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中國“現實主義”電影美學精神的現代化與國際化探究

丁果

摘要：2012—2020年間，是中國現實主義電影回歸本位并持續(xù)發(fā)力的時期，其在內涵和外延上不斷拓展出新的藝術境界。在新時代發(fā)展的進程中，中國現實主義電影在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核心思想的基礎上，更加注重對人民“主體性”的呈現；在秉持儒家思想中的“入世”精神基礎上，更加注重與主流電影敘事方法相結合。同時，由于全球化進程的加速，國家“一帶一路”倡議的持續(xù)推進，現實主義電影更擔負起建構國家形象和傳播中華文化的職責，這對其作品中包容精神、擔當精神和創(chuàng)新精神的多維深入呈現，有了更高的要求。

關鍵詞：新時代 現實主義電影 美學精神 跨文化傳播

“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發(fā)源于1850年的法國繪畫藝術，之后波及文學、雕塑、電影等領域?，F實主義畫家試圖傳達出那些在新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藝術的理想內容中漏掉的真實生活的直接感，并賦予其作品以哲學的表現性品質，他們強調藝術作品應當關注人生、關注生活、關注現實，并常常將創(chuàng)作的焦點放在農民和工人身上，有時把都市中產階級和資產階級描繪為危險分子。受到經濟水平、政治環(huán)境和漫長而悠久的農耕文明的影響，我國的電影藝術從一開始便選擇了與美國好萊塢崇尚造夢的技術主義相區(qū)別的現實主義發(fā)展路線，并且形成了極具本土特色的美學特征。1942年，毛澤東發(fā)表了《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奠定了中國現實主義的美學精神，指明了革命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的根本方向，并形成了中國電影的“人民美學”。2015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重申了中國文藝的本質特征和發(fā)展方向與目標：“社會主義文藝，從本質上講，就是人民的文藝。要把滿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為文藝和文藝工作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把人民作為文藝表現的主體，把人民作為文藝審美的鑒賞家和評判者，把為人民服務作為文藝工作的天職?！庇纱?，現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和創(chuàng)作精神再次回歸主流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新時代中國現代化進程加速的環(huán)境下和中國國際化發(fā)展進程持續(xù)推進的過程中，其美學精神也發(fā)生了新的變化。

一、現實主義電影“以人民為中心”美學精神的現代化

“現代化”是指人類社會從傳統(tǒng)農業(yè)社會向現代工業(yè)社會轉變的歷史過程，這一過程涉及全球的政治、經濟、社會、思想、文化、心理各方面的巨大變遷。世界現代化可以分為兩大階段：第一次現代化是從農業(yè)社會向工業(yè)社會、農業(yè)經濟向工業(yè)經濟、農業(yè)文明向工業(yè)文明的轉變；第二次現代化是從工業(yè)社會向知識社會、工業(yè)經濟向知識經濟、工業(yè)文明向知識文明、物質文明向生態(tài)文明的轉變?，F代化是世界發(fā)展的趨勢，也是中國發(fā)展的目標。

在文化取向上，“現代化”注重發(fā)揮其對社會的改良作用，倡導以文化促進社會的發(fā)展，注重科技知識的普及與傳播，認為科學是社會發(fā)展的力量，強調發(fā)揮人的創(chuàng)造性。中國電影現實主義表現手段的現代化探索以1979年張暖忻、李陀的論文《談電影語言的現代化》為開端。該論文分析了歐洲藝術電影和好萊塢商業(yè)電影的敘事技巧和視聽語言的運用方法，鼓勵中國電影的創(chuàng)作應當打破線性的敘事方式、大膽使用“多構圖鏡頭”，注重電影的色彩、節(jié)奏、多銀幕、聲畫分立等造型手段開掘影片的表現力。文章中所倡導的電影語言表現手法為多方位、立體、深入地呈現主人公內心情感和思緒提供了極大的可能性，為展現普通人民“個體化”的真實情感和內心世界提供了更寬廣的表現空間。在這一思想的引領下，20世紀80年代中國影壇出現了《沙鷗》《天云山傳奇》《芙蓉鎮(zhèn)》《紅衣少女》《苦惱人的笑》等優(yōu)秀電影作品。

如果說改革開放初期（新時期）是中國現實主義電影中的“人民”的主體性呈現和自我意識得到初步啟蒙時期，現實主義電影“以人民為中心”的思想更加深入，更能觀照“人民”的情感需求和愿望，那么新時代中國現實主義電影中人民的主體性的呈現則變得更加深入、徹底和自覺。電影中樸實的主人公不僅有自己的愿望、目標和夢想，更充滿了智慧和實干精神，他們能夠更多地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善生活，用自己的堅強、果敢、智慧和努力去“創(chuàng)造美好的生活”，是努力地為“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目標和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而努力奮斗的主人公。

在電影《我和我的家鄉(xiāng)》中，張北京用自己的醫(yī)保為舅舅爭取醫(yī)治甲狀腺瘤的條件；農民科學家黃大寶為了彌補青年時期失戀的遺憾，自造了“UFO”，巧合地促進了村里的旅游業(yè)，并和初戀女友再次相聚，而后又憑借自己的技術發(fā)明，真正帶領全村開發(fā)特色旅游經濟；范老師初心不變，年輕時克服困難用自己在村小的堅持和守候，點燃并守護了孩子們的夢想，年老后仍舊心念故人和舊事；治沙英雄喬樹林，用自己的夢想、信仰和堅持，最終實現了在荒漠中種植蘋果的夢想，讓大漠呈現出綠意、生命和生機；美術老師兼畫家馬亮用他的畫筆裝點了東北的小山村。影片用“以小博大”的方式，讓觀眾看到的是每個人對于家鄉(xiāng)不忘初心的守護，在舍與得之間，割舍小而換來家鄉(xiāng)的巨變。最終，一個個平凡的個體用自己的勞動和智慧實現了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的愿景。

二、現實主義電影中傳統(tǒng)儒家“入世觀”的現代性呈現

一直以來，儒家思想是中國影響最大的流派，也是中國古代的主流意識。與道家藝術創(chuàng)作秉持的“逍遙”“自在”和禪宗崇尚“虛無”的出世態(tài)度相較而言，儒家思想強調“興觀群怨”的藝術觀念。其核心思想“仁、義、禮、智、信”為君子的思想和行為樹立了一個標尺，并引導著更多的人以此為規(guī)范而約束和端正自己的行為舉止。正是這種“入世”的積極態(tài)度和溫柔敦厚的美學境界，使得儒家思想一直以來都被統(tǒng)治階級和主流文化所推崇，并引導和促使藝術家們觀察生活、觀照生活變化，并將其融入藝術創(chuàng)作中，以起到規(guī)范人的行為，促進社會發(fā)展的作用。

儒家思想的這種“入世觀”深深地影響了中國現實主義電影的創(chuàng)作與發(fā)展。中國電影誕生之初的“影戲”，20世紀30年代的左翼電影倡導的“批判現實主義”，新中國成立后“十七年”期間的“社會主義現實主義”電影，“文革”時期的“偽現實主義”電影，20世紀80年代“去政治化”的現實主義電影，以及90年代部分第五代導演所拍攝的現實題材主旋律電影和一部分新生代導演拍攝的“日?；默F實主義”電影，無論電影藝術工作者們創(chuàng)作的出發(fā)點和選擇的題材有何種異同，這些現實主義電影都在一定程度上關照了現實，成為當時人民和人民所處的文化、政治、經濟環(huán)境的影像印記，更重要的是，其中一些電影作品切實影響和改善了人民的社會生活，也起到喚起民族的覺醒和促進社會主義社會建設的作用。

進入新世紀，在商業(yè)浪潮的沖擊下，現實主義電影的生存空間一度被擠壓，甚至被歸為小眾的藝術電影行列，而“商業(yè)大片”特別是古裝商業(yè)大片和無厘頭的商業(yè)喜劇片一度成為占據中國電影市場的主要力量。直到新時代，現實主義電影在題材上更加廣泛地涉及社會、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思想表達和價值觀呈現上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相融合，傳遞出一種積極的，向美向善的正能量。在創(chuàng)作和制作上，其學習商業(yè)電影中的特技、特效、槍戰(zhàn)等元素，并產生了一些“頭部電影”，實現了主流價值觀和主流市場的共融。如電影《湄公河行動》將武打、槍戰(zhàn)、愛情等元素融入對真實事件的改編之中，既讓觀眾了解了這一段真實的歷史，認識了人民英雄緝毒警察方新武，感受到了他的敬業(yè)精神和無畏的拼搏精神，又讓觀眾享受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視聽盛宴。

三、面向未來，中國現實主義電影美學精神的國際化思考

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波及全球，在全球化和反全球化并存的世界發(fā)展形勢中，中國電影更應當借助其影像傳播的優(yōu)勢承擔起在國際海外市場傳播中華文化，展現國家形象，溝通中國與世界的橋梁的重任，為中國“和平崛起”的目標和愿景發(fā)聲，為中國愿意同世界人民共同創(chuàng)造美好幸福生活，為人類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做出應有的貢獻。但是要想在世界經濟全球化、政治多極化、文化多樣化、信息社會化的背景環(huán)境下，在世界舞臺展現中國的文化魅力，讓世界觀眾從電影作品中看到一個真實、立體的，可親可敬的中國，我們的現實主義電影作品在思想境界和美學精神上還應朝以下幾個方面繼續(xù)努力。

1.彰顯普世精神。普世精神可以減弱或消除跨文化傳播中的“文化折扣”，有助于實現創(chuàng)作者和觀眾之間的情感共鳴。印度電影《廁所英雄》所展現的對女性追求自由意志解放的尊重，《神秘巨星》中對女性權利平等和自由追逐夢想的鼓勵和推崇，《寄生蟲》中對貧富差異問題導致的人的心理的扭曲等，這些作品都是站在較高的立意上對一些普世問題的思考，從而減少了電影跨文化傳播的障礙。

國產現實主義電影中不乏優(yōu)秀作品，如《我不是藥神》《少年的你》《一出好戲》等?！堵迳即墪r報》在評論電影《一出好戲》時指出：故事涵蓋了有吸引力的轉折元素，影片引人深思，讓我們審視自身的價值以及為什么?？梢?，中國現實主義電影如果想要在世界電影市場獲得認可，應當展現一種以“人”為本的普世精神和人性的思想深度，涉及人的精神和思想的追求包括公平、正義、自由、權益、溫暖、愛等，同時也應多關注具有普遍性的“人”的物質世界的滿足與提升，如城市衛(wèi)生管理、住房、疫苗、醫(yī)院建設、國際援助、教育、就業(yè)等。

2.具有包容精神。這里的包容精神指的是容納、薈萃、吸收和借鑒的精神，包含兩個方面：一是題材上的包容精神，二是表現手法的包容精神。就題材的包容精神而言，中國現實主義電影應當在選題的廣度上有所提升，需要更多地關注鄉(xiāng)村建設、城鄉(xiāng)移民、少數民族的生活現狀、社會中各式各樣的平凡人的故事的電影。同時，在表現手法上，中國現實主義電影作品更應當充分借鑒本國和他國的電影表現方式，包括好萊塢類型電影中的商業(yè)元素（激情、懸疑、快感、喜劇和動作等），歐洲國家發(fā)起的各藝術流派對電影表現手法的探索（印象派、先鋒派、新浪潮、新現實主義、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等），韓國、印度和伊朗電影深度關注社會發(fā)展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等。同時，在制作時應當包容性地接納3D、VR、AR、MR、CG、HFR等技術手段，恰當地為電影畫面的真實感服務。

3.提升擔當精神。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強調，沒有中華文化繁榮興盛，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一個民族的復興需要強大的物質力量，也需要強大的精神力量。新時代在復雜、多變的發(fā)展的語境下，中國文藝承擔著更加重要的使命。特別是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fā)和蔓延，引起了有關中國體制優(yōu)越性的爭論，以及某些國家的敵視和誤解。在這種情況下，中國現實主義電影更要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勢，用影像真實客觀地呈現我們所遭受的苦難以及國家、政府、醫(yī)務工作者、人民的堅強和他們?yōu)榱司S護世界人民的生命安全所做出的犧牲和努力。讓世界各國人民看到中國人的熱血、擔當、有情有義、樂于奉獻、熱愛祖國、愛好和平的精神，用真實而富有感染力的影像去擊碎謊言，并爭取更多的國際支持者。

4.增強創(chuàng)新精神。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多次強調“創(chuàng)新”，并特別要求中國文藝要“深入挖掘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蘊含的思想觀念、人文精神、道德規(guī)范，結合時代要求繼承創(chuàng)新，讓中華文化展現出永久魅力和時代風采”，這為當下如何在現實主義電影中融入傳統(tǒng)中華文化，讓中華文化永葆生機和活力提供了一條行之有效的路徑。電影藝術工作者可以將中國的城市風貌、景觀和傳統(tǒng)風俗習慣、民歌、民謠甚至獨特的傳統(tǒng)建筑作為電影展現中華文化魅力的一個切面。中國古典文藝所提倡的“意境論”中“有形無形”“虛實相生”的思想和美學境界，都可以有機地融入并服務于中國現實主義電影的創(chuàng)作。同時，一些對未來有預見性的題材都可以和現實主義結合。

新時代，中國現實主義電影在政策、資本、技術以及人民的號召之下回歸中國電影的主流地位，并用其強大的感染力和表現力切實承擔起了記錄生活、記錄時代的使命與擔當。站在“十四五”規(guī)劃開局的新起點相信我國現實主義電影會用更廣袤的題材，更為多樣的藝術表現手法，更生動的影像和更深廣的美學思想回應人民、社會和國家的關切。同時借助“一帶一路”倡議等構建的傳播平臺，中國現實主義電影會在國際舞臺上更好地展現中國人民的風采、國家的風貌。

作者系四川傳媒學院電影電視學院講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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