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睿 陰懷清 王轉轉
(1.山西醫科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山西太原 030000;2.山西醫科大學第一醫院兒科,山西太原 030000)
驚厥性癲癇持續狀態(convulsive status epilepticus, CSE)是較常見的兒童神經系統急癥,多見于5 歲以下兒童,年發病率約0.01%~0.04%[1]。2015 年國際抗癲癇聯盟(International League Against Epilepsy, ILAE)將癲癇持續狀態(status epilepticus, SE)重新定義為:SE 是由于癲癇發作自行終止機制失敗或異常持續發作機制啟動所致,可以導致長期不良后果,如神經元死亡、神經元損傷及神經元網絡異常等[2]。研究證明,早期終止CSE 可降低心臟和呼吸并發癥的風險,并可降低兒童入住重癥監護室及死亡的風險[3-5]。因此迅速控制CSE 的驚厥狀態是治療的首要目標。
目前國際上公認的一線抗癲癇藥物(antiepileptic drug, AED)為苯二氮卓類藥物,如地西泮、勞拉西泮、咪達唑侖等,主要通過加強中樞神經系統的GABA 受體功能起到鎮靜止痙的作用。但是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患者對苯二氮卓類藥物治療無效[6]。因此對于苯二氮卓類無效的CSE 患者,需要進一步的二線AED 治療。苯妥英(phenytoin, PHT)、丙戊酸 (valproate)、左乙拉西坦(levetiracetam, LEV)是較常用的3種二線藥物。從上世紀70 年代開始,靜脈注射PHT 逐漸應用于一線AED 治療失敗后的二線用藥。PHT 的鎮靜作用較地西泮等藥物小,研究表明在苯二氮卓類藥物治療之后立即注射PHT 可延長其短暫的抗癲癇作用,并降低癲癇復發率[7]。PHT 被指南推薦為治療CSE 的首選二線藥物[8],但是靜脈注射PHT的停藥率在50%~96%之間[9],而且存在著心血管損害(低血壓和致命性心律失常)及史-約綜合征(Stevens-Johnson syndrome)[10-11]等明顯不良反應。磷苯妥英(fosphenytoin, FPHT)是苯妥英的前體物質,與PHT 相比,FPHT 的耐受性好,輸注速度快,肌肉吸收能力強,不良反應較PHT 小,但同樣具有呼吸抑制、心律失常等不良反應。在用藥時需減慢輸液速率同時進行心電監測,增加了PHT 靜脈輸注的困難[12]。這些不良反應促使人們開始尋找PHT 的有效替代藥物。
LEV 是一種療效良好且安全性較高的二代AED。LEV 的抗癲癇作用機制與其他AED 藥物不同,它通過與突觸小泡蛋白2A(synaptic vesicle protein 2A, SV2A)結合,調節SV2A 蛋白的活性而控制癲癇發作;它也可以抑制ryanodine 受體和三磷酸肌醇(inositol triphosphate, IP3)受體依賴性內質網的Ca2+釋放,并且阻斷海馬神經元的L 型Ca2+通道來抑制Ca2+的內流,從而維持中樞神經系統的Ca2+穩態[13]。LEV 與蛋白結合率很低,其代謝不涉及肝臟細胞色素酶系統,而主要經腎臟清除[14-15]。LEV 已經被批準用于1 個月以上癲癇患者的癲癇部分性發作和6 歲以上特發性全身性癲癇患者的強直陣攣發作的輔助治療[16]。與PHT相比,LEV 藥物不良反應的發生率和嚴重程度更低,在兒童主要表現為焦慮、情緒不穩[17]。因此LEV 被認為是安全有效的抗癲癇藥物,同時也被越來越多地用于SE 治療,在低齡兒童中的使用頻率也顯著增加[18-20]。
目前已有對于LEV 和PHT 治療成人CSE 的Meta 分析[21],但是缺乏兩種藥物治療兒童CSE 有效性和安全性的Meta 分析。因此,本研究收集了LEV和PHT在治療兒童CSE的隨機對照試驗(RCT)并進行Meta 分析,比較兩種藥物在治療兒童CSE的有效性和安全性,為臨床合理用藥提供參考。
納入標準:(1)研究人群:使用一線AED(如苯二氮卓類藥物)后仍有CSE(全身或局部)的患兒,且年齡<18 歲。CSE 定義為癲癇持續時間>5 min[2];(2)干預措施:試驗組靜脈注射LEV,對照組靜脈注射PHT(美國為FPHT);(3)結局指標:主要結局指標是CSE 控制率,即CSE 發作在60 min 內停止的比例;次要結局指標是24 h 內癲癇復發率、不良事件的發生率、需要進一步AED 治療率;(4)研究設計:RCT。
在Web of Science、Cochrane、Embase、PubMed、萬方數據、中國知網、中國生物醫學文獻數據庫中進行系統檢索,檢索時間截至2020 年7 月。中文檢索詞為:“驚厥性癲癇持續狀態” “苯妥英”“磷苯妥英”“左乙拉西坦”“兒童”“小兒”“隨機對照試驗”;英文檢索詞為:“clinical trials, randomized”“convulsive status epilepticus”“fenitoin”“fosphenytoin”“levetiracetam”“child”“children”,并手動檢索納入研究的參考文獻。
將檢出文獻導入 Endnote 軟件,兩位研究人員基于文獻納入標準獨立進行文獻篩選。文獻篩選流程如圖 1 所示。兩位研究人員意見不一致時征求第三位研究人員的意見。采用 Cochrane 5.0 系統評價手冊對納入的RCT 進行質量評價:(1)是否是隨機試驗及隨機分配的原則,即產生隨機序列采取的方法;(2)分配隱藏的具體表現;(3)是否隨訪及具體情況,基線特征差異有無統計學意義,有無發表偏倚,是否具有合并分析的可能;(4)盲法的實施情況;(5)文獻是否報道失訪病例情況。
采用Endnote 軟件和 Excel 辦公軟件提取研究數據。從納入的研究中提取以下基線特征:關鍵性研究特征(如第一作者姓名、出版年份、進行研究的國家/地區、病例數、患兒性別、年齡、初始用藥劑量)和定量結果(CSE 控制率、24 h 內癲癇復發率、不良事件發生率、需進一步AED 治療率)。
結局指標包括有效性指標和安全性指標。(1)有效性指標:CSE 控制率(主要指標)、24 h 內癲癇復發率(次要指標)、需要進一步AED 治療率(次要指標)。(2)安全性指標:不良事件,包括躁動、血壓異常、心動過速、皮疹、意識模糊、氣道并發癥、惡心、嘔吐、外滲性損傷等,以及史-約綜合征、死亡等嚴重不良事件。需要進一步AED 治療的標準為:在注射LEV 或者PHT 后20 min,癲癇活動仍存在,則采取進一步的AED 治療,具體情況由兒科醫生評估。
采用RevMan 5.3 軟件進行 Meta 分析。采用χ2檢驗進行異質性分析。若異質性分析顯示I2<50%且P≥0.10,定義為異質性不明顯,使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Meta 分析;若顯示異質性明顯(P<0.10或I2≥50%),使用隨機效應模型進行Meta 分析。對于納入的各研究間存在明顯異質性者,采用逐一剔除各項研究法進行敏感性分析。本Meta 分析提取數據指標為二分類變量,使用相對危險度(RR)及其 95% 可信區間(95%CI)作為效應指標。P≤0.05 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共檢索出318 篇相關文獻,具體篩選流程見圖1。最終有 7 項RCT(1 434 例患兒)[22-28]納入本研究。所納入研究的基本情況見表1。

圖1 文獻篩選流程

表1 納入研究的基本情況
有1 篇文獻[22]有高度偏倚風險,質量較低;其余6 篇文獻[23-28]均為低度偏倚風險,質量較高。6 篇文獻[23-28]明確為單盲研究;2 篇文獻[22,26]未說明隨機分配的具體方法;1 篇文獻[22]未明確說明分配隱藏的方法;3 篇文獻[22,26-27]結果數據的完整性風險不明確。見圖2 和表2。

圖2 各種風險偏倚比例

表2 納入研究文獻風險偏倚情況
2.3.1 CSE 的控制率 納入的7 篇文獻[22-28]均報道了CSE 發作60 min 內停止的比例(CSE的控制率)。各研究間異質性明顯(I2=63%,P=0.01),采用隨機效應模型進行分析。LEV組CSE 的 控 制 率 為79.9%(585/732),PHT 組為73.4%(517/704),LEV 組CSE 的 控 制 率 顯著 高 于PHT 組(RR=1.12,95%CI:1.00~1.24,P=0.05),見圖3。
2.3.2 24 h 內癲癇復發率 有4 篇文獻[22-23,27-28]報道了兩組24 h 內癲癇復發率,各研究間異質性明顯(I2=67%,P=0.03),采用隨機效應模型進行分析。Meta 分析顯示兩組24 h 內癲癇復發率差異無統計學意義(RR=0.82,95%CI:0.22~3.11,P>0.05),見圖4。
2.3.3 需進一步AED 治療率 4 篇文獻[24-25,27-28]報道了需進一步AED 治療率,各研究間異質性較高(I2=50%,P=0.11),采用隨機效應模型進行分析。Meta 分析顯示兩組間需進一步AED 治療率差異無統計學意義(RR=0.97,95%CI:0.64~1.45,P>0.05),見圖5。
2.3.4 安全性 7 篇文獻[22-28]均報道了不良事件的發生率,各研究間異質性不明顯(I2=5%,P=0.38),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分析。Meta 分析顯示兩組間不良事件的發生率差異無統計學意義(RR=0.77,95%CI:0.55~1.09,P>0.05), 見圖6。
2.4.1 癲癇控制效果的敏感性分析 LEV 組和PHT 組CSE 控制效果存在明顯異質性(I2=63%,P=0.01),在依次排除每一篇文獻后發現剔除Dalziel 等[24]這篇文獻后異質性降低最明顯,同時研究結果未發生變化,兩組間比較差異仍具有 統 計 學 意 義(RR=1.15,95%CI:1.04~1.27,P<0.05)。
2.4.2 24 h 內癲癇復發率的敏感性分析 兩組24 h 內癲癇復發率結果存在明顯異質性(I2=67%,P=0.03),經敏感性分析發現剔除Wani 等[27]這篇文獻后,異質性為0,研究結果未發生變化,兩組間比較差異仍無統計學意義(RR=1.62,95%CI:0.61~4.26,P=0.94)。

圖3 兩組對于CSE 控制效果對比的Meta 分析

圖4 兩組24 h 內癲癇復發率對比的Meta 分析

圖5 兩組需進一步抗癲癇藥物治療率對比的Meta 分析

圖6 兩組不良事件發生率對比的Meta 分析
CSE 是最常見的兒童神經系統急癥之一,驚厥狀態持續超過30 min 即可造成不可逆的神經損傷[2]。國際指南推薦PHT 或FPHT 作為一線AED治療失敗后的首選二線用藥[8]。這些建議是基于成人的觀察性研究、專家意見提出的[29-31]。二線治療還包括LEV 和丙戊酸。一項關于1~94 歲的苯二氮卓類難治性SE 患者的前瞻性RCT 中,發現FPHT、丙戊酸和LEV 對大約一半的苯二氮卓類難治性SE 患者是有效的,但是三者在有效性和安全性方面沒有顯著差異[6]。另一項涉及LEV 和PHT的Meta 分析結果顯示,在年齡大于3 個月的CSE人群中,LEV 治療組患者60 min 內癲癇發作停止率并不優于PHT 治療組[21]。但是這兩個研究都未對兒童患者單獨分析,因此缺少兩種藥物治療兒童CSE 的有效性及安全性等指標的證據。
本研究是關于LEV 和PHT 作為治療兒童CSE的二線用藥的療效及安全性的Meta 分析。我們從有效性及安全性兩方面進行了分析,前者包括兩組CSE 的控制效果、24 h 內癲癇復發率、需進一步AED 治療率,后者包括不良事件發生率。本Meta 分析顯示,LEV 與PHT 在治療CSE 患兒的安全性、24 h 內癲癇復發率及需要進一步AED 治療率方面沒有明顯差異,而LEV 組CSE 的控制率顯著高于PHT 組(RR=1.12,95%CI:1.00~1.24)。在關于CSE 控制率的敏感性分析中,剔除Dalziel等[24]這篇文獻后異質性明顯降低,但研究結果未發生變化,顯示LEV 組CSE 控制率仍高于PHT 組(RR=1.15,95%CI:1.04~1.27),提示該研究結果穩定、可靠。
低血壓、心律失常、外滲性損傷等是PHT 主要的不良反應[11]。本Meta 分析納入的一項研究中,PHT 治療組出現了2 例與治療相關的嚴重不良事件,1 例表現為嚴重的低血壓,另1 例表現為局灶性的癲癇發作和意識下降[25]。另一項研究中,1 例出血性腦炎的患者在PHT 治療后27 d 死亡,考慮為與藥物無關的死亡事件[24]。關于LEV 在小兒癲癇患者中的安全性的系統評價中,最常見的不良事件是焦慮情緒[17]。一項研究評估了LEV 單藥治療在2 歲以下癲癇患兒中的有效性及安全性,結果發現單用LEV 對局灶性和全身性癲癇發作均有效,不良反應表現為易怒,未發生血液系統改變或行為異常[32]。臨床上,由于PHT 潛在的心血管毒性,其劑量增加及輸注速度受到限制,而LEV即使在最大劑量,也很少出現不良反應[33]。成年CSE 患者的觀察性研究表明,接受LEV 維持治療的患者比例遠遠高于PHT(78% vs 8%)[34]。因此LEV 似乎比PHT 更可能成為兒童CSE 的首選二線用藥。
本Meta 分析存在一些局限性。第一,納入的7 項研究中,僅4 項研究[23-25,28]報道了隨訪情況,另外3 項研究[22,26-27]未明確報道;有2 項研究[22,26]未明確報道隨機化的具體方法,其中1 項[22]未報道分配隱藏的具體方法。因此本Meta 分析納入的數據欠完整。第二,本Meta 分析未比較LEV 和PHT 在病死率方面的差異,原因有三:(1)本Meta 分析納入的一些研究的樣本量較小,未報道死亡事件;(2)兩種藥物導致的死亡事件本身就是罕見事件,發生率較小;(3)受試者在緊急情況下能夠及時接受其他治療,減少了死亡事件的發生。因此,本Meta 分析不足以評估病死率,無法排除兩種藥物潛在的嚴重危害。第三,由于納入文獻數量限制,本Meta 分析未根據年齡、種族、劑量等進行亞組分析;納入的都是英文文獻,缺少中文文獻;大部分研究并未具體寫明各年齡段患兒藥物療效。因此本Meta 分析未能明確以上因素對結果的影響。第四,各研究對于CSE 的有效控制標準可能有所差異。癲癇發作停止可以通過腦電圖變化、發作頻率降低等方面進行評價,但本Meta 分析納入的研究中大部分采用的觀察指標是臨床發作頻率,因此結果具有一定主觀性。
綜上,本研究表明,基于有限的研究數據,對于一線治療無效的CSE 患兒,LEV 控制驚厥發作的效果優于PHT,且不增加不良反應的發生率。然而由于本Meta 分析納入的文獻較少,現有的證據仍存在一些局限性,因此仍需要大量多中心、大樣本的RCT 對兩種藥物的最佳劑量、安全性、臨床預后及聯合用藥的效果等指標進行驗證,以期得到更為可靠的證據指導臨床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