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錦燦 李薇
暨南大學附屬東莞醫院新生兒科,廣東 523900
胰島素樣生長因子-1(IGF-1)是胎兒生長和肺血管生成與發育的重要調節因子[1]。妊娠晚期是胎兒在宮內快速生長和發育的關鍵時期,IGF-1迅速增加[2],新生兒出生后血清IGF-1和胰島素樣生長因子結合蛋白-3(IGFBP-3)水平降低,早產兒尤甚,明顯低于相應胎齡的胎兒水平。這兩者水平與孕周、胎齡及體質量呈正相關[3-4]。研究表明,早產兒出生后28 d內血清IGF-1持續低表達與支氣管肺發育不良(BPD)的發生有強相關性,BPD患兒較非BPD患兒血清IGF-1水平更低,且隨著胎齡增長,血清IGF-1水平不增加[5]。國內外已有報道把重組人胰島素樣生長因子-1/重組人胰島素樣生長因子結合蛋白-3(rhIGF-1/rhIGFBP-3)復合物用作早產兒視網膜病變(ROP)和BPD等疾病的試驗性治療。現將IGF-1對BPD的影響研究進展綜述如下。
胰島素樣生長因子(IGF)是一類分子結構與胰島素類似的促生長調節因子[6],在促進個體生長發育、組織修復以及調解物質代謝方面有重要作用。IGF系統包括IGF肽類、特異性IGF受體、可溶性高親和IGF結合蛋白家族,IGF分為IGF-1和IGF-2兩種[6]。IGF-1是一種由70個氨基酸殘基組成的堿性蛋白,分子量7 649 Da[3]。IGF-1基因位于12號染色體(12q23.2)的長臂上,由6個外顯子組成[7]。血液中90%的IGF-1由肝臟分泌,通過血液循環作用于靶器官而發揮內分泌功能。其在胎兒肺部主要由Ⅱ型肺泡上皮細胞、巨噬細胞、間質細胞所合成[8],但在新生兒肺中幾乎檢測不到IGF-1 mRNA。IGF-1除了具有胰島素樣作用,參與糖脂代謝外[9],還能刺激細胞分裂分化、遷移生長、抑制凋亡和基因轉錄調節[10]。其主要通過結合特異性IGF-1受體(IGF-1R),以內分泌、旁分泌和自分泌方式發揮其生物學活性,其生物活性受IGF-R、IGFBP、年齡、能量和蛋白質攝入等多種因素影響。IGF能與6種不同的結合蛋白(IGFBP-1~6)結合,在宮內主要結合IGFBP-1和IGFBP-2,出生后則以IGFBP-3為主[6]。IGFBP-3是一種含有264個氨基酸的低分子肽類,與IGF-1的親和力較高[3]。約80%的IGF-1與IGFBP-3結合到不耐酸亞基(ALS)上形成三元復合物,從而延長IGF-1的半衰期,使之得以在血液中長時間運輸,最終發揮作用[11]。
1967年Northway等[12]首次報道并命名BPD,提出該病是嚴重呼吸窘迫綜合征導致的一種慢性肺疾病,是一種長時間高濃度吸氧和氣管插管機械通氣導致的肺損傷。2018年美國國家兒童健康與人類發展研究所(NICHD)制定了新型BPD的診斷標準:(1)早產兒(胎齡<32周)伴持續性器質性肺病;(2)經影像學證實存在肺實質病變;(3)在矯正胎齡36周時≥3 d需一定方式的呼吸支持或氧療才能維持動脈氧飽和度在90%~95%及以上者。根據氧依賴程度分為Ⅰ、Ⅱ、Ⅲ度[13]。國內10家醫院早產兒BPD發生率為1.26%,發病率隨胎齡增加而明顯降低[14]。BPD的發生是在基因易感性的基礎上由多因素引起,包括產前(如子癇、絨毛膜羊膜炎)和產后危險因素(如呼吸機相關性肺損傷、炎癥、氧化應激)。其中肺損傷包括早期肺發育停滯(新型BPD)到相對成熟的肺結構受損(舊BPD)[15]。BPD的病理生理改變主要為肺泡和微血管發育停滯,表現為肺泡變少變大、結構簡單化和囊泡化、肺微血管形態異常,而肺血管受損及纖維化較輕微[16]。
3.1 IGF-1與肺發育和肺損傷的關系IGF-1是宮內胎兒生長及新生兒生長發育的重要物質[17],是肺泡發育的正向調節因子,IGF-1的缺乏會導致早產兒肺部疾病發生。IGF-1已被證實通過刺激PI3K/AKT途徑促進肺上皮細胞的增殖[18],并能調節胚胎和機體的生長,其促生長作用具有器官特異性。研究發現,實驗鼠被敲除IGF-1基因后表現為肌肉發育不良和肺成熟障礙。另外,IGF-1R基因缺失小鼠也會出現肺發育不全和膈肌缺損,并死于呼吸衰竭[19]。這表明IGF-1和IGF-1R對肺正常發育的重要性。IGF-1在肺泡化早期高度表達,這有利于肺泡隔形成。通過促進氣道上皮細胞、成纖維細胞、平滑肌細胞的增殖分化,使細胞外基質成分增多,促進膠原沉積,進而幫助氣道重塑,促進肺分化和成熟,逆轉高氧引起的肺發育阻滯。同時,IGF-1能刺激肺損傷時的膠原蛋白合成,對肺損傷后修復起著重要作用[5,20]。Seedorf等[21]在羊膜內注射sFlt-1或肉毒素分別模擬子癇前期和絨毛膜羊膜炎致BPD模型中發現,新生大鼠腹腔注射rhIGF-1/rhIGFBP-3可改善肺泡化和遠端肺微血管密度,保護肺結構和功能。此外,rhIGF-1/rhIGFBP-3可促進胎兒肺內皮細胞和Ⅱ型肺泡上皮細胞的增殖,提示IGF-1可能作為促血管生成因子和有絲分裂原,在肺發育和肺損傷修復中發揮作用。
3.2 IGF-1與高氧性肺損傷的關系 長時間吸入高濃度氧被認為是導致BPD的重要促進因素,高氧干擾IGF-1信號進而導致肺發育受阻滯。內質網應激(ERS)與高氧肺損傷密切相關。已知內質網常駐細胞凋亡蛋白酶Caspase-12在ERS下被激活,并可調控細胞凋亡。許春花等[22]報道,經腹腔注射IGF-1的高氧暴露新生大鼠肺濕重/干重(W/D)值、支氣管肺泡灌洗液(BALF)中的白細胞數及肺組織中Caspase-12相對表達量均較未干預組明顯降低(均P<0.05);表明IGF-1能減輕高氧所致肺水腫程度,減少炎性細胞浸潤,抑制高氧肺組織炎性反應,其可能是通過下調肺組織中ERS相關細胞凋亡信號通路Caspase-12蛋白表達,從而減輕高氧肺損傷,促進肺泡和肺血管恢復[23]。另一方面,c-Jun氨基末端激酶(JNK)信號通路是ERS的凋亡途徑之一,而CCAAT增強子結合蛋白同源蛋白(CHOP)是凋亡信號分子,參與調節細胞凋亡及生長停止。動物實驗研究表明,暴露于高氧環境的新生大鼠經腹腔注射rhIGF-1后3、7、14 d其肺組織JNK、p-JNK、CHOP表達水平及肺細胞凋亡指數均較高氧組明顯降低(均P<0.05);提示IGF-1通過抑制內質網相關細胞凋亡信號通路,下調JNK、P-JNK及CHOP蛋白表達水平,從而保護高氧肺組織[24]。BPD的發生與Ⅱ型肺泡上皮細胞的增殖、分化及凋亡息息相關。A549細胞具有Ⅱ型肺泡上皮細胞的特性與表型,高氧可抑制A549細胞的生長并促進其凋亡。反之,IGF-1可減輕高氧對A549細胞增殖的抑制作用,通過調節凋亡調控蛋白Bcl-2和Bax的比值,拮抗高氧誘導其凋亡的效應。研究發現,外源性IGF-1干預后Bcl-2表達明顯增高,Bax表達下降,Bcl-2/Bax比值增大,細胞凋亡率隨IGF-1藥物濃度的遞增呈劑量依賴性降低,且尚未發現劑量濃度依賴性的上限[25]。此外,國外研究報道rhIGF-1/rhIGFBP-3可保護高氧誘導BPD模型新生大鼠的肺組織結構,預防右心室肥大(肺動脈高壓的標志)的發生[21]。
3.3 IGF-1與炎癥的關系 肺3型固有淋巴細胞(ILC3s)是一組前哨黏膜免疫細胞,是最早在黏膜組織(包括新生兒肺)中定居的淋巴細胞之一。其對于早產兒防御細菌性肺炎至關重要,肺ILC3是由ILC前體進化而來,而ILC前體在肺發育中由成纖維細胞定義的生態位中形成。肺泡成纖維細胞能產生IGF-1,它可促進肺ILC前體的擴增與成熟,從而增加肺ILC3s生成。在患有BPD的早產兒中,表現為ILC3s平衡紊亂,血清IGF-1水平和ILC3s數量降低。肺發育阻滯可能會干擾肺黏膜防御系統的發育,并導致發生呼吸道感染和炎癥性疾病的風險增加。在高氧誘導的BPD新生小鼠模型中,從氣管內感染肺炎鏈球菌后表現出對肺炎的易感性,而通過過繼轉移對照組小鼠的肺ILC3后,其對肺炎的抵抗力逐漸恢復[26]。此研究表明,IGF-1可間接促進肺ILC3s的形成,從而減少BPD早產兒炎癥性疾病的發生。
3.4 IGF-1與BPD發生率的關系 出生后4周內較低水平的血清IGF-1與BPD發生明顯相關,IGF-1對預測BPD的發生發展具有較高敏感性。Y?lmaz等[27]對40例胎齡<32周早產兒的研究發現,BPD組患兒出生后第1、3、7、21、28天血清IGF-1水平明顯低于未發生BPD組患兒(均P<0.01)。重度BPD組的血清IGF-1水平顯著低于輕至中度BPD組,并確定了出生后第1天(16.17μg/L)、第3天(16.12μg/L)、第7天(18.31μg/L)、第21天(16.59μg/L)和第28天(18.14μg/L)血清IGF-1的臨界值。L?fqvist等[5]對108例平均胎齡在27.2周的極早產兒進行研究,從出生到矯正胎齡36周每周檢測血清IGF-1水平,結果發現生后第3~21天BPD患兒較無BPD的患兒血清IGF-1水平明顯偏低(16μg/L比26μg/L,P<0.001)。在最近的一項Ⅱ期臨床試驗中,rhIGF-1/rhIGFBP-3聯合治療不能降低ROP的嚴重程度或發生率,但可減少重度BPD的極早產兒數量,并將重度BPD向輕度轉變[28]。然而,IGF-1在血液循環中是一種糖皮質激素,而在局部器官(如肺部)被看作是一種細胞因子,血清和肺部IGF-1表達不一致[29]。國外研究表明,BPD早產兒血清IGF-1水平持續低表達,而游離IGF-1在肺泡上皮細胞內襯液(ELF)及肺組織中高水平表達[30]。另有研究發現在BPD早產兒肺組織及BALF中IGF-1水平明顯升高,推測肺上皮細胞液中的IGF-1參與了BPD的發病機制[31]。種種跡象說明早產兒肺組織中IGF-1可能與BPD嚴重程度呈正相關。
近年來國內外應用rhIGF-1/rhIGFBP-3提高血清IGF-1水平以預防BPD的研究日漸增多。一項Ⅱ期藥物臨床試驗研究結果顯示,66.3%接受rhIGF-1/rhIGFBP-3輸注的早產兒血清IGF-1濃度達到了目標水平(20~60μg/L),并且耐受性良好,無明顯不良反應[32]。但IGF-1的半衰期隨出生體質量和胎齡的降低而衰減[11]。成人IGF-1的半衰期約為17 h,而早產兒IGF-1半衰期明顯縮短(<1 h)。Ley等[2]將rhIGF-1/rhIGFBP-3持續3 h輸注給5例早產兒,可有效提高血清IGF-1和IGFBP-3的水平,但其半衰期較短(<1 h)。藥代動力學劑量模型表明,24 h連續靜脈輸注≥250μg/kg的rhIGF-1/rhIGFBP-3至少4周,能使大多數早產兒血清IGF-1增加到目標范圍[11],這與先前的一項Ⅰ期藥代動力學研究結果一致[33]。以上研究表明應選擇連續靜脈輸注的方式以維持血清目標IGF-1濃度。但連續靜脈輸注可能會增加感染的風險,需要嚴密監測。對于早產兒,考慮到皮下組織稀少,靜脈給藥比皮下給藥更好[2]。rhIGF-1/rhIGFBP-3復合物可減少rhIGF-1單獨使用時的不良反應,尤其是低血糖[11]。與此同時,極早產兒容易并發胰島素抵抗和β細胞功能障礙而導致高血糖。出生后第1周IGF-1水平降低與早產兒早期高血糖有關。rhIGF-1/rhIGFBP-3可能具有降低高血糖的潛力[34-35]。
母乳中含有豐富的IGF-1,其在初乳中含量最高,隨著哺乳的進行而逐漸下降[36]。Alzaree等[37]對60例胎齡<32周的早產兒進行研究,發現在矯正胎齡40周時,純母乳喂養組血清IGF-1水平明顯高于配方奶組,血清IGF-1水平顯著高于出生時(均P<0.05)。這提示早期母乳喂養與早產兒血清IGF-1升高有關。但經過巴氏消毒后的母乳,IGF-1的含量降低了約40%[38]。
近年來隨著對BPD的認識不斷深入,IGF-1在防治BPD方面受到越來越多學者的關注。以上綜述了IGF-1對BPD發生發展的影響及其可能的機制。然而,在補充時機、劑量、療程、安全性等一系列問題仍需更深入的探討。rhIGF-1/rhIGFBP-3有望成為未來防治BPD的一線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