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題材紀錄片中擬人化手法的運用
——以《我們誕生在中國》為例

□ 徐夢云

一、引言

縱觀全球紀錄片市場，動物題材紀錄片的發(fā)展已經(jīng)相對成熟。其中，英國廣播公司（BBC）制作的動物題材紀錄片尤為精彩，比如著名的《藍色星球》《企鵝群里有特務》《隱秘王國》《荒野間諜》等。英國廣播公司的很多經(jīng)典動物題材紀錄片都是拍攝團隊從南極到北極，跨越地球幾十萬公里，利用自然環(huán)境隱藏攝像機，走訪無數(shù)個國家精心拍攝的。BBC的紀錄片里有很多溫暖的主題，大家會看到獅子王的故事是真的；不同種族之間也可以和平共處，大猩猩會保護弱小的動物；兇猛的動物也有溫柔的一面，會愛護孩子、照顧家庭；動物有自己的智慧，比如黑猩猩智偷人類的肥皂，機靈的企鵝趁其他企鵝打斗偷取建房的石頭。

從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作為一種獨特的創(chuàng)作方式，擬人化手法在動物題材紀錄片中使用頻繁。擬人化這一修辭手法主要運用在敘事學中。擬人化，顧名思義，就是將非人的事物當成人來描寫，賦予事物人的行為、動作、思想等。在動物題材的紀錄片中，就是把動物的故事擬人化，用人的行為或思想來解釋動物的行為或思想，以此表現(xiàn)動物世界。我國動物題材紀錄片市場發(fā)展較為緩慢，但學習和探索西方優(yōu)秀動物紀錄片創(chuàng)作手法的腳步卻從未停止。那么，擬人化手法在中國的動物題材紀錄片中是如何運用的呢？采用了哪些表現(xiàn)方式？是否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以近年來頗受中國動物題材紀錄片市場關注的《我們誕生在中國》為例，本文試圖探尋擬人化手法在其中的運用。

二、擬人化手法在《我們誕生在中國》中的運用

《我們誕生在中國》是由中國導演陸川執(zhí)導，演員周迅配音解說，中美英三家影業(yè)公司聯(lián)合出品的，以動物為故事題材的紀錄片。故事取景于四川、湖北、西藏等地，以棲息于四川竹林的大熊貓、隱居于雪域高原的雪豹、攀緣于神農(nóng)架的金絲猴這三種中國野生動物為主線，穿插藏羚羊和丹頂鶴的神秘傳說，營造了濃厚的生命輪回和家庭倫理情懷。導演采用蒙太奇的手法，將幾個動物家庭的素材按照人的觀看心理剪輯成具有故事性的家庭片，賦予大自然中艱難求生的野生動物以人的情感表達，從而隱喻現(xiàn)實生活中的種種愛恨別離。

（一）擬人化手法的直接體現(xiàn)——給動物命名

直接擬人化是動物題材紀錄片中非常常見的一種手法，將動物故事的呈現(xiàn)直接賦予人的相關特征。學者姜常鵬指出：“限知視角的實現(xiàn)可以通過時間經(jīng)歷者或參與事件的專家、主持人的采訪、述說予以實現(xiàn)。”旁白的解說將動物的人性特征直接呈現(xiàn)給觀眾，將動物描述成具有社會屬性的群體。

導演首先給這幾種動物取名。動物本是沒有名字的，如人般給動物起名，是影片擬人化手法的直接表現(xiàn)。影片第一個故事講的是生活在青海雪域高原上的雪豹，旁白解釋，這是生活在全球最高海拔高原上的雪豹——達娃。達娃是藏族姓氏，含義是“月亮”，具有高遠、清幽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美感，也象征了女性的魅力。這個名字非常符合雪豹的身份——為了孩子不懈努力，堅守家園。而生活在四川高山峽谷中的金絲猴則被命名為“淘淘”——猴子給人的印象總是淘氣的、機靈的。金絲猴的故事以淘淘叛逆離家為主線，展現(xiàn)了小金絲猴在得不到父母關愛時離家出走尋找新的樂趣，最終又回歸家庭的溫馨。而溫順的大熊貓媽媽和寶寶則分別被命名為丫丫和美美。導演將鏡頭對準大熊貓媽媽撫養(yǎng)孩子的日常生活與心理路程，丫丫和美美的名字恰好符合熊貓的動物習性。擬人化使這些動物極具人的個性。

這部紀錄片以雪豹、金絲猴、大熊貓這三種動物的三個故事為主線，給主要角色起類似于人的名字，將它們的典型形象呈現(xiàn)在觀眾的眼前。隨著劇情推進，觀眾能從動物身上體會到如人般的豐富情感，從而更易被動物的故事所感動。動物擁有人的名字，能夠使觀眾自發(fā)地把它們看作擁有獨立思想和情感的個體，從而產(chǎn)生共情作用，影片的擬人化和故事性也因此而更豐富。

（二）擬人化手法的間接表現(xiàn)——表現(xiàn)家園敘事主題

間接擬人化是借助一個中間媒介來表現(xiàn)所想要述說的主體特征，用第三人稱的角度展現(xiàn)故事的真實性。學者姜常鵬指出：“全知視角，又被熱奈特稱為零視角，是指敘事文本中沒有一種明晰可辨的‘敘述人聲音’。”在這種敘事視角下，講述者要為觀眾模擬出動物的生存狀態(tài)和心理活動，但觀眾對影片的理解不受旁白解說詞限制，可以根據(jù)自己的理解去挖掘影片故事背后的意義。

故事開篇以翻騰的云霧、蔚藍的大海拉開帷幕。冰川消融，遠處雷聲轟隆，光影變化間，周迅旁白的聲音帶領觀眾進入中國這片神奇而又神秘的土地。這部紀錄片的主角——金絲猴、雪豹、大熊貓一一出現(xiàn)在觀眾眼前。它們富有生機和活力，展現(xiàn)了地球生靈的至真至情。五種中國動物的故事，猶如畫卷般展開。

雪豹達娃擁有兩個孩子，導演通過它展開母親守護家園的主題。雪豹是一種獨居動物，這便意味著達娃要肩負起哺育和保護孩子的全部使命。雪豹雖然位于食物鏈的頂端，但想要在高原這樣的環(huán)境下生存下去仍有較大難度。導演將雪豹達娃身上的母性、愛與責任表現(xiàn)了出來，讓觀眾感受到雪豹這種兇猛的動物身上也有不亞于人類的母性。導演最后將雪豹達娃的死亡呈現(xiàn)給觀眾，讓觀眾深刻地感受到，即使是雪豹，依然會在自然法則之下毫無掙扎之力。雪豹達娃悲壯的死亡也被賦予了生命不息、堅守家園的意味。

金絲猴淘淘如它的名字般淘氣、愛搗蛋。它的身上有人類小孩成長期的叛逆，表現(xiàn)出孩童回歸家園的主題。淘淘即使每天在外瘋玩，但仍崇拜父親，對父母有依賴心理。而當年幼的妹妹幾乎占據(jù)了父母所有的關注之后，淘淘開始叛逆離家。流浪生活給淘淘帶來了短暫的愉悅。而當侵犯變得頻繁，爭奪成為生活的日常時，淘淘選擇了回家。在金絲猴淘淘的身上，導演讓觀眾看到了孩子在叛逆與醒悟之間的轉變。

國寶大熊貓給人的印象向來是乖巧懶散的。大熊貓丫丫身上體現(xiàn)出對愛的堅守。導演將喜歡獨居的大熊貓陪孩子長大的過程描述為“生命中最寶貴的時光”。從孩子出生后一直抱在手中，到孩子成長過程中時刻陪伴，影片將大熊貓對孩子的憐愛通過細膩感人的解說詞娓娓道來，讓觀眾從細微處體會到母親這一角色意味著的付出與堅守。

該片以這三種動物的家園敘事為主線，穿插藏羚羊為自己的孩子遷徙、守護生存家園的鏡頭。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重視家國情懷，“鄉(xiāng)音”“尋根”的主題覆蓋了每一個中國人走過的土地。導演用豐富的語言鏡頭將家國情懷表現(xiàn)在這些動物的身上，使其具有同人一樣的家園情感世界；用擬人化的手法描寫出動物的親情，引起觀眾對親情、母愛的共鳴。

（三）敘事邏輯的擬人化——蒙太奇運用

視聽語言的語法主要分為“序列”和“并列”兩大類。索緒爾的語言學理論運用到電影領域，被稱為“組合”和“聚合”。電影語言中的組合即指鏡頭與鏡頭的有序連接，而聚合則是鏡頭平行并列的連接。這兩種基本結構方式組成了電影的語言系統(tǒng)。

紀錄片表現(xiàn)的主要是被敘述對象的故事，紀錄片中的敘述者承擔了整部影片主要內(nèi)容。敘述者一般是客觀真實存在的人，剪輯師要根據(jù)人的解說邏輯來安排剪輯順序。剪輯是視聽語言的語法，即蒙太奇。蒙太奇最初是建筑領域的術語，后來發(fā)展成一種電影鏡頭組合的理論。蒙太奇在影片中的運用，可以更好地配合敘事的邏輯，從而使影片中動物的擬人化效果更突出。

《我們誕生在中國》綜合運用了解說詞、音樂、畫面、同期聲等元素進行敘事。導演采用多個故事穿插剪輯講述的手法來表現(xiàn)動物世界的生存法則，將擬人化的效果大大提升，從而升華主題。影片分為春、夏、秋、冬四個季節(jié)，在四季輪回中，雪豹、金絲猴、大熊貓、藏羚羊、丹頂鶴的故事一一呈現(xiàn)。影片一開始是多組空鏡頭的組接，以中國大地上的山川河流美景來為故事的敘述造勢，讓人感受到蒼茫遼闊的中國大地孕育著無限生機與活力。接著是一組夕陽下蘆葦在風中飄搖的鏡頭，丹頂鶴的身影出現(xiàn)，旁白將中國神話傳說中丹頂鶴的寓意進行解說。象征著長壽和吉祥的展翅高飛的仙鶴，會承載一個逝去生命的靈魂，暗示紀錄片最后雪豹達娃雖死，但永不腐朽，從而引入紀錄片想要表達的生命輪回主題。影片在講述金絲猴淘淘的故事時，旁白周迅的解說還會模擬人的心情，對淘淘當時的狀態(tài)進行解說。淘淘未得到父親關心時，旁白解說道：“這讓淘淘感覺有點郁悶。”讓觀眾感受到猴子跟人一樣，會渴望父母的關懷，也會因為父母的偏心而感到失落，甚至離家出走。

在動物題材紀錄片中，蒙太奇是普遍存在且被廣泛運用的表現(xiàn)手法。尤其是很多動物題材紀錄片涉及多個主角故事的呈現(xiàn)，用蒙太奇的手法來表現(xiàn)聲音和畫面，可以更好地呈現(xiàn)出紀錄片的敘述邏輯，從而將擬人化的表達效果最大化。這部紀錄片通過蒙太奇的手法將多個故事穿插在一起講述，在四季輪回中，生命在不斷斗爭，動物也有細膩的親情，將對野生動物們的擬人化效果展現(xiàn)出來，從而升華了紀錄片的主題。

三、結語

紀錄片被譽為人類的“生存之境”，“真實”是紀錄片的重要原則。然而，紀錄片真的如鏡子般反映現(xiàn)實嗎？不盡然。紀錄片只是盡可能地去呈現(xiàn)發(fā)生過的故事，但其拍攝方法、后期剪輯等無不充滿了制作者的創(chuàng)作理念和故事構思。格里爾遜說，紀錄片只是“創(chuàng)造性地處理現(xiàn)實”。而動物題材紀錄片從人的角度去猜測動物行為所代表的意義，并給出人的解說，這通常是人的主觀經(jīng)驗的體現(xiàn)。然而，以一種接近人的視角去講動物的故事，并非對紀錄片真實性的抹殺，而是用擬人化的手法展示動物生活中有趣、可愛抑或是危險、艱難求生的一面。這就需要紀錄片導演以一種盡可能接近事實的角度呈現(xiàn)動物世界，在滿足觀眾觀看動物題材紀錄片所追求的娛樂心理的同時，又警醒世人去愛護動物，去保護動物的生存環(huán)境，達到教育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