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朱彝尊是清代著名的文學家,他的詞取得了非常高的成就,其內容有悲嘆明亡、追憶故國的,有吟唱愛情、敘述相思的,也有懷才不遇、壯志難酬的,而詞的風格則體現出醇雅清空。
關鍵詞:朱彝尊;詞;內容;風格
作者簡介:陸瑩(1995.3-),女,漢族,安徽省銅陵市人,碩士研究生在讀,主要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1)-02-0-02
詞的發展在明代進入了低谷期,盡管在元明兩代有所沉寂,但是在清易代的時候出現了中興的跡象,并且在清朝統一全國之后,以朱彝尊為代表的浙西派順應社會的形勢,發展成為清朝前期最大的詞派,在詞壇上有著非常高的地位。朱彝尊的詞成就很高,與陳維崧并稱為“朱陳”,而他的創作風格也因此引領了一代詞風,對后世產生了重大的影響。他的一生處于顛沛流離的狀態,本生于官宦之家,卻因他的曾祖父不肯與閹黨同流合污,后辭官歸隱,雖門第顯赫,但他出生之時,家境已不復從前,逐漸走向沒落,當時的朱彝尊又處在明末清初的復雜背景下,種種生活的磨難對他詞的創作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一、嘆明亡
家道中落的朱彝尊又遇上改朝換代時候的混亂,青年時期更是目睹了清兵對漢人的大肆追殺,看著明王朝逐漸走向滅亡,他的內心對清朝一系列的殺戮行為充滿了仇恨,因此參加過一些反清復明的活動,使得他的詩詞創作中出現了追思故國和憂國憂民的悲嘆主題。最能體現他才情和風格的是《賣花聲·雨花臺》:
衰柳白門灣,潮打城還。小長干接大長干,歌板酒旗零落盡,剩有漁竿。秋草六朝寒,花雨空壇。更無人處一憑欄。燕子斜陽來又去,如此江山。[1]35
這首詞是朱彝尊在游歷六朝古都——南京,登上雨花臺時所寫。南京作為六朝都城,在歷史上是著名的繁華之地,而明太祖朱元璋也建都于南京。但詞的一開頭便是一個“衰”字,先看到的是衰柳,聽到冰冷的潮水拍打著空城的聲音,放眼望去,大街小巷仍然存在著,歌板聲、酒旗子卻零落稀疏,只有孤寂的漁翁在垂釣,寥寥幾筆就把這座曾經繁華的古都抹掉,呈現出一派蕭瑟的景象。而詞的下片,以“秋草”開始描寫,點明時節,與上面的“衰柳”相呼應,在我們眼前描繪出了凋零衰敗的景象,六朝的繁華已不復存在,一個“寒”字,更是透露了作者的嘆息之感,無人來憑欄遠望,此時在斜陽的余暉中飛來了一只燕子,似乎給這荒涼情景添了一分生機,但它很快地飛走,連燕子都覺得雨花臺太過荒涼,不愿在此多做停留,何況人呢?最后“如此江山”這四字更是把內心的情感抒發得淋漓盡致。縱觀全詞,字里行間飽含著興亡交替的感嘆,流露出對世事變遷的唏噓,內心的蒼涼之感和沉痛之情融入在景物之中。亡國的悲痛給他提供了不少的創作思路,也留下了很多佳作,又比如這首《滿江紅·吳大帝廟》:
王座苔衣,拜遺像,紫髯如乍。想當年,周郎陸弟,一時聲價。乞食肯從張子布?舉杯但屬甘興霸。看尋常、談笑敵曹劉,分區夏。? 南北限,長江跨。樓櫓動,降旗詐。嘆六朝割據,從來誰亞?原廟尚存龍虎地,春秋未輟雞豚社。剩山圍,衰草女墻空,寒潮打。[1]33
當年的孫權都可以憑借膽識來抵抗曹操,但是現實中明末的朝廷面對清兵的侵略卻不能團結起來抗擊敵人,最終把這大好江山拱手讓給別人。作者的民族自尊心在這字句中一點點展露了出來。青少年時期的朱彝尊,因為年輕,更易抒發這種內心的情感,這方面的作品寫了很多。
二、悲愛情
提到愛情,很多人不禁想感嘆一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這種內心的波動是人類最基本的情感流露,千百年來吸引著無數人為之探討,而一般愛情詞的創作都與作者的情感經歷有著必然的聯系,朱彝尊的《靜志居情趣》寫了很多愛情詞,葉嘉瑩在《從艷詞發展之歷史看朱彝尊愛情詞之美學特質》提到:“朱氏所寫的乃是現實之所有而卻不為現實之所容的一段私戀之情”[2]。整本詞集是圍繞著馮壽常來寫的,當時的朱彝尊因為家庭條件的艱苦,十七歲的時候入贅到了馮家卻不受待見,但是朱彝尊的妻妹——馮壽常一直尊重和敬仰他,才十歲的她正是天真浪漫的好時候,朱彝尊在空閑時會教導她讀書認字,目睹著她從一個豆蔻少女出落得越發楚楚動人,對她的愛意也開始萌發,《兩同心》中寫道:
認丹鞋響,下畫樓遲。犀梳掠,倩人猶未,螺黛淺,俟我乎而。看不足,一日千回,眼轉迷離。? 比肩縱得相隨,夢雨難期。密意寫折枝朵朵,柔魂遞續命絲絲。洛神賦,小字中央只有儂知。[1]163
女為悅己者容,佳人精心打扮后為了引起心上人的注意,故意把樓板踩得咚咚作響,而朱彝尊看她千百遍依然覺得看不夠,他的心中再也不能平靜,相思之情就好像那蒙蒙煙雨,飄忽不定卻又如影隨形,帶著一絲絲的迷離,這首詞道盡了對心上之人無限婉轉的情思。但因為世俗人倫的觀念,這段感情不會得到好結果,而后馮壽常出嫁,但是婚后的她過得并不幸福,丈夫早逝,兒子夭亡,又回到了娘家,與朱彝尊的愛情開始復燃,雖隱秘卻也甜蜜,后來朱彝尊出門遠游,參加抗清活動,也在思念著佳人,《風蝶令》中寫道:
秋雨疏偏響,秋點夜迸啼。空床取次薄衾攜。未到酒醒時候,已凄凄寒雁橫天遠,江云擁樹低。一灣楊柳板橋西。料得燈昏獨上,小樓梯。[1]177
秋雨綿綿,本就更添一分寒意,作者在這雨夜中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聽著這淅淅瀝瀝的聲音,數不盡的相思之苦,登上樓梯眺望遠方,盼著歸期。但是馮壽常因為愁緒和抑郁最終離開了人世,朱彝尊對她的愛卻沒有停止,佳人已逝,但刻骨銘心的愛情總是難忘的,朱彝尊晚年整理《曝書亭集》的時候,友人勸他刪掉這些不合禮法的作品,他再三考慮,還是不忍刪去,可以看得出朱彝尊對愛情的信仰和追求。按照他的身份與地位,其實大可以不用保存這些懷念馮壽常的詩詞,但他還是把他在感情這方面不容世人接受的瑕疵保留了下來,讓他情感展現的那么真實。
三、愁不遇
為了生計,朱彝尊不得不選擇到處奔波游走,他的游幕生涯很漫長,多達十多年,一直體驗著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這是朱彝尊人生中最窮困潦倒的時候,他的內心難免會有一種羈旅之感,也因此寫下了不少作品來寄托內心的憂愁,如《菩薩蠻·登云中清朔樓》 :
夕陽一半樽前落,月明又上闌干角。邊馬盡歸心,鄉思深不深。小溪家萬里,也有愁人倚。望斷尺書傳,雁飛秋滿天。[1]49
這是朱彝尊剛到山西的時候,開頭就對眼前的景物作了細致的描寫,登上小樓,拿著酒杯,看著夕陽漸漸落下,明月在闌干邊緩緩升起,在這個時候心里發出了無限的感慨:馬兒都想要回去,更何況身在異鄉的我啊!此情此景越發觸動朱彝尊內心的敏感情緒。到了下片,他換了一個思路,想象著在萬里之外的家鄉,親友們也同樣和自己一樣閑愁滿緒,想象著親人們已經望斷了鴻雁傳的書,看著滿天飛來的大雁,心中的惆悵越發難以消散。語言清新但意境深遠,寫到后來更是情景交織,滿腹的愁緒都隨著大雁在漫天中漸漸消散。同樣做于山西的還有一首《清平樂·馬邑道中》 :
客何為者,日日風塵惹。燕子春來秋又社,萬事不如歸也。家書字字行行,秋深只道還鄉。不信行人更遠,黃沙白草茫茫。[1]51
在這首詞中,開頭一個“客”字點明了作者身為一個游子,長期漂泊在他鄉,對游幕生涯充滿了厭倦,所以才會發出“萬事不如歸”這樣的感嘆,燕子春天飛來,到了秋天都能回到故鄉,而他卻只能向著更遠的地方走去,只留下路途上的黃沙和一片茫茫的枯草,烘托了他內心的孤獨與惆悵。他漫長的游幕生涯是非常痛苦的,渴望能在仕途上實現自身的抱負,但是現實中的久久漂泊還是給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在《解佩令·自題詞集》寫道:
十年磨劍,五陵結客,把平生、涕淚都票盡。老去填詞,一半是、空中傳恨。幾曾圍、燕釵蟬鬢。? 不師秦七,不師黃九,倚新聲、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吩咐、歌筵紅粉,料封侯、白頭無分。[1]100
詞的開端就敘述了作者內心的苦衷,本是一個性格剛毅的人想去建功立業,但是現實中卻處處碰壁,灑盡眼淚,老來填詞也不過是空中傳恨,數不盡的心酸。下片寫了他作詞的宗旨,不喜歡少游那種婉約的詞,也不喜歡黃庭堅的山谷詞,反而喜歡張炎雅正空靈的詞,這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悲哀惆悵展現在我們面前。直到朱彝尊五十歲的時候,朝廷首開博學鴻詞科考試,征舉名士,他被授翰林院檢討,參與修撰《明史》,后備受皇上恩寵卻引來了一些人的嫉妒被貶謫,使得他的為官生涯結束得很快。
四、醇雅清空
朱彝尊后期為官的經歷是他人生中的一次重要轉折,他的生活前期充滿了曲折,最終趨向于平和,這對他早晚期詞風的改變有一定的影響。清初的詞壇上有很多延續晚明詞風的那種低俗氣息的作品,尤其清初的學者受經世致用思想的影響,強調文學批判現實的作用。隨著政局的穩定,文學批判現實的功能慢慢減弱,雅的思想逐漸上移,而朱彝尊抓住了這個時期的審美風尚,讀他的作品,還是可以鮮明地看出他推崇南宋詞,更偏向于詞的“醇雅清空”,這種詞學主張讓他自成一家并給浙西詞派帶來了深遠影響。針對明以后作品淫靡艷俗的特點,他在《詞綜·發凡》中指出:“至錢塘馬浩瀾,以詞名江南,陳言穢語,俗氣熏人骨髓,殆不可醫。”[3]朱彝尊所提倡的“醇雅”,是和俗相對的,不僅要求語言上清雅,思想內容上也要雅正。詞在前代已經擺脫了僅填曲伴舞的作用,隨著蘇軾、李清照、辛棄疾的努力,其地位也不斷地得到提高,到了朱彝尊這里,他又重新強調其“雅”,前面提到朱彝尊留下了不少愛情詞,但是詞中寫種種情深也不見語言艷媚,并不輕浮。而說的“清空”更多的偏向于一種意境,上面有一首詞《解佩令·自題詞集》中提到他本身更偏向于張炎的詞,而張炎在《詞源》中又提出了“清空”的主張:“詞要清空,不要質實。清空則古雅峭拔;質實則凝澀晦昧。姜白石詞如野云孤飛,去留無跡;吳夢窗詞,如七寶樓臺,眩人眼目,硬拆下來,不成片段。此清空、質實之說。白石詞如《疏影》《暗香》《揚州慢》《一萼紅》《琵琶仙》《探春》《八歸》《淡黃柳》等曲,不惟清空,又且騷雅,讀之使人神觀飛越。”[4]所以朱彝尊對南宋詞持有推崇的態度,他的一生也是嘗遍了酸甜苦辣咸,所有的激情在最后也還是回歸到了平淡。
朱彝尊的詞影響很大,風格醇雅清空,又是浙西詞派的引領者,他開創了清初詞壇的新局面,一掃此前沿襲晚明艷情詞的風氣,他對于清詞的貢獻是難以估量的。
參考文獻:
[1]朱彝尊著,屈興國,袁李來點校.朱彝尊詞集[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
[2]葉嘉瑩.從艷詞發展之歷史看朱彝尊愛情詞之美學特質[J].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4(02).
[3]朱彝尊.詞綜[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15.
[4]唐圭璋.詞話叢編[M].北京:中華書局,1986: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