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霞 王天慧



內容提要: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需要高級人力資本的支撐,人力資本結構的升級任重而道遠。本文采用空間杜賓模型對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技術進步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的關系進行研究分析。結果表明:(1)采用ArcGIS軟件繪制的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分布呈現出顯著的空間集聚與非均衡特征,Moran指數顯示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存在較強的時空相關性。(2)全局層面看,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技術進步抑制經濟高質量發展,但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有助于扭轉這一負向作用,繼而強化了技術進步的經濟增長效應。(3)分區層面看,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溢出效應存在顯著地區異質性。其中,東部地區的溢出效應作用效果最佳,而東北地區表現出內卷化的溢出效應。
關鍵詞: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技術進步;經濟高質量發展;空間杜賓模型
中圖分類號:F061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148X(2021)02-0030-10
收稿日期:2020-08-27
作者簡介:張紅霞(1973-),女,山東濰坊人,山東理工大學經濟學院教授,理學博士,研究方向:區域經濟;王天慧(1995-),本文通訊作者,女,山東淄博人,山東理工大學經濟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區域經濟。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項目編號:14BJL081;山東省社會科學規劃研究重點項目,項目編號:18BJJJ01。
一、引言
改革開放40多年來,中國經濟憑借政策紅利和要素價格優勢獲得飛速發展。在此過程中,人力資本作為關鍵的生產要素,逐步經歷了由簡單勞動力向高級人力資本的內生轉化、升級,其中高等教育是最主要的驅動力。1949-2018年,中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從026%增至481%,高校總本專科招生規模從31萬人增加到791萬人,高等教育人數占比由2000年的38%升至2018年的194%。考慮到中國人口基數大的現實,這一趨勢反映的不僅是高級人力資本比重的簡單增加,更暗含著未來中國勞動要素優勢從“人口紅利”向“人力資本紅利”轉變的可能。相對于發達國家的美國,其在2010年的高等教育人口比重便已達42%[1],可見在高層次人才方面,中國與發達國家之間仍存在較大差距,人力資本結構的升級任重道遠。黨的十八大、十九大報告先后強調,實施創新驅動戰略和促進區域協調發展對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助推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至關重要,而這需要依托高級人力資本的支撐。因此,深入探討人力資本及其區域差異對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和作用機制,不僅有助于挖掘中國的勞動要素潛力,亦有助于廓清中國人力資本結構的區域分布特征,進而為建立新型人力資本優勢、推動中國經濟整體邁向高質量發展提供有益參考。
在已有研究中,學者們主要從三種視角研究人力資本與經濟發展的關系。一是側重從教育程度、技能結構和投資形式等方面分類探究人力資本不同類型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效果,并得到人力資本的經濟增長效應將隨其結構升級而增強的一致認識[2-3]。二是基于人力資本分布結構的視角,通過教育方差、人力資本基尼系數等不同測度方法研究了人力資本分布結構存在非均衡的現象,發現此種現象對經濟增長往往具有不利影響[4-5]。三是部分學者將視角轉向探討中國經濟邁向高質量發展形勢下,人力資本在其中的作用,發現作為知識和技術依附載體的人力資本,其所具有的能動性能夠通過知識吸收、技術創新和成果轉化等方式大大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和經濟發展質量,且人力資本層次越高,提升作用越明顯[6-7]。但以上研究大多側重對人力資本存量的考察,對人力資本結構的研究較少。因此,本文研究的重點在于:其一,人力資本結構的升級主要表現為人力資本的高級化[8],而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發展質量是否僅是單純的線性關系,其關系背后的作用機制又是什么?其二,技術進步和生產率的提升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驅動力,而依托于人力資本高級化的技術進步是否存在經濟發展的溢出效應,對于區域差異顯著的中國各地區來說,這種溢出效應是否因區域差異特征而對地區經濟產生明顯的異質性影響。上述問題的進一步研究有益于揭示區域發展不協調的內在本質,并尋求人力資本角度的政策工具。
本文可能的主要貢獻有:(1)通過構建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和經濟增長質量綜合指標,基于人力資本結構對經濟發展影響的作用機制,定量分析二者可能存在的非線性關系。(2)拓展性地運用空間杜賓模型,從區域視角研究人力資本對經濟發展的技術進步溢出效應,并深入探討人力資本結構的區域差異對地區經濟發展的空間溢出異質性效果。(3)對研究中關于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非均衡性問題提出針對性的政策建議。
二、理論分析與假說提出
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有別于人力資本存量,作為勞動生產要素逐步演化的必然結果,其反映的是經濟轉向高質量發展時對要素升級的內在要求。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政策紅利所激發的人力資本存量所帶來的邊際生產率的提升作用。當這種邊際生產率逐漸降低甚至逼近負值時,傳統的要素驅動發展模式勢必通過轉型升級以獲得要素活力的重新煥發,而“高校擴招”成為推動人力資本結構升級的關鍵[9]。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擺脫了傳統勞動力在知識和技能等方面的束縛,對人才培養、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都提供了有力支撐。由于前期經濟高速增長積累的產業資本的經濟增長效應逐漸減弱,這對于勞動力市場的首要反應便是對高級人力資本的需求,勞動力市場的信號在引導高校畢業生群體向產業轉型升級的“人才需求地”流動的同時,對激勵適齡勞動力群體接受更高等的教育培養這一觀念也大大增強[10]。這種高級人力資本在就業效應的作用下,短期內將有助于勞動力市場的供需匹配,并推動企業在尋求創新發展之路上形成“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的良性循環,進而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促進經濟的高質量發展[11]。從長期來看,信息不對稱的存在對市場有效引導高端人才的流動可能產生不利影響,在勞動力市場尚未發出需求側趨于飽和的信號時,高端人才的就業選擇往往具有跟隨模仿傾向,依然選擇向產業亟須轉型升級的區域流動,從而導致人才錯配的局面。進一步地,人才錯配在虹吸效應的作用下造成人力資本的供需錯配,在地區經濟發展方面表現為經濟發展水平高的地區對經濟發展水平低的地區的人才“掠奪”,這對原本經濟發展優勢就弱的地區來說,人才流失對本地經濟發展的抑制效應往往高于人才吸引的促進效應,從而使本地培養的高級人才淪為“別人的嫁衣”(例如東北地區人才外流,國內人才流向海外等),由此便加劇了區域經濟發展不協調的嚴峻形勢,對整體的經濟高質量發展帶來負面影響。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說。
假說1: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可能因勞動力市場信號導致對經濟發展存在先促進后抑制的非線性影響,并造成區域經濟發展的非均衡特征。
在內生增長理論中,勞動投入和物質資本積累是推動經濟增長的兩個核心變量,而勞動投入主要表現為受過正規教育、參加職業培訓或進行在職學習的人力資本的投入,這種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的結合將通過研發創新活動為企業生產帶來技術進步,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無疑將進一步激發技術進步效應,從而不斷提升企業生產率,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12]。一方面,如果將技術進步視為獨立因素,脫離于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結合的內生產物范疇而存在,那么單純的技術進步可能并不一定完全適應產業發展的需要,造成生產的非效率,甚至對經濟的發展帶來非預期效果[13-14]。另一方面,人力資本高級化決定著企業發展是否可持續,技術進步決定著企業的生產技術水平和技術吸收轉化能力的高低,并隨著人力資本的流動對流入地企業帶來生產率的提升。從區域發展層面看,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往往因地區要素資源和經濟環境的不同呈現出明顯的差異性,而人力資本的流動即會產生技術進步的溢出效應,這種溢出效應無論作用于本地企業還是外地企業,都會激勵企業加快淘汰落后生產技術,進而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推動地區產業轉型升級,實現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與此同時,技術進步溢出效應的存在將會使得不同地區經濟發展效果表現出更加多樣的異質性特征。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說。
假說2:單純的技術進步可能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存在抑制效應,內生于人力資本高級化的技術進步則表現為正向促進,且對地區經濟發展的差異性影響更為多樣。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構建
1基準模型構建。為驗證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技術進步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的關系,本文首先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同時引入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及其二次項、技術進步及二者的交互項,構建模型如下:
其中,i表示地區,t表示年份,qegiit為被解釋變量,表示省份i在第t年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hstrucit和ltfpit為主要解釋變量,分別代表省份i在第t年的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指數和技術進步指數;Zit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控制變量;uit表示隨機擾動項。
2空間計量模型構建。由于地區的經濟增長并非獨立存在,不僅受本地區經濟活動、政策等的影響而且還會受臨近地區經濟活動的影響,因此本文采用考慮空間因素的空間計量模型對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技術進步與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溢出效應進行檢驗。本文將采用空間滯后模型(SAR)、空間誤差模型(SEM)以及空間杜賓模型(SDM)三種空間計量模型,并相繼引入空間鄰接、地理距離和經濟地理距離三種空間權重矩陣進行回歸檢驗。
SAR主要適用于相鄰地區之間的被解釋變量可能相互影響、相互依賴,并最終達到均衡的效果,公式如下:
其中,Yit為地區i第t年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α1代表解釋變量的系數;X代表解釋變量;W為30×30階空間權重矩陣;ρ代表空間自回歸系數;ε代表隨機擾動項。
SEM適用于地區間的空間依賴性通過誤差項來體現的情況,即地區間的相互作用因所處位置不同而不同時應選擇該模型,公式如下:
其中,λ表示空間擾動項的自回歸系數;μ表示服從正態分布的隨機誤差向量;其他變量含義同式(2)。
SDM由以上兩種模型結合而成,適用于本地經濟高質量發展不僅受本地解釋變量的影響,而且也受臨近地區被解釋變量和解釋變量影響的情況,公式如下:
其中,θ代表交互項系數,其他變量含義同式(3)。相關研究表明,在三種模型中SDM能夠更好地估計空間溢出效應,因此應該優先考慮。同時,可以通過檢驗以下兩個假設條件:(1)θ=0;(2)θ=-ρα1,如果兩個假設條件的檢驗結果均拒絕原假設,那么代表本研究的最優模型為空間杜賓模型。
為深入研究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溢出效應,本文借鑒Lesage等(2009)[15]的研究,采用偏微分法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溢出效應分解為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及總效應。具體而言,直接效應代表本地解釋變量對本地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間接效應代表本地解釋變量對臨近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總效應代表本地解釋變量對整個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本文進一步將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的交互項引入空間計量模型,且變量含義與基準模型一致,構建如下模型:
(二)數據說明
1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指數。由于人力資本結構由低級人力資本向高級人力資本的演進過程與產業結構演進過程相似,且空間向量夾角是測度就業結構變動和產業結構變動等結構變動的重要方法。因此,本文分別借鑒劉志彪等(2002)[16]和劉智勇等(2018)[8]測算產業結構以及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指標的思路,采用空間向量夾角的方法對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進行測度。具體步驟如下:
(1)構建空間向量。按照就業人員受教育程度將人力資本劃分為以下五類:文盲半文盲、小學、初中、高中(含中專)和大專及以上(專科、本科、研究生),并且根據空間向量理論,將每類人力資本與人力資本總量的比值分別作為空間向量的一個分量,構建包含五類人力資本的五維人力資本空間向量Y0=(y0,1,y0,2,y0,3,y0,4,y0,5)。
(2)選取基準向量,并測算空間向量和基準向量之間的夾角。如果某類人力資本與人力資本總量的比值發生變化,那么空間向量和基準向量之間的夾角也將發生變化。選取基本單位向量組Y1=1,0,0,0,0,Y2=0,1,0,0,0,Y3=0,0,1,0,0,Y4=0,0,0,1,0,Y5=0,0,0,0,1為基準向量,分別計算人力資本空間向量Y0與基準向量之間的夾角θm(m=1,…,5):
其中,ym,n為基本單位向量組Ym(m=1,…,5)的第n個分量;y0,n為向量Y0的第n個分量。
(3)為夾角θm賦權,并加權求和,得到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指數。θm(m=1,…,5)的權重Vm通過變異系數法確定:計算θm的變異系數Wm,令TW=W1+…+W5,則Vm=Wm/TW。為便于與國外數據的研究進行比較,將θm(m=1,…,5)的權重V1、V2、V3、V4、V5依次設定為5、4、3、2、1。
Hstruc指數綜合考慮了各類人力資本相對變化如何影響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θm),反映的是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整體水平。根據反余弦函數單調遞減規律,在人力資本不斷優化的過程中,隨著低等教育人力資本比重的下降,高等教育人力資本的比重就會上升,θm將變大。如果Hstruc越大,則代表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程度越高。
2技術進步指數的測度。借鑒王兵等(2010)[17]的研究方法和思路,基于SDM模型將環境因素和能源投入考慮在內測算Luenberger指數,即綠色全要素生產率(LTFP),并將其作為技術進步的代理變量。
3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的測度。借鑒任保平團隊的研究成果《中國經濟增長質量發展報告》[6]測算出的經濟增長質量指數(QualityEconomicGrowthIndex)作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衡量指標,具體如下:將經濟增長質量從經濟增長的效率、經濟增長的結構、經濟增長的穩定性、福利變化與成果分配、資源利用率和生態環境代價以及國民經濟素質等六個維度進行測度,最后運用主成分分析法將以上六個分項合為一個綜合指數。
4控制變量。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控制變量:(1)研發強度(rd):R&D經費內部支出/GDP;(2)經濟開放度(open):進出口貿易總額(采用人民幣匯率進行換算)/GDP;(3)產業結構(sect):工業增加值/GDP的比重;(4)投資率(invest):固定資本形成總額/GDP;(5)要素稟賦(bf):社會固定資本投資/年末三產業就業人數。
本文選取2010-2017年全國30個省份數據進行研究,相關數據主要來源于《勞動統計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及國家統計局,變量的統計性描述見表1。
四、實證分析
(一)基準模型回歸分析
本文首先對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技術進步與經濟高質量發展關系的基準模型進行回歸檢驗,同時考慮到模型中可能存在反向因果關系等內生性問題,因此分別采用逐步加入控制變量的普通最小二乘法和工具變量法進行處理。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Hausman檢驗結果表明固定效應模型更有效,因此表2第(1)到(5)列均采用面板數據固定效應模型。根據F值大于10、Cragg-DonaldWaldF統計量大于臨界值703以及LM檢驗、sargan檢驗值表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和過度識別問題,證實本文選取的工具變量有效。
表2第(1)到(5)列是依次加入控制變量對模型(1)進行最小二乘的回歸結果,第(6)列是選取外生控制變量為工具變量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兩種方法下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的一次項系數符號在1%的水平顯著為正,二次項系數符號顯著為負,說明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呈先上升后下降的倒U型關系,即高級人力資本順應了勞動力市場的需求信號,一定程度上滿足了產業發展對于高端人才的需要,既對企業生產率起到提升作用,又從整體上帶動經濟的高質量發展,但當高級人才供應飽和時,這一正向促進結果將會反轉,進而不利于經濟發展,初步驗證了假說1。技術進步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但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的交互項均顯著為正,表明技術進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存在抑制作用,而依托于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的技術進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正向驅動作用,初步驗證了假說2。
(二)空間相關性檢驗
1人力資本高級化和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分布。利用地理統計系統ArcGIS軟件繪制了2017年中國30個省份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分布圖。由圖1可以看出,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呈現出由東向西逐漸遞減的趨勢,且存在顯著的空間非均衡特征,可能的原因是各地區之間的經濟發展水平、要素稟賦、產業結構等存在較大差異。由于欠發達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較低、教育相對落后,低級人力資本占比較大,高級人力資本占比相對較少,因而導致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水平較低。圖2展現了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分布,從圖中可以看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分布主要分為四個階梯,第一階梯主要包括:東部地區的北京、江蘇、上海、浙江、廣東;第二階梯主要包括東部沿海地區的山東、福建及東北地區的遼寧省;第三階梯主要包括:中部地區的河南、湖北、湖南、安徽等省份,以及東北地區的黑龍江和吉林省;第四級階梯主要包括西部地區的新疆、甘肅、青海、云南等省份,這些地區的經濟相對較落后,因此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相對較低。基于以上分析不難看出,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存在較為明顯的空間非均衡分布特征,驗證了假說1。
2空間自相關檢驗。空間經濟學認為,經濟變量不僅會受到本地區政策等方面的影響,而且會受到臨近或相鄰地區的影響,即經濟變量可能存在空間自相關性。本文采用全局空間相關性檢驗和局部空間相關性檢驗對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和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自相關進行檢驗,其中采用MoransI指數表示全局空間相關性,具體公式如下:
S2=∑ni=1(xi-)2n表示樣本方差,wij表示空間權重矩陣的(i,j)元素,區域i與區域j之間的距離越近,則wij越大;xi表示省份i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和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觀測值。MoransI指數的取值范圍為[-1,1],大于0表示存在空間正向相關關系;小于0表示空間負向相關關系;如果MoransI指數接近于0表示空間隨機分布,如果等于0則表示經濟變量在空間獨立分布。MoransI指數絕對值代表空間相關程度的大小,其絕對值越小表明空間相關程度越小;反之則越大。
表3報告了空間地理權重矩陣下中國30個省份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MoransI指數和顯著性檢驗結果。從表3可以看出,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MoransI指數均大于0,且通過顯著性水平檢驗,表明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存在顯著的空間相關特征。MoransI指數的大小反映了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相關性程度,總體來看,經濟高質量發展Morans指數呈逐漸增大的趨勢,表明中國經濟發展的空間相關程度不斷加強,經濟高增長率可能是經濟發展水平空間集聚程度不斷上升的主要原因。
圖3、圖4分別繪制了2017年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Moran散點圖。由圖3、圖4和表4可以發現,地理距離權重矩陣下大部分省份位于第一(H-H)和第三(L-L)象限,進一步驗證了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在空間上存在高度集聚效應,說明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的空間效應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顯著影響。以2017年各省份經濟高質量發展為例,表4統計了2017年各省份經濟高質量發展空間分布情況,第一象限(H-H)主要以北京、天津、上海、浙江、山東等東部地區的城市為主,第三象限(L-L)主要以甘肅、青海、新疆、寧夏、陜西等西部地區城市為主,這些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低,人才和技術相對匱乏,主要通過從事勞動密集型產品來促進經濟增長,第四象限(H-L)為廣東省,該省作為中國經濟第一大省,經濟發展水平會高于周邊地區經濟
增長水平,難以對周邊地區產生輻射作用。
(三)全局溢出效應研究
本文以地理距離權重矩陣(W2)為例,采用Hausman檢驗法對SDM模型進行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選擇,結果顯示Hausman檢驗值為00000,強烈拒絕隨機效應的原假設,因此構建固定效應下的空間計量模型進行實證分析更科學。為確保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基于空間鄰接、地理距離和經濟地理距離三種空間權重矩陣,分別構建SAR、SEM和SDM三種模型予以回歸分析,采用LM檢驗法判斷兩個假設:(1)θ=0;(2)θ=-ρα1是否成立,以進一步確定本文的最優模型。LM檢驗結果顯示,空間誤差(Spatialerror)和空間滯后(Spatiallag)的robustLM檢驗值分別通過了5%和1%的顯著性檢驗,表明拒絕“無空間自相關”的原假設,可以進行空間計量分析。同時,SDM模型得到的估計值不會引起放大偏誤等內生性問題[15],因此應考慮采用SDM模型。基于以上檢驗分析,本部分通過構建地理距離權重矩陣下的SDM模型對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空間溢出的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和總效應進行檢驗,結果見表5。
從直接效應來看,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的一次項和二次項系數均在1%水平顯著,但系數符號前者為正,后者為負,表明本地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本地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在本地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水平較低時,本地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的提高對本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顯著促進作用;而當高級人才一味向接近飽和的市場需求一側流動時,將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產生負向影響,假說1得證。技術進步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負,而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的交互項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技術進步尚未對經濟高質量發展表現出促進作用,而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能夠顯著激發技術進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驅動效應,即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的交互作用能夠加快產業升級、提高企業生產率進而實現本地經濟高質量發展,假說2得證。
間接效應方面,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一次項和二次項的回歸系數均在10%的水平下分別顯著為正、負,表明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其他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呈倒U型關系,表明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存在空間溢出效應且影響其他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當本地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程度較低時,人才流動帶來的正外部性將導致臨近地區高級人才流向本地,形成區域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的激勵作用,臨近地區采取“跟隨者”行為提高了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水平,本地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通過“示范效應”、“擴散效應”帶動其他地區人力資本水平和經濟高質量發展;但如果產業發展對高級人才需求的反應一直引導人才流向時,往往會形成本地人才和產業的集聚,這將對其他地區人才形成虹吸效應,進而不利于其他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提升。技術進步、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交互項均在10%的水平下分別顯著為負、正,即技術進步單一因素的競爭效應和虹吸效應不利于其他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提升,但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的交互作用通過示范效應、擴散效應顯著促進了其他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有助于增強技術進步的經濟增長效應。總效應檢驗結果同樣證實了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整體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與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結果一致,再次驗證假說1。技術進步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負,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的交互項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與主效應回歸結果基本一致,進一步驗證假說2。
(四)分區溢出效應研究
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呈現非均衡發展,各區域產業基礎、要素稟賦等方面都有較大差異。為進一步研究不同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溢出效應,基于地理距離權重矩陣下的SDM模型將中國分為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四大區域①進行分區研究。由回歸結果表6可見:
直接效應方面,東、中、西部地區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的回歸系數均在10%以下的水平顯著為正,表明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均顯著促進各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提升,只是影響程度存在差異。其中,東部地區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二次項的回歸系數符號與一次項相反,說明東部地區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呈現出倒U型關系,與全局檢驗結果一致。具體來看,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在東部地區的回歸系數最大,西部地區次之,對東北地區作用效果不佳。東部地區產業分布多樣,且就業市場廣闊,有利于高級人才集聚在此,因而對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提升作用較大,但高級人才過度集中亦會引起就業市場的激烈競爭,從而無法通過正常的勞動力市場供需信號實現人力資源的合理配置,導致人力資本處于低效或無效配置狀態。中部和西部地區憑借發展戰略的政策引導為其吸引了高級人才和先進生產要素,促進了兩地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提升,但基于經濟基礎薄弱、人才引進相較東部優勢不強的事實,中西部地區未來的發展依然任重道遠。東北地區近些年的人才外流,削弱了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水平,并進一步對本地經濟高質量發展動力造成限制。
間接效應方面,各地區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技術進步及二者的交互項對其他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也存在顯著差異。就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而言,中部地區在10%的水平下呈現顯著正向空間溢出效應,其他地區不顯著。表明中部地區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不僅提高了本地經濟高質量發展,而且通過示范效應和擴散效應帶動其他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提升。從技術進步的間接效應來看,中、東北地區分別在10%和1%的水平下呈現出正向空間溢出效應,說明中部、東北地區的技術進步對其他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輻射帶動作用。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交互項的間接效應方面,東北地區在1%的水平下呈現顯著的負向空間溢出效應,表明東北地區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的交互作用通過競爭效應對其他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存在顯著抑制作用。
總效應方面,地區差異同樣較為明顯。中部地區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在5%的水平下對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提升表現為顯著促進作用,而其他地區不顯著。可能的原因在于,中部崛起戰略的實施為高級人才和先進生產要素的流入創造了條件,且中部地區借助臨近東部地區的區位優勢,更易獲得技術進步的溢出效應,并通過技術創新和成果轉化,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加快產業轉型升級,推動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就技術進步的總效應而言,東部和東北地區回歸系數均在5%以下水平顯著,但前者符號為負,后者為正。這說明東部地區的競爭效應、對先進技術的保護與隱性知識自身粘滯等,導致空間溢出效應為負;而東北地區不僅響應“東北振興”戰略,而且主動整合資源、調整經濟結構,通過加強科學管理和科技創新等實現技術進步,促進了整體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提升。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的交互項方面,東部、東北地區分別在5%和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負,反映出東部地區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的匹配度較高,人力資本與技術進步的相互促進,推動了經濟高質量發展,扭轉了技術進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抑制作用;而東北地區可能存在人力資本結構與經濟結構、產業結構不匹配問題,因此在此方面仍需進一步加大整改力度。總體來看,三種效應所反映的人力資本高級化和技術進步對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溢出效應表現出復雜多樣的區域異質性特征,再次證實了假說2。
(五)穩健性檢驗
為確保本文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通過替換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指數法,并在地理距離權重矩陣下進行穩健性檢驗。本文借鑒靖學青(2005)[18]產業結構高級化度量方法,將大專及以上、高中、初中、小學和文盲半文盲的比重設為Hj(j=1,…,5),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指數表達式為:
由表7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所示,在直接效應和總效應方面,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及其二次項均在1%的水平下分別顯著為正、負,即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技術進步、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的交互項分別在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負、正,表明技術進步抑制經濟高質量發展,而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的交互作用能夠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即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削減技術進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抑制效應。與本文得出的結論基本一致,前文假設均再次得證,表明本文的回歸結果穩健可靠。
五、結論及政策建議
本文立足于人力資本結構向高級化演進帶來的技術進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影響這一事實,借助2010-2017年中國省際面板數據從空間溢出視角考察了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效果。研究結論如下:(1)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分布存在著顯著的空間非均衡特征,呈現出由東部沿海向西北內陸逐漸遞減的趨勢,MoransI指數檢驗結果表明二者之間存在較強的空間相關性。(2)全局層面看,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且存在顯著的空間溢出特征;技術進步抑制經濟高質量發展,但人力資本高級化有助于扭轉這一負向作用,繼而強化了技術進步的經濟增長效應。(3)分區層面看,各變量對東、中、西、東北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空間溢出效應異質性明顯。其中,在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技術進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中,東部地區的作用效果最佳,而東北地區總體上呈現出負向空間溢出效應。
基于以上研究結果有以下重要改善及管理啟示。第一,勞動力部門需及時反饋市場供需信號,引導人力資本的合理配置,以防止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水平過高帶來負向效應。第二,把控好人力資本結構高級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地區差異的重點,推動區域協調發展。第三,將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效果納入政府政績考核。
注釋:
①四大區域劃分:指我國大陸四大經濟區域,即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地區。自2005年起,統計上東中西和東北地區的分組方法是: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海南10個省市;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6省;西部地區包括重慶、四川、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內蒙古、廣西12省市區;東北地區包括遼寧、吉林、黑龍江3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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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vancedHumanCapitalStructure,TechnologicalProgressandHigh-quality
DevelopmentofRegionalEconomy:AnAnalysisbasedonSpatialDubinModel
ZHANGHong-xia,WANGTian-hui
(SchoolofEconomics,ShandongUniversityofTechnology,Zibo255000,China)
Abstract:China′shigh-qualityeconomicdevelopmentneedsthesupportofhigh-levelhumancapital,andtheupgradingofhumancapitalstructurehasalongwaytogo.ThispaperusesthespatialDubinmodeltostudyandanalyzetherelationshipbetweenadvancedhumancapitalstructure,technologicalprogressandhigh-qualityeconomicdevelopment.Theresultsshowthat:(1)thespatialdistributionofadvancedhumancapitalstructureandhigh-qualityeconomicdevelopmentbyArcGISsoftwareshowssignificantcharacteristicsofspatialagglomerationandimbalance,andMoranindexshowsthatthereisastrongtemporalandspatialcorrelationbetweentheadvancedhumancapitalstructureandthehigh-qualitydevelopmentofeconomy.(2)Onthewhole,thereisaninvertedU-shapedrelationshipbetweentheupgradingofhumancapitalstructureandthehigh-qualityeconomicdevelopment;technologicalprogressinhibitshigh-qualityeconomicdevelopment,buttheupgradingofhumancapitalstructurehelpstoreversethisnegativeeffect,andthenstrengthenstheeconomicgrowtheffectoftechnologicalprogress.(3)Atthelevelofdivision,thespatialspillovereffectoftheadvancedhumancapitalstructureandtechnologicalprogressonthehigh-qualityeconomicdevelopmenthasobviousregionalheterogeneity.Amongthem,thespillovereffectoftheeasternregionisthebest,whilethenortheastregionshowsthespillovereffectofinvolution.
Keywords:advancedhumancapitalstructure;technologicalprogress;high-qualityeconomicdevelopment;spatialDubinmodel
(責任編輯: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