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與遠方

宋紅紅

快到八月十五了，小小的縣城開始變得繁忙起來。這是繼春節、清明兩個節日后，又一個重要的節日。八月十五，家家戶戶吃月餅。我的家鄉也不例外。

一進七月份，滿街打餅子的土爐就開始烤制月餅，這里的月餅有個獨特的名字——空心糖餅。除了平時的攤位，這個月，不論是主街道還是巷道旮旯，都會平添出一個個土爐，土爐旁站著一個穿著藍褂的男人，土爐里的火苗吐著絲絲的藍舌頭，旁邊坐著一個或者幾個包糖餅的女人，她們手里團轉著提前用食用油和好的、黃亮黃亮的面團，再包進由紅糖或白糖和著少許面粉、芝麻、葡萄干、瓜子仁組成的餡。由于年年做，動作嫻熟而自然。攤位前擱著一個木頭架撐起的大盤，鋪上報紙，出爐的糖餅就整整齊齊地排列在上面，恰到好處的焦黃散發出誘人的甜香。這時候的街道都被這糖餅甜甜香香的味道籠罩著。咬一口，酥脆香甜，面香、油香、糖香一股腦竄進了人們的胃里。里面是個空殼殼，空殼殼一面輕輕地沾一層薄糖漿，另一面則是一層包裹著葡萄干、芝麻的厚厚糖漿。喜歡吃糖的鐘情于厚糖漿，而我最愛吃的卻是只有一層糖漿的那一面。小時候，一個糖餅我只吃一面，另一面留給媽媽。現在想來媽媽可能也愛吃薄糖漿，希望愛吃“厚糖漿”的媽媽能一直健康長壽。打餅師傅從早打到晚，出爐的糖餅還是會被一搶而光，到八月十五前兩天，在街上你是買不到糖餅的，因為客戶定制的糖餅都夠師傅忙的了，根本抽不出時間來零賣。

空心糖餅，和吳堡的空心餅、空心掛面一起被大家稱為吳堡空心特產，空心不是為了糊弄人，是為了吃起來更加酥脆，更加美味，掛面空心是一門技術，餅空心是因為在餡里加了面粉。央視《舌尖上的中國》讓吳堡手工空心掛面大火了一把，而李光澤老師在《人民日報》發表的一篇《吳堡的餅子》，讓吳堡的餅子更是沾上了靈氣、煙火氣，占滿了人們的微信朋友圈，勾起了許多人對家鄉的懷念。這不，空心糖餅在今年也出現異常的火爆場面，似乎在外面的吳堡人，沒有來過吳堡的人不吃一些吳堡的空心掛面、空心餅子、空心糖餅，就不算有鄉愁的人、有情懷的人。快遞公司擠滿了郵寄吳堡空心特產的人們。

“有那么多人吃嗎？”老公是西安人，他不解地問。我說，這都是寄給在外的家鄉人或是送給自己親朋好友的。這也許是家鄉獨特的文化或者獨特的情懷吧！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位于陜北的家鄉是一塊苦焦的地方，峰巒疊嶂、溝壑縱橫，沒有一塊大面積的平地。再加上干旱少雨，這里的人們每天都在饑餓困苦中度過，很多人為了留活口，一部分開始走進關中平原，一部分年輕人通過當工人、當兵，攜家帶口走進了偏遠的青海、寧夏、甘肅、新疆等地謀出路。

我有兩個姑姑就是那時離開了家鄉，一個在青海、一個在寧夏。青海的是三姑，有文化，性格細膩。寧夏的是五姑，文化低，但性格豪爽。在我的認知里，遠方就是我們的兩個姑姑，她們每年過年都會給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寄回來衣物和其他生活用品。那個白色的布包裹就像會變戲法一樣，我們總能在某個衣兜里翻出來幾塊餅干或者幾個水果糖，總能翻出來幾件漂亮的連衣裙或者是弟弟可愛的航空帽。這些零食被我們小時候叫作“好吃的”，那時對遠方的期望就是能得到幾塊甜甜的水果糖和層層疊疊的粉色紗裙。后來遠方也是那一封封信件和一張張匯款單。每當快到八月十五或者過年時，趕集回來的人經過我家腦畔時，總會大聲喊：“回來你們家青海的（寧夏的）匯款單了，你們趕緊去取。”這時正在往灶膛里添柴的奶奶總會說“全憑這兩個女子了”，語氣無比自豪。就是這一幕在我小小的心里種進了遠方的種子，明白只有多學知識，才可以到達心中的那個遠方。

家里每年新棗打下來的時候，媽媽總會挑出最好的，小心翼翼地晾曬，儲存好，一部分郵寄給遠在青海寧夏的姑姑，一部分留著接待來到家中的貴客。南瓜里面的籽都會掏出來，洗凈晾干，再細細地炒好，留著寄給遠方的姑姑。就是這寄來寄去的包裹，拉近了故鄉和遠方的距離。后來交通方便了，姑姑們隔一兩年就會回來一次，新谷米、新綠豆，包括粉條、豆面、蕎麥面等等，上好的媽媽都會留著，讓姑姑們帶走。

時光荏苒，我們都已經長大成人。滿街糖餅飄香的時節，想給遠方的姑姑們寄些糖餅，姑姑卻說，人老了，嚼不動了。我說，寄一些吧，少吃點，聞著都香呢！

從二〇一六年開始，我開始編輯《銅吳堡》雜志。《銅吳堡》雜志主要刊登家鄉人寫的文學作品和寫家鄉的文學作品。一開始只有縣城的幾個作者在寫，慢慢地，天南海北的吳堡人開始向我投稿，也有喜歡文學的家鄉人希望讀到家鄉的雜志。來投稿的男女老少都有，呼朋喚友投稿的都有，還有丈夫帶著妻子，父親帶著孩子一塊的，大家都說，這是鄉情安放的地方，讓人溫暖。不管他們在外面做多大的官，取得多大的成就。在他們的文學作品里，總免不了提到家鄉的美味、家鄉的記憶，這是他們濃濃的鄉愁。不管他們在外多么艱辛或者多么平凡，他們登在《銅吳堡》雜志上的文章卻如一顆顆耀眼的明珠，指引著愛好文學的人前進。

《銅吳堡》雜志的封面我一直沒有換，我害怕大家在繁忙的生活中遺忘它，害怕大家在眾多的雜志報紙中找不到它。雜志封面上一直是一幅厚重的黃土地，僅僅凸顯出賈平凹老師給雜志題寫的三個字“銅吳堡”，這些足夠了。厚重的黃土地孕育了家鄉人的身體和靈魂，賈平凹老師題寫的“銅吳堡”三個字大氣、樸實。這不正是我們辦雜志的初衷嗎？接近自然、接近生活，腳踏實地寫，讓文學成為心靈自由、靈魂歸宿的載體。

雜志中家鄉人的文章雖然沒有名家寫得那么好，但我也要登出來。就如家鄉，雖然現在舊一點、破一點，但在游子的心里都是溫暖的。那座低矮的土墻上依然刻著人們曾經的夢想，黑黑的大鍋里依然煮著大家熟悉的、美味的家鄉菜。只要我們一起努力，一定會有輝煌燦爛的那一天。

如果可以，請帶上家鄉的美食和文字，讓時光走得慢一點，讓故鄉和遠方的距離再近一點！

故鄉和遠方，由親情牽絆著。

故鄉和遠方，也由鄉情牽絆著。

欄目責編：蕭 憶