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蘇
內容摘要:《百合花》一文入選統編版高中語文必修上冊,是茹志娟最具代表性的短篇小說之一。這篇革命戰爭題材的短篇小說,以百合花般清新俊逸的語言,描寫了戰爭年代如百合花一樣美麗純潔的人,贊揚了百合花如此高尚圣潔的情。本文圍繞“百合花”這一題眼,從語言、人物、情感三方面的“美”闡釋“百合花”的深刻寓意,進行教學解讀。
關鍵詞:百合花 語言 人物 情感
《百合花》是當代作家茹志娟創作的革命戰爭題材類小說,小說取材于解放戰爭時期的大背景,圍繞“我”、小通訊員與新媳婦三人展開故事的敘述。主要敘述了小通訊員送“我”去前線包扎所,一起向新媳婦借被,小通訊員為保護以群眾組成的擔架隊員而獻身,最后新媳婦把自己過門不久的新婚棉被蓋在通訊員身上的感人故事,表現了戰爭年代里的青春和人性之美。
該文選自統編本高中語文必修上冊第一單元的第三課,屬于教讀課文。根據單元導語的提示,本單元的主題是“青春的價值”,契合剛升入高中階段學習的青年學生,啟發學生思考作品的意蘊,結合自己的體驗,樹立正確的人生理想,擁抱未來,從而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對于教學目標,編者提示到“要理解詩歌運用意象抒發感情的手法,把握小說敘事和抒情的特點,體會詩歌和小說的獨特魅力;學習從語言、人物、情感等不同角度欣賞作品,獲得審美體驗。”[1]小說中,作者以百合花般清新俊逸的語言、美麗純潔的人、高尚圣潔的真情給處于青春奮發,昂揚向上的青年學子浸染、熏陶,使他們獲得美的享受,受到美的洗禮。下面從教學解讀的角度出發,遵守“立足學生學習的實際情況原則,保證主流意識的原則,關注學生成長的原則以及堅守語文課程的原則”[2],對小說中的語言、人物、情感三方面解讀“百合花”意象的深刻意蘊。
一.百合花其言:清新俊逸
2017年版的《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中強調“增進學生對祖國語言文字的美感體驗。感受祖國語言文字獨特的美,增強熱愛祖國語言文字的感情。”[3]因此,讓學生在積累、對比語言的過程中,豐富學生對祖國語言的審美體驗。
本文清新俊逸的語言是小說的一大亮色。正如茅盾先生在《讀最近的短篇小說》中評價其語言風格“清新俊逸”[4]。這一評價對戰爭題材小說而言,可謂不那么“合群”。觀之大多數戰爭題材類的小說,其語言往往給人壓抑、沉重之感,以黑暗深沉為主色調。如蘇教版高中語文必修二中,選有德國作家海因里希·伯爾的短篇小說《流浪人,你若到斯巴……》,小說開頭的人物環境描寫到“汽車停下來后,馬達還響了一會兒,車子外面什么地方有一扇大門被人拉開了。光線透過打破的車窗照進汽車里,這時我才看見,連車頂上的燈泡也碎了,只有螺口還留在燈座上,三兩根細鎢絲和燈泡殘片在顫動著。一會兒發動機的嘟嘟聲停止了,只聽見車外有人喊道:‘把死人抬到這里來:你們那里有死人嗎?——‘該死的,司機大聲地回答道,‘你們已經解除燈火管制了嗎?”這字里行間展示的是戰爭的殘酷、環境的惡劣、氣氛的壓抑,以及人物對話的語言也是刺耳且冰冷的,讓人心里發涼。當然,戰爭題材類的小說語言也有風格別致的,如孫犁被稱為“詩體小說”的《荷花淀》,開頭這樣描寫“月亮升起來,院子里涼爽得很,干凈得很,白天破好的葦眉子潮潤潤的,正好編席。女人坐在小院當中,手指上纏絞著柔滑修長的葦眉子。葦眉子又薄又細,在她懷里跳躍著。”這段環境描寫,散文化的詩意語言,將其改變一下文章體式,改為詩歌的分段式排列,其優美的意境,富有詩情畫意的美感就顯現了出來。作者就是用那如“詩話般的語言”描寫激烈殘酷的抗日戰爭的故事,讀來具有別樣美感。
小說《百合花》中的語言,有親切自然的人物外貌刻畫,輕松活潑俏皮的言語對話,象征生命希望的清新明亮的環境描寫,給人自然明快、清新俊逸之感。如小說開頭部分的環境描寫,“早上下過一陣小雨,現在雖放了晴,路上還是滑的很,兩邊地里的秋莊稼,卻給雨水沖洗得青翠水綠,珠爍晶瑩。空氣里也帶有一股清鮮濕潤的香味。要不是敵人的冷炮在間歇地盲目轟響著,我真以為我們是去趕集的呢!”。“青翠水綠”“清鮮濕潤的香味”將景物描寫得有色有味。綠色,象征著生機、生命的希望,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派生機勃勃的和平景象。在一次殘酷的戰斗面前,“我”并沒有明顯感到戰事的緊張,語句里透露的是輕快、明麗,使人忘記這是戰爭發起總攻的前一晚,也從側面烘托了人物的樂觀心情。再如小說中間“啊!我的故鄉,現在一定又是家家門前放一張竹茶幾,上面供一幅香燭,幾碟瓜果月餅。孩子們急切地盼那炷香快些焚盡,好早些分攤給月亮娘娘享用過的東西,他們在茶幾旁邊跳著唱著:‘月亮堂堂,敲鑼買糖……”或是唱著:“‘月亮嬤嬤,照你照我……”這小段語句中,有美好回憶,有接地氣的歌謠,都透露出濃濃的鄉土的氣息,給人親切、自然的感覺。正是這“清新俊逸”的語言,盡管描寫的是殘酷戰爭中的故事,但并不讓人內心沉重、壓抑,且有溫暖人心的力量。小說中諸如此類的語言,不勝枚舉。
二.百合花其人:美麗純潔
深入細致分析小說的人物特點,就必須關注文中有關人物的細節描寫。正如茅盾先生所言“作者把故事和人物塑造結合得很好,而且盡量讓讀者通過故事發展的細節描寫獲得人物的印象。[5]而細節描寫中,有重復出現的緊要之處,也有要辯證看待的留心觀察之處。
(一)反復重現處,凸顯性格特點
小說的男主人公“通訊員”,文中多次重復出現的細節描寫是分析通訊員人物的性格特點的緊要處。梳理文中多次出現有關“通訊員”的細節描寫如下:
1.三次出現總與我離著“幾丈遠的距離”;
2.兩次出現描寫通訊員的槍筒;
3.兩次出現通訊員給“我”兩個饅頭;
4.四次出現通訊員衣服上被撕破的大洞。
透過這些細節,能對通訊員的人物性格特點有更深的認識。其一,三次寫到通訊員總與我離著“幾丈遠的距離”,可以看出小通訊員的羞澀靦腆的性格,以及關心同志的善良;其二,兩次描寫通訊員的槍筒里插著東西,文中通訊員槍筒里由“樹枝”變成“野菊花”(“野菊花”也叫“戰地黃花”)能看出通訊員熱愛生活的態度以及對戰斗的自信與樂觀;其三,兩次提及通訊員給“我”兩個饅頭可見他對同志的關心、體貼;其四,四次寫到通訊員衣服上撕破的大洞,由一開始不小心撕破了衣服展現出的靦腆,到忽略衣服上的大洞上戰場的不拘小節、樸實,也為后文通訊員的犧牲埋下伏筆,再到最后新媳婦從傷員身上衣服的大洞而認出就是通訊員時的震驚,都表現人物性格特點及身上的美好品質。從以上幾點細節的梳理,再結合文中通訊員為救群眾組成的擔架隊而犧牲自己,相信這樣一個心地善良、有著美好心靈,高尚品格的通訊員能深刻地留在學生心里。
(二)辯證分析點,理清情感脈絡
新媳婦的人物形象,小說前后呈現出明顯變化,變化中鮮明地展現人物形象的特點。新媳婦與通訊員、“我”的交流過程中,作者最顯著的描寫是刻畫她的“笑”,仔細閱讀,梳理出文中新媳婦共出現不同方式的5次笑,不同的“笑”,其包含的情感不一。
1.她聽著,臉扭向里面,盡咬著嘴唇笑。
2.那媳婦一面笑著,一面趕忙找針拿線,要給他縫上。
3.她還是那樣,笑瞇瞇地抿著嘴,偶然從眼角上看我一眼。
4.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剛才借被子,他可受我的氣了!”。
5.說完又抿著嘴唇笑著,動手把借來的幾十條被子、棉絮,整整齊齊地分鋪在門板上、桌子上。
新媳婦五次不同形式的“笑”,咬著嘴唇笑——為“我”誤解了她而忍著笑;一面笑一面拿針線——笑里透出關懷,善良;笑瞇瞇地抿嘴——有再次與“我”相遇的開心,內心對戰士們充滿了善意;不好意思地笑——為先前讓通訊員受氣感到一絲愧疚;抿著嘴唇笑——似乎回想起小通訊員的羞澀、靦腆得可愛。從新媳婦的五次“笑”中,可看出她的善良純樸以及對抗戰戰士們的善意。
新媳婦各種不同的“笑”容易引起注意,而更為豐富細膩的細節描寫是新媳婦的“不笑”,這點很容易被學生忽視。下面對文中新媳婦“不笑”細節描寫簡單梳理,此處只摘取典型列出,不一一詳列。
1.這一次,她不笑了,一邊聽著,一邊不斷向房里瞅著。
2.她好像是在故意氣通訊員,把被子朝我面前一送,說:“抱去吧。”
3.只見新媳婦端著水站在床前,短促地“啊”了一聲。
4.她卻對我異樣地瞟了一眼,低下頭,還是一針一針地縫。
5.新媳婦這時臉發白,劈手奪過被子,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6.“是我的——”她氣洶洶地囔了半句,就扭過臉去。
新媳婦“不笑”中的各種神態及動作:瞅著、短促地“啊”了一聲、瞟了一眼、臉發白,劈手奪、氣洶洶,這些豐富的神態、嚴肅的動作,“不笑”的表情都展現了對通訊員的態度,從開始的調侃、對人的友善、關切,到對“通訊員”的崇敬、痛惜和歉疚,最后是深深的悼念等一系列變化。尤其是在醫生已經通知通訊員已經停止了呼吸時,新媳婦堅持要補漏洞,此時為通訊員縫補衣服上的破洞已失去實際意義,但新媳婦仍然“細細地、密密地縫那個破洞”,顯然不是為補衣服而補衣服,而是寄托了自己無限的愧疚和悔恨。
正是這“笑”與“不笑”中,豐富了“百合花”的內涵,展示了新媳婦的善良、美麗、淳樸、嫻靜、純真和高潔的形象,如百合花一樣美麗的人性美和性格美。所以,“百合花”,不僅是新媳婦那被套上那撒滿白色“百合花”蘊含白頭偕老、百年好合之寓意,還是人物高潔、純真的美好心靈和品格的象征。
值得一提的是,《百合花》這篇十七年文學時期革命戰爭題材小說的特色之處在于,與其他同類題材小說作品相比,男主人公的塑造并不像其他人物是高大全式標簽類的形象,小說中“通訊員”也有自己的缺點、小性子。如在不了解實際情況下,向新媳婦借被子失敗,他也抱怨老百姓死封建,“我”想再次試一試請他帶路,但通訊員執拗地低著頭,不打算去,后來再“我”的一番疏導下,才松爽地出發。可見,“通訊員”也有自己的偏見以及遇到困難想要退縮以及執拗的一面。正因為人物刻畫不是完美無缺、十全十美的高大全式人物,同樣如普通人有人性弱點一面,使得通訊員這一人物的人性美變得更加真實、可信、可親、可感。
三.百合花其情:高尚圣潔
距離戰爭年代久遠的學生,閱讀《百合花》這篇短篇小說,能讀出作者茹志娟在小說中所描寫的人與人之間的美好真情,以及茅盾先生所說戰爭年代軍民之間的魚水情,崇高的人際關系。可作者筆下的《百合花》僅僅是通過戰爭年代的故事傳遞軍與民之間的魚水情嘛?實際上并不單單如此。
根據當時的創作背景,作者茹志娟寫這篇小說時,正是反右派斗爭后不久,她的家庭成員是這場擴大化運動的受害者。冷峻的現實生活使她“不無悲涼地思念起戰時的生活,那時的同志關系”。1980年茹志娟在《我寫〈百合花〉的經過》一文談到“戰爭使人不能有長談的機會,但戰爭卻能使人深交,有時僅幾十分鐘,甚至只來得及瞥一眼,便一閃而過,然而人與人之間,就在這一剎那里,便能膽肝相照,生死與共。”[6]正是當時和平年代社會背景下,人與人之間這種純真、美好情感的缺失,才令作者感慨在殘酷的戰爭年代下人與人之間的純真、美好的人際關系,由此反襯人與人之間高尚圣潔的真情在當時來說尤為可貴。所以,《百合花》不單是贊美人與人之間的真情,還是作者處在現實生活困境中,對戰時人與人之間純潔高尚真情的緬懷與追念。正如陳思和先生所說,“表現戰爭中令人難忘的,而且只有戰爭中才有的崇高純潔的人際關系,與通過這種關系體現出來的人性美和人情美”。[7]
作者筆下的“百合花”,是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的重要線索,同時還有著豐富的象征意義。文中前后共出現三次“百合花”,都是以實物的“百合花”棉被出現。第一次是新媳婦在借出自己撒滿了“百合花”的新婚棉被,有百年好合、白頭偕老的祝福之意,由此拉開故事發展的序幕;第二次新媳婦來包扎所幫忙為傷員鋪床位,她把那條“百合花”新婚棉被鋪在外面屋檐下的一塊門板上,為后文“通訊員”的負傷犧牲埋下伏筆,第三次是新媳婦將白色“百合花”棉被蓋在已犧牲的通訊員身上,使得人物形象,情感得到了升華。除了文中實物的“百合花”棉被,還有豐富象征意義的精神和藝術層面的“百合花”,體現在文中的“我”、通訊員和新媳婦他們都有百合花一樣高尚純潔的美好心靈,百合花一樣高尚圣潔的情感,這些都從作者那百合花一般清新俊逸的語言娓娓敘來。
要而言之,教學解讀并非單純的文本解讀,需要貼著文本,結合學生的學情,選擇適當的教學內容。小說《百合花》一文,人美、言美、情更美,緊扣“百合花”這一意象作為課眼,建構體驗文中百合花般清新俊逸的語言、美麗純潔的人、高尚圣潔的情這一課脈,以點帶面,突破文中重難點,做到一課一得,實現教學的升華。
注 釋
[1]溫儒敏.普通高中教科書語文必修(上冊)[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9:1.
[2]楊帆.“教學解讀”區別于“文學解讀”的四個原則[J].語文建設,2018(5):14-17.
[3]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制定.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8:6.
[4]茅盾.談最近的短篇小說[J].人民文學,1958(6):4-8.
[5]轉引蔣傳紅,周晶.從茅盾評《百合花》的細節描寫談起[J].中學語文教學參考,2015(18):38-40.
[6]茹志鵑.我寫《百合花》的經過[J].青春,1980(1):47-48.
[7]陳思和.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9:68.
(作者單位: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