏其中。
小人物的性格弊端在賈樟柯的電影中也有很多體現,《任逍遙》中的小濟和父親,懶惰自私;《山河故人》中的張晉生,因為生意越做越大拋棄原配,貪污腐敗等等不好的形象,這里恰恰體現了導演的批判思想,在改革和發展的大環境下,物欲橫流的金錢社會成為了人們唯一的價值追求,當精神沉寂于荒誕的物欲追求之中,批判點就由此而產生。人性,也因為善與惡的二元對立而形成了本身的矛盾體,而這一個個矛盾體就構成了賈樟柯電影的所指,內涵便是由電影訴說事件的本身與電影的所指而共同展現出來的思想和感悟,從而延伸出的重要意義便是賈樟柯最希望大家去關注的地方。
賈樟柯導演的作品中,人性的表達是最關鍵而占據影片中心的,無論人性表達的是社會發展中人性所展現的無奈還是僅剩的自尊,都是在社會蕓蕓眾生中表現的人性特點,這點與社會環境切切相關,也與社會發展密切相關,在日益物質化的社會中,各種不同的人物已經有著不同的分工,甚至于有著不同的心理角色,在人性表達這方面,賈樟柯通過不同的人物角色的設置和表達體現了自己的導演主旨和創作表達。
電影是什么,賈樟柯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是多少大家一直沒有得到答案的謎題,在賈樟柯的眼里,他是一個真誠且專注的電影人,他熱愛電影,他希望總有一天電影能有一種不一樣的敘述形式或題材跟觀眾見面,那個時候的電影不再描述的只是熒屏上俊男靚女的童話故事,而是生活,是與我們戚戚相關的生活,展現的不再是白富美高富帥的日常拜金,而是中國普羅大眾的喜怒哀樂。
無論是最好的時代還是最壞的時代,經歷過這個時代的個人都是不應該被忘記的,賈樟柯用他的攝影機捕捉的是最真實平凡的故事,構建的是他獨具特色的電影王國,電影中的真實并不存在于任何一個具體而局部的時刻,真實只存在于結構的聯結之處,是起承轉合中真切的理由和無懈可擊的內心依據,是在拆解敘事模式之后仍然令我們信服的現實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