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庭碩
(吉首大學 歷史與文化學院, 湖南·吉首 416000)
中華民族是全世界優秀農業文明的創建者和守護者,4000多年來的高效農業支撐了中華民族的偉大和輝煌,并為子孫后代留下了一系列優秀的農業文化遺產,成為當代中國人的精神財富。要樹立中華民族的自信,優秀的農業文化遺產就是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然而,面對當下中國人的觀念,總有人在迷戀“現代化”的同時,也低估了中國傳統農業的價值和優勢。以至于隨著扶貧攻堅取得全面順利,在鄉村振興的社會輿論大背景下,不少人感到迷茫不解,有了繁華、美好的都市,為何還要振興鄉村?要破除這樣的誤解,不得不從歷史說起。
20 世紀初,美國農業部土壤局局長富蘭克林·金前往亞洲考察農業,目的是解除當時美國日益嚴重的農業危機。經過幾年的考察后,富蘭克林·金不辱使命,寫下了一本《四千年的農夫》一書。在該書中,作者高度贊揚中國、韓國、日本和朝鮮等亞洲國家農民的勤勞與智慧,因為他們在從事農業生產的同時,精心維護了人們賴以生存的土地和環境。他們將其他民族看來是廢物、垃圾、糞便等雜物予以精心搜集,送進耕地,所以他們的耕地越耕越肥,4000年不衰[1](P80)。與此相反的是,美國“南北戰爭”后,美國總統推行了《宅地法》,規定每個美國公民只交納10美元登記費,便能在西部獲得160英畝土地,連續耕種5年之后,就成為這塊土地的合法主人[2](P392)。于是,美國的農場主掀起了“西進運動”,憑借廉價的土地置辦大型農場,在干旱的大盆地套用歐洲的農業經營方式,從事掠奪性的農業種植。幾十年后,干旱、沙塵暴席卷美國,農場主紛紛破產,棄耕而逃。20世紀初,“美西戰爭”后,更多的美國人涌向西部,淘金斂財,環境問題愈演愈烈。富蘭克林·金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來中國考察,他的著作與其說是一項科研成果,倒不如說是一項警示,即美國人如果不夢醒,不向先進的東方農業大國學習,美國的農業將一蹶不振。令人欣慰的是,有一部分美國人清醒地認識到富蘭克林·金的警示,開始認真思考美國的農業和環境問題。其中就包括聞名于世的美國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他為了治理環境,曾組織數百萬美國人改造環境;推動了“禁酒令”,甚至將其寫進美國憲法,以應對美國的糧荒[3](P15-157)。對今天的中國人來說,這是一段來自國外的警示歷史,同時也是今天我國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不能忽略的因素。
今天需要我們振興的鄉村,就是優秀農業文化遺產支撐的居民聚落。既然中國的傳統農業是鄉村的基石,那么拋開農業談鄉村振興就失去了根本動力。值得注意的是,這里所講的中國優秀傳統農業不是單一的種植糧食,而是學界公認的“大農業”,也就是農林牧副漁全方位蓬勃發展[4](P5-12)。只有這樣,傳統的村落也才有人住、有人建、有人用。“大農業”并不是僅僅為了吃穿的生計方式,更是一種建構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紐帶,人類就是憑借這樣的農業與其安身立命的大自然,包括空氣、土壤、水域等自然要素建立兼容互惠、協同共生、可持續衍生的理想格局。就這一意義而言,離開環境的支撐,即使是中國的優秀傳統農業也無法運行,更不會有富蘭克林·金所稱道的輝煌。那么,到了今天,如果生態建設不先行一步,中國農業的現代化也將無從談起。
中國的優秀傳統農業不僅僅是知識層面、技術層面、制度層面的優秀,更是精神層面的優秀。我們的先輩深知他們面對的土地、森林、河流,不僅要滿足自身的利用,還需要確保后代能夠繼續延用,也知曉人是大自然的產物,“天人合一”“靠地吃飯”等觀念由來已久[5](P49-53)。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思想基礎,他們才會自覺地在農業生產實踐中精心維護賴以生存的環境,實現高效利用與精心維護的辯證統一。這不僅是歷史的自然觀,還是鄉村振興行動的自然觀,更是中國千秋后代的自然觀。人類通過不同的農業作紐帶,將人與環境緊密地勾連在一起,實現兼容互惠、和諧共生、可持續生態延伸的協同演化格局。在鄉村振興實踐的過程中,任何忽略生態建設的行為都是不可原諒的失誤,生態建設一步也不能落下,否則不僅我們的鄉村不保,我們辛苦建立的都市也將風險不斷、污染不絕,宜居的生態環境可望而不可即。都市的美麗和輝煌需要鄉村提供生態屏障,鄉村則需要現代化的生態農業提供屏障,它們環環相扣。
從終極意義上看,生態環境與人類具有什么關聯性?其實,恩格斯在《自然辨證法》一書中,早就有如下警示:“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會對我們進行報復。”[6](P769)恩格斯的這段警示顯然是比喻性的說明,大自然沒有“意識”,定然不會誠心與我們“作對”,也不會因為給我們制造出“麻煩”而怡然自得,但對人類而言,這樣的“報復”卻是致命的,牢記“報復”的致命性才是恩格斯警示的核心價值所在。
今天,當代的生態民族學在恩格斯的指引下有了新的認識和理解,開始注意到人類社會與其所處的自然與生態環境分屬兩個不同的范疇,兩者之間不存在必然的重合性和關聯性。要大自然為人類提供生活物質和能量,使人類社會得以可持續發展,這是人類對大自然提出的要求。大自然既然沒有意識,那么人與自然關系的“好”與“壞”,責任不在大自然,而在人類社會。對此,當代生態民族學認為在這樣的不同范疇之間,作用與反饋通常呈現非對稱性,其表現形式難以預測[7](P29)。人類在實現自己目標的同時,大多數情況下是無意誘發了生態創傷,這樣的生態創傷不容易引起人們的注意和深入思考,雖然這是情理中的事情,但實質是一種失誤和疏漏。
時下,我們認定環境和鄉村有問題,需要振興鄉村和生態建設,這至少說明此前長期被忽略的生存大計總算引起了世人的警覺,那么應對大自然的“報復”至少擁有了思想準備和責任基礎。
單就大陸而言,我們所處的地球生態環境至少有90%在歷史上被人類加工和改造過,其間的得失利弊只能問責于人,不能問責于自然。中國的傳統農業是優秀的典型,因為中華民族對生態環境盡職盡責,讓其穩定不衰,這就是我們的文化自信和精神遺產。當下談鄉村振興和農業現代化,不能忘記這樣的傳統和價值取向,單就價值觀和自然觀去談鄉村振興,而不確保生態建設先行,將意味著文化自信和價值自信的失落。
既然人類社會與其所處的自然與生態系統分屬兩個不同的范疇,那么兩者在建構、定型、延續和終結的過程中,必然存在時間上的差異。大體而言,由于人類社會擁有特定的文化,因而其目的性、能動性和可操作性在相對短暫的時段內都可以表現出來。生態系統則不同,由于它要接受自然選擇,并在不斷地磨合中最終才能達成平衡,因而實現平衡所需要的時限就會相對更長。具體到鄉村振興和生態建設而言,具體的鄉村建設任務和目標可以有計劃地在預定的時限內完成;而生態建設則不然,生物得按照其生物屬性和規律生長,甚至看不見的微生物也需要在漫長的歲月中才能達成平衡,為人類社會提供生態公益服務和補給生命物質和能量。單就這一意義而言,生態建設不先行一步,支撐鄉村振興的特定農業則無法建構,鄉村建設的其他使命就無從著手,實施各項振興的方略也會失去依托和準繩。
問題還在于,我們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時,所面對的是傳統農耕文明建構并傳承至今的遺產,遺產所依托的生態系統是我們先輩的創造,也是投工、投勞維護下的成果。不過,在當下它們已經不完整,在時代的演替中,民族間的沖突中和西方思想的綁架中有所失范,而我們要實現的鄉村振興是具有現代化的振興,現代化的中國鄉村要以什么樣的生態系統為依托,我們目前還所知甚少。我們只能通過生態建設的手段去認識傳統,發現此前生態建設的成效以及傳統知識和智慧的保障,進而才得以明白以后的現代化鄉村所要依托的生態系統應該具有什么特點,才能滿足中國現代化農業的需要。這一切需要從頭做起,如果生態建設不先行一步,僅是作簡單的生態修補,比如一般意義上的退耕還林、還湖,顯然不夠。中國地域如此之遼闊,各地生態差異如此之大,在大農業框架內,各地的農業生產存在如此大的差異。如果不能心知肚明,生態建設要能夠支撐起鄉村的振興,顯然可望而不可即。
西南喀斯特山區石漠化、干旱草原土地沙化、黃淮平原土地鹽堿化、病蟲害肆虐、生物多樣性銳減等,其中無一不是長期歷史積淀的產物,而我們的傳統農業卻可以削減這些生態問題,提供豐富的經驗和教訓。對上述各種生態問題,學者們談得很多,建樹不少,但歸根結底只有一句話,要化解這些問題必須實施常態化的持續努力。努力的重要方面在于,對生態系統的利用要因地制宜,相生而不相克;在利用的同時,兼顧生態的建設和維護,對生態盡職盡責。
在科學技術高度發展的今天,建房屋、修道路、提供各種現代化的服務,大多數情況下只要有資金就可以在短期內完成。正因為生態建設和社會建設存在著時間上的反差,如果生態建設不先行一步,鄉村振興的各項措施難以落實,如何實現協調推進,肯定會迷失方向。人類的生態失誤總是在無意中釀成,如果生態建設不先行一步,鄉村振興的其他方略就無法對癥下藥,還可能誘發新的生態問題。
西南喀斯特山區的石漠化治理就是如此。此前的研究僅注意到,失去了植物的庇護,陡峭的石山、瘠薄的土壤、地下溶洞就會下泄,基巖裸露,進而引發晝夜溫差巨幅波動,大氣和土壤極度干旱,普通植物的生長受到威脅。于是,學者們一致認同必須先種樹、種草,使之生態恢復[8][9][10]。這樣的主張付諸實踐后,猛然發現在無意中有所失誤,既然環境已經極度惡化,那么無機環境就難以支持普通生物的生存,樹與草自身就難以旺盛生長,此前覆蓋地表的目標無從談起。也正是在這樣的教訓面前,大家才意識到,應當先用低矮的藤蔓植物覆蓋地表,然后再種植小喬木[11][12]。生態建設也得講究秩序,需要針對退變后的生態系統實情,找到巧妙化解不利環境的對策,才能實現生態恢復的預期目標。事實證明,生態建設如果不先行,再好的現代化農業也無法站住腳,依靠這樣的農業支撐鄉村振興很難辦到。在鄉村振興和生態建設之間,就需要搶時間,把基礎打好。不講究順序,要求齊頭并進,終將“十個指頭摁跳蚤,一個也摁不住”,生態建設先行一步就是要防范齊頭并進難以兼顧的弊端。
環境污染的治理同樣如此。江河湖水的富營養化污染并不是“天災”,而是十足的“人禍”,因為過于依賴化肥后,化肥最終都會流入江河湖海富集,造成大面積水域的污染。一旦污染,要將多余的化肥從江河湖海水體中重新收集,就要面臨“潑水難收”的困境。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建構出理想的特色農業,農業產品卻會遭受污染,無法賣出。時至今日,我們目前只能像“擠牙膏”一樣,一點點地降解有害物質,相比之下,比鄉村振興采取的其他措施所需要的時間要更長。生態建設如果不先行一步,環境就不能達標,特色農業也很難建構,那么依靠特色農業振興鄉村就會成為一句空話。在這個問題上,其實大自然“說話”比人類的話語更有用。生態建設先行一步,“秀美中國”才能成為現實,鄉村振興也才能獲得相應的社會支持和環境保障。
人類社會與其所處的自然與生態系統既然分屬于兩大范疇,因而要認知生態系統的基本屬性和運行規律就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就終極意義而言,人類社會憑借文化的延續和積累能力,最終都可以認識各不相同的無機環境和生態系統的全部內容,但不是一次性完成,人類社會只能逐步靠近事實的真相。無機環境、生態系統無法與人類直接對話,人類無法知道它們需要什么,人類需要憑借文化的能動性和積累性不斷地探索,找到兩者的有效結合點和方式,人與自然的協同演化關系才能達成。
中國擁有豐富的優秀農業文化遺產,中華民族的聰明才智造就了輝煌的農業文明,那么當代的中國人當然可以對此進行學習和仿效,以便少走彎路。中國的蒙古族和維吾爾族利用芨芨草防風固沙,得到聯合國的肯定,并推廣到西非很多國家,他們都收到了良好的成效。中國的傣族居民將住房的立柱都制成方形,既不傷害蛇類,又有效防止蛇類對人類的干擾。只要對這些成果認真地加以消化吸收和創新性利用,今天的生態建設完全可以少走彎路,甚至可以獲得影響世界的科研成果。朱有勇和屠呦呦的成功就是如此,前者是受到云南省東南部各民族分行插秧種植水稻的啟示,再經過現代科學的實證而取得成功。后者則取準于中醫,經過多年的實證后取得了驚人的發現,惠及全人類。這些成功的范例告訴我們,作為一個優秀傳統農業大國的民族,認真吸取和創新利用先輩留下的精神財富,不僅可以少走彎路,還可以作出震驚世界的貢獻。而今的問題還不如此簡單,因為我們當代面對的生態問題有一系列新的內容,包括史無前例的破壞性,不容忽視的隱蔽性。對于以上的新問題,先輩的東西就不敷利用,不得不進行新的認知和探索。
化肥農藥的污染、塑料垃圾的污染、外來物種的入侵等類似的生態新問題,我們的傳統文化無法提供經驗和教訓,更沒有直接的對策,只能依靠當代人通過認知和探索才能化解。在這個問題上,生態建設不先行一步,中國農業的現代化、鄉村的現代化振興無法實現。
認知無止境,應對同樣無止境。幸運的是我們有優秀的傳統農業文化遺產作參考,加之現代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發現問題的手段和方法日新月異。值得注意的是,將最新的科研成果、生態建設對策,如何從實驗室和論文中落實到服務于生態建設和鄉村振興的實踐操作中,還有一段路要走。這段路程中,需要面對的挑戰是信息的不對稱、人員社會地位的不對稱以及觀念形態的不對稱。為此我們需要建構一個龐大的隊伍,致力于將鄉村振興和生態建設的最新科研成果相互銜接,盡快轉化為實際的生產力,落實到具體的技術操作和制度保障中去,這顯然是一項社會性系統工程。在這樣背景下,科研成果轉化的快慢,直接關系到生態建設的成效和鄉村振興的落實。
生態建設除了消耗的時間長,認知的難度大,智力、勞力投入不可小視外,還存在另一個客觀的困難。既然人類社會和生態系統分屬于不同的范疇,那么其間的作用與反饋必然具有非對稱性和多樣并存性,投入和成效難以預測。人類要從事生態建設就不可避免地要經歷一個不斷試錯和修正錯誤的磨合過程,我們的先輩建構優秀的傳統農業文化遺產也同樣經過這樣的過程,因而彌足珍貴。到了今天,同樣的任務就落到當代人的身上,我們從事生態建設,也需要不斷試錯,吸取教訓,才能找準人與無機環境、生態系統的結合點。這是一個人與自然協同演化的過程,因而必須提前付諸實踐行動。時至今日,沒有人對人與生態系統的關系做到大體的了解和掌握,這就意味著這樣的漫長磨合過程得先行啟動,實屬時代的緊迫要求。最緊迫的任務是我們需要建立一個評估標準,評估人與所處無機環境和生態系統協同演化的程度與水平,度量我們的生態建設成效,以及探討需要創新的空間和手段。然而,我們面對的現實卻是學科林立,各行其是,跨學科間的對話很難達成一致。但我們面對的卻是同一生態系統和社會,建立最基本的,可以通用的評估指標,也是時代的緊迫要求。
對此,當代有學人正式提出“生境民族學”,研究的對象與純自然生態系統迥然有別,是經過民族文化加工和改造后的次生生態系統。雖然人類對生態系統的認知并沒有達到理想的程度,但人類對社會的認識和了解卻取得了更多的自信,那么從社會文化的視角提出這樣的度量指標,則更貼近事實。大體而言,只需要三項指標就足資夠用,其一,彌補自然資源結構缺環水平的高低;其二,應對自然風險的水平高低;其三,規避生態系統脆弱環節的水平高低。不難看出,這樣的指標對任何民族和國家都具有普適性,只需將這樣的指標落實到農業生產的實踐中,那么從人與自然間的磨合、試錯,最終達到和諧共生的目標,就可期可待。
鑒于農業是人類社會與所處生態系統相互連接的穩定紐帶,只需按照上述3個指標評估當地的農業生產實踐,就可知道生態建設到底取得多大成效。碳匯的積累本身就可以作為標定生態恢復質量的依據,因為人類社會如果與所處環境達成協同演化關系,那么年均生態系統的生命物質和生物能的積累量必然提高,碳匯就會呈現為正增長。只要出現這樣的正增長,必然標志著我們恢復的生態發揮了作用,彌補了無機環境結構上的缺環。同樣地,如果在農業生產中,病蟲害頻繁發生,必然標志著生物多樣性水平受阻。因為病蟲害其實并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我們總是單一化地種植作物和飼養動物,同時不適當地使用農藥,無情地淘汰了我們“不喜歡”的動植物,病蟲害才會泛濫。只要有這樣的理解,生態建設成效的高低也就可以得出令人信服的評估結果。再如,我們在生態恢復中,只管植樹種草,不理會引進動物的作用,也不考慮引進微生物的重要性,也就是人類的節制和干擾導致了生態系統的不健全、不完備,最終使得我們想恢復的生態系統不能自理運行,得靠人力去為它們除蟲、治病、灌水、施肥,這就必然標志著我們恢復的生態系統存在著缺環。事實證明,生態系統是物質、能量、信息循環利用的生命系統,在整個馴化的生態系統中,人類很容易干預。比如,人類僅種植單一的農作物,經過日積月累后,最終都會造成土壤的肥力下降,但人類如果實施換茬套種,將深根植物與淺根植物復合種植,并飼養多種動物,那么即使是人造的生態系統,也就是我們所稱的“生境”,其自立運行和修復的能力都可以得到極大地提升。人類完全可以通過生產實踐,在創造財富的同時,彌補這樣的缺環。如果沒有這樣的意識和輔助行動,我們所依賴的生態系統就很難獲得自我更新能力,人類需要像撫育“嬰兒”一樣,不斷投入勞力、智力,幫助生態系統的延續。相反地,如果意識到不管是什么類型的生態系統,都存在人類能夠干預且規避的脆弱環節,那么生態系統的維持能力就可以提升。我們大可不必做繁瑣的調查、取樣和實驗,只需集中力量觀察在人類利用的同時,農業生態環境到底具有多大的維持能力和修復能力,就足以判斷人類實施生態恢復和生態建設的成效。這樣的標志不僅適用于新環境問題的探討,也適用于對我國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的評估。事實證明,中國傳承至今的各種農業文化遺產在上述3個指標中都有驚人的突出表現。比如,在元陽梯田中,人們看不到施肥的具體痕跡,但土壤肥力卻不會下降[13](P14-15)。在侗鄉稻魚鴨共生系統中,同樣感受不到人畜糞便污染的現象,反而可以將“無用”的糞便轉化為資源[14](P991-994)。在林糧間作復合系統中,我們看不到林糧爭地的矛盾,也看不到嚴重的水土流失等災變[15](P104-109)。這就足以表明,不是無機環境不存在資源結構上的缺環,也不是這些地方沒有自然災害,更不是當地的生態結構沒有脆弱環節,而是上述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在以上3 個方面都作出了有效地應對,因而才實現高效產出和精心維護的辯證統一,也就是實現了人與自然的兼容互惠、和諧共生的協同演化關系。
就這個意義上說,拋棄工業文明強加給我們的功利主義,回歸到“天人合一”的中國傳統自然觀,人與自然“相生而不相克”的生存觀,那么人類在農業實踐中,即使是不斷地試錯、磨合,無論耗費多長的時間都值得。有了這樣的觀念后,人類的聰明才智就能可持續地積累和疊加,時刻可供配置和利用,人與自然的和諧共榮才能成為4000 年來的不爭事實。人與自然的磨合過程,只要我們吸收中國傳統的思想精華,持之以恒地積累經驗與吸取教訓,那么我們的生態建設就可以日有所長,生態建設的成效就可以沿著正方向不斷地累加。只要這樣的發展趨勢得以穩定延續,因地制宜,建立符合現代需要的特色生態農業,再加上現代科學技術的支持和幫助,鄉村振興就可以獲得穩定的生態基礎。具體振興實踐就可以展開,就能有相健推進,常態化協調運行。看似勞神費時的生態建設不僅不會影響鄉村振興的進度,反而可以形成助推鄉村振興的強大驅動力。
農業是人與自然達成協同演化關系的紐帶,又是鄉村振興的基石,建構任何意義上的中國現代農業都需要與所處自然生態系統“對話”,這是一個不斷認知、試錯和磨合的過程。生態建設初見成效,才能支持現代意義上的鄉村振興。因此,生態建設先行一步,不會影響鄉村振興的時效,反而會助推鄉村振興行動的順利實踐。對中國而言,生態建設先行一步,具有先天的優勢,我們擁有優秀的農業文化遺產,我們有尊重自然,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精神財富。我們受到西方思想觀念干預和綁架的時間不算太長,涉及范圍還相當有限,中國的傳統農業在很大的范圍內還得到活態的傳承。生態建設先行一步,相應的制度保障能夠及時跟進,鄉村振興應當不是問題。當下,我們的很多正確決策都圍繞生態建設而展開,還要建設史無前例的生態文明,要做好這一切,當下的關鍵就在于農業的現代化振興。因而,生態建設先行一步,不僅是科學研究的必需,也是時代的緊迫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