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太地區跨國公司財資管理新風向

文/孫雷 翁偉鳴 編輯/王亞亞

2021年，新冠肺炎疫情的持續影響疊加地緣政治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給亞太地區跨國公司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這些挑戰對財資管理實踐也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為了應對這些外部負面挑戰，跨國公司不斷提升內部管理水平，尤其是財資管理水平，從而為企業提高國際競爭力、實現高效和可持續發展，奠定了穩固的基礎。

整體來看，面對不確定的市場環境，跨國公司財資管理部門在企業決策中的角色得到了提升，“現金為王”的財資管理理念重新受到重視。很多跨國公司的財資管理部門成為了企業重要戰略決策的參與者。其次，數字化技術和可持續發展成為當前企業財資管理的中心，數字化轉型已經由企業的可選項迅速演變成頭等選項，而這也同步推動了財資管理部門的數字化轉型。再者，企業治理及全球綠色可持續發展方興未艾，“綠色”金融產品成為企業財資管理的重要工具。此外，風險控制和合規管理也成為當前跨國公司財資管理最重要的考核指標之一。

流動性管理“精益求精”

新冠肺炎疫情沖擊下，企業財資管理的重要性愈發凸顯，“現金為王”再一次在實踐中得到證實。在抗擊疫情之際，企業核心工作就是確保擁有充足現金流，以便渡過危機；在疫情結束之時，充足的現金流則可確保企業抓住各種機會，實現快速復蘇及高速增長。做好現金流管理工作，重點有以下三個要點：

一是切實掌握企業資金狀況及分布情況。企業經常面臨的挑戰是如何在第一時間獲知其資金狀況。這里所說的資金狀況既包括現有資金，也包括未來可預見的資金；既包括可隨時使用的活期存款賬戶內的資金，也包括在未來到期可支取的資金（如定期存款、貨幣市場基金）；既包括在本地銀行賬戶的資金，也包括其下屬或關聯企業在世界各地持有的資金；既包括在主要銀行內持有的資金，也包括分散在世界各地的第三方銀行的資金。這些資金狀況如果能形成清晰、及時且精準的數據，將有助于企業根據其經營狀況及所處的外部環境、對資金進行合理的配置。而要實現上述信息要求，僅靠銀行對賬單進行簡單匯總是不行的，而是需要由銀行將各種數據進行整合、處理，同時呈現在企業自定義的報告格式中。

二是做好現金流預測。現金流預測是對未來短期內企業資金流出與流入進行預測，進而合理規劃企業現金收支，協調現金收支與經營、投資、融資活動的關系，保持現金收支平衡和償債能力，同時也為現金控制提供依據。根據2021年匯豐銀行對全球200位CFO和司庫的調查，現金流預測在眾多司庫的職責中位居第一位。由此可見現金流預測及一個完善的現金流預測模型，對企業資金管理的重要性。現金流預測對大多數的司庫來說并不陌生，需要消耗大量的時間來收集數據。隨著企業全球化發展的深入，企業要在不同的銀行開戶、處理銀行收支；考慮企業現金流預測從原先僅預測企業經營活動中產生的現金流，延伸到需要預測在投融資各領域產生的現金流，從原先預測單個企業的現金流，演變為預測集團匯總式的現金流，這都需要企業及司庫能重新審視其所使用的現金流預測工具及流程。鑒此，將現金流預測遷移到專業的數字化平臺是重要的選擇方案。通過將現金流預測平臺與企業的ERP系統對接，自動導入應收賬款和應付賬款、投融資活動、工資和稅務支出等等；對接主要銀行的信息系統，自動導入銀行賬戶的交易和余額信息；以及處理其他第三方銀行的SWIFT報文等，現金數據采集不再是挑戰。跨國公司通過定制適用于本企業的預測模型，現金流預測報告可在瞬間完成。

三是做好資金集中管理。流動性管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通過使用銀行提供的資金池服務，跨國公司可將分布在各地和各賬戶的資金集中到幾個賬戶，在減少內外部欺詐風險的同時，可以降低外部信貸的使用。集中后的資金，企業在綜合考慮未來的生產經營狀況及投資計劃后，可在不同期限及風險收益間進行資金配置，以實現資金的增值。同時，企業可以評估從外部獲取短期及中期資金的數量，如銀行信貸額度、發行短期融資券或企業債券等等。

四是風控及主動管理。匯率風險和利率風險時刻影響著企業的資金安全及收益。企業需要正視及防范風險，包括評估利率，匯率和大宗商品的風險，以確定目前的企業戰略和風險偏好是否合理；考慮如何對沖利率、匯率和大宗商品的風險等。

數字化技術逐步取代電子化

從企業經營角度看，新冠肺炎疫情給企業的經營方式帶來了根本性的變革。為了防控疫情，消費場景急劇轉向在線渠道，各行各業的企業迅速尋求借助數字渠道與客戶互動。一方面電商平臺爆炸式增長，多種業態蓬勃發展；另一方面，傳統品牌制造商也開始轉換經營模式，分銷模式進一步扁平化，更多的生產企業開始直接面向消費者。從供應鏈角度看，受疫情沖擊的影響，多國都不同程度地面臨供應鏈的穩定性問題。在此背景下，為了加強供應鏈管理，不少跨國公司正在打造數字化的供應鏈平臺，并與銀行合作開發供應鏈全鏈條金融服務。

一方面，是企業開展線上業務的現實需要；另一方面，新技術的不斷涌現，如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技術的快速發展，又進一步推動了交易銀行服務數字化，如應用程序接口（Application Programming Interface，API）、全渠道收款服務、現金流預測等，都正好滿足了客戶日益提高的數字化需求。這使一直以來在財資管理中占主流地位的電子化方式又有了進一步的提升，企業財資管理不斷向數字化方式演進。附表顯示了這種演進的主要內容。

企業財資管理從電子化方式向數字化方式演進

以某跨國公司A為例。該公司為世界工業集團百強之一，主要從事建筑、交通、基礎設施和工業應用領域高性能材料的設計、生產和分銷。從2017年開始，A公司在國內開始上線運營電子訂單平臺，希望以此加強內部數據的流轉和運營。隨后，A公司積極開展工業自動化4.0、業務流程自動化、財務自動化、無紙化等各種數字化的嘗試。業務流程的自動化對財資管理也提出了更高要求，如A公司希望在收到貨款后盡快安排給客戶發貨。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之后，在線業務的需求變得更為迫切。某銀行與A公司財資管理部門通過財資Treasury API，實現了交易銀行服務的實時對接，并對多個業務模塊進行了數字化升級。如在滿足企業實時管理資金信息的同時，銀行為企業提供在線收款的即時確認。這些功能再結合企業內部物流管理系統的升級，在業務上將A公司從收款到發貨的周期由原先的2天縮短到之后的30分鐘。得益于上述數字化的嘗試，A公司的數字化轉型逐步深入并多元化，A公司對金融機構的數字化、智能化支持的要求也在升級，如電子商業匯票流程優化、收款效率提升、核心供應商融資以及付款方式優化等多方面的需求（見圖1）。

圖1 企業財資管理相關數字化需求

再以某跨國公司B為例。B公司專業生產營養素和提供用于生產飼料的原材料，同時涉及醫藥和個人護理等領域。該公司的痛點在于：貨款的結算主要依靠農戶通過電匯來實現，收款周期長、效率低下、對賬工作量繁重。B公司想建立電子商務平臺進行網上銷售，但又缺乏第三方支付及線上支付的相關經驗。B公司遂通過與相關銀行合作，并在其電子商務平臺使用商業銀行提供的全渠道收款API，覆蓋市場所有電子支付方式。B公司通過收款管理流程再造，將公司電子商務平臺與各業務系統直連，實現了收款、訂單生成、貨物發送各環節的緊密銜接，一氣呵成，大大減少了事后對賬的繁瑣流程（見圖2）。

圖2 B公司收款管理流程再造

下一代新興技術探索已開始

一是分布式賬本技術（Distributed Ledger Technology，DLT）。DLT是建立在一系列數據庫網絡的基礎上并允許參與者以有效的方式創建、傳播和存儲信息的高效和安全的方式。該網絡不僅可以提供完整的信息歷史審計線索供檢查，還可以追溯到某個信息被創建的時刻；此外，對某條信息及其歷史的、未經授權的改變也非常困難。所以，采用DLT可使網絡存儲和通信的信息具有高度可信度，且網絡中的每個參與者都可以同時獲得信息共視圖。有鑒于上述特性，DLT具有信息記載、實時共享、杜絕篡改等特性，除了用于虛擬和加密貨幣，其他應用場景還包括：貿易和供應鏈融資、跨境支付、海關數據報送、客戶的數字身份數據等等。在具體業務實踐中，已有多個相關業務模塊投產運營。而這些業務模塊與財資管理的接口，比如實時鏈上支付的實現，均成為一些跨國公司財資管理工作的重點。

二是央行數字貨幣（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y，CBDC）。近兩年，數字人民幣取得快速發展；不過，從試點到走向大規模普及應用，還有相當長的路要走。這一過程涉及系統建設、安全和風險防范、監管框架以及應用場景和培養人群使用習慣等方方面面，但其未來的發展很值得期待。與此同時，其他市場的央行數字貨幣項目也在試點，如我國香港地區的mBridge項目，就是由人民銀行、香港金管局、泰國及阿聯酋央行與數十家商業銀行共同探索的跨境實時清算項目；而新加坡的Dunbar項目，則是由新加坡、馬來西亞、澳大利亞和南非央行所共同發起的、致力于探索跨境實時清算機制的項目。這些新興技術的發展很可能為相關市場帶來更強大的基礎設施，非常值得業界關注與參與。

綠色投融資產品“吸金”

當前，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Environmental social and governance，ESG）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重視，逐步成為跨國公司及其財資管理部門的戰略重點。在中國推動實現“雙碳目標”的大背景下，很多中資企業都希望能有更多機會支持綠色低碳發展。越來越多的中企開始全面考查合作伙伴的綠色和可持續發展金融產品，探討的話題已經超越了綠色融資或者綠色債券，開始逐步拓展到綠色存款、綠色賬戶及綠色操作等。

在這一大的趨勢影響下，亞太企業在綠色融資方面迅猛提速。據匯豐銀行的統計，亞太地區美元綠色債券的供應從2015年的20億美元迅速增長到2019年的175億美元。盡管美元綠色債券的發行量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但預測2021年全年發行量仍可以回到疫情之前的水平，即175億美元。亞太地區美元綠色債券全球占比從2015年的8%發展到2019年的24%；預計五年之后，這一占比會超過50%，而這一市場又以中國和印度占比最高。

與此同時，一些資金充裕的跨國公司也將目光投放到了綠色投資和綠色存款。從2020年開始，某些商業銀行在亞太地區推出了綠色存款計劃，來幫助企業將盈余資金投放于綠色信貸項目。這一方面可滿足企業將可持續發展納入財務活動的意愿，另一方面也為企業進一步推進綠色信貸帶來了更多活水。這個計劃推出之后受到市場歡迎，存款額度短期內即告罄。

此外，企業財資管理部門在日常資金管理運營中，也將ESG作為日常業務重心之一。如更多的企業要求實現完全無紙化的交易及服務，一些企業開始與市場上的專業服務商一起，共同探討財資管理操作中的碳足跡及測量，對如何早期達到業務運營完全“碳中和”的目的開展進一步研究。相信這一話題在未來會有更多的探討和發展。

金融監管與時俱進

伴隨數字化的發展，跨國公司對相關交易的監管訴求也在提升。一方面，跨國公司在實施數字化時會帶來新型業務模式、海量數據處理、秒級響應等等，相應地對系統的穩定性、可擴展性提出了更高要求，確保網絡安全和預防欺詐成為跨國公司自身財資管理的重心之一；另一方面，監管機構更加重視相關風險及防范，亞太地區已有多個國家和地區在逐步完善電子商務和支付服務領域的監管，尤其是對個人數據和隱私的保護進行了相關立法。這都對跨國公司的財資管理的合規性提出了更高要求。在具體的實踐中，有以下相關合規問題需要重視：

一是數字支付的牌照和監管要求。早在2010年，中國已經發布了《非金融機構支付服務管理辦法》，并隨著支付業務的發展不斷完善實施細則。這有效地規范了支付業務，尤其是促進了第三方支付業務的開展，同時也有效防范了潛在風險。在亞太其他地區，隨著數字化支付在私營部門的快速發展，各監管機構也快速推出了相應的牌照申請制度和監管要求。總的來看，這些監管措施覆蓋了以下幾個核心的問題：支付牌照的發放，業務范圍及資質要求；技術及系統的要求，確保系統的魯棒性、安全性并具備災備安排；滿足防范金融犯罪及反洗錢的要求；對于個人數據隱私和數據安全的保護；相對明確的處罰措施。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各地區的監管框架基本遵循了一些共同的原則，但具體到各國適用的法律法規或者監管方式卻不盡相同。對于銀行業務、支付業務，甚至加密業務的界定和管理，在不同國家和地區，可能標準與口徑并不統一，從而也給跨國公司區域財資管理帶來了挑戰。鑒于支付業務的高風險屬性，跨國公司可在新的業務流程上線前，與公司合規、公關及法務等部門充分溝通。

二是商務中客戶資金的保護及監管。一些新興的電子商務模式，為提高客戶體驗和系統對高頻交易的吞吐能力，可能出現客戶賬戶有預存款或者結余的情況。為了應對企業經營可能存在的風險，亞太地區的很多監管機構都出臺了相對明確的法律或法規來保護這些法律上并不屬于企業的資金。如：保證業務開展的范圍及業務模式滿足法規及監管的要求；保證客戶的資金分賬處理；保證有足夠的內控制度和操作流程來處理客戶資金；保證客戶資金的劃撥嚴格按照法規的要求或基于客戶的明確指令；保證內部員工和管理人員完全了解法規內容并嚴禁對內部人員的賬戶進行轉賬；保證所有交易有系統留底，可供內控人員隨時調取；保證IT系統有足夠的措施防范欺詐及虛假交易。

因此，企業財資管理部門在設計基本的賬戶和首付款流程時，務必確保合規，否則可能給公司業務發展帶來非常嚴重的后果。鑒于很多國家/地區監管的法規也處在逐步完善當中，跨國公司可與客戶、合作機構一起，及時與監管機構保持良好溝通并進行相應的業務報備，這是較為常見的處理方式。

三是內控制度及基礎設施的配套建設。在追求管理高效的同時，跨國公司財資管理的流程、制度及風控基礎設施的投入，也需要同步跟上。具體的措施可以體現在以下方面：實現系統信息和流程的一致性、完整性和全面性；定期或不定期地進行內控評估和檢查，保證控制措施有效；完善異常事件的反應機制，隨時審視可能存在的合規及系統漏洞；嚴格業務隔離、雙重審批和密碼控制；成立專門的內控崗位來全面審視運營風險。鑒于市場上包括銀行和第三方機構在內的很多專業咨詢服務機構可以提供很多有益的解決方案，跨國公司財資管理部門也可以考慮以合作的方式來快速實現上述最佳實踐。

展望2022年，盡管世界經濟仍面臨多項挑戰和不確定性，但亞太地區也同時存在發展機遇。在“去全球化”風險的大背景，亞太地區的區域融合有望成為促進全球發展新的推動力量。亞太區的跨國公司如何把握這一機遇？規避風險或將成為跨國公司的核心戰略之一，而良好的財資管理可為跨國公司發展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