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19世紀傳奇的女詩人艾米莉·狄金森一生創作了將近1800首詩歌。其中《我聽到蒼蠅的嗡嗡聲——當我死時》是其創作的一首討論死亡與永生的詩歌,這首詩歌憑借巧妙的構思和新穎的寫作手法吸引了讀者的注意。在寫作技巧方面,艾米莉·狄金森運用了大量的修辭偏離,包括意象偏離、形式偏離、用韻偏離等。通過這些修辭偏離,狄金森突破了19世紀由男權主導的詩歌傳統,展示了女性詩人的獨特魅力。同時,她的詩歌也為20世紀現代主義詩歌開辟了道路。
關鍵詞:艾米莉·狄金森 修辭偏離 《我聽到蒼蠅的嗡嗡聲——當我死時》
《我聽到蒼蠅的嗡嗡聲——當我死時》是艾米莉·狄金森創作的一首討論死亡與永生的詩歌。內容上情節的曲折,寫作手法上修辭的偏離為這首詩歌增添了濃厚的藝術色彩。這首詩歌短小精悍、構思精妙,運用大量的修辭偏離,引人入勝。修辭偏離即脫離傳統規范,創作新的表現手法,它是在詩歌創作過程中一項重要的寫作技巧,巧妙的修辭偏離可以為讀者創造驚奇和愉悅的審美體驗。亞里士多德提出“最能使風格突出而不流于凡俗的是文本中的‘衍體字和‘變體字”(《詩學》羅念生譯 ),這為偏離理論定下了基調。在20世紀,俄國形式主義作家也強調過修辭偏離在寫作中的重要性。他們創造性地提出了“陌生化”的概念,認為詩人應該具有使讀者熟悉的事物變得陌生的能力,通過增加審美難度來延長審美的過程。英國語言學家杰弗里·利奇提出:通過適當地使用偏差,會給讀者帶來驚奇的感覺。基于此,他提出了存在于詩歌中的八種偏差,即詞匯偏差、語法偏差、音位偏差等。在《我聽到蒼蠅的嗡嗡聲——當我死時》這首詩中,艾米莉創造性地顛覆了19世紀的詩歌傳統,運用了意象偏差、音律破格、形式陌生化等修辭偏差,使此詩具有了濃厚的藝術色彩。
一、天馬行空之意象偏離
首先,狄金森詩歌中的意象總是天馬行空,奇特而又不受拘束的。在《我聽到蒼蠅的嗡嗡聲——當我死時》中,她使用了許多生動的圖像來具化敘述者在生命中最后時刻的感覺,就像電影中的蒙太奇一樣,狄金森選擇了死亡之床周圍的代表性場景,例如靜止的空氣、安靜的房間和沉默的送葬者,她將它們拼湊在一起,以顯示敘述者復雜的心理變化。詩中出現了多對對立意象,例如生與死、內與外、光明與黑暗、可視與盲目、精神與肉體。通過這些二元對立的意象組,狄金森在短短的十六行詩句之內創造了鮮明的對立和強烈的藝術張力,而其中最鮮明的意象應該是國王和蒼蠅。
在這首詩的開頭,是一個將死之人,也是詩歌的敘述者,在虔誠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敘述者對其抱有很高的期望。在傳統的基督教義中,信徒死后的靈魂將得到上帝的祝福并進入永恒。“在那最后的起點——當王/被仰視——就在這個房間——”(筆者譯),在這里,國王指的便是上帝。“作為意象派詩人的先驅,狄金森在詩歌當中廣泛運用《圣經》內容作為意象 (所以有人稱她為宗教詩人) 。在她的詩里,有關天堂、地獄、天使上帝之類的意象頻繁出現……”。國王,作為一個象征著權威的意象,暗含了敘述者對于上帝的崇敬。然而,在最后一個詩節中,肅穆的環境突然被一陣斷斷續續的蠅聲所打破。蒼蠅這一意象與國王形成戲劇化的對比。“一個蠅子闖入——/幽幽的——斷斷續續的——跌跌撞撞的嗡鳴——/于燈——和我——”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中,蒼蠅的聲音被擴大了,它震動了每個人的不安情緒。聲音與寂靜,生與死之間的界限變得非常清晰。突然,對生命的感覺推翻了死亡對敘述者的統治。然后,窗戶消失,燈光消失,剩下的只是一具冷酷的尸體,而讀者的腦海里只有黑暗。敘述者終于意識到死亡與永生無關,它只意味著人類意識與感覺的喪失。這種非常規的觀點與19世紀人們對死亡和救贖的普遍態度是相悖的。
二、顛覆傳統之形式偏離
標點符號,尤其是破折號的運用是艾米莉·狄金森詩歌中的一大特色,也是使她的詩歌不同于其他詩人作品的一個主要標志,破折號賦予了狄金森詩歌一種特殊的生命力。十六行詩歌《我聽到蒼蠅的嗡嗡聲——當我死時》包含了19個破折號,沒有任何傳統的逗號和句號,這些破折號在營造氛圍和升華思想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首先,不可預測的破折號暗示了敘述者說話節奏的非連貫性,語言的無邏輯性,以及記憶的不連續性。她擅長“按照人體呼吸的節奏”進行詩歌創作。以第一詩節為例,第一行的兩個破折號“我聽到蒼蠅的嗡嗡聲——當我死時——”,打破了句子的內在連貫性,為下文創造了懸念;第二句話“屋子里的死寂/宛如自然中的平靜——/在洶涌的風暴來臨之前——”,跨越了三個詩行才完成。每一詩行都是不完整的小句,由破折號連接,制造“哥特式”陰森、可怖的氣氛。其次,狄金森利用破折號為詩歌渲染意境,使詩歌產生藝術留白。在這首詩中,第四詩節的每一行都緊跟著一個破折號,減慢了這首詩的節奏,暗示著死亡的緩慢過程。整首詩無標題,無結尾,最后一行與第一行結合形成一個特殊的圓形結構。同時,這些富有創新性的符號使詩歌產生了模糊和神秘的藝術感,即聲音和思想被暫停,敘述者的意識時有時無,最后,敘述者緩緩從話語主體中退出,卻留下了空白的未表之意。這種藝術的留白引發了讀者的好奇心,進而激發聯想和想象,正如許鈞所說的“形式的偏離能產生美”。
《我聽到蒼蠅的嗡嗡聲——當我死時》屬于艾米莉·狄金森典型的“電報體”,詩歌的每一行都不是完整的句子,詩體短小精悍,語言風格靈活簡潔,比較口語化,這與19世紀詩歌精美的措辭和華麗的風格背道而馳。這首詩多用單音節詞語,通過這些簡單通俗的詞匯,敘述者似乎在面對面與讀者交談,讀者會更容易被帶入作者所創設的情境中。同時,這首詩歌運用了大量的修辭手法,如通感、悖論和跨行連續。在詩中,蒼蠅的嗡鳴聲用英語中象征哀傷的藍色來修飾,反映出敘述者內心的不安和憂傷。在這里,狄金森創造性地結合了視覺、聽覺和感覺的三種感覺,這在藝術欣賞中具有很強的感染力。“狄金森是美國使用通感這一現代主義手法于詩歌創作中最早的詩人之一”。靈活的詩體以及多種修辭手法的運用體現出了艾米莉·狄金森在詩歌創作中的巨大天賦。
三、節奏鮮明之用韻偏離
艾米莉·狄金森詩篇中設計精巧的節律和韻律的創新與獨特,都有助于創造音樂的效果,強調感情,使讀者在閱讀時朗朗上口。在《我聽到蒼蠅的嗡嗡聲——當我死時》中,狄金森運用了大量元音韻和輔音韻,比如詩中雙元音/ai/的大量出現和長元音/i:/u:/and/?:/相呼應,創造了一種柔和哀傷的音樂效果,與敘述者低落沮喪的情緒形成呼應。同時,輔音韻/s/在文中出現多次,給人一種柔滑平靜的感覺,它創造出一種與房間里的死寂氛圍相符的靜態氛圍。然而,這種平靜和沉默的氛圍隨著蒼蠅的出現被打破。在“stumbling buzz”這個詞組中,元音韻/?/給人短促而尖銳的感覺。/s/和/?/兩種聲音,即柔靜與尖銳兩種感覺相碰撞形成強烈對比,突出當蒼蠅而非上帝降臨時,敘述者心靈上的巨大震撼,同時形成了詩歌的藝術張力。
此外,狄金森打破了19世紀美詩中韻律的傳統規則,她更喜愛用圣歌體格律,每詩節有四行詩句,第二詩行與第三詩行押韻。第一詩行和第三詩行屬于抑揚格四音步,第二詩行和第四詩行屬于抑揚格三音步,這首詩便屬于典型圣歌體。在第一二詩節中,“Room”“Storm”“firm”和 “Room”押/m/韻。在三四點詩節中,“be”“fly”“me”和“see”本應押/i:/韻,但是“fly” 中的/ai/音被突出了出來,打破了既定規則。它營造出一種偏離感,突顯了蒼蠅出現的出人意料,實現了聲音與內容的完美結合。
四、結語
《我聽到蒼蠅的嗡嗡聲——當我死時》中的意象、形式、韻律等修辭偏離為讀者提供了耳目一新的審美體驗,狄金森的詩歌為20世紀的意象派詩歌鋪平了道路。事實上,狄金森詩歌中的修辭偏離暗示出狄金森在詩歌創作方面的“離經叛道”以及在一個男權社會里,她作為一個女性作家的孤獨。19世紀男性作家在文學領域中占據著絕對主導作用,狄金森的詩歌經常被其他所謂正統詩人拒絕,她獨特的思想也不能被常人所理解。狄金森的異性好友希金森在文學圈中享有盛名,他也無法接受狄金森的寫作風格,曾評價道“就目前的作者而言,在這件事上絕對沒有選擇,她必須這樣寫,或者停筆不寫”。但是即使在這樣的困境中,狄金森也沒有停止發聲,而是繼續堅持寫作。即使她的作品被改動了一個標點,她也認為這是對她的一種剝削。艾米莉·狄金森追隨自己內心的想法,勇于挑戰權威,她的作品值得后人去仔細研讀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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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管悅,女,碩士研究生在讀,山東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