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勤禹
中國海洋大學 中國社會史研究所,山東 青島 266100
民國時期是近代以來合群結社的鼎盛期,在眾多結社中,慈善組織是以救災濟難和社會服務為宗旨設立的,它們在參與地方公共事務治理方面,發揮了獨特作用。①蔡勤禹、侯德彤:《現代化進程中的民間組織——對近代民間組織發展機遇與挑戰的探討》,《天府新論》2004年第5期。本文研究的華北慈善聯合會就是這樣的組織②民國時期還有一個名稱與華北慈善聯合會相似的組織——華北慈善團體聯合救濟會。該會成立于1943年,根據其章程,它以“聯合慈善團體結成總力,以發動大規模慈善救濟事業”為宗旨。總會設于北京,設分會于華北各重要地區。見天津市檔案館編:《天津商會檔案匯編》(1937—1945),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538—1539頁。,一些學者在研究20世紀二三十年代陜甘救荒時也提及華北慈善聯合會,但無人對該組織進行專題研究。③陳曉鋒:《對1928年陜甘災荒及救濟的考察》,《蘭州大學學報》2004年第2期;肖育雷、呂波:《論1928—1930年陜西大旱災的救荒》,《榆林學院學報》2009年第3期;溫艷:《民國時期西北地區救災中以工代賑探析》,《寧夏社會科學》2012年第1期。在對朱慶瀾的研究中,對該組織也是略作介紹,沒有進行系統論述。④王民:《從“辛亥元老”到“慈善先驅”——朱慶瀾慈善事業研究》,揚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2年;費勇軍:《朱慶瀾慈善事業研究》,湖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年;張春麗:《南京國民政府時期陜西社會救濟研究》,陜西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4年。本文拾遺補缺,以收集到的檔案、報刊、方志和口述史料,盡可能完整地還原華北慈善聯合會的歷史,分析慈善組織在兵荒馬亂的時代,如何參與災荒救濟,怎樣處理與政府和其他組織的關系,以及如何在地方社會治理中發揮作用。通過對以上問題的論述,可以呈現民國時期慈善組織參與地方公共事務治理的樣本。
20世紀20年代的中國,因軍閥混戰,民不聊生,中央政府由北洋軍閥各派系輪流執政,直至1928年底南京國民政府完成國家統一。但是,1930年又爆發更大規模的中原大戰,北方地區遭受蹂躪。飽受戰爭破壞的北方農村貧困蕭條,農民貧窮潦倒,防災和抗災能力都十分脆弱。在這樣動蕩形勢下,北方地區連續發生災荒,1928年華北和西北災荒被災1093縣,災民7000萬。陜西是這次災荒的最重之區:1928年受災85縣,災民535萬多人,死亡20多萬;1929年災民增加到700余萬,流民78萬,餓死50萬;1930年餓死至少在200萬以上。①李文海主編:《近代中國災荒紀年續編》,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第190、198、233、266頁。三年大旱,僅餓死者300萬,逃荒流離者不計其數。
對于這次奇災,當時媒體有詳細報道:1928年,“旱魃為虐,秋禾全無,麥未下種。是年冬,涇陽縣即發生趙省之因絕食勒斃二子之事。乾縣、禮泉、興平、武功、扶風、郿縣等處亦發現饑民自縊、撲水、服毒、投井諸慘劇”。1929年,“春夏之交,雨復愆期,種秋地方,惟賴時有時無之白雨,潤上澤下,結果秋收分數不及二三成。于是,禮泉等縣,日斃饑民,累百盈千,壯者散之四方,老弱轉乎溝壑。鄭俠流民之圖,不能盡其萬一”。災重各縣,舉村逃亡者不一而足,“懦弱者杜門待斃,狡黠者鋌而走險,社會秩序,頓呈紛亂狀態。初則結伙行劫,晝伏夜出,差足自給者,首遭其害;繼則青天白日,無論親友,稍有儲糧者,亦同罹禍。……郿縣、武功等縣各有死人坑(即災民公共墓地)數處,無處不滿。更有死于道路,無人掩埋者,難以數計”。1930年,劫運未轉,當早秋吐穗時期,“近省各縣,忽然發現蝗蟲,飛起則遮天蔽日,落地則遍陌盈阡,甚至皇皇周道,亦布滿蝗蝻,行人無隙著足。早秋晚秋,同被嚙蝕罄盡,致將數月耕耘之勞苦,頃刻置諸虛牝。……定邊等縣,亦發現田鼠食禾,千百成群,挪不勝捕,一剎那間,食盡顆粒”。②本段史料皆引自盧兆珽:《最近陜西之災情與賑務》,《新陜西月刊》第1卷第1期,1931年4月1日。災區農民在連年災害的打擊下,陷入求生無門的凄慘境地,戶戶啼饑,人人待斃。
災荒之下,三秦大地災民賣農具賣牲畜,賣兒鬻女成風。興平縣原上村,“率成瓦礫之場,賣兒鬻女者,十戶之中,恒有三四”。禮泉縣為特重災區,“縣北五里之皇甫村張家、祝家,原有人八十余戶,馬車二十余輛,現在房屋一律拆毀,張家僅留二十余戶,祝家僅余五六戶,瘦牛二頭,舊日之馬車農具,均已變賣無余矣。……更如北區之索村山等處,老弱早已死亡,壯者出外求食,或竟死亡凈盡。所有死者之骨骸,不能埋葬,均暫厝土窯中,共計不下一千余具。”乾縣居陜西西北,全縣20余萬人口,僅剩12萬奄奄一息之災民。武功縣全縣餓死萬余人,有百戶人家之村落,僅剩二三十戶;有一村從前有百余戶,已無生人,留下許多死尸。扶風縣自1928年以來,因災死亡人口63511人,非賑不能生活者98659人。③盧兆珽:《一月來陜西之災情與賑務》,《新陜西月刊》1931年第1卷第2期,第147—150頁。寶雞十室九空,八口七死,三年亢旱死于饑寒并逃亡異鄉者約有6萬余人。④盧兆珽:《一月來陜西之災情與賑務》,《新陜西月刊》1931年第1卷第5期,第141頁。災荒形勢之嚴峻,非筆墨所能言盡。遭受如此嚴重浩劫,受災各縣紛紛乞賑,“若再不籍圖救濟,陜省人類,恐有絕種之虞”①盧兆珽:《最近陜西之災情與賑務》,《新陜西月刊》第1卷第1期,第98頁。。待賑之殷,乞賑之切,可見一斑。
面對陜西持續的嚴重災荒,陜籍名流于右任、邵力子、楊虎城、康寄遙等多方奔走,呼吁南京政府早撥賑款,陜西省賑務委員會和受災縣賑務會也緊急向各級政府、國內各善團和善士乞賑。顯然,陜災的規模和嚴重程度,僅靠政府救濟是遠遠不夠的,慈善團體和慈善名流行動起來,募捐賑災,成為陜災救濟的有力補充。其中,朱慶瀾領導的華北慈善聯合會就是突出代表。②朱慶瀾(1874—1941),字子橋,浙江紹興人,曾任四川副都督,黑龍江代理都督,廣東省省長。1925年2月卸去軍政要職,脫離仕途,全力從事慈善救濟事業。1928年任東北籌賑會副會長。1929年,任國民政府賑務委員會常務委員。1930年5月,創辦華北慈善聯合會。1931年春,被任命為國民政府監察院監察委員,辭不就職,專心賑務。1936年,任國民政府賑務委員會委員長,在陜西等地從事救濟難民活動。1941年1月在其創辦的陜西災童教養院去世。參見《辭海·歷史分冊·中國現代史》,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0年,第165頁;哈爾濱市人民政府地方志辦公室編:《哈爾濱人物》第3輯,哈爾濱市人民政府地方志辦公室1992年,第5頁。
1928年北方發生旱災后,朱慶瀾就開始積極奔走,籌賑救災。他在東北與張學良等聯合組織東北籌賑會,張學良任會長,朱慶瀾任副會長。③宋暢:《民國時期東三省的賑災組織——東北籌賑會》,《蘭臺內外》2019年第15期。1930年2月,他將東北籌賑會購買的大批賑糧押送到陜西災區發放,并親自對陜西災情進行實地勘察。慘不忍睹的現實,使他決心要為陜西災民奔走呼吁。從陜西回到平、津后,他在平、津兩市成立臨時籌賑陜災急賑會。3月,他與天津各界人士商議將天津西北籌賑會與天津各募捐會合并,成立統一的籌賑機構——西北賑災募款委員會,天津市長崔廷獻任會長,朱慶瀾任副會長并負責購買和運輸賑糧。④《救濟西北災民》,《申報》1930年3月17日。但是,急賑會只是應一時之需,一、二個月后即行解散,所籌錢款對于陜災來說“仍未能盡于萬一”。另外,平津陜災急賑會所募錢糧并非交由政府支配,他們自行散放或交由慈善組織散放。再者,朱慶瀾懷揣“救人救徹”目的,希望在陜災急賑結束后,繼續辦理災后重建。于是,他與一些救災人士商議決定成立一個專門辦理陜災的組織,負責查勘、放賑和善后等事宜。同年5月,他利用第二次到陜西實地勘災放賑機會,“在省城大保吉巷,組設華北慈善聯合會,主持查放急賑”。⑤《公電》,《申報》1930年6月18日,第9版。華北慈善聯合會至此在西安成立,朱慶瀾被推舉為委員長(會長),陜西省政府主席劉郁芬為名譽委員長。
朱慶瀾從陜西回到天津后,于1930年7月26日在天津成立華北慈善聯合會駐津辦事處,會址設在天津社會局內,⑥《朱子橋擬組織“華北慈善聯合會”》,《益世報》1930年7月28日,第10版。故也稱“天津華北慈善聯合會”⑦1931年3月25日振務委員會給朱慶瀾的電報中即用“天津華北慈善聯合會”。見《電華北慈善聯合會為準朱李兩委員助龍洞渠工經費已議撥洋2萬元特電查照文》,《振務月刊》(南京)1931年第2卷第3期,“公牘”,第48頁。。天津是陜災籌募中心,施賑業務在陜西,辦事處設在西安陜西災童教養院內,故又稱“西安華北慈善聯合會”⑧《朱慶瀾報告放賑情形》,《大公報》1930年5月30日,第4版。。1930年9月,華北慈善聯合會對組織進行擴大,擴為總務組、出納組、采運組、救災組、防災組、教養組、送藥組、審核組、視察組,分別由路禾父、張忠盛、楊明聲、高永福、楊慕時、康寄遙、王智輝、唐慕汾、杜松年為主任干事,查良釗為干事長,加推熊希齡和馮玉祥為名譽委員長。①《朱慶瀾已啟程返平》,《大公報》1930年9月9日。至此,華北慈善聯合會成為一個分工明確、組織系統有序的專門救災組織。
陜災救濟結束后,華北慈善聯合會工作重心回到華北。1933年和1934年辦理天津冬春粥廠,②《慈善聯合會購糧四千石 七處粥廠地點已定》,《益世報》1934年11月15日,第5版。1933年賑濟魯西水災,③《李儀祉過濟返京》,《申報》1933年9月18日,第9版。1934年為河南黃災募捐賑濟④《錢俊人募集賑款三萬元》,《大公報》1934年1月14日,第10版;《賑災會請辦理移民就食》,《大公報》1934年1月15日,第4版;《滑縣災情仍重》,《大公報》1934年6月8日,第4版。。抗戰全面爆發后,沿海地區淪陷,難民大量逃難西北和西南。華北慈善聯合會隨著人員的散去基本上停止活動,但他們興辦的陜西災童教養院和扶風災童教養院,繼續收容流浪難童,一直延續到新中國成立后,繼續為兒童提供服務。⑤陜西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陜西省志》第53卷《民政志》,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499頁。
慈善組織主要靠社會捐贈才能生存和發展。華北慈善聯合會成立后兩年多的時間里,為陜災募集的資金達到上百萬元。其中,1930年募集66.587萬元,1931年在上海募集40萬元。他們募集捐款主要來自平津陜災急賑會、東北籌賑會、上海陜災急賑會。朱慶瀾在1930年關于會務報告中指出:該年天津捐助賑款51.706萬元(內有東北各省捐款轉交天津轉匯的),北平捐助賑款13.36萬元(內有北平五臺山普濟佛教會捐募賑款10萬元),上海匯款1.521萬元。⑥《華北慈善聯合會賑濟陜災工作報告》,《大公報》1931年1月10日,第4版。華北慈善聯合會的上百萬的善款是如何籌集的?
1930年5月,朱慶瀾第二次去陜西放賑。他認為在最重災區,“非速放急賑不可,有三元錢可以救一命”。⑦《華北慈善聯合會賑濟陜災工作報告》,《大公報》1930年1月10日,第4版。“三元錢救一命”是指三元錢可以買一斗小米,一斗米可供一人吃兩個月。⑧《朱慶瀾到長哈募賑》,《申報》1930年7月14日,第8版。他放賑回到西安后,在演講中呼吁:“有三元救一命,為災民生死關頭,諸公仁聲義聞,海內同欽,務求鼎力援助,亟需拯救。”⑨《最后五分鐘,朱慶瀾、李晉自陜來電》,《大公報》1930年5月9日。“三元救一命”的呼聲反映了在災荒嚴重關頭,為災民乞賑的深切呼喊,它將簡單的數字與災區災民的生命聯系在一起,容易觸動人們的情感和良知,使募捐取得較好效果。
“三元錢救一命”這種呼吁很快轉化為募捐行動。1930年5月11日,朱慶瀾與熊希齡等在北平發起陜災臨時急賑委員會。5月12日,又在天津成立陜災臨時急賑委員會。⑩《急救陜災》,《大公報》1930年5月13日。6月4日,他們假天津法租界光明影院召開募捐大會。在會上,朱慶瀾首先介紹陜災慘狀,然后將電影公司去災區拍攝的災民悲慘照片放映,會后分送各大埠電影院放映,觀者產生直觀感受和強烈的心靈觸動。6月11日,北平陜災臨時急賑會在中山公園中山紀念堂召開第一次募捐大會,銀行公會和許多慈善人士參會,當場募集賑款3萬余元。①《莊嚴之同情》,《大公報》1930年5月12日,第4版。同一天,天津陜災臨時急賑會又在西湖飯店邀請天津書畫家捐助作品,賣畫助賑。②《急賑會昨宴書畫家》,《大公報》1930年6月12日,第7版。本次平、津兩市的募捐活動從5月12日至7月31日,共募集40.9406萬元,③《急賑會募捐成績》,《大公報》1930年8月2日,第7版。全部委托給華北慈善聯合會用于購買糧食、籽種或直接向災民散發。
為了宣傳災情,多籌善款,朱慶瀾1930年6月給《申報》館經理史量才發電:“平津、東省所募糧款為數有限,杯水車薪,深慮無補。我公關懷胞與,軫念痌瘝,東南又夙多好施之士,敬祈鼎力提倡,廣為勸募。或派員往放,或匯交敝會并放,并請登報宣傳,以期多所興起,多籌數元,多救一命。”④《公電》,《申報》1930年6月18日,第9版。他希望借助《申報》影響力,呼吁上海等東南善士為陜災慨捐義囊。7月,他到東北再次募捐,在長春假借吉林總商會向到會的300余人展示在陜災調查和放賑期間搜集到災民所吃樹皮、草根、石面、漆子面等20余種所謂的“食物”,會場內廣帖勸賑標語數十種:“三元救一命”“天下第一快事便是花錢助賑”“少吸鴉片一兩就能救一命”“省下一瓶香水便是救活多少人命”“多救一個同胞國家多增一分元氣”“救人活命是人生高尚的美德”“救人一命勝造高塔”等。長春募賑結束后,他馬不停蹄地又趕到哈爾濱市,在中東鐵路俱樂部、道外濱江商會、道里總商會等幾個場所,向各界介紹陜西災況。在哈爾濱的兩天募捐時間里,募集10萬多元。⑤《朱慶瀾到長哈募賑》,《申報》1930年7月14日,第8版。東北之行共募集善款20余萬元。⑥費勇軍:《朱慶瀾慈善事業研究》,湖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年;第32頁。
1930年8月,朱慶瀾、查良釗等華北慈善聯合會10多人攜帶賑款和賑糧第三次赴陜賑災,本次在陜放賑歷時5個多月,直到1931年1月初才返回平津。3月,他和干事長查良釗專程到上海為陜災繼續募捐。在籌賑會上,陜省賑務會主席兼華北慈善聯合會常務委員康寄遙呼吁救濟西北嗷嗷待哺同胞:“有力者量力捐助,無力者口角春風”,并以佛教財施、法施、異施、心施,祈請各界布施四法,拯救災民。⑦四施:有錢捐款為財施,遇人勸善為法施,恐人害怕用語安慰為異施,無力幫忙一念為善是心施。見孫籌成:《康寄遙之慘報告》,《申報》1931年3月22日,第17版。查良釗將陜災幻燈片放映,使觀者無不震撼。他們還在3月8日的《申報》“圖畫周刊”上將拍攝的陜災9張照片,附以中英文字將陜災原因、救濟經過、救濟方法、現在災況和善后辦法等,進行宣傳,使許多不了解陜災的人士有了了解。⑧《申報圖畫周刊》,《申報》1931年3月8日,第33版。上海籌募陜災臨時急賑會設立61個分隊,規定每隊勸募1000元。⑨《朱慶瀾展期北返》,《申報》1931年3月12日,第10版。滬上名流張嘯林、杜月笙通過合宴親友,將陜災照片放映,觀者動容,當場認捐6.06萬元。⑩《賑務概況》,《新陜西月刊》1931年第1卷第2期,1931年5月1日,第154頁。上海募捐共籌集賑款43.10萬元,面粉1.5萬袋,?《陜災急賑會結束完善》,《申報》1931年8月6日,第14版。“實為上海自民國以來,募捐賑款之第一成績”?《朱慶瀾為陜振道謝各界》,《申報》1931年4月30日,第14版。。
在一年多的時間里,華北慈善聯合會籌募善款一百多萬元,成績不謂不大。透過募捐,可以看到華北慈善聯合會通過會長朱慶瀾的影響力和人格魅力,在募捐中起到至關重要作用;華北慈善聯合會主要成員的演講、報紙宣傳和照片展示、幻燈片放映等,動靜結合,加上曉之以情的報告,使聽眾和觀者產生極大心理觸動,萌生拯救同胞的沖動,紛紛捐錢捐物,從而募集到數額巨大捐款,拯救了成千上萬災民。
救災以舉辦急賑為先。移粟就民是急賑一種,包括向災民提供糧食、粥食、衣藥和款銀等。移粟救民雖然可以使災民免去逃荒之苦,有助于災民在地恢復生產,但是將糧食和救災物資長途跋涉運到災區,涉及交通是否便利、沿途是否安全、沿途官府是否配合、運輸工具是否齊備等因素,一個環節出現問題,移粟救民就可能中止或遲緩。
賑濟銀糧。賑糧運到災區是一個十分艱難過程。1930年2月,東北籌賑會籌集賑糧4000噸,為防止沿途有克扣和貪污賑糧事件發生,保證“所運者無一粒而非賑糧,所救者無一命而非災民”①吉林省檔案館藏:《東北籌賑會報告書》,檔案號:J130-0003-0008。,朱慶瀾偕國內慈善團體同人親自押運到陜西,沿途得到各地軍政長官協助撥給車輛,得以將賑糧安全運到災區散放。②《朱慶瀾到津》,《益世報》1931年1月10日,第4版。1930年5月,華北慈善聯合會又從東北購買糧食及籽種3000包4000余噸,火車將糧食從東北運到北京豐臺后,由于鐵路沒有互通,只得將糧食卸下重新裝車。當時車皮緊張,朱慶瀾出面與閻錫山溝通,閻答應提供車皮后方將糧食裝運上車。火車將糧食沿隴海鐵路運到河南與陜西交界的靈寶后,已至鐵路終點。他們卸下賑糧,再由靈寶上船,河運至陜西渭南,行三四天后到達西安,然后用人力車和汽車再托運至受災各縣。按照災區輕重,分到14個災區縣。③《賑糧籽種運抵災區》,《大公報》1930年5月18日,第3版。因華北地區當時由閻錫山勢力控制,每次從北方運送賑糧,都要與他溝通,只有得到他的支持后,才能搞到火車皮。1930年6月,在閻錫山撥580噸之12號車皮一列后,裝運天津急賑會購買的面粉5000袋,玉米面5000袋,由華北慈善聯合會干事長查良釗等3人押運到達陜西靈寶,再裝船運到西安,后到災區放賑。④《急賑會的成績 募款總數逾二十六萬》,《大公報》1930年6月27日,第7版。此次運糧所走線路與上次一樣,整個過程大約需要20余天。移民就粟不僅在運輸過程中面臨各種困難,在災區救濟過程中也會遭遇險惡。1930年8月23日,他們在陜西查災和考察引涇和引渭水利工程,行至岐山縣五丈原時,遭遇一伙土匪,朱慶瀾、崔獻樓等人所帶貴重物品被搶逃脫,查良釗被土匪綁票,身陷匪窟81天,歷經驚險,于11月10日出險回至西安。⑤鏤永記:“虎口余生之查良釗”,《天津商報圖畫半周刊》1931年第1卷第40期,第1-2頁;韜奮:“記查良釗君談陜災事”,《生活》(上海)1931年第6卷第12期,1931年3月14日,第254頁。他親見綁匪之兇殘和災民之痛苦,與朱慶瀾等在1931年1月一起回到北平,后又到天津、上海等城市,將陜災黎民百姓的凄慘狀況向媒體講述,進一步引起公眾對陜災關注和同情籌款助賑。
華北慈善聯合會不僅購糧散放,也將善款部分發給災民,僅1930年就施放賑款66萬元。①《朱慶瀾談陜災》,《大公報》1931年1月5日。因災民多善款少,一般散銀按照家庭為單位,大約每家能得1元。②《麥苗枯槁死亡愈多 朱氏即來帶款往賑》,《申報》1931年4月23日。按照當時價格三元買一斗小米,一個人可以吃兩個月,一家一元只能買三分之一斗米,其艱難可想而知。由于此次旱災持續時間長,災區恢復緩慢,1931年6月,朱慶瀾和查良釗等人再次入陜,發現“農民欲種無籽,欲耕無牛,繼以蝗蟲黑霜,不一而足,且迄今仍亢旱不雨,秋禾難收,災象已呈,今年災情猶甚嚴重”。6月21日,他們將攜帶的3.4萬元在災情重的乾縣、興平、武功、扶風等10多個縣散放,讓災民贖農具、買籽種和籌貸耕牛等,解決災民生產上基本資料的嚴重匱乏。③《陜省大災尚未渡過》,《大公報》1931年7月10日,第5版。
設粥廠與施衣施藥。冬天是青黃不接的時間,許多災民因饑餓而凍死。1930年11—12月,華北慈善聯合會在受災最重的興平、武功、扶風、岐山、眉縣等設立11處粥廠。每個粥廠每天就食人數1500人,時長5個月,使災民能夠熬過寒冷的冬春季節。粥廠開業后,災民蜂擁而至,有的粥廠每天就食人數達到5000人,少的也在2000人以上,每天就食者達4萬人,人均每月資費1元。④《朱慶瀾談陜災》,《大公報》1931年1月5日,第3版。原計劃11萬元用于5個月的放粥,因就食人數過多折半也難。朱慶瀾1931年1月返回北平后,不斷呼吁平、津、滬等陜災急賑會繼續籌款助賑,以解決青黃不接、大規模死人慘劇發生。華北慈善聯合會的急賑工作持續了三年,直到1932年夏還給災情嚴重的扶風匯去6000元,用于散放急賑和設粥廠。⑤《扶風災情仍嚴重》,《大公報》1932年8月22日,第5版。
三年亢旱,一些災民因缺衣少穿,每逢冬季,“手臂、手指、小腿或腳部冷斷者隨處可見”⑥《記查良釗君談陜災事》,《生活》(上海)1931年第6卷第12期,1931年3月14日,第253頁。。有的兒童數人僅穿單薄短衣,裸其下體,下腿已被凍斷,哭喪著臉匍匐在地上爬行。此情不是親臨災區難于想象,華北慈善聯合會在1930年冬季來臨之前,趕制棉衣數千套,在災區選最饑寒者發放。他們還將社會捐贈的2萬余元藥品,組織人員在關中和漢中一帶施放。⑦《華北慈善聯合會賑濟陜災工作報告》,《大公報》1931年1月10日,第4版。但相對于需要施藥的人口來說,藥太少,以禮泉一縣計,有700個村莊,每村施放10付藥,需要7000付藥。⑧《朱慶瀾到長哈募賑》,《申報》1930年7月14日,第8版。藥品需求與實際量差距很大,華北慈善聯合會只得大力宣傳,仰賴社會各界盡力多捐,即使如此,也難達預期,眾多災民無奈在病中死去。
從華北慈善聯合會移粟救民施賑過程,可以看到他們與政府保持著一種良性互動關系。按照政府規定,賑災糧食和籽種的運輸獲得政府免稅的優惠,運輸車輛的使用得到各地軍政要員支持和保護,不然勢必造成搶糧事件發生。⑨當時有傳言運陜車輛被劫持。1930年6月2日,朱慶瀾進行駁斥:“不獨瀾手糧款未嘗被劫分毫,且去今兩年,各善團運放糧款,亦未嘗有所損失,瀾可負責保證。”見《運陜賑糧并無被劫事》,《申報》 1930年6月24日,第14版。在籌賑和散賑過程中,華北慈善聯合會與平、津、滬陜災急賑會及華洋義賑會、中國濟生會、世界紅卍字會、孝惠學社等保持著良好的分工與合作關系,避免了急賑過程中重復放賑和無序施賑,提高了籌賑和散賑的效率。無奈國窮民弱,終難普惠災黎,結果餓死者眾多。
農賑是以幫助災民恢復和發展農業生產為目的,通過發放籽種、貸放款物等方式救濟災民的一種賑濟形式。災荒期間,許多災民為了活命將農具車輛等賤價出售換錢,或拆毀以充柴燒。當災后要恢復生產時,許多農戶已無農具,更無錢購買農具。華北慈善聯合會從“救濟救徹”本旨出發,設法幫助災民解決農具缺乏問題。為此,他們在興平縣創設“農具貸質處”,將鐵鍬、鋤耙等農具貸給災民,只提供鋪保即可,用完歸還,解決了災民生產面臨的難題。該法試辦后災民多受實惠,交口稱贊。這一措施后來也被陜西省賑務委員會采用,在咸陽、禮泉、武功等設置農具貸質處,解決災民恢復生產的困境。①《陜賑特刊》,《天津商報圖畫半周刊》1931年第1卷第40期,第1頁。
為解決災民籽種問題,1930年5月,北平五臺山普濟佛教會捐助玉米3000包,華北慈善聯合會負責租車運往陜西,汽車運費由華洋義賑會承擔,華北慈善聯合會負責將籽種運到岐山、興平、乾縣、禮泉、周至、咸陽、涇陽、三原、長安、高陵、蒲城、華陰、臨潼、渭南、朝邑等15個縣,散放玉米種子,給7個縣散放麥種。②《華北慈善聯合會賑濟陜災工作報告》,《大公報》1931年1月10日,第4版;《朱慶瀾南下來滬》,《申報》1931年2月28日,第13版。
為解決災戶耕牛缺乏問題,他們借鑒正在興起的信用合作制度,在扶風建立信用合作社,幫助農民貸款買牛。1931年六七月間,他們向陜西省政府呈請貧民購買耕牛免稅,得到省政府批準。為此,制定了《試辦信用合作社貸款購牛辦法》:
(1)地戶有地無牛,本會愿為幫助貸給購牛之錢。
(2)地方貸錢,要實在是勤儉務農的人,不吸食鴉片,無妄作非為,方能借給。
(3)地戶貸錢要先到掛號,看明章程,填寫愿書。
(4)掛號后,候本會調查清楚。如果情形合格,批準之后,地戶要來立字據。
(5)立字據要有鋪保,如實在無鋪保,可彌兩家殷實之戶作保,候本會對明,可發給本會買牛護照。
(6)地戶領得本會買牛護照后,限半個月內,即須將牛買妥,連牛及單據攜至本會驗看。如無情弊,將牛烙本會鐵印,即將牛價付給;倘有不實不盡,本會即不能借給款銀。③《陜省大災尚未度過》,《大公報》1931年7月10日,第5版。
扶風信用合作社設在災童教養院內,楊樹枝任社長。④《二元五角救一命》,《大公報》1933年1月31日,第5版。該信用合作社是陜西省最早的農村信用合作社之一,它不僅幫助部分災民解決了主要的生產資料,促進了災民早日恢復生產和重建家園,也為陜西省農村合作運動進行了初步探索,為20世紀30年代陜西合作運動開展提供了經驗⑤1934年夏,陜西農村合作委員會成立,內設陜西農村合作事務局,專負促進陜西農村合作事業的責任。。
開渠灌溉是解決旱災地區災荒的最主要治本之策,惟有標本兼治,方能減少災荒。華北慈善聯合會成立伊始就抱定:“向來賑災,只重施舍,布施易盡,災情難濟。”①楊其瑞:《陜西災童教養院參觀記》,《新陜西月刊》1931年第1卷第4期(1931年7月1日),第62—64頁;張建文:《以工代賑:陜西災荒之救濟》,《良友》1930年第51期,第8頁。本此目標,他們專門約請陜西水利專家視察涇河與渭河流域,討論將水量豐富的涇河或渭河水通過導渠引流方式,灌溉受災農田。②《華北慈善聯合會賑濟陜災工作報告》,《大公報》1930年1月10日,第4版。經過努力,引涇水利工程于1930年11月付諸實施。該工程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渠口工程,建筑滾水壩一座,開掘引水渠一道,以及展寬舊渠,添造橋梁等,費用約需60萬元,由華洋義賑會、華北慈善聯合會等慈善團體承擔;第二部分為平原上支渠工程,費用約需40萬元,由陜西省政府承擔。③《災情通訊社致中外各慈善團體報告引涇情形電》,《陜災周報》1930年創刊號,“函電”,1930年11月28日。11月7日,引涇灌溉工程之釣耳嘴龍洞渠正式開工,華北慈善聯合會負責工程所用水泥。為此,朱慶瀾和李晉專程到河北唐山采購2萬包水泥,作為分擔的10萬元工程款的一部分。④《進行中之陜渭北引涇渠工》,《大公報》1931年3月15日,第5版。另外,檀香山華僑捐助14.5萬元,華洋義賑會籌資40萬元。該工程使用災民2000名,每名災民計工給錢,以工代賑。部分工程于1931年6月完成通水,當年受益農田面積50萬畝,整個涇惠渠水利工程到1935年全部完工,共花費130萬元,使60萬畝農田可以得到灌溉。“凡過其境者無不稱贊,陜西中部之發達,此渠大有力焉。”⑤中國華洋義賑救災總會叢刊甲種第39號:《華洋賑團工賑成績概要》第5集,1934年5月,第3頁。涇惠渠開通改善了受災最重地區遇旱即災的局面。陜西省建設廳長李協在1931年6月26日工程竣工典禮上講道:“華洋義賑會、華北慈善聯合會及檀香山華僑,于涇渠最有功德,應永遠延之為顧問團體,并請求常派專家指導,襄助本省農工業之發展。”華洋義賑會賑務處主任貝克(J.E.Baker)講:“倘中國賑團盡能援照該會,用巨額賑款用之于生利的建設事業,則中國不數年間,必可如印度前例,永免饑饉之苦。”⑥《華洋義振會振務報告(續)》,《大公報》1931年6月23日,第4版。他對華北慈善聯合會的救災治本之策和合作精神,贊賞有加。
除參與涇惠渠部分工程外,華北慈善聯合會還針對災區交通落后,運送救災物資困難情形,參與陜西修路筑橋等工程建設。他們通過招募災民,采取以工代賑方式修建武功縣與興平縣之間的公路90余里和慈丈原原坡土路。又與上海濟生會、世界紅卍字會、陜西省賑務委員會聯合,修筑岐山縣城東的魯班萬緣橋及寶雞縣通蜀必經之路——利門鎮清江河鐵橋。⑦《華北慈善聯合會賑濟陜災工作報告》,《大公報》1931年1月10日,第4版;《朱慶瀾談陜甘災賑》,《大公報》1931年8月14日,第4版。這些工程,有助于改善災區落后的交通,促進了救災物資的較快運輸和災區經濟發展。
華北慈善聯合會本著建設救災理念,積極與政府和其他慈善團體合作,通過以工代賑方式,鑿渠、建橋、修路,順應了近代以來積極救災理念,既為災區人民帶來水利交通等基礎設施改善,也為他們謀得擺脫災荒帶來長久生活便利的可能。
老弱婦是災荒中幾個最脆弱群體,婦女和兒童常常被賣掉,年老者無力逃荒而餓死。華北慈善聯合會針對這幾個弱勢群體,在各災區專門設立婦女收容所、災童收容所和養老所。對于有勞動能力的婦女,有條件的收容所則輔之于必要工作,如1930年6月在西安設立的婦女收容所,專門購買紡織機械,建立2處織染廠,從外地聘來技師,教授這些婦女紡織技藝和機械織布,同時結合傳統的紡車紡線,通過以紡代賑方式來救濟。在興平則設立婦女紡織貸本處,為婦女購買紡車提供資金支持。①《華北慈善聯合會賑濟陜災工作報告》,《大公報》1931年1月10日,第4版。對于災童,他們在西安和扶風設立了兩個災童收容所。在收容災童過程中,朱慶瀾提出“有養無教,不足于言救濟”觀點,②《華北慈善聯合會賑濟陜災工作報告》,《大公報》1931年1月10日,第4版。認為“為災童長久計,不得不有一番教養兼施貫徹始終之舉動”。③西安市檔案館藏:《奉令轉飭該主任查復該園就近共有官地若干畝以便撥給華北慈善聯合會以作農藝試驗場由》,檔案號:M005-1-0002-0013。下面以陜西災童教養院為例,來考察教養院興辦過程及運行情況。
陜西災童教養院坐落在西安市中山門內,其開辦之初為解決沒有房舍和場地的困難,便尋求西安市政府支持。1930年5月30日,市長楊慕時給西安新市區管理處主任劉文煥令:“準華北慈善聯合會函開逕啟:敝會擬籌設災童教養所,需用房舍相應函請貴府將平民住所及教室一并借與敝會,俾資開辦。”楊市長批復:“一俟華北慈善聯合會派員至日,即將平民住所及教室一并點交具復備查。”④西安市檔案館藏:《令知俟華北慈善聯合會派員到時即將平民住所及教室點交具復備查由》,檔案號:M005-1-0002-0002。得到西安市政府支持,將空閑的教室和部分平民住所給用,陜西災童教養所舉辦起來,收容男女災童900余名。⑤《陜災中之婦孺與兒童》,《申報》1930年7月6日,第9版;《華北慈善聯合會賑濟陜災工作報告》,《大公報》1931年1月10日,第4版。
按照朱慶瀾會長的辦院宗旨,教養院與臨時性收容所不同,教養院是一個“教養兼施,身心并教”的機構,設農藝科、紡織、木工、鞋工等科,教授災童技術。教養院首先舉辦農藝科。為此,1930年他們向西安市政府提出建試驗田,“將官地內就近撥借一百畝,以便練習候用,畢仍歸還”。市政府經過查勘,平民住所附近有官地93.81畝,除平民住所第四所種菜地11.3畝外,市政府將所余的82.51畝官地,于10月悉數撥給災童教養院使用。⑥西安市檔案館藏:《據勘復與華北慈善聯合會撥借官地畝數等情呈請鑒核》,檔案號:M005-1-0002-0016。西安市政府再次幫助陜西災童教養院解決困難,官民良性互動有力推動了教養院發展。各縣陸續送來災童,很快數量突破千名。原有的房舍不敷應用,教養院再向西安市政府提出擴大房舍面積,“將第一高小及毗連之圖書館,暫為撥借一用,以便安插災童”。⑦西安市檔案館藏:《準華北慈善聯合會函請撥借民樂園第一高小及毗連之圖書館安插災童并劃撥附近地畝預備播種一案,仰會同核辦具復由》,檔案號:M005-1-0002-0011。1930年9月20日,市長批復令新市區管理處安排執行,這樣教養院面積進一步擴大。后來,入院的災童數字比開院時翻了一倍,房舍又不夠使用。1931年1月,教養院又提出將教養院對面的東南兩巷平民住所租用,“蓋因該所房屋多系一明一暗,竟有一二人獨占兩間者。……每于明間添筑隔壁,則后間即可容納住人。似此辦理,盡可騰讓多院,兩得其便,所有添筑之費由敝院擔任。”①西安市檔案館藏:《據呈復業將平民住所房院及教室點交華北慈善聯合會收訖請鑒核備查由》,檔案號:M005-1-0002-0006。后再獲市府批準。這樣,陜西災童教養院成為民國時期陜西最大的教養院,有房間300余間,最多時收容災童達1700名。②陜西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陜西省志》第53卷《民政志》,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499頁。
陜西災童教養院共分12科:教育科、織染科、醫療科、農圃科、理發科、縫紉科、木作科、制鞋科、編物科、倉庫科、會計科和庶務科,每科設主任一人,技師或職員若干人。事務主任、工務主任和文牘管理各科事務。③楊其瑞:《陜西災童教養院參觀記》,《新陜西月刊》1931年第1卷第4期,第62—64頁。教養院部分自給自足,災童衣服由教養院縫紉科縫制;年紀稍大的災童種植莊稼,掌握勞動技能,收獲的糧食自用。④楊其瑞:《陜西災童教養院參觀記》,《新陜西月刊》1931年第1卷第4期,第62—64頁;張建文:《以工代賑:陜西災荒之救濟》,《良友》1930年第51期,第8頁。一位6歲時曾在教養院學習了2年的老人回憶:1931年11月,他到教養院,被分到“仁愛”隊。“每天上一次識字課,上課只是一個名稱,其實學生沒有課本,沒有寫字本,沒有寫字的筆,只是聽聽老師講課而已。我在陜西省災童教養院待了兩個月之后,就被分配到院里的倒紗車間做工。這樣每天勞動時就能多吃一個饃,晚上下班后再上識字班。當時的教養院里有不少工種,制毯車間、織布車間、經緯車間、木工車間、鐵工車間等等。……每到星期天,大家排成很長的隊,跟著前面的和尚念阿彌陀佛。”⑤昝井榮口述,吳寬宏整理:《在陜西災童教養院的歲月》,《西安晚報》2015年11月29日,第5版。教養院災童“如系半工半讀者,吃小米粥外,還可以領蒸饃一斤;不能作工者,只吃小米粥,一律無油鹽菜蔬。災童有父母者,于朔望來探視時(朔望即星期天),帶給腌菜或辣子,亦屬甚微。”⑥楊其瑞:“陜西災童教養院參觀記”,《新陜西月刊》1931年第1卷第4期,第64頁。教養院之所以有一個宗教儀式,是因為朱慶瀾信仰佛教,是民國有名的佛教居士,借此也將創辦人的信仰融入到教養院儀式中。教養院對兒童工作有成績的,予以獎勵,技術優秀的,則給薪資,以資鼓勵。⑦楊其瑞:《陜西災童教養院參觀記》,《新陜西月刊》1931年第1卷第4期,第64頁。
陜西災童教養院生活雖艱苦,但孩子們可以有機會學習,一些孤兒獲得撫養和成長機會。教養院一直辦到1947年,隨著華北慈善聯合會結束而終結,由陜西省社會處令組董事會,更名為慶瀾育幼院。1950年8月由西安市人民政府接管。⑧陜西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陜西省志》第53卷《民政志》,陜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499頁。陜西災童教養院與扶風災童教養院一起成為陜西救荒史上重要善舉。時人對華北慈善聯合會所辦的災童教養院有很高的評價:“推其意也,夫豈徒救災恤孤己哉!蓋不獨思以院代家,加繪于素,修養其身心,鍛煉其體魄,以挽弱私之末習。抑且思寓業于教,存俗于鄉,或務農以力田,或習工而善事,即學即用,以矯其相違之弊,二者實吾國教育之通病,積數十年之經歷,所不能祛也。”⑨謝宗陶:《代祝主席紹周擬陜西扶風災童教養院碑記》,《河南社政月刊》1947年第5期,1947年1月,第25頁。災童教養院不僅是一個庇護所,讓災童活下來,還是一個文化和技能培訓學校,他們“工讀并重”,學習文化,培養技能,參加勞動,學以致用,為農村培養了一批實用人才,為社會造就了成千上萬有一定文化與技能的社會公民。
華北慈善聯合會在陜西災荒嚴重時刻,主動參與到災荒救濟中,在政府救災能力不足,政治上又動蕩不安的時代中,積極履行社會責任。他們在三年多的時間里,與東北、華北和陜西的地方政府溝通,在得到政府支持和保護的前提下,與華洋義賑會、世界紅卍字會和上海中國濟生會、孝惠學社等慈善組織一起,為災區募捐,舉辦急賑、創新農賑、以工代賑,設立教養所收養災童,教養兼施,拯救了成千上萬災民,為災區重新恢復生機奠定了基礎。
華北慈善聯合會在救災過程中探索了一些新舉措新方法,比如寓教于養、農具質貸、耕牛信用、修渠筑橋等。這些建設性救災措施,在陜西救災史上有的具有開創性,不僅使災區免于更大災難,也進一步豐富和驗證了慈善組織在參與地方公共事務治理方面的創造性。華北慈善聯合會救災中表現出的專業精神和救濟效率,表明了慈善組織在參與社會治理中可以發揮較大作用,他們可以獨自承擔或分擔政府在民生問題上因財力匱乏或方法單調、創新不足,彌補政府在民生方面欠缺。他們以傳統的救災方法和試驗的一些新方法,豐富和發展了救災內容,提供了慈善組織參與地方公共事務治理的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