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美潔,郁靜嫻
(上海市嘉定區人民檢察院,上海 200001)
基本案情:2018年5月,S市J區公安分局在辦理一起詐騙案時,扣押了犯罪嫌疑人黃某的一部手機并隨案移送至J區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同年10月,黃某被J區人民法院判處拘役六個月、罰金人民幣一千元。刑滿釋放后,黃某因J區公安分局長期未返還扣押的手機,以法院生效判決未對該扣押物品做出沒收或其他處理決定但扣押機關未及時解除扣押措施為由,先后向J區公安分局、J區人民法院及J區人民檢察院上訪要求拿回被扣押的手機。J區人民檢察院依據S市人民檢察院出臺的《關于規范辦理控告自辦案件的實施辦法》《關于規范控告申訴自辦案件終結工作的意見》等規定,對黃某的信訪事項開展控告自辦件工作。在厘清信訪人訴求的基礎上開展調查審查工作,根據《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五條及《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涉案財物管理規定》第二十五條之規定,促成S市J區公安分局及時將黃某的手機解除扣押,予以發還黃某。
刑事訴訟過程中的涉案財物是一個廣義的概念,三機關均規定符合條件的涉案財物應及時返還,其中法院規定被查封、扣押、凍結的屬于被告人合法所有的財物,在賠償被害人損失、執行財產刑后再返還被告人。但在司法實踐中,對于被查封、扣押、凍結后經法院審判認定為被告人合法財物的刑事被扣押物的審后處置,存在返還不夠及時、處置較為隨意的現象,導致類似黃某的信訪案件頻繁發生。以J檢察院控告申訴窗口接待來訪的數據為例,2015年至2020年,J檢察院共受理刑事被追訴人要求解除扣押措施、發還涉案財物的信訪案件共計65件,具體分析如下。
據統計,自2015年1月1日至2020年1月1日期間,J檢察院控申窗口共受理群眾要求發還個人財物的信訪件共計65件,受理數量約占同時期的信訪案件數量的5.2%。2015、2016年度共受理要求發還個人財物的信訪件3件,2017、2018年度受理要求發還個人財物的信訪件11件,2020年度受理要求發還個人財物的信訪件51件,數量呈大幅增長態勢。
當前對于控告自辦案件的審查方式、期限和程序規定不明確,工作帶有濃厚行政化色彩,導致檢察機關在操作上的靈活性不足,結果帶有較大不確定性。在上述控告自辦案件工作過程中,檢察機關以調閱案卷材料、詢問辦案人員、聽取信訪人意見等形式開展調查核實,涉及多部門、多環節,流程銜接不暢,工作阻力大、流程較長,辦案時間平均用時144天,難以達到法律規定的及時處理、及時返還原則,導致個別信訪人即使最終拿回了相關物品,也會對于問題解決的時間過長而產生疑慮和不滿,工作成效不夠顯著。
從信訪案件發生的背景及起因來看,絕大多數要求返還的涉案財物的信訪件均發生在信訪人作為刑事案件被追訴人自身裁判刑滿釋放后的一段時間,信訪人要求返還的理由以“法院判決書未寫明沒收而公安機關未及時解除扣押予以返還”為主。
上述65件被告人涉案財物信訪案件中,開展控告自辦案件立案的31件,其中順利辦結并使信訪人獲得返還的29件。究其原因:一是控告自辦案件的立案標準闕如,立案與否取決于承辦檢察官主觀考量,容易產生選擇性監督的問題;二是沒有結案標準,程序無法得到有效保障,未能順利辦結的2件案件中的信訪人由于無法繳納罰金而被法院告知其個人物品將不能被及時處理,導致信訪人后續失去聯系,控告自辦工作因此停滯無法結案,極大損害司法權威和工作效率。
檢察機關辦理過程缺乏訴訟化特征,辦案人員需要充分考慮到公安、法院工作人員的感受,以避免干擾和破壞業已形成的良好關系,一定程度上體現出在當前的司法實踐中,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及法院三者相互之間的配合占主導地位的現狀,三機關注重相互配合,而監督制約較少,檢察機關監督地位被弱化,監督職能被虛置。因此,盡管法律明確規定“被查封、扣押、凍結的屬于被告人合法所有的財物,在賠償被害人損失、執行財產刑后再返還被告人”,但對于應當解除扣押而不解除、拖延解除等違法違規行為,檢察機關缺乏有力的制裁舉措。
刑事訴訟的落腳點歸根結底在于執行,執行的關鍵則在于檢察監督權的保障。[1]因此,思考解決問題的根本之策成為越來越值得探討的課題。鑒于此,筆者認為,還應以完善檢察監督機制為標本兼治之策?!丁笆濉睍r期檢察工作發展規劃綱要》中,最高人民檢察院提出要“探索實行重大監督事項案件化,加大監督力度,提升監督實效?!苯涍^幾輪理論探討和實踐探索,推行監督事項案件化辦理已成為檢察理論和實務熱點。在當前捕訴一體、內設機構調整等改革疊加的背景下,針對被告人涉案財物處置的監督活動開展案件化辦理機制,不僅是破解檢察機關對刑事涉案財物處置活動監督力度不足、效果不佳的關鍵所在,也是有效提高監督質量、提高司法公信力和司法權威的必要前提。基于此,筆者從檢察監督案件化辦理機制切入,設計被告人涉案財物處置視角下檢察監督案件化辦理機制適用之進路,以期為制度完善有所裨益。
有觀點認為,檢察監督是一種以程序制約實現對實體監督的活動,[2]檢察監督應當實現程序的司法化。[3]當前,由于檢察機關兼具訴訟職能和監督職能,導致一方面檢察機關在履行監督職能時難免具有公訴為主、監督為輔的傾向,無法在案件的動態進展中隨時發現線索、及時跟進,檢察監督效果甚微。另一方面,對檢察官的工作評價存在以執法辦案的結果為導向的特征,[4]一定程度上導致部分檢察人員出于對自身及所在部門利益的考量,只選擇能得到正面結果的監督事項開展工作,對于結果不確定的監督事項則缺乏動力,這種選擇性監督與法律監督應有的全面性、客觀性與中立性無疑是背道而馳的。
監督案件化辦理機制引入監督領域后,最大的改變就在于以訴訟化程序規制違法違規事項,從而形成剛性、固定、不可逆的操作程序,抑制人為干預和操控,防止無故中止、終結或被協調形式取代,防止出現彈性、隨機監督。正如學者所言,案件化辦理使監督活動更具說服力和針對性,明確相關權利義務,更充分考慮可能受到的質疑和抗辯,有利于實現實體正義與程序正義、目的價值與工具價值的統一。[5]筆者認為,檢察監督案件化辦理的基本向度就在于為監督活動設置標準化的準入條件和處理程序,為監督活動建構完備的規范與準則,推動線索受理、立案及后續環節的有序銜接,形成標準化的運行機制和體系化的責任分配,并使監督的全過程都能歸檔留痕。
長期以來,檢察監督被視為副業和輔助,監督手段單一,對被監督對象難以達到理想的效果。同時,不難看出,當前檢察機關考核的手段過分強調檢察建議書、糾正違法通知書的制發頻率,而缺少對監督結果的落實和跟蹤,在很大程度上造成監督者與被監督單位為了監督而監督、為了回復而回復,致使監督缺乏存在的意義。為此,必須樹立起新型檢察監督理念,在優化監督機制上下功夫,堅持監督與辦案相統一的理念,培育我國監督事項案件化辦理機制的適用土壤。在此理念之下,被告人涉案財物的處置作為司法程序之一,也應成為檢察監督的對象,對其開展監督亦應通過案件化辦理展開,以理性、中立的辦案活動實現全程監督,確保涉案財物處置活動的合法性,夯實刑事訴訟的正義基礎。
在監督理念得到轉變的前提下,刑事涉案財物處置監督案件化辦理機制的程序設計也應當隨之完善,進一步凸顯案件化辦理的特征。通過明確是否監督、如何監督、如何實現監督效果等相關問題,將之悉數納入到法律的規制之中,構建立案-調查核實-糾正的監督程序。
1.加強監督剛性。為了凸顯檢察監督功能,保障監督權威,一方面,建議在《刑事訴訟法》中明確檢察機關《糾正通知違法行為通知書》《檢察建議書》的正式法律效力,監督對象單位接到通知后應當立即執行,如果有異議可在執行的同時向人民檢察院提出。同時建議在《刑事訴訟法》中明確在檢察機關開展監督過程中被監督機關的配合義務,以破解制約檢察監督順利進行的障礙和阻滯。另一方面,修改后的《人民檢察院組織法》規定,有關單位應當及時采納檢察院發出的糾正違法通知書、檢察建議書等相關監督決定,并及時將展開整改的情況書面回復人民檢察院。在此基礎上可以進一步明確,對于拒不回復的單位,檢察院可以依法向同級監察機構移送違紀違法線索,以切實增強監督權威度和公信力。
2.細化被告人涉案財物處置監督案件化辦理流程。建議修改《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十三章第三節的相關內容,細化被告人涉案財物返還監督案件化辦理的程序內容。一是檢察機關捕訴部門在辦案過程中,要對公安機關的扣押活動進行全流程監督,對于公安機關違法扣押或案件審判后應當解除而不解除扣押等問題實時開展監督。二是暢通當事人控告渠道,規定當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和辯護人認為公安機關應當解除查封、扣押、凍結而不解除,向人民檢察院控申檢察部門提出控告、申訴后,控申檢察部門應當受理并依法開展審查。經審查認為被控告機關存在違法可能的,及時將案件移送捕訴部門辦理;捕訴部門通過調查核實,認為公安存在違法扣押的,應當要求公安機關限期改正,逾期不改正但情節輕微的,通過口頭或書面提出糾正意見;情節嚴重的,發出《糾正違法行為通知書》,偵查人員涉嫌違法,尚未構成犯罪但需追究紀律責任的,向公安機關制發追究紀律責任的檢察建議,構成刑事犯罪的,移送相關單位處理。
3.規范線索管理及流程保障。無論是檢察院控申部門受理的線索抑或是捕訴部門依職權發現的線索,都應當在統一業務軟件中導入法定程序,所有監督線索都在統一業務軟件中進行登記、錄入、分流、辦理。對于存在關聯性的具體刑事案件的線索,由原案承辦檢察官辦理,其他線索則可由捕訴部門采取輪案和指定辦理相結合的形式辦理,以此建立從線索受理、立案、調查核實、審查決定、實施監督、跟蹤反饋、結案歸檔等一系列完整流程的監督工作。
1.健全公開聽證的核實機制。刑事涉案財物處置監督案件化辦理機制的重要特征在于其規范化,鑒于此,在開展監督案件化辦理的過程中,應當以能公開、盡公開為原則,將公開聽證作為審查和辦理的必選項。具體而言,即應構建在主持人主導下的“檢察官—被監督方—聽證員”的公開審查模式,聽證員的人選可包括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或者其他公信人士。公開聽證的場所以各檢察院為主,特殊情況下根據實踐需要亦可在被監督單位進行。檢察監督公開聽證的程序:首先由檢察官介紹檢察監督案件的來源及辦理進展情況;其次是聽取被監督機關的意見闡述;最后由聽證員獨立評議形成中立評議意見。承辦檢察官應當根據調查核實的情況結合聽證評議意見,依法提出處理結論。
2.加強大數據技術運用。信息化作為支撐檢察監督工作完善運行的技術著力點,帶領云計算、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等技術引發了新的科技革命,在司法實踐中扮演著日益重要的角色和使命。鑒于此,應當發揮大數據技術在加強刑事涉案財物處置監督案件化辦理中的運用和作用,充分推動案件化辦理機制不斷取得創新和發展。具體而言,應當不斷加強案件化辦理系統的軟件建設,以檢察工作的統一業務應用系統為抓手,增加系統中的案件化辦理監督事項的功能并優化配置,著力將案件的線索受理、分流、立案、調查核實、辦理、跟蹤反饋、歸檔等全流程作為監督案件的標準化程序加以固定和配置。同時,對刑事涉案財物處置監督案件化辦理活動加強分析研判,提出改進工作的對策,有效提升和支撐檢察監督案件化辦理機制的順利進行,提高檢察監督工作的整體水平和實效,為司法工作的良性運作提供源源不斷的力量源泉。
3.完善監督跟蹤反饋機制。檢察監督工作的跟蹤反饋機制是保障監督成果落到實處的重要抓手,是維護檢察公信力的有效方式。檢察監督決定的制發和宣告不應被認為是監督工作的終結點,相反應當將監督的后續跟蹤反饋機制作為重點環節持續關注和推進,以保障檢察機關全面、及時了解被監督對象接受檢察監督決定之后采取的舉措和取得的進展,掌握被監督對象在落實相關監督決定中存在的難點和阻礙,在此基礎上推動刑事涉案財物的規范處置,有效降低案件比,從而彰顯檢察監督工作的成效和意義,推動刑事訴訟活動的良性發展。
公民的合法財產權是保護公民享有安寧生活的重要基礎,“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財產不受侵犯”也是我國《憲法》第十三條第一款規定的一項基本權利。時至今日,財產權利保護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廣受關注,建立健全相應的司法保障機制成為必然選擇。傳統監督模式監督淺嘗輒止,無法在案件的動態進展中隨時發現線索、及時跟進,往往忽視過程管理和對案件的事前預測和事中矯正,導致監督力度有限、實效性不足。開展刑事涉案財物處置監督案件化辦理機制,以剛性化、規范性的操作程序兼顧實體與程序,則可極大推動刑事涉案財物的規范處置,提升司法公信力,彰顯法律的尊嚴和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