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技術在相互保險中的法律監管研究

李潤鈺

引言

2018 年10 月，螞蟻金服聯合我國首家人壽相互保險社——信美人壽推出“相互?！碑a品，依托著互聯網平臺和區塊鏈保險技術，以極低的保險門檻和便捷的投保模式吸引了大批支付寶用戶。好景不長，同年11 月，由于相互保產品本身存在的不合規行為，因打著保險的名號實則為網絡互助，銀保監會責令其停止銷售，而后“相互保”更名為“相互寶”。

該更名事件引發了對相互保險和互助平臺性質界定的討論，也讓人們注意到了新的保險科技——區塊鏈技術運用于保險領域，尤其是相互保險之中的可能性和巨大潛力。因區塊鏈技術在技術構造上與相互保險有著天然的結合優勢。區塊鏈技術儲存信息形成閉環組織，所儲存的信息只能在區塊鏈內部之間交流傳遞，這與相互保險的內部自治性不謀而合。

一、相互保險與區塊鏈技術的耦合可能

（一）相互保險的法律特征

關于相互保險的界定尚未存在同一定論。根據2015 年《相互保險組織監管試行辦法》第2 條規定，相互保險是指具有同質風險保障需求的單位或個人，通過訂立合同成為會員，并繳納保費形成互助基金，由該基金對合同約定的事故發生所造成的損失承擔賠償責任，或者當被保險人死亡、傷殘、疾病或者達到合同約定的年齡、期限等條件時承擔給付保險金責任的保險活動?！?

由此可見，相互保險一般不以盈利為目的，而是為了實現加入的內部成員之間的互助共濟，相互保險有著如下特征：

第一個特征是成員間的互助性。保險消費者繳納保費后成為相互保險組織的成員，由相互保險組織成立互助基金。當有成員出現符合約定的保險事由時，由該互助基金對成員進行賠付。

第二個特征是成員的參與性。相互保險的成員有著雙重身份：相互保險公司的成員通常既是投保人也是被保險人，其作為保險消費者享有保險保障的權利，在發生合同約定的事故時，有權獲得保險賠付。保險消費者能夠參與相互保險組織的管理決策，在決定是否進行保險理賠的程序中也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第三，成員組成具有封閉性。由于相互保險是基于成員間的相互信任而建立起的互助保險，其約束力也限于在特定的成員范圍內相互約束。保險成員范圍具有封閉性，同時也意味著相互保險的信息公開的范圍也具有限定性，只需要在相互保險成員之間公開即可。

（二）區塊鏈技術的功能特征

區塊鏈在信息儲存是通過節點與節點之間的相互匹配驗證構成的。區塊鏈技術在記錄交易信息的同時，可以有效保護交易參與者的身份信息，并將交易信息蓋上時間戳后在全網公開，同時發送給網絡內的每一個節點，由所有節點共同驗證形成“共識”，從而形成無須第三方介入的創新型信任機制。

因為區塊鏈技術具有唯一性、可回溯、不可篡改等特征。在理想狀態下，區塊鏈技術信息可以實現點對點儲存，保存信息更加安全高效。區塊鏈的優勢就在于儲存信息安全，效率高，有利于維護數據安全，可以為相互保險的信息保密性提供了強有力的技術支持。與相互保險的有效結合可以使保險的核保和核賠變得既簡便迅速，同時也可以避免保險消費者購買保險后的道德風險行為。

區塊鏈技術還帶來了智能合約，可以簡化復雜的保險條款，精確保險的投保范圍。在標準化的保險產品下可以實現及時高效理賠。智能合約下實行電子保單，投保更為方便，也降低了交易成本。

（三）二者的耦合可行性及優勢

區塊鏈技術與相互保險的耦合性在于信息的平等共享、民主共識的運行模式等方面，這些契合性使這兩個的融合十分具有發展前景。

1、實現相互保險內部自治模式

相互保險組織通過利用區塊鏈技術，特別是通過發揮區塊鏈技術的“自證公正性”作用，相互保險成員可以實現公正自由的投票決策機制，通過民主投票來解決相互保險組織內部的問題，解決成員間的投保理賠事項。

通過區塊鏈技術構建系統，實現“會員自治”的模式創新，為特定風險人群定制風險保障計劃。相互保險組織的角色會轉變為建議者和執行者，將達成共識和制定規則和監督執行的權利交還組織內的成員，最大程度實現會員自治和自助運營。通過區塊鏈技術，相互保險組織能夠為成員提供更為多元化和自主化的保險模式。

2、完善信息公開與共享制度

不同于股份制保險公司公開透明的信息披露制度，相互保險組織不具備完善的信息披露機制，成員間的信息公開也具有一定的難度。

與相互保險特征相耦合的是，區塊鏈技術下儲存的信息具有可追溯性。只要相互保險組織在區塊鏈技術下進行信息管理，相互保險成員就能夠了解組的織每一筆資金的用途流向。區塊鏈技術通過信息的固定、追溯加強了內部信息公開，也鞏固了成員對相互保險組織的信任。同時區塊鏈技術也具有封閉性，可以實現在會員范圍內同步各類支出明細、保險案件信息等信息，實時接受成員監督。相互保險的消費者能夠更加直觀清晰地得到相關的公示信息，方便接受相互保險成員的監督。

在區塊鏈技術下存儲的數據有著不可篡改、但能夠回溯的特點。在區塊鏈環境下，獨立第三方將不再依賴參與者提供的報表，而是直接進入區塊鏈監管。相較于傳統的保險信息公開制度，運用區塊鏈技術能夠更加透明公開展示保險相關信息，鞏固相互保險成員之間的相互信任。

3、創新保險理賠機制

保險理賠過程總是容易引發會諸多糾紛，相互保險也并不例外。在區塊鏈技術助力的相互保險模式下，相互保險通過組織專門的審核理賠的成員進行是否理賠的判斷，最為直觀的是通過投票判斷的方式進行決定。

相互保險理賠機制的轉變其實是實現了去中心化的一個過程。相互保險理賠的判斷不應取決于相互保險組織的單方面判斷和核實，而是需要相互保險組織的集體判斷和決定。區塊鏈技術剛好能與這種需求不謀而合：區塊鏈的信息儲存模式是點對點的方式實現的，實現信息在點與點之間的獨立和聯系。

區塊鏈技術在理賠的過程中扮演了技術支持者的角色，能夠對保險賠償的全過程進行記錄，保證了相應證據材料的可回溯性和不可篡改性，一定程度上取代了傳統的公證員。

保險理賠結束后，區塊鏈技術對保險信息的儲存也能發揮重要的作用。區塊鏈技術實現了賠款信息永久查證性。此外，互聯網保險業務模式中應用了司法鏈，當發生爭議時，可直接提交給互聯網法院作為司法證據，簡化了傳統的舉證模式，提高了爭議解決效率。

二、區塊鏈在相互保險中運用的法律風險

區塊鏈技術的加入為相互保險注入新的活力，但區塊鏈技術作為一項新的保險科技尚處于起步階段，同時相互保險自身也存在著許多不容忽視的問題。

（一）區塊鏈技術有局限性和弊端

作為新的技術本身，區塊鏈的安全性和穩定性還有待時間和實踐的考驗。若相互保險的發展過于依賴區塊鏈技術，一旦區塊鏈出現問題，在沒有相應防范的措施的情況下，可能會造成信息泄露等嚴重問題。

首先，區塊鏈技術尚未穩定，可能難以滿足大型相互保險組織的需求。從區塊鏈技術本身來看，區塊鏈難以有足夠的算力來保證系統的穩定性。同時，區塊鏈技術發展的時間還較短，沒有達到足夠成熟和穩定的階段。區塊鏈技術大規模運用可能還存在不確定因素和技術風險。

其次，區塊鏈技術不能完全避免道德風險。相互保險組織本身與區塊鏈技術結合的緊密程度難以界定，當沒有規范的行業操作時，依然存在區塊鏈上的節點與技術設計人員依然是委托代理關系，在缺乏有效激勵手段的情況下，技術設計人員人為設置交易規則漏洞的情況將難以有效避免。

再次，區塊鏈作為一項科技本身存有弊端，例如對數據信息的侵犯。同時，監管法律尚待明確，業內缺乏對相關保險科技運用的規范和指導，行業發展也很難有所突破。

（二）相互保險的自身問題難以根除

在面對區塊鏈技術為相互保險的進步帶來技術支持的同時，區塊鏈技術也不能解決相互保險的全部問題。如相互保險公司在治理結構上的缺陷，相互保險成員與相互保險組織的管理層之間的利益沖突。

區塊鏈技術和相互保險的結合的優勢之一就是實現了去中心化，解決理賠單方決策等問題，實現相互保險成員互助共濟的目的。雖然實現了成員的民主決策，但是當保險公司不再是中心之后，隨之而來的會出現主體不明確、法律監管措施缺失的問題。一旦保險消費者利益受損，向何者主張權利，以及責任如何承擔將會成為一個難題。

同時相互保險的發展本身還面臨著資金制約的問題。隨著相互保險的規模變大，相互保險組織所需要具備的賠付能力要求也變高。但由于相互保險的資金來源局限于購買相互保險的成員，而不像股份制保險公司一樣面向公眾進行融資，導致相互保險公司面臨資本制約，無法擴大的局面。

（三）缺乏完善的法律監管機制

2015 年保監會制定并頒布的《相互保險組織監管試行辦法》僅屬于部門規章，而非正式的法律法規。我國迄今為止沒有關于相互保險公司的專門的法律法規來確定相互保險公司的合法地位。相互保險的法律規范還存在盲區，當區塊鏈技術進入相互保險領域之時，監管問題變得更為復雜。

區塊鏈技術作為一項新的信息技術科技進入保險行業，也正處于磨合起步階段，許多業內人士還對區塊鏈技術抱有不確定的觀望態度。同時，區塊鏈技術在相互保險行業中的運用也缺乏針對性法律的監管。

若相互保險組織想要運用區塊鏈技術更好地完成保險服務，但是沒有相應的參考的法律標準的話，會讓行業發展陷入不明前途的境地。正如前面提到的相互寶更名事件，由于其不符合保險的特征，銀保監會對其進行了處罰，禁止其以相互保險的名義進行宣傳。相互寶也是借用了區塊鏈技術，假借保險名義混淆相互保險市場，博取保險消費者的信賴。在區塊鏈技術運用的過程中，如何界定區塊鏈技術的運用范疇和使用界限，是未來亟待解決的問題。

三、區塊鏈在相互保險運用中的監管舉措

（一）制定監管細則 明確監管主體

根據《保險法》第九條的規定，國務院保險監督管理機構為保險業的監管主體，然而在實踐中卻常出現相應行業主管部門對某類相互保險進行監管的局面。技術監管主體不明加之相互保險監管主體不清，不僅導致監管效率低下，同時也難以規范區塊鏈技術的統一運用。

筆者認為，監管主體應以中國銀保監會為核心進行統一監管，與《保險法》以及2015 年頒布的《辦法》中的對相互保險監管主體規定保持一致。只有明確監管主體，實施相應的監管措施才能夠具有目標性和針對性。同時對區塊鏈技術在相互保險領域的運用制定統一的界定標準并加以有效約束，讓區塊鏈在有序的相互保險環境中獲得發展。同時在區塊鏈技術運用預見難題之時，統一的監管部門也有利于作出風險防范部署。

（二）創新監管方式 防范法律風險

1、技術監管和制度監管相結合

在面對區塊鏈技術進入相互保險領域的新型保險科技情境下，監管機構也亟需利用新型的監管技術進行監管。

首先是制度監管，制度是實現有效的保險監管的前提。針對相互保險的監管，保險監管部門首先要規范相互保險市場的準入機制，從立法層面區分相互保險和保險互助平臺之間的根本差別，在市場上不能造成對保險消費者的混淆。要對區塊鏈技術在相互保險的領域進行有效規范。

如今對于區塊鏈技術，國內外都未能有標準化的檢驗手段，關于區塊鏈技術的可靠性和穩定性都是不確定的，只要在不斷大膽而又謹慎的嘗試中才能夠推動技術的發展和運用。

2、設置風險預警機制

面對尚未足夠成熟的區塊鏈技術，可能會發生的一些信息泄露的安全問題，有關部門及相互保險組織本身都應該建立風險預警機制。在規模足夠大的相互保險組織運用區塊鏈進行經營時，相關的監管部門對其備案，并制定相應的風險預案，以防其區塊鏈系統出錯時，造成嚴重的信息泄露事故。預防區塊鏈技術的應用風險，才能真正保障相互保險的長遠發展。

（三）組織自我優化，行業自律管理

1、相互保險組織自我優化

基于相互保險的基本特征，相互保險組織的自我優化對于信任機制的構架至關重要。在運用區塊鏈技術進行信息管理的同時，相互保險組織不能過度依賴于區塊鏈技術完成所有的保險過程。在組織內部構建信任機制，需要成員之間不斷調整內部運作機制。例如對理賠制度和程序構建、保險理賠范圍的細則，當成員對相互保險的相關問題出現爭議時，內部成員之間需要及時協商并優化規則。

2、支持相互保險行業自律管理

法律法規不能頻繁變動，當新的保險科技出現的時候，行業自律也能夠起到很好的帶頭規范作用。在鼓勵區塊鏈技術在相互保險中運用的同時，也要制定相應的運用規范，在業內達成共識，促進健康發展。通過行業的自律管理，更具有靈活性和前瞻性，在不禁錮技術發展的同時，也可以時刻反饋區塊鏈技術發展的趨勢，真正實現區塊鏈技術的助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