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識別及評價研究

張司晗

葉 明

師衛華

劉曉明*

當前，全世界范圍內對文化遺產的認知與實踐已基本渡過了早期的珍寶階段、以遺產科學研究和復原為目的的科學研究階段，而進入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密切相關、重視人與遺產深層互動的新階段[1]。文化遺產已被視為促進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積極力量，正在更好地造福人們的生活[2]。其對社會福祉的影響不斷凸顯，具有突出的社會價值。

皇家園林是中國古典園林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和民族象征意義[3]，是寶貴的文化遺產。如今的皇家園林由于開放而具有城市公園的性質，是人們休閑游憩、社會交往、運動健身、旅游觀光、教育科普、親近自然、陶冶情操的公共文化空間，具有更加豐富多樣的社會價值類型。

近年來，皇家園林的社會價值研究取得了一定成果。趙越將古典園林景觀的社會效益分為旅游、休閑價值，科普、教育價值，旅游市場滿意度及場所感知價值，該體系中遺產效益指標的遺產意境價值、物質遺產傳承價值、有形文化的展現效益、無形文化的隱藏效益和造園技藝傳承價值也涵蓋了古典園林社會性的要素[4]；傅凡探討了香山靜宜園的現今價值，包括社會生活價值和社會象征價值[3]；韓羽將北京皇家園林的社會價值分為消防與輔助設施滿意度、景觀空間觀感體驗與體感舒適度、園內活動情況及游園滿意度[5]。然而，以上研究對于社會價值的內涵與外延界定不一，且缺乏定量研究。明確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的概念、形成機制并構建社會價值評價體系，認知、量化、比較各皇家園林對社會福祉的貢獻，指導皇家園林相應管理政策的制定，并為其他地域、類型的中國古典園林提供借鑒成為研究的主要目的。

因此，本研究借鑒現有的文化遺產社會價值研究成果，基于皇家園林與人的互動關系剖析社會價值形成機制，運用分析法[6]和模糊德爾菲法[7]構建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評價體系、偏最小二乘通徑模型[8]確定指標權重，并以頤和園等10座北京皇家園林為例進行實踐應用，通過問卷調查、互聯網、年鑒等獲取數據，對各皇家園林的社會總價值及各級指標進行量化、比較，明確各園林的強、弱項指標，提出基于社會效益提升的皇家園林管理策略，從而加強皇家園林遺產與人的互動，保持其在當代社會生活中的活力，促使其發揮更大的社會效益。

1 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概念及形成機制

1.1 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概念

2015年《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以下簡稱《準則》)[2]中，在原有的文物古跡歷史價值、藝術價值、科學價值的基礎上補充了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根據《準則》的價值闡釋，歷史、藝術、科學價值為文物古跡的固有價值，文化價值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和人們認知的改變而不斷豐富發展的廣義上的文化內涵價值。社會價值則側重于文物古跡對當代人或社會產生的益處，隨著時代的變遷而產生不同的社會效益[9]。社會價值在文化遺產與人的互動中產生，是文化遺產直接作用于“人”的一種價值屬性。歷史、藝術、科學、文化價值需要通過社會價值的實現才能被公眾認知。社會價值讓普通大眾認知文化遺產及其精神內涵，從而回應人的需求和社會公平的訴求。

皇家園林遺產作為寶貴的物質和文化精神財富，又具有城市公園的性質，是當代中國人的公共文化空間，對提升生活品質、豐富精神文化生活、增強社會凝聚力具有重要意義，是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資源[9]。因此本研究將皇家園林的社會價值界定為：作為社會生活主體的人從皇家園林中獲得的有利于人類福祉的益處，或皇家園林對人的需求的滿足情況。

圖1 北京皇家園林的屬性與價值關系

圖2 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形成機制

1.2 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形成機制

1.2.1 北京皇家園林的屬性

文化性是皇家園林遺產的核心屬性。皇家園林代表了中國傳統造園技藝的高峰，是傳承歷史文化、維系民族精神的重要載體[10]，是古代中國中央集權政治體制、農耕經濟、儒道釋意識形態背景下產生的文化現象[11]。在新的時代背景下，皇家園林作為旅游勝地、公共文化空間、愛國主義教育基地衍生出志愿文化、服務文化等現代文化。皇家園林的文化性決定了皇家園林文化環境(即物質本體及其蘊含的精神內涵)的形成，涵蓋歷史、藝術、科學、文化價值，是社會價值形成的基礎[9]。

開放性是皇家園林遺產的當代屬性。如今的皇家園林由皇室私有財產轉變為公共文化空間，為公眾提供教育、志愿活動和公共文化服務，有助于社會不同階層提高生活質量，具有穩定社會治安、促進社會公平正義[12]的作用，發揮著突出的社會效益。開放性促使皇家園林遺產與社會公眾產生深層互動，使皇家園林的歷史、藝術、科學、文化價值被大眾認知，是社會價值形成的直接原因。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社會價值會升華為新的文化價值，使得皇家園林的文化內涵不斷豐富發展(圖1)。

1.2.2 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形成機制

皇家園林社會價值的形成源于皇家園林遺產與社會公眾的深層互動，主要包含3種互動關系。一是皇家園林文化環境與人的互動。在皇家園林的山水草木、亭臺樓閣構成的物質空間中，人們通過體力活動提升身心健康水平；通過視覺、觸覺、聽覺、嗅覺、味覺、心覺的感知[13]緩解心理壓力、提升心理健康水平，獲得安全感及審美感知體驗；通過理解、生情、想象、聯想、妙悟[13]等心理活動，感悟皇家園林的精神內涵，獲得高層次的審美情感、想象體驗，激發自豪感，提升自覺保護園林遺產的道德素養[14]。二是皇家園林活動供給與人的互動。人們通過參與皇家園林內舉辦的教育活動，提升知識水平和道德素養，增強愛國情懷；通過參與志愿活動，增強園林遺產保護意識。三是公共文化服務供給[15]與人的互動。如今的皇家園林為公眾提供文化服務，對于傳播知識、傳承文化精神、服務社會具有更直接、廣泛的作用。人們通過參與文化活動、參觀文化展覽、購買文創產品、使用大眾傳媒認知皇家園林及其精神內涵，獲得審美、教育、道德方面的效益[15]。人們的訴求在文化旅游服務、便民服務中得到回應，從而獲得良好的旅游、休閑體驗。皇家園林的活動供給和公共文化服務供給所體現的現代文化精神賦予了皇家園林新的精神內涵，反映了皇家園林的文化意義隨時代變遷不斷豐富發展[9]。

綜上，皇家園林社會價值包含公共文化服務、社會教育、審美價值、社會道德培養、健康價值、安全價值六大部分(圖2)。

2 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評價體系構建

2.1 評價體系構建目標及原則

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評價是從人和社會發展的角度看待皇家園林遺產的價值，評價體系構建的目的是在不破壞、損害、影響皇家園林環境風貌的前提下合理適度利用園林遺產，以更好地滿足人們的精神文化需求，促進城市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評價體系構建遵循科學性與實用性、整體性與層次性、全面性與系統性、可操作性、目的性及政策引導性原則[6]。

2.2 評價體系構建方法

2.2.1 評價體系初步構建

運用分析法對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評價體系進行初步構建。分析法是將評價指標體系的度量對象和度量目標劃分成若干個不同組成部分或不同側面(即子系統)，并逐步細分(即形成各級子子系統及功能模塊)，直到每一個部分和側面都可以用具體的統計指標來描述、實現[6]。

基于前文對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形成機制的分析，總結出皇家園林的社會價值包括公共文化服務、社會教育、審美價值、社會道德培養、健康價值、安全價值六大部分(子目標)。進一步遵循相關性、可靠性、可測量性、可解釋性、可驗證性、可獲得性、動態性[16]的指標選取原則，依據前人文獻、年鑒、權威評價工具等，結合公眾與皇家園林互動的實際情況對每一部分進行細分，得到子子目標和測度項，從而形成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評價體系的初始結構。

2.2.2 評價體系測驗優化

運用模糊德爾菲法[7]對指標初始結構進行測驗優化。邀請10位風景園林專業教師、10位公園管理處專業人員對評價體系指標和結構進行測驗優化。保證各項評價指標數據能及時、經濟、準確地獲得，指標計算方法、范圍、內容科學，評價數據資料質量高[16]；在不失全面性的情況之下，盡量減少評價體系中指標個數，力求簡潔，并注重評價指標體系的評價功能及決策功能的發揮[6]；結構上盡量保證每一上層控制的下層指標數量在9個以內，從而得到最終的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評價體系(表1)。

3 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量化評價實踐

3.1 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量化分析及結果

選取頤和園、天壇公園、北海公園、景山公園、地壇公園等10座北京皇家園林進行案例分析，闡明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評價體系的實踐作用。依據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評價體系，對各指標進行量化。首先，收集指標原始數據；其次，采用Min-Max方法[16](離差標準化)對各指標原始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使原始數據轉換為無量綱化指標測評值；再次，運用偏最小二乘通徑模型[8]這一客觀賦權法對各指標的權重賦值，進而得到各指標的最終量化結果(圖3)。

根據計算結果，社會價值總得分(A)從高到低的排序如表2所示。頤和園、天壇公園為世界文化遺產，同時具有較高的社會價值；香山公園、景山公園、故宮御花園等知名度較高的公園亦具有較高的社會價值；中山公園、北海公園、地壇公園次之；日壇公園、月壇公園最低。可見，皇家園林的社會價值高低與園林的級別、知名度呈正相關。級別、知名度高的園林具有充足的資金支持、全面深入的保護政策支撐、成熟的監管運營流程和多樣化的宣傳途徑等，因而具有較高的社會價值，此結果也驗證了本評價體系的合理性和有效性。

從各項子目標(B1～B6)的得分(圖4)可看出所選公園在審美價值、健康價值、安全價值方面表現均較好。公共文化服務方面，景山公園、地壇公園得分較低，日壇公園、月壇公園得分明顯偏低；社會教育方面，北海公園、地壇公園得分較低，日壇公園、月壇公園得分明顯偏低；社會道德培養方面，地壇公園、日壇公園、月壇公園得分較低。日壇、月壇公園弱勢明顯，需重點提升公共文化服務、社會教育、社會道德培養方面的作用。

圖3 北京皇家園林社會價值量化分析步驟

圖4 頤和園等皇家園林各項社會價值(B1～B6)比較

3.2 基于社會效益提升的北京皇家園林管理策略

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評價體系作為指導皇家園林更好發揮社會效益的有效管理工具，主要有整體管理和單個公園管理2個層面的作用。由于子子目標層是可指導具體管理措施制定的指標層，因此本文以子子目標層為依據探討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評價體系在皇家園林管理中的作用。

在皇家園林整體管理層面，管理者可基于各皇家園林子子目標層指標量化結果的比較分析，優先針對差異大的指標制定策略，以縮小公園間差距、提升整體水平。具體來講，確定所選10個公園在每一項子子目標(C1～C20)上的平均值及其與目標值(最高得分)的偏差，并計算偏差與目標值的比值[25]。比值越大，則說明各公園在該項指標上的表現差異越大，存在多個得分明顯偏低的公園，是需要優先考慮的指標。經計算，各公園在C3文化創意產品、C2文化展覽、C4大眾傳媒、C6便民服務、C17使命感培養、C1文化活動幾個指標中的得分有明顯差異(表3)，因此提出以下管理策略：1)推進各公園文化創意產品的研發；2)適當增加文化展覽；3)充分運用大眾傳媒進行皇家園林文化傳播，吸引更多公眾領略皇家園林歷史文化、認識園林遺產的價值，促進皇家園林歷史文化的闡釋傳播和精神傳承；4)提升便民服務水平；5)吸引志愿者參與多種志愿活動以培養公眾自覺保護文化遺產、傳承文化精神的使命感；6)增加文化活動種類，提升文化活動的影響力。各項指標中得分高的公園保持優勢、得分低的公園借鑒高分公園的做法進行提升，具體策略見表4。

表1 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評價體系(以頤和園為例)

表2 頤和園等皇家園林社會價值總得分(A)排序

表3 提升皇家園林社會效益需要優先考慮的指標

表4 基于提升皇家園林社會效益的整體管理策略

表5 月壇公園社會價值弱項指標

在單個公園管理層面，管理者可將公園各項社會價值指標得分分別與相應指標最高分(目標值)進行比較，計算二者的差距，差距最大的幾項為需要重點提升的弱項指標，并借鑒“標桿”公園(得分最高者)的做法提出提升方案。以社會價值總得分最低的月壇公園為例進行標桿分析，將月壇公園子子目標C1～C20的得分分別與各項最高分進行比較，得出差距最大的幾項指標(表5)。借鑒各弱項指標的標桿案例，提出以下管理策略：在結合月壇公園歷史文化的基礎上，借鑒中山公園書畫展、名人名花展、公園歷史文化展及科普知識展等內容舉辦各類文化展覽；借鑒故宮御花園推進文化創意產品的研發；借鑒頤和園提升便民服務質量，充分利用多種傳播平臺宣傳月壇公園相關知識和文化、策劃開展多種高質量的文化活動；借鑒香山公園開展多種志愿活動。

4 結論與討論

本文以北京皇家園林為例，基于人-遺產的互動關系剖析其社會價值形成機制，構建社會價值評價體系，填補皇家園林社會價值定量評價的空白，以深入認知皇家園林對于人類福祉、社會發展的作用。基于評價體系及量化結果分析，可得到以下結論。

1)皇家園林的社會價值包含公共文化服務、社會教育、審美價值、社會道德培養、健康價值、安全價值等方面，是社會價值評價的重要維度。

2)皇家園林的社會價值高低與園林的資金支持、保護規定、監管運營、宣傳力度等因素相關。如頤和園、天壇公園作為世界文化遺產，具有充足的資金支持、全面深入的保護政策支撐、成熟的監管運營流程和多樣化的宣傳途徑，因而具有突出的社會價值。日壇公園、月壇公園等社會價值低的園林需在以上方面加強投入，以更好地發揮社會效益。

3)皇家園林社會價值評價體系是有效的園林管理工具。依據評價體系可提出基于皇家園林社會效益提升的管理策略：整體上優先考慮差異大的指標，為每個指標中得分低的公園制定提升策略、得分高的公園制定優勢保持策略，以縮小差距、提升整體水平；單個公園層面，可運用“標桿管理”法，借鑒“標桿”公園的做法提升弱項指標。

以北京皇家園林為代表的中國古典園林遺產在環境特征、文化內涵、與社會公眾的互動關系上具有共性，因此本文提出的社會價值評價體系和管理策略可為其他地域、類型的中國古典園林遺產的社會價值認知和管理提供借鑒，從而促進中國古典園林遺產更好地傳播知識、傳承文化精神、造福當代社會，并激發社會各階層保護、傳承中國古典園林遺產。后續研究可從社會價值視角探討中國古典園林遺產的保護和合理利用，探究中國古典園林遺產與周邊社區的關系等。

注：文中圖片均由張司晗繪制。

致謝：感謝北京林業大學園林學院碩士研究生趙琦、張浩鵬、欒河淞、藍素素、李娜、余覃、程璐、劉德嘉、李聰聰、胡真、謝毓婧在問卷發放與收集階段工作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