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 娟,周 迪
天津商業大學心理學系,天津,300134
即便在沒有實際接觸的情況下,通過發生在個體心理內部的心理想象也可以減少個體對外群體的刻板印象和內隱偏見[1],并能夠引起與真實情景相似的情緒和動機反應[2]。在此基礎上提出的想象群際接觸理論認為,個體在心理上想象與一個外群體成員積極、正向、順利的互動情景[3],會激發個體與外群體成員成功接觸的觀念,提高對外群體更積極的評價以及更加多樣性的認知,提升對外群體的信任感,改善對外群體的負面態度[4]。
目前,大多數想象接觸積極效應都是基于單次想象接觸干預得到的。Vezzali等通過對兒童進行持續三周的想象接觸干預發現,多次想象接觸確實提升了本土兒童對移民兒童的信任,減少了對移民兒童的低人化偏見,提高了未來的群際接觸意愿[5]。但總體來講,多次想象接觸干預方面的研究還是比較少見,需要更多的研究以期更加廣泛地驗證多次想象接觸效應的存在。
另外,鮮見采用想象接觸改善社會對抑郁癥群體偏見的研究。隨著抑郁癥患者人數不斷增多,抑郁癥已經成為心理疾病范圍內社會認知度較高的群體之一,而且這一群體面臨著很多來自社會的消極認知和疾病污名[6],大多數公眾對抑郁癥的看法消極悲觀,對抑郁癥持有消極刻板的偏見[7]。因此,通過想象接觸減少社會對抑郁癥群體的偏見,便成為一個亟需關注和解決的現實問題。相比外顯態度的有意識性以及自我報告容易受到社會影響等特點,內隱偏見可以較好地消除社會贊許性等因素的影響,能夠更為真實的反應人們對外群體的內在社會認知狀況[8]。綜上,本研究將以抑郁癥群體為目標群體,探究不同的想象接觸干預次數在改善大學生對抑郁癥群體內隱偏見方面的有效性及效果差異。
2017年11-12月期間,在天津某高校法學院大一至大三的學生中隨機招募94名大學生(19-22歲,均報告無抑郁癥患病歷史,心理健康),隨機分成三組:無想象接觸組30人,單次想象接觸組34人,多次想象干預組30人,每組內性別均衡。所有被試均自愿參加實驗,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無參與類似心理實驗的經歷,結束后給予少量報酬。
1.2.1 實驗設計。對照組的操縱有多種方式,比如讓被試想象風景[9]、僅僅想象一個外群體成員[4]、想象與外群體成員的中性互動[10],還有的研究采用的對照組不進行任何想象活動[5]。鑒于本實驗需要有效區分想象接觸次數變化帶來的效果差異,故采用單因素被試間設計,自變量為想象接觸干預次數(無想象接觸/單次想象接觸/多次想象接觸),無想象接觸組作為對照組,被試無需任何想象活動,因變量均為對抑郁癥群體的內隱偏見。
1.2.2 自變量設計與操作。①無想象接觸組:無接觸想象組的被試沒有進行任何想象接觸干預,被試參加實驗只需完成內隱聯想測驗即可。②單次想象接觸組:被試根據指導語進行想象接觸。根據以往想象接觸的研究范式,被試想象接觸的時間是1分鐘[11]或5分鐘[10],為了避免想象時間過長可能會導致想象者的疲勞,也可能會導致想象者分散注意力,想象其他與群際接觸無關的事情,從而減弱想象接觸的積極效應,本研究想象時間為1分鐘。想象結束后被試書寫想象內容,評估被試是否按照指導語完成想象,并對想象過程的愉悅程度程度進行1-5水平的評分,評分越高表示想象接觸過程越愉悅。最后,被試需要完成內隱聯想測試。③多次想象接觸組:每周進行一次想象接觸干預,三次干預間隔時間一致(每周同一時間逐個完成),為了避免無關變量的干擾,三次干預的實驗環境均保持一致、實驗主試為同一個人。每次想象接觸干預完成后均讓被試簡單寫下自己的想象內容,并對想象過程的愉悅程度程度進行1-5水平的評分,但并不需要被試在每次接受想象接觸后進行內隱聯想測試。三次干預共持續三周,只有在完成全部三次干預后間隔一周讓被試進行內隱聯想測試。三次想象接觸的指導語參考以往研究[5],分別為:“請花費1分鐘的時間想象,你在公園遇到了一位抑郁癥個體,你們進行了交往,交往過程順利,并且你發現他身上有很多有趣的地方”;“請你花一分鐘時間想一下,你的鄰居是一個抑郁癥患者,但是你們相處的非常融洽,從來沒有發生過爭吵,你覺得他很好相處”;“請你花一分鐘時間想一下,你和一個抑郁癥同學一起完成一項任務,你們合作的很順利,在短時間內就完成了任務”。
1.2.2 因變量的設計與測量。①采用內隱聯想測驗(IAT范式)的反應時測量結果作為內隱偏見指標。本實驗的內隱抑郁癥偏見測試材料來自于訪談。隨機抽取在校大學生20名,對其進行訪談。內容是“你是怎么理解抑郁癥的?或者說你是怎么看待抑郁癥的,用幾個名詞或者形容詞來回答。”從所得詞匯中選取10個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匯作為“抑郁癥”概念的屬性詞。本次實驗最終獲得內隱聯想測驗共28個詞,分為概念詞和屬性詞兩類。抑郁癥概念詞主要包括抑郁癥、心理疾病、抑郁障礙等,普通人的概念詞主要包括心理健康、正常心理等,描寫抑郁癥的屬性詞主要包括孤獨、悲觀、絕望、消極等;描寫普通人的屬性詞主要包括樂觀、開朗、積極、進取等。由于刺激詞的熟悉程度對結果沒有顯著影響,因此在本實驗中對詞頻沒有做出限定[12]。②刺激材料采用了E-prime軟件呈現,目標詞呈現在屏幕中央,字體為黑色或紅色,20個屬性詞與8個概念詞隨機出現。被試首先閱讀計算機屏幕上的指導語,明白實驗要求后按“B”鍵開始,測試過程中,每個步驟開始前都有對本階段任務的指導和描述。屏幕的左上側和右上側呈現概念詞,屏幕中心呈現屬性詞。當被試判斷屬性詞屬于左上側類別按下Q鍵,屬性詞屬于右上側類別則按下P鍵。相鄰兩個詞匯呈現之間有400ms的間隔,詞匯呈現后直到被試按鍵反應才消失。IAT均是單個施測,主試講完基本的實驗要求,被試按程序呈現的指導語自行完成,每一條聯結項目的反應時和反應對錯情況都由計算機自動記錄。
采用SPSS 22.0對收集到的實驗數據進行統計分析。組間比較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F檢驗,組內比較采用配對樣本t檢驗,統計學顯著水平為雙側P<0.05。
單次想象接觸組和多次想象接觸組實驗干預后均要求被試寫下想象接觸的具體內容。結果發現,被試寫出的想象內容整體字數在50-180字之間,表達清晰流暢,描述了想象中兩者接觸發生的時間,地點以及過程,大部分是以自述的形式。材料顯示,被試均表示與抑郁癥患者相處的很順利,在一起合作的時候抑郁癥患者總是很努力的配合積極完成任務,當得知鄰居是抑郁癥患者的時候大部分被試與鄰居和平相處,并沒有出現明顯的排斥與抵觸現象,接觸過程是順利且愉快的。通過對想象接觸過程的愉悅度評分來看,所有被試的得分均為3分以上。由此說明,本實驗中的想象接觸組被試都進行了相應要求的想象接觸,且接觸的性質是積極的,符合實驗操縱的要求。
首先,根據前人的研究,對實驗數據根據如下原則進行了處理:只選取兩個測試階段的數據,刪除實驗錯誤的數據;刪除沒有完成全部實驗和平均準確率低于80%的被試;將反應時小于300毫秒的記為300毫秒,將大于3000毫秒的反應時記為3000毫秒[13]。對本實驗數據進行預處理之后發現,無想象接觸組30名被試中有2名被試的不相容聯結任務的實驗正確率低于80%,單次想象接觸干預組34名被試中有5名被試的不相容聯結任務的實驗正確率低于80%,多次想象接觸組31名被試中有2名被試的不相容聯結任務的實驗正確率低于80%,全部刪除其數據。
基于有效數據,將無想象接觸組作為實驗結果比較的基線,計算了每個被試不相容任務反應時和相容任務反應時的平均數,并進行了配對樣本t檢驗,見表1。結果發現,被試兩種類型任務的反應時差異顯著(t=8.792,P<0.05),進行不相容任務時所需要的反應時明顯比相容任務長,這說明被試對抑郁癥群體存在明顯的偏見。

表1 想象接觸干預下對抑郁癥群體內隱偏見改善效果比較
通過方差分析發現,不同處理條件下被試的相容反應時不存在顯著差異(F=1.345,P=0.226);但是三組被試的不相容反應時差異顯著(F=11.758,P<0.001,η2=0.221),事后分析發現,相比無想象接觸組,單次想象接觸組與多次想象接觸組的不相容反應時顯著降低,單次想象接觸組與多次想象接觸組的不相容反應時則不存在顯著差異。另外,不同處理水平下被試的不相容與相容反應時之間的差值存在顯著差異(F=11.180,P<0.001,η2=0.212),事后分析發現,相比無想象接觸組,單次想象接觸組與多次想象接觸組的反應時差值顯著降低,單次想象接觸組與多次想象接觸組的反應時差值不存在顯著差異。以上分析均說明,相比無想象接觸,想象接觸能夠顯著改善對抑郁癥群體的內隱偏見。
通過對單次想象接觸干預與多次想象接觸干預被試的相容反應時和不相容反應時平均數進行配對樣本t檢驗進一步得知,被試的不相容反應時始終顯著高于其相容反應時,兩組被試對抑郁癥群體的內隱消極偏見仍然明顯(t單次干預=7.327,t多次干預=6.368,P<0.001)。
本研究發現,大學生對抑郁癥群體存在著明顯的消極內隱偏見,這一結果的重要意義在于擴展了在抑郁癥群體態度研究方面的內容。以往研究已經發現,社會對抑郁癥群體存在著消極的外顯態度,對抑郁癥的看法消極悲觀,對抑郁癥持有消極刻板印象[7],但我們并不了解大家對抑郁癥群體的內隱偏見狀況,而結合本研究的結果進一步發現,大學生對抑郁癥群體存在著明顯的消極內隱偏見。這使得我們能夠更加全面的認識到社會對抑郁癥群體的整體態度狀況,同時也值得關注并進一步思考,如何改善社會對抑郁癥群體的消極偏見。
研究發現,積極的想象接觸對減少大學生對抑郁癥群體的消極內隱偏見是有效的。想象接觸讓被試想象在頭腦中創造了一個積極的機會,讓其與抑郁癥群體進行簡單順利的交流,在保證心理模擬與積極互動兩個關鍵成分的基礎上[8],達到了減少對抑郁癥群體內隱偏見的積極效果。這與國內其他研究中的結果一致,比如想象接觸在特殊教育、精神分裂等群體進行態度干預所取得的結果都是積極有效的,想象接觸可以減少人們對外群體的偏見。只是想象接觸積極效果的有效性是有一定限度的,在本研究中,即便進行了單次和多次想象接觸干預,大學生對抑郁癥群體的內隱偏見雖有水平的降低,但仍存在明顯的偏見,這說明大學生對抑郁癥群體的偏見較為穩固,不容易消除。
結合僅有的多次想象干預研究我們推測,盡管Vezzali等認為多次想象接觸的積極效應顯著,可以大大改善兒童對同齡移民兒童的信任和接觸意愿[5],但這一研究干預的對象是兒童,而本研究的被試均為成人,二者相比,成人對外群體偏見由于受到社會因素的強化而變得更加深刻、穩固,由此,同樣是三次想象接觸干預的情況下,本研究中內隱偏見的改善效果并不十分明顯。這也進一步說明,相比成人而言,想象群際接觸對兒童的群體態度改善更加有效[14]。
在現實生活中,普遍存在的對抑郁癥群體的內隱消極偏見很容易讓社會公眾從情感和行為上疏離抑郁癥患者,這會對抑郁癥患者的社會支持和社會融入帶來一定障礙,通過積極的想象接觸干預可以有效降低普通群體對抑郁癥群體的內隱偏見水平。對于未成年群體而言,想象群際接觸在改善他們對特殊群體的態度方面更加有效[15],由此可見,在學校心理健康教育課程中設置相應的群際想象接觸教育環節或者干預性活動,這將有利于改善學生們對抑郁癥群體的消極偏見,促進社會對抑郁癥群體的廣泛認知和進一步接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